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帮是不帮
三老太爷住在东边的一处暖阁里,华灼跟着十五姑太太来到东暖阁时,正看到两个年轻俏丽的丫环端着两个烧过的火盆从冲里面出来,边走边说笑,嘻嘻哈哈的,乍见十五姑太太,顿时吓得脸儿也白了。
十五姑太太重重地哼了一声,道:“没个正形,闪开一边去。”
两个丫环忙避到一旁,待见十五姑太太直直往三老太爷的屋里闯去,又吓得连忙拦上前,道:“姑太太是来找老太爷的么,容奴婢通报一声……”
“通报什么,我这个亲妹妹来见亲哥哥,还要你们通报,莫不是他又老不正经的在里面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十五姑太太一番说得两个丫环汗都下来了,不敢再拦,却也不敢让开,只得跪了下来,苦苦哀求,道:“姑太太,莫要为难我们,好歹让我们进去说一声……”
华灼瞧见这模样,便知道三老太爷屋里此时恐怕真有些见不得人的事,便在十五姑太太耳边道:“姑太太,侄孙女儿头一回来见三伯祖,便让她们通报一声吧。”
十五姑太太想了想,确实不好就这么带着华灼直闯进去,若是撞上什么,三哥是个老不要脸的,但身边这个侄孙女儿还得要脸面,当下便道:“今儿就给他留下这张老脸,还跪着做什么,赶紧去通报。”
两个丫环如蒙大释,感激地望了华灼一眼,连忙回身去通报了。
不大一会儿,从东暖阁里出来几个打扮得妖妖娆娆的女子,一边走一边抱怨道:“正吃着酒,高兴着呢,偏有人不识趣儿,真是扫兴……”
十五姑太太的脸色刹时间黑沉下来。
华灼一眼扫过去,见这几个女子俱是浓妆艳抹,这么冷的天,却坦肩露臂,走动间腰扭臀摇,风尘之气扑面而来,便知道恐怕是烟花柳巷里出来的,并非三老太爷的姬妾,自然不知道十五姑太太的威风,才敢说出这番话来。
“胡说八道什么,还不赶紧走。”
先前进去通报的两个丫头这会儿又出来迎十五姑太太,正好听到这番话,脸色都发了青,忙把这几个女子给撵走了,这才来到十五姑太太面前,还未开口,十五姑太太已经骂道:“不成体统!”
说着,拉着华灼的手就往里走,两个丫环吓得面无人色,不敢再说什么,赶紧上前几步,帮着打帘子。
还没进门,华灼就已经感觉到一股热气混着酒气和脂粉香扑面而来,十几个火盆分布在屋里各个角落,散发出的热气焐得她当场就觉得额角生汗。
“咳……妹妹,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一架双鹤祥云大屏风把室内分成两半,三老太爷就半躺在屏风前的软榻上,衣襟半掩,袖袍上还沾了些酒渍,旁边的桌案上,虽已经收拾了一番,但依稀可见一些没有来得及擦拭干净的油渍,地上还落了些菜肴,更休说桌案下还挂落了一件粉色肚兜。
华灼就只看了一眼就没有再抬起头来。
十五姑太太也不说话,沉着脸坐在丫环端来的一只美人墩上,一双利眼直直地瞪在三老太爷的脸上。
开始三老太爷还笑盈盈的,但被自家亲妹妹的眼刀子逼得久了,面皮上难免有些隐隐作痛,半晌还是没沉得住气,表情转做苦笑,把衣襟整整好,正襟危坐,又对旁边伺候的丫环一使眼色,心里却大叹倒霉。明明打听得清楚,今天十五妹妹借了两个孙女儿的名义,请了荣安堂的八侄孙女过来,料想是不会有工夫到他这边来的,这才招了几个女子过来寻欢作乐,谁想到偏偏就撞上了。
丫环们一个个大气不敢出,动也不敢动一下,可是收到三老太爷的眼色,又不能不动,只得硬着头皮,把桌案上的痕迹又擦拭了遍,然后捡起桌底下的肚兜,红着脸逃也似地退出了东暖阁,待出了门,才轻啐一口,暗暗骂道:*****们丢落了东西,却要咱们来收拾,真是没脸。
十五姑太太仍是沉着脸不说话。
三老太爷叹了一口气,对丫环们又道:“把窗户打开,透透气,你们都下去吧。”
窗户打开了,新鲜的空气吹了进来,吹散了热气,虽让屋里为之一冷,但那浓重的酒气和脂粉香,也随之消散了不少。
丫环们都退了出去,十五姑太太这才冷哼一声,道:“三哥,你也不瞧瞧你这把老骨头,不留在老宅荣养也就罢了,进了京里,也还不消停,真是要把这条老命也折腾掉么?”
当着小辈的面被亲妹妹数落,三老太爷也真是脸皮厚,并不生气,反而笑咪咪道:“妹妹,为兄也没几年活头了,不过是及时行乐,能享乐几日是几日,你就睁只眼闭只眼吧……这个不提了,你今儿带着八丫头来,总不会专门来数落为兄的吧。”
十五姑太太动了动唇,想到华灼还在身边,到底不好在小辈面前让这个哥哥太过难堪,终于放了三老太爷一马,道:“也没有旁的事,不过是要请三哥往荣昌堂走一趟,替咱们八丫头要个人回来。”
“这么慎重?”三老太爷微微一愣,“要什么人?还要舍了我这张老脸来?”
十五姑太太哼了一声,道:“只怕舍了三哥你这张老脸,怕还要不到人,这件事儿,还要请陆姐夫和十九妹过来。”
三老太爷脸色一变,坐直了身体,神色也严肃正经起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嫂子做的这事儿……哼,我来说怕你们华家更加没脸,灼儿,你来说。”十五姑太太把华灼推了出来。
她不认自己是华家的人,所以不高兴管华家的事,连说都不乐意说。
华灼被推出来,虽然有些意外,但也没慌,她来荣瑞堂之前,就已经想好要怎么劝说三老太爷,因此不慌不忙地向三老太爷敛襟一礼,方才把华宜人的事情前因后果一一说出来,又分析了一下这件事情对整个华氏一族的坏处,最后才道:“侄孙女儿也是不知如何是好,思前想后,后来方有所悟,所谓不孝有三,阿谀曲从,陷亲不义是为其一,我若不知此事便也罢了,既知之,便不能眼看着老祖宗行些不仁之事,若知而不阻,便是陷老祖宗于不义,因此只能恳请三伯祖出面。”
三老太爷的神色更严肃了,指尖在茶几上无意识地一敲一敲,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工夫,才道:“此事重大,我要细细思量,八丫头,你先回去吧。”
华灼今天就是为了这事来的,不得一个准信怎么肯走,上前一步,还想再说什么,十五姑太太这时却突然道:“灼儿,你先寻烁儿、熳儿玩去吧。”
“是。三伯祖、姑太太,灼儿告退了。”
犹豫一下,思量着十五姑太太不会不帮她,华灼顺从地退出了东暖阁。
“*****……”
七巧正跟东暖阁的几个丫环靠在廊边说话,见华灼从里面出来,连忙撇下那些丫环,迎了上来。
华灼看了看她,见她微微点头,心下便是一松,但目光一转,却不见了刘嬷嬷,不由得又奇怪起来,只时眼下不好询问,待到走到无人处时,七巧才低声道:“宜人*****的父兄住在外院的客房,*****,刘嬷嬷说咱们不大方便去,所以她不等你出来便去了。”
“刘嬷嬷老成持重,她既去了,我也放心。”
华灼边说边又回头望了一眼东暖阁,她更担心的是,十五姑太太究竟能不能说服三老太爷。
东暖阁里,自华灼离开后,就又陷入了长长沉默中,三老太爷的手指一直无意识地在茶几上敲着,神情也肃穆庄重,不知敲了多少下,他才长叹一声:“十五妹妹,那件事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你难道还想……八丫头若是男儿身,你看好她也就罢了,可偏偏是女儿家,荣安堂早就不行了,但荣昌堂如今正在风头上,可不好对付呀,我们荣瑞堂犯不着为了一个已经不行了的荣安堂,恶了本家。”
十五姑太太冷着脸道:“三哥,你不用跟我扯这些,什么荣安堂、荣昌堂、荣瑞堂的,跟我没关系,我帮八丫头出头,不过是还当年七嫂子对我的一片关照之情,七嫂子早就不在了,这份情我只能还在八丫头的身上。一句话,老祖宗那里,你去还是不去?”
三老太爷却突然笑了起来,收回了敲着茶几的手指,道:“十五妹妹,不用瞒我,你当为兄不知道,汝南那一家子,是你派人接过来的,你还让宜人那丫头把凤佩送到了八丫头手上,而且宜人那丫头主动去镇宅,不也是你的主意?说说看,你到底想做什么?”
“三哥你不用乱猜,我说还七嫂子的人情,就是还七嫂子的人情,大嫂子要拿八丫头镇宅,我要保八丫头,自然得推个人出去顶上,至于凤佩,那本就是荣安堂的东西,物归原主,难道还错了不成,三哥,莫非你还要我提醒你一句,在不知道什么地方,还有一块龙佩?”十五姑太太冷冷地道。
三老太爷当场色变。
“不想让荣安堂得到龙佩的话,三哥你就给个爽快话,帮,还是不帮?”
第195章 懦弱父兄
华宜人的父兄,都是很传统的读书人,当刘嬷嬷来书房的时候,父子俩个人正坐在窗前,一人手里捧了一卷书,看得十分入神。
“道安老爷、阊少爷……”
给刘嬷嬷领路的一个管事妈妈连叫了三声,父子俩才从书卷中抬起头来。
“原来是李妈妈……”华道安有些惴惴不安地起身相迎,顺势一踢华闾,“别看书了,快给李妈妈倒茶去。”
华闾是个地地道道的书呆子,不通人情得很,来了客人他也不抬头,仍埋首在书中,被父亲这一踢,才慌慌张张起身,一会儿听到一声脆响,正应了一句落地开花,碎碎平安。
李妈妈显然早知道这父子俩的德性,笑道:“闾少爷不用忙活,我不渴。道安老爷,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刘嬷嬷,特地代荣安堂的八小姐来瞧瞧你们。”说着,又转过头,对刘嬷嬷笑道,“道安老爷和闾少爷没见过世面,嬷嬷你可别笑话。”
刘嬷嬷福了福身,道:“道安老爷,闾少爷,我家小姐今日登门,听得还有旁系的长辈也在,因此便让我送来一些礼物,礼虽微薄,却也是我家小姐对长辈的一份心意,还请道安老爷不要嫌弃。”
“呃……啊……嬷嬷请坐,这个……小姐太多礼了,不敢当……不敢当啊……”
华道安和华闾都是满面茫然,手足无措看着刘嬷嬷送上来的礼物,摆满了桌面。虽说来的只是个老嬷嬷,但是生在大家族,嫡支和旁系就是两重天,从嫡支出来的,哪怕是个下人,都要比他们这些旁系的人来得体面,刘嬷嬷这样的礼遇,让父子俩个都不知所措。华道安更是结结巴巴,显然连话要怎么说都不会了。
刘嬷嬷这辈子虽不算阅人无数,但好歹也当了多年的内院大管事,见过的人、经历的事也不算少了,她只道华宜人是个颇有心气的女子,有孝心,又肯担当,能教养这样的女儿,怎么父兄却像足了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道安老爷不必这样客气,算来,咱们两家祖上,本也是亲兄弟,只是这些年荣安堂景况不好,许多亲戚都少了来往,贵府上又迁居汝南已久,这才疏远了,其实算下来,你与我们家老爷,是正经的堂兄弟,今儿我代表小姐过来,只叙亲情,不讲其他,不知府上还有些什么人?”
华道安傻傻发怔,目光不由自主地向李妈妈看去。李妈妈还有事在身,自然不会久留,尤其是见华道安手足无措,完全是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他也懒得多待,当下便笑道,“道安老爷,我还有事,先行一步,就不打扰你和刘嬷嬷叙旧。”转而又向刘嬷嬷道,“厨房正准备酒席,嬷嬷有什么话儿,尽快说了,莫要误了咱们吃酒。”
“妹子放心,误不了。我与道安老爷叙叙旧,一会儿就来。”刘嬷嬷自然知道,这些管事妈妈难得有放开了吃酒的时候,因此一心就惦念着这个。
李妈妈也不再多言,当即便走了。
“那个……刘嬷嬷,还是坐下说话,你站着,倒让我们父子都心里发慌。”
华道安傻站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刘嬷嬷还站在屋里,连忙请她入座。
刘嬷嬷见他们不安,当下也不再推拒,笑道:“那便谢过道安老爷赏座儿,二位请上坐,不然我可不敢入坐。”
刘嬷嬷始终谨记着本分,对华道安父子做足了礼数,待他们先坐下后,这才跟着坐下。
“道安老爷,眼下也没有外人了,老婆子这回来,其实是受我家小姐所托,为了宜人小姐的事情。”
华道安“呃”了一声,眼神更加茫然了。
“刘嬷嬷……宜人……有什么事情?”
刘嬷嬷料不到华道安竟然这样反问,心中一愣,诧异道:“莫非宜人小姐的事情,你们不知道?”
“我家小、小妹在荣昌堂住、住得好好,有、有什么事情?”华闾结结巴巴问,说话听上去像口吃,却不知道是真口吃,还是吓的。
“你们竟真的不知道?”刘嬷嬷这下子彻底吃惊了,难道宜人小姐当镇宅物的事情,竟是她的自作主张?
刘嬷嬷毕竟不知道华宜人当时是怎么跟华灼说的,此时见华道安父子仿佛真不知情的模样,心中大为惊讶,沉吟了片刻,才缓缓道:“道安老爷,闾少爷,这件事儿你们既然不知情,那么我一会儿说来,请你们千万镇定,莫要着急,我家小姐这回遣我来,便是为救宜人小姐而来,已是有了稳妥法子。”
华道安期期艾艾道:“小女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一副问了怕惹事非不问又不好的表情。
刘嬷嬷暗叹一声,心中暗道:“小姐这番只怕是打算错了,这俩父子分明是扶不上墙的泥巴,便是荣安、荣瑞两堂合力相帮,只怕他们都不敢与荣昌堂做对,这可怎生是好?
虽是这样想着,但仍是把华宜人的事情一一道出,只听得华道安父子俩相顾变色,那华闾尤其不堪,几乎是瘫在了坐椅中,口中只喃喃道:“这、这、这……可怎生得好?”
而华道安却是六神无主,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明明只是去做客,怎么……怎么这样……镇宅?好端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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