《中国近卫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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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近卫军-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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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一具具尸体走,就能找到宿营地。
长征最后一场硬仗是攻打天险腊子口,老战士周大光牺牲了,他是在抢修电话线时被流弹击中的。这时是1935年9月中旬,自安顺场参加红军至今刚四个月,全班八个老同志死掉了七个,只剩下班长蔡石了。这期间团里几次为我们补充人员,补充进来的同志也有牺牲,牺牲了再补。
班长一天比一天黑,一天比一天瘦,身上的线拐子一天比一天多。过雪山以前我就发现,他时常用线拐子抵住右肋部,眉头紧皱,头上冒汗珠,经常整夜睡不着,但一有任务总是一马当先。过草地的那三天,每当我饿倒下的时候,蔡石总能找出点食物救急。开始是一小把青稞,以后是几小块肉干,再后来是一小把野韭菜花。虽说都是一点点,但每次都给我夺回了命。
到了哈达铺,部队进行整编,补充给养,我以为大苦大难过去了,谁知蔡石班长没能离开哈达铺。回回出发都是蔡班长叫醒我,这次是我叫他,没叫醒,一摸,人凉透了。以后我想,蔡班长是累死的,饿死的,病死的,他常用线拐子抵住的那个地方叫肝区。你是医生,你该知道……
亚敏终于听完了他憋在心里十几年的话,他积攒了十几年的泪水也终于破闸而出。他无遮无拦地恸哭,直哭得八根白蜡闻声起舞,热泪涟涟。
她那颗19岁的芳心被震撼了。以她当时的年龄,对战争的感受还是虚幻的,多是“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式的咏叹。对敌人的印象是昆明上空的日本飞机,脑子里的沙场英雄是李广、霍去病、张自忠。而眼前这个已经成为她丈夫的孔武男人,不仅亲历了长征、抗战和解放战争,而且能一口气说出死在他身边的八个有名有姓的红军战士,仅此一点就使她震颤不已,她的潸潸清泪也无法自抑地融到男人的混浊泪水里。她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拥抱了这个男人,说了些连自己也没听懂的宽慰话,那男人的哭声渐断渐续,身子也像哭累了的孩子一样绵软下来。但她很快就发现,他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兴奋,就像一个负了伤的战士,刚刚包扎了伤口,聚集了弹药,又跃出堑壕追击残敌一样。她被他搂紧了又推倒,推倒了又搂紧,他的两只手忙乱地但却是目标明确地做着该做的事情,离她很近的两只泪痕未褪的眼里,燃烧着一种吓人的渴望……
那天晚上是酒精浸泡着大悲大喜。贺远达拥着身下的亚敏,又一次折回他的记忆……
他感觉他又在攀登那座看似不高却终年积雪的沙窝山,漫山的白雪向他敞开着,明晃晃的反光刺得他睁不开眼。他奋力向上爬,空气少,透不过气,他用刺刀在雪坡上挖着踏脚孔,一步一喘,一步一停,刮起了好大的风啊,直刮得雪柱倾倒,玉粉飞扬……他感觉他又在跋涉草地,草地一望无际,开满了野韭菜花,绿茸茸的水草全泡在水里,“路”也在水里。他如履薄冰样地小心抬脚、小心踏下,最终还是陷进水潭不能自拔,越挣扎陷得越深……骤然间下起大雨,雨夹着冰雹,油布、树棚、油纸伞都不顶用了,走不能走,躲无处躲。他耳边炸雷般地响起瑞金人刘文才、闽西人齐冬生的呻吟、呼喊和喘息,他伸展开四肢匍匐在草地上,又大叫着挺直身子与暴风雨抗争……终于,他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轰然倒下……
贺小羽跟着哥哥来到湖心亭。
湖心亭坐落在湖心的一个小岛,古朴而玲珑。岛上遍是古柳,柳丝绵长,婀娜拂地,看得小羽心烦意乱。而温润的湖风送来的满湖荷花香气,也难以冲淡她一肚子的火药味儿。肖大戎今天要回来,她打算今晚跟他摊牌。她恨恨地问哥哥,你到底要干什么?
“离婚的事情你不能再考虑考虑?”
“不考虑我回来干什么!”
“我是说能不能考虑不离?”
“你跟卓芳复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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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近卫军》第二十五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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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回事,不要简单类比。”
“没别的事我走了,我日程安排很紧。”
“肖大戎是个很好的干部,在部队很有威信,你就这么把人家蹬了,让别人怎么说?”
“我的日子我自己过,我管旁人怎么说?”
“你总要想想老人吧,爸爸已经重病在身,妈妈为你也快愁出病了,你不是说过,做子女的任务,就是让老人晚年高兴吗?”
“在感情上,我讲究取之有理,得之有道,我不会因为别人的情感牺牲自己的情感,包括对爸爸妈妈。爸爸那么绝情地甩掉了冷云阿姨,又找了咱妈,这影响了他晚年的幸福吗?”
“可是爸爸已经受到了良心谴责,要不也住不了院。”
“其实在我看来,处理这笔情感旧债并不复杂。当时年轻嘛,又在打仗,领导干部的婚姻还没写进道德准则。就算是喜新厌旧吧,错了就是错了。如果一辈子不见面,就一风吹,过去了。但是现在,不是冤家不聚头,又引出了你和苏娅的事儿。为了晚年气顺,为了子女的幸福,由爸爸妈妈出面,请苏娅的爸爸妈妈坐一坐,肖叔叔、易琴阿姨作陪,拉拉手,举举杯,什么也别说,一笑泯恩仇。你和苏娅终成眷属,各家该怎么过还怎么过。这多好啊,可他们不这么做。”
“这么说你是义无反顾了?”
“身后是刚刚爬出来的深渊,我无路可退。”
“主要是你和大戎要把思想统一好,你俩一致了,老人们的工作就好做了,也会减少他们很多痛苦。”
“你今天到底要谈什么?我怎么听着言不由衷、词不达意?”
“人说劝合不劝离,我作为哥哥也得劝合,作为儿子还得维护父母。我劝你注意政策和策略,不要走了极端。”
“你支持我?”
“我没这么说。你呆什么?你哥神经没错乱,小脑没萎缩。婚姻上的事,得具体说。你以为我和卓芳离了婚,带给她的仅仅是伤害?这么看你就错了。我们共同打破了一个残酷的不道德的感情组合,使她正大光明地获得了再次选择的权利,我也获得了解脱。暂时受到伤害的是贺兵,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但愿他长大了能够理解。他将来可能面临着单亲家庭,但对他自身来说这也没什么了不得,他仍然拥有双亲,我和卓芳永远是他的爸爸妈妈。大戎说他爱你,可悲的是他不知道他在你心目中究竟占了多大分量,处在什么位置。你继续凑合着跟他过,不是继续对他进行感情欺骗吗?只有跟你分了手,他才有机会重新去寻找。你贺小羽作为个体当然是优秀的。但谁能保证说,他未来寻找的恋人,在同他的婚姻生活上不会胜过你呢?我真不明白,什么事情做错了都可以改,而且鼓励你去改。为什么结婚结错了要改就都不鼓励了呢?非要一错再错直到错死,才算对社会伦理道德建设做出了贡献?婚姻当然是两个人的事情,但是亲人们如果没有平和的心态,也注定会自找烦恼,自寻折磨。所以我说,爸爸妈妈对你的婚姻的关注要适度,有些小情小感也要做出些牺牲。对婚恋这东西不能太清醒、太理智。你掰着指头数数,机关算尽的婚姻有几个是真正幸福的?我们已经不年轻了,我们的理智不会只关注酷不酷,靓不靓,有派没有派。成熟的理智往往关注的是利益,而对利益的过于关注必然导致交易,这往往是婚姻悲剧的开端。我说的这些话,既不符合我的政治面貌,也不符合我的家庭身份,你没有传达的任务,也没有贯彻的责任,到此为止。”
在为自己的幸福奔突冲杀而又陷入孤立无援的时候,贺东航的这番话无异给了贺小羽一颗定盘星。她抑制住内心的感激,节奏缓慢却力度很大地鼓起掌来。嘴里却说:“你们这些当官的,原来净是口是心非呀……”
正说着,又有艘摩托艇快要进岛。贺东航说老朋友来了。小羽手搭凉棚望去,看清了立在艇首的是肖大戎,立时变了脸。“你怎么喊他来了?守着你让我给他说什么?”她冲肖大戎直摆手:“你来干什么?回去回去,晚上再说!”
跟妈妈的谈话难以进行下去,贺小羽就直接打电话给肖大戎,说明她决心已定,必须跟他离,请他立即回来办离婚手续。肖大戎说,我在新疆可没招你惹你,我这会儿挺忙,你没旁的事我可挂了。贺小羽说,这回我是认真的,你的孩子,我做掉了。那边忙问孩子?什么孩子?贺小羽硬着心肠残酷地重复。她确信那边听清楚了,但没应答。小羽喂喂几声,才从天山深处传来一句“操你妈的”!
站在艇首的肖大戎朝驾艇的小伙子一挥手:“返航!”
摩托艇似惊弓之鸟,倏然飞去……
苏娅跟冷云并肩而行,同往常一样挽着冷云的胳膊。冷云做什么都很专注,这会儿她专注于走路,走得认真,但并不慢。
街面上车辆川流不息,并不嘈杂,每辆车都约好了似的闷声赶路,朝着各自秘而不宣的目标。由于它们的喘息,城市清晨的空气并不好。苏娅浏览着匆匆行人,感到无论是年轻于妈妈或是与妈妈年纪相仿的妇人们,气色、模样、服饰甚至走路的风度,都要远逊于妈妈。她寻找着话题同冷云说话,嘴边上的事儿自然是省委大门口的见闻,而她陪同叶总和宁政委去看贺远达的事是不便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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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近卫军》第二十五章(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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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接到叶总秘书的电话苏娅很犹豫。贺东航的爸爸住院几个月了,通常是家里待一阵儿,医院里住一阵儿,总队首长看过他两次,苏娅都借口逃脱了。这次是她亲自接的电话,秘书又特意说,叶总请苏主任亲自安排,她难以推辞。一进病房门,她就把同贺远达的关系和温度做了定位。她说:“首长,武警总队的首长来看您。”而从岳海回来她则称他为“贺伯伯”。她发现正在起立的贺东航注意到了这细微的变化。
叶总和宁政委还没坐下就向贺远达捧出不大的一块海底玉,贺远达很高兴地接过去把玩。贺远达有个收集石头的爱好。他喜欢人家把全国各地的石头拿来送他。他绝不到市上去买。多年下来也收集不少,在地下室里陈列了一屋子,其中也不乏珍品。贺东航说过,他父亲不把收受石头当成收礼。石头不能算礼品,顶多算是土特产。心里却算计着,那一屋子的石头,什么时候该派个好用场。
叶总和宁政委见老首长高兴,就像约好了似的很快把话题引向苏娅。
贺远达马上说:“这个孩子好。她在美国人面前很讲政治,觉悟也高,像毛主席说的,没有一点奴颜婢膝。比省政府的那个翻译好,英文程度也比她高。”
苏娅不得不说:“贺小羽也很优秀嘛,她在西藏搞的那个水电站,外国人都佩服得不得了呢!”
贺远达说:“贺小羽现在不好了,脑子里资产阶级的东西很多。在婚姻问题上头脑发热,不讲原则,搞什么离婚,谁劝也听不得。这几天我就想,我们的解放军包括武警,对青年干部的思想政治工作是不是削弱了?现在社会上男男女女方面乌七八糟的东西很多,我们有些干部不以为耻,反而很羡慕,这就了不得。我要对你们说,不能只把恋爱、结婚看成是干部的私事,这个里面名堂很多,要加强教育,不能随随便便就把自己的丈夫,并且还是我们老同志的儿子离掉了!”
如果说进门的时候,苏娅还抱着一种对老一辈最起码的敬意,那么现在她有些难以坐住了。贺远达一番语重心长的教诲使她蒙羞,为自己,为妈妈,也为这位处于“忘我”状态而忧国忧军的“老一辈”。
当宁政委高姿态地承认,当前部队对青年官兵的思想教育确有薄弱之处的时候,苏娅拿出手机看了看便出去了,实际根本没有来电显示。
再进屋时,里面大概正说到冷云给贺兵治眼的事。贺远达来了兴致,说苏主任妈妈技术好,很负责任,也是在西北工作过的。说到这,又像是很刻意地对苏娅说:
“请小苏同志回去代我向你妈妈问好,并转达我的谢意。”
苏娅情急之中含混答道:“爸爸妈妈身体都好。”贺东航着急,给她递眼色,苏娅不看他。告别时,贺远达又对苏娅说:
“向你的爸爸妈妈问好,感谢他们!”
苏娅现出很勉强的笑容,终于答道:“谢谢首长。”
事后她从叶总的秘书那里得知,为了贺东航和她的事,贺远达找了龙振海。龙振海打电话给宁政委,要求总队促成她和他。
横穿马路时,冷云见对面亮起绿灯,就迈步过去,苏娅把她拽回来,躲过几辆右拐弯的轿车,冷云说“谢谢”。穿过马路,走进一条路边绿地,她们的脚步放慢了,冷云不再让她搀扶。苏娅正寻找新的轻松话题时,妈妈喊她:“女儿呀。”
妈妈要说话了,会不会涉及她最关心的话题?
冷云欣赏着路旁与人同高的月季花,用一种很历史的语气说:
“妈妈这一辈子最不愿意麻烦别人,也不愿意因为自己的事情妨碍别人。知道别人要为我办件什么事,事前事后总有好多天惦记着,老不踏实。从小时候在老家,到读中学、大学,再以后参军,转业,都是这样。你几个舅舅也这样,可能是从小受你外公、外婆影响太深。即使那年同贺远达同志分手,我也没跟他讨什么说法,我不妨碍什么人,只身去了哈尔滨。这辈子可能就这样了。
“妈妈70多岁了。冷不丁一算,自己都吃一惊。可不是吗,跟你爸结婚晚,又治了多年妇科病,35岁才生的你,你都38了!这几天我常想,现在身体还可以,谁知以后会怎样,真要到糊涂了、动不了那一天,我也不会麻烦你们,你们只管照顾好你爸爸,把我送进养老院,我有退休金。报上说,有些养老院办得很好,对孤寡老人照顾很周到,一直到送终呢。”
冷云的话,说得苏娅眼眶发热,身上却凉飕飕的。她挨近了妈妈,责怪道:“你今天怎么了,为啥说这么伤感的话!”
妈妈淡然地看看她,这是在路上第一眼看她,又望望诊所的方向,信步往前走,按照她的思路说下去。
“你也是个做母亲的人了,还是个不大不小的干部,你有你的组织。命运让你遇上悦风,又让你离开了他,妈妈知道你心里的伤口有多么深,当然就很在意你的第二次选择。但这毕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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