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以后建的,没有预想的沧桑。她见哥哥的表情有些异样,自己的心也跳快了。
他们是来寻找何菊梅妈妈的。
两位青衣青帽的年轻尼姑走来,苏娅上前施礼,但不知如何称呼,还是苏伟尊称师太并讲明了来意。两位尼姑对视片刻,请他们稍候,不多时就从东侧六角门里出来一位老尼,70多岁年纪,慈眉善目,通身纤尘不染。苏伟上前双手合十,问师太是否认识何菊梅?师太问施主是她的什么人?苏伟说我是她的儿子。师太手捻佛珠喃喃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到底等来了,施主请随我来。
老尼领他们从后门出庵,顺一条浓阴遮蔽的曲径逶迤前行,边走边叙说了何菊梅从城里归来之后的遭遇。
1958年,何菊梅同她父亲一起被清理还乡,那几年她务农为生。
1960年,她的父母因饥饿而浮肿相继过世。孑然一身的她在屯子里无法生存,便削发为尼,取法号“静心”。1966年“文革”时,养心庵被拆毁,静心师太又是地主出身,更有些青年人逼问她,为什么跟共产党丈夫离了婚,又进山来搞封建迷信活动?她经历过无数次批斗,受到的侮辱和折磨是可以想象的,但她对她的婚姻只字不说,她是不愿连累她的丈夫和儿子吧。当年她就觉得肝区疼痛难忍,第二年就圆寂了。几位被迫还俗的师太将静心的肉身悄悄埋葬。老尼说,现在想来,静心师太当年罹患的恶疾当是肝癌。
苏娅问:“她当时没留下什么遗物吗?”
老尼略一愣怔,随即说:“噢,只有几件衣物和日用品,都很旧了。那时很乱,不知散落到哪里去了……记得包里还有几张旧报纸……”
苏伟忙问:“报纸?什么报纸?”
看来老尼对这事记得清楚:“对,是几张她圆寂前几年的报纸,上面登了咱国家科学的大胜利,红颜色的字,很大很大。我们两个都是有文化的人……”
她的眼里透出凡人的光泽。
苏娅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眼泪刷地下来了……
老尼抬手指道:“二位施主请往这里看。”
苏娅和苏伟的眼前,是一座不盈三尺的土坟。坟上荒草杂驳,间有蓝色、黄色和粉红色的小朵野花。它的周围散落着几座类似的土丘。老尼之所以举手可指,是因了那土坟前竖了块约半米高的土灰色石碑。十几年的风雨剥蚀,石碑已棱角不复,碑的底部生出些暗绿色的青苔。碑身有些倾斜。碑上无字。
………………………………………
《中国近卫军》第三十一章(7)
………………………………………
苏娅蹲下抚摸那碑。一只有甲壳的金色昆虫警觉地跳出来,不情愿地钻进乱蓬蓬的草丛里去了。
苏娅听见老尼说:“……1968年养心庵原地重建以后,老师太们念及静心皆于心不忍,深感静心修行好,辈分高,理当重葬……可否请二位施主择日再来,取出静心师太骨殖火化,建塔立碑?……”
苏伟绕坟一周,肃然无语。听得脚踏荒草的瑟瑟声。
苏娅在坟前默立。
老尼双目微闭,双手合十,低诵经文。
苏娅擦去泪,从坤包里掏出一卷宣纸递给苏伟。苏伟展开宣纸向母亲悲声说道:
“妈,我和妹妹受父亲和冷云妈妈之托来祭奠您。”
苏伟在坟前双膝跪地,双手托着的宣纸上,是苏正强手书的清人袁枚《祭妹文》的最后一节:
呜呼!身前既不可想,身后又不可知;哭汝既不闻汝言,奠汝又不见汝食。纸灰飞扬,朔风野大,阿兄归矣,犹屡屡回头望汝也。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苏娅见哥哥磕了头,就取出早就备下的黄表纸,由哥哥连同父亲的手书一并点燃,她便示意老尼同她一起离开。在石阶路上她驻足回首,听见哥哥在那边哭的声音很响。这时风大了,把青烟吹散了,纸灰也被吹得老高老高……
该让哥哥哭个够。
她想起了妈妈……
2003年7月18日至2004年7月10日
初稿于北京、济南、北京;
2004年7月11日至10月30日,
二稿、三稿于北京武警总医院。
***************
………(全文完)………
***************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