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不出首告状,兴许舅老爷还能有条活路……”刘嬷嬷小心翼翼地建议着。
方氏绷着脸,道:“他做的好事,我管他做什么,你从帐上支二百两银子交给那跑堂伙计的家人做抚恤,告诉他们,他们若是要以命偿命,京中酒楼所有伙计,都可以替他们做证供………”
这摆明就是气话了,刘嬷嬷哪有听不明白的,当即便低着头不应声儿。
方氏一瞪眼道:“去呀,还站在这儿做什么?”
华灼赶紧出来打圆场道:“娘,这抚恤银子是一定要给的只是咱们也得先弄明白情况,要说这事儿也不能全怪到舅舅头上,那跑堂伙计往饭菜里吐唾沫,还背后说人嫌话,换了谁不得动手,舅舅也不 成心打死人的不是………不如让女儿先去酒楼里看看?”
方氏气道:“你不用替他说好话,他是什么德性,我还能不知道,往素便不是个长进的,如今背祖忘宗弄了几个银钱,就得意忘形,不经一番教训,他怎么晓得悔改。”
听到这里,华灼就知道,母亲实在是气舅舅卖了祖田,自甘堕落地与商户联姻,有心要让舅舅到牢里吃一番苦头,然后再使法子伸手捞人。
耳边便听方氏又继续道:“你去酒楼做什么,刚订了亲,最是要避嫌的,抛头露脸,传出去像什么话。”
华灼忙道:“娘,女儿与京兆尹之女有过一面之缘,不如我去求她帮帮忙,看她能不能帮着疏通一下,好歹让京兆府先别急着定案。”
只要不定案,再给跑堂伙计的家人宋足银子,苦主不追究,酒楼里再出几个人证,证明是跑堂伙计有错在先,方孝和不过是失手伤人致死,虽说逃不了惩处,但至少可以保下命来。
方氏犹豫片竟,才道:“你去吧,尽力就好,不必强求。”说着,又对刘嬷嬷道,“把那跑堂伙计的家人都请来,我亲自与他们谈。”一顿,又补了一句,“事情通知到我嫂子、侄儿那里没有?若是有人去了,连他们一并请来。”
刘嬷嬷应了一声,自便去了。华灼也赶紧回了秀阁,稍做收拾,就乘车去了程府。京兆尹之女李玉容,就是程宁的准嫂子,华灼与她只见过一面,谈不上有多熟悉,因此自然不好直接寻上门去,最好的办法还是找程宁做个中间人,看在程宁的面子上,李玉容多半也不会拒绝。只是不知道京兆尹是什么脾性,李玉容能不能帮得上忙,也还是未知数啊。
车行半路,还是往京中酒楼的方向拐了去,华灼心里没底,虽然方氏不让她去酒楼抛头露面,但不弄清楚现在的情形,她始终不放心。
原本热闹的酒楼,因为出了人命案子,此时已是门可罗雀,两个衙役守在门口,根本就不让人进,华灼犹豫了一下,没下车,直接绕到后门,然后派了个下人进去通知方大掌柜。
方大掌柜很快就出来了,对着车门行了一礼,道:“惊动*****,都是老朽的过错,此时酒楼里多有不便,还请*****待在车上,不要下来了。”
华灼沉着声音问道:“现在情形如何了?舅舅可曾被押送到京兆府?”
方大掌柜叹了口气,道:“已经被押走了,老朽无能,没能留下舅老爷,那跑堂伙计的尸体,也刚被抬走,如今京兆府来了位差官大人,正在问其他几个在场伙计的口供,*****放心,老朽一早就吩咐过,让他们都说没看到舅老爷拿酒坛子砸人,“……”
“有劳大掌柜,那位差官大人,也请大掌柜打点一下,银子直接从柜上支取,这事儿回头我自向母亲交代。”
吩咐完,华灼也不再耽搁,让车夫以最快的速度驾车往程府。
程宁听人禀报说华灼来了,吃了一惊,连忙迎了出来,道:“怪事怪事,你昨儿不是已经离京了,怎么又回来了?”
华灼哪有心情与她解说,直接拉着她的手,道:“这个以后我再与你解释,程妹妹,我今儿上门,是有事相求。”
说着,不等程宁细问,她就把事情大致说了一下。
“我与李姐姐并不相熟,因此只能来求妹妹做个中间人,说不得还要请妹妹替我说上几句,不论结果如何,这都是妹妹对我的大恩了。”
程宁睁大了眼睛,惊道:“李伯父可是个铁面无私的人,这事儿只怕容姐姐也说不上话儿……但你既来求了我,我也不能不帮你,这样,我先带你去见容姐姐再说。”
知道事情紧急,程宁也是风一般的性子,当即就去见了程大人,得到首肯后,便与华灼同乘一车,往李府而去。
李玉容正在绣一对鸳鸯枕,她与程家大少爷的婚期已经订了下来,就在三月里,眼看着日子已经不远了,她也少有出门,一门心思地准备嫁妆,听说程宁和华灼携手而来,她也是惊了一下,但也不曾多想,很是热情地将两牟女孩儿请进了秀阁一侧的小花厅里。
“冒昧登门,失礼之处,还请李姐姐不要见怪。”
正事没提,华灼就先开始道歉。
李玉容也是慧质兰心,一听这话就知道,分明是华灼有事相求,拉了程宁来做说客的,当下便笑道:“你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说什么冒昧不冒昧的,听说你前几日与庄家订了亲,以后咱们做姐妹的日子还长着呢。”
她这是在示好,荣安堂与庄家联姻,几乎可以说是互有得益,一个是豪族世家,一个是官场不倒翁,以后必然会更进一步,至少李家是比不上的,京兆尹这个官位执掌天子脚子一方净土,说起来重要,其实是非常得罪人的,如今李家与程家联姻,算是攀上一棵大树,但如果能与庄家未来的主母相处好,自然更有益处,傻子才会拒绝华灼的请求。
程宁插口道:“容姐姐,这事儿只怕你也帮不上忙呢。”她倒底心向着准嫂子,怕李玉容把话说满,赶紧先提醒她一下。
李玉容心里一沉,同时脸上也露出了沉吟之色。
华灼自然不会怪程宁多话,她也只是抱着万一的心态来找李玉容,当下便道:“若是李姐姐有为难之处,不理会也是无碍的。事情是这样……”
她大致说了一下,然后才又道:“我知道事关人命,舅父要脱罪,自是不可能,我也不敢让京兆尹大人枉法私纵,只是毕竟舅父并非是有心杀人,而是失手之过,再者死者自身也并非全无过错,我的意思是,能不能请京兆尹大人暂缓定案,容我们与苦主私下先了解,然后再过堂审问,那时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李玉容沉吟了片煎,才道:“父亲平素从不容许家人过问衙门上的事,这样吧,两位妹妹在我这里稍坐片刻,待我去与母亲商议此事。”
第290章 虚惊一场
差不多过了半个多时辰,李玉容回来了,不但回来了,还带着一脸的笑容,开口就道:“恭喜华妹妹了。”
华灼正等得心焦,猛听这话,心中一喜,忙问道:“可是成了?”
李玉容摇了摇头,道:“那倒不是。”
华灼顿时大失所望,喃喃道:“既然不成,又哪里来的喜?”
李玉容笑道:“虽是不成,但华妹妹也不必替令舅操心,不说什么保住性命,只怕顶多就是赔些钱财而已。”
华灼愕然,望着李玉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容姐姐,你这没头没脑地说些什么呀,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人命案竟然只要赔些钱财就成了?”程宁也是好奇,娇嗔地问道。
李玉容脸上的笑意更浓,也不卖关子,道:“我与母亲说了些事,母亲也是有心想成全华妹妹,便派了人去京兆府衙,谁知派去的人不大一会儿就回来了,说了桩稀奇事,道是今儿有个跑堂伙计被人打死了,衙门里派人抬了尸体去找仵作,半路上被一个游方郎中拦下,说人还没死,得赶紧治,衙役们当这郎中说疯话呢,赶了他走,谁知他竟一路跟到了京兆府衙,闯到了大堂上,我爹爹治了他个擅闯公堂的罪,打了他三十板子,他挨了打,仍说人没死,还有救,我爹爹便说,让你去治,人不活,你就再换三十板子那郎中咬牙应了,给那跑堂伙计扎了几钍,竟真把个已经没了气的人,给扎得哎哟叫唤一声活了。”
华灼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死了的人还轻活过来,这也太天方夜谭了。
“还有这种施奇事,容姐姐,你不是编瞎话儿哄咱们吧。”程宁也是不相信,眼珠子都瞪圆了。
李玉容打了她一下,嗔道:“这和事情我哄你们做什么,这不,我还特地又派人去确认了,真的没事儿,那跑堂伙计不过是被酒坛子砸得闭过了气去,其实没死不过也是人家郎中有本事,那郎中说,若是再迟一些,不及时给那跑堂伙计通了气,那就假死变了真死,真没救了。我得了确信儿,这才来给华妹妹报喜的。”
华灼这才大喜过望打伤人跟打死人,那可就是天差地别,就像李玉容说的,顶多就是赔点钱财的事,她心急回去报讯,也就不再多说什么,郑重向李玉容道过谢后便匆匆往太液池旧宅赶回去。
才刚进门,就听到前堂那边传来阵阵吵囔声华灼眉头一愁,正好看到白雪儿从堂上慌慌张张地出来便唤了过来,问道:“里头怎么这样吵?”
白雪儿回道:“小夫人姐,你可算回来了,是舅大人和万四儿家的在吵,方才还动上手了,舅大人手上被抓了道口子,见了血,夫人正让我去请大夫…”
万四儿就是那个跑堂伙计的名字,他的婆娘自然就是万四儿家的。
挥挥手让白雪儿离开,华灼走前堂,还没进去,就听到那万四儿家的尖厉的哭嚎声:“不得了……老天爷还长不长眼啊……你男人打死我男人,现在你又要来打死我……你打呀……打呀……打不死我你就是小娘养的……我的老天爷啊……我的夫啊……你一蹬腿就去了啊,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可怎么活……打吧打吧,打死了我,再打死我那三个吃奶的孩儿,我们一家子到地下也落个团圆……”
“呸,作死的东西,还敢在这里撤泼,打你怎的了……打的就是你这等子没皮没脸的骚货……你家男人自作死便是罢了,还要连累我家老爷……姑奶奶,我的姑奶奶,你光着坐着不说话是什么意思,你请了我们两家来,该不是就是让这作死的东西在这里撤泼打人的?哎哟哟哟……我的手……你看看,看看,让她抓成什么样子,狗投胎的不成……
方氏沉着脸,她也没想到会闹成这样子,本意请来两家人,是想在中间说和,私下了解,让万四家的不出首告状,谁知道姚氏和万四家的一见面就闹上了,嘴里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来,气得她直哆嗦。
“闹什么闹,来人,把她们都撵出去,什么时候不闹了,什么时候再请进来说话!”
华灼一脚踏入前堂,二话不说,开始撵人。
她底气足,自然就声势惊人,那万四儿家还在哭嚎,被她这么一压,声音就咽在了喉咙里,眼神迟疑不定地打量这个突然走进来的女孩儿,不知道是什么来路。姚氏却是大怒,指着华灼的鼻尖骂道:“这里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份儿,你娘还没说话呢。”转头又骂方氏,“你教的好女儿,一来就要撵着舅母走,她还懂不懂得规矩………”
方氏冷着脸,正要开口,被华灼一扯衣袖,按了回去。
“哟,原来是舅母啊,恕外甥女眼拙,还真没认出来,只道是哪里来的泼妇,跑到我家来骂人…那这位又是谁来?莫非是舅母的姐妹?乍一眼还真叫人分不出来……”华灼冷嘲热讽,她就不明白了,姚氏好歹也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女子,怎么旗泼的时候,跟万四儿家的这样的市井泼妇如出一撤,冷不丁看了,真像是双生姊妹似的。
“你、你……”姚氏气得浑身发抖,又待发作,不料万四儿家的已经搞清了状况,知道华灼是东家小 姐,自是又不怕了,她有一条人命在手,只要是跟方家沾亲的,她一概不怕,很是有些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立时就又扑向了姚氏。
“我的夫啊………你还我夫命来……”
万四儿家的不怕闹,现在闹得越狠,一会儿拿的银钱才越多,她的男人不能白死不是。姚氏一时不防,竟让万四儿家的掐住了脖子,勒得她直吐舌头,眼儿也翻起了眼白。方氏大惊,连忙呼人上前拉扯,却华灼拦下,附在方氏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万四儿没死“然后才冷笑一声,高声道:“让她掐,谁也不许拦着,正好一命还一命,谁也不欠谁了。”
方氏一听“万四儿没死”的话,心中大定,当下就稳当当地坐着,一声不吭,全当看戏,主母不发话,荣安堂的下人自然也就一个个袖手旁观,谁也不上前去自讨苦吃,先前她们拉架,可没少被万四儿家的抓过,还被姚氏骂了好几声。
万四儿家的哪里敢真的掐死姚氏,赶鼻一微手,抱着姚氏的腰把脑袋往她肚子上撞,一边撞一边哭嚎:“我的老天爷啊………你睁睁眼啊,看看这一家子,没一个好人啊……我的命苦啊……”姚氏终于喘过一口气儿,猛地推开万四儿家的,指着华灼怒道:“好,好你个小贱 人 ……”
“来人,送方夫人出去,关紧大门,以后但凡姓方的,一个也不许放进来!”
一句小贱 人 ,可是彻底惹恼了方氏,反正也没出人命,顶多就是赔点钱的事,用不着她再出面,方家现在有钱得很,还怕赔不起嘛,所以直接撵人。
主母发话,自然比小 姐发话要好使得多,当即荣安堂的下人们一捅而上,连推带攘地把姚氏给弄了出去,远远还能听到姚氏大骂方氏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