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统共也就这么几个人。便是不提我两个姑姑,只说那位拾遗丫头,她为什么会被赶出去?虽是我祖父迁怒,但她就真的没有错处?”
“她、她有什么错处?”八秀一脸迷茫,做丫头的,只能听小姐的,小姐出了差错,丫头又不能拦着,还要被迁怒,明明冤枉得很。
华灼往后靠了靠,这两个丫头,太单纯了,七巧还好,她心思机灵,有眼色,倒不是太让人担心,但八秀却跟二姑姑华珏一样,都是天真单纯的性子,素来没什么防人之心,到了环境复杂的地方,再容易吃亏不过。
其实自己以前何尝不是这样,若不是吃亏吃多了,哪里晓得世情冷暖,人心险恶。想到这里,她也不生气,只是把该说的话说了,能听进去多少,就看这两个丫头自己了。
“拾遗不是普通的丫头,她是祖母身边的大丫头,又是最得祖母看重的,否则也不会派了她跟着去京城。她去,不是去伺候我两个姑姑的,她代表的是祖母,有规劝、提点之责,也是牵制卫氏太姨娘,防的就是卫氏太姨娘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坏了两个姑姑的大事。结果呢?卫氏太姨娘果然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她就该当时喝止,可是她没有,纵容了卫氏太姨娘,最后致使大姑姑出了意外。荣昌堂要送二姑姑入宫,她一个丫头虽不能阻止,但原也可仗着祖母的势,以父母不在不可轻率定夺的理由,将二姑姑入宫的时间拖一拖,至少让荣安堂这边先得个信,再做安排,可是她又是什么都没有做,甚至连通知荣安堂都没有,以致于直到二姑姑身死,荣安堂才得了信,因知道得太晚,连二姑姑的尸身都没寻回来。你们说,她有没有错?”
八秀听得一愣一愣,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七巧垂着头,将华灼的话字字入耳,仔细揣摩,然后突然就磕了一个头,道:“小姐的话,奴婢都记下了,奴婢知道以后该怎么做,请小姐放心。”
华灼点点头,她说了这一通,已是极累,见七巧已经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便道:“你明白就好,我瞧八秀仍是不明白的,你带她下去再好好说说,我累了,歇一会儿。”
七巧忙应了一声是,服侍她躺下,这才带了八秀出去,两个丫头又是如何说的,华灼却是不知道了,只是歇了一阵,已到了傍晚时分,七巧和八秀又进来服侍她用饭,吃药,吃过药后又盖着被子捂了一身汗,然后洗浴换衣,折腾了一通才去睡。
隔日醒来,大约是昨晚发汗发得好,华灼觉得通身轻爽,不似昨日那般沉重,一场病已去了十之七八,回想前上一世自己因怕苦不肯吃药,将这一场小病硬是折腾了两个月才好,实在是令人唏吁。
再去给方氏请安的时候,却见父亲一身便服,正在跟方氏说话,才知道今天父亲沐休,华灼心中装了事,就在华顼准备离开的时候,死活抱着不放,非要跟着华顼去书房,看得方氏都妒嫉起来,笑道:“今日才知,灼儿竟是最喜欢你的。”
华顼板着脸孔,又教训道:“没个女孩儿的模样。”
说是这样说,到底还是牵着华灼的手去了书房,惹得方氏在后面笑得差点没直起腰来,对三春道:“偏就看不得他板着脸的模样,以为这样子便能做成严父了么。”
三春便在边上笑着附和:“老爷将小姐宠得都快没边了,这辈子都做不成严父了。”
于是主仆两个又笑了好一通,直到双成姨娘掀了帘子进来,问道:“这是笑什么呢?隔了老远便听见了,什么喜事,说来让婢妾也沾沾喜气。”
第十章 暗中劝解
华灼跟了父亲到了书房,心里虽是想着本家快要来人的事,奈何却无法说出口,只得缠着华顼让他讲故事,她边听故事边想法子,先拖个时间再说。
华顼一个大男人,哪里会讲什么故事,又耐不住她纠缠,便从书架上随意抽了一本书,要念书给她听。
华灼打眼一瞧,竟是一本西南游记,顿时眼睛一亮,她记得这本游记原是个士子游历天下时写的,西南太平州,原就是曾祖父出任州尹之地,一州之地,三郡二十八府,封疆大吏,何等辉煌,又因这位士子与曾祖父是同时代生人,在写下这本西南游记时,自然免不了将曾祖父的生平经历写进书中,自家会收藏这本书,也正是因为书中提到了曾祖父,不仅是曾祖父,连整个华氏豪族都顺带提了提。
这可不正是个再好不过的切入口,真正是天也助她。
于是华灼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听着,等华顼念到写着曾祖父的生平经历那一段,她一连串的问题就像滔滔不绝的新江水,一个接一个地问了出来。
“爹爹,曾祖父真的七岁就能做七步诗了吗?那可真是神童啊。”
“咦?书上怎么说曾祖父是出生在荣昌堂?他十八岁上又为什么要离家游历,整整六年未归?”
“啊,原来曾祖父是过继到荣安堂来的啊……那为什么曾祖父后来再也没回过荣昌堂?虽是过继的,好歹也要去看看亲生爹娘嘛……”
“爹爹,是不是荣昌堂对曾祖父不好,所以曾祖父也不喜欢他们?可是曾祖父过世前,又为什么要让荣安堂跟荣昌堂修好?他是不是后悔了?”
“要跟荣昌堂修好啊,这可是曾祖父的遗愿啊,爹爹,咱们派个人去给荣昌堂说说,大家都是一家人,不要彼此生气了好不好?这样曾祖父在天上看着,心里也会高兴的吧……”
华灼童言童语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让华顼几乎无遐应对,好不容易一一解释清了,但听到最后一句,他才脸色一沉,神色分外严肃。
“此事休要再提。”
华灼脸色一垮,一脸无辜神色,辩道:“父亲要违背曾祖父的遗愿吗?”
“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华顼脸色一片青黑。
华灼一副被吓到的神色,慢慢嘟起嘴巴,眼圈渐渐红了。
“爹爹你不要生气,灼儿知道错了。”
华顼意识到自己不该把脾气发在女儿的身上,一时慌了,手忙脚乱地自书案上翻了一大堆东西哄她。华灼看着那些砚台、毛笔、宣纸、镇纸什么的,顿时噗哧一笑,爹爹太可爱了,竟然拿这些东西来哄她,莫说她已不是原来那个八岁稚童,就算还是原来那个她,这些东西也哄不住啊。
“这原也不是你的错……”华顼语声顿了顿,“总之,这件事不要再提,荣昌堂是荣昌堂,跟我们没关系。”
华灼嘟着嘴,道:“不提就不提,爹爹不孝哦,曾祖父在天上打爹爹屁股。”
华顼被她的童言童语说得气笑不得,憋了半天,才脸一板,道:“女孩儿家家,怎么能说出屁股这样的不雅之词,该打。”
说是该打,其实连一根手指都没碰,只是举起手做了个要打的姿势。
华灼咯咯一笑,小身体一蹦一跳,往外逃了开去,口中还道:“爹爹坏,要打灼儿,灼儿找娘亲去。”
“当心脚下,九慧,跟着小姐,别让她摔着了。”
九慧是在书房伺候的丫头,华顼一声吩咐,原本侍立在门外的的她立时便不紧不慢地追着华灼去了。
华顼目送她们的背影远去,眼底却是一片沉思。女儿突然提起荣昌堂,只是偶然吗?想起当年的事,他面色又是一沉,露出几分久远的恨意,但是灼儿的话也不错,祖父的遗愿,是要荣安堂跟荣昌堂重修旧好,他不遵守,确实是不孝,亏他孝名在外,却在这件事上,始终于心不安、于行有亏。
可是每每想到两个如花似玉的妹妹就这么没了,尤其是华珏,竟连尸身都寻不回,父母也因此而被生生气死,他就不能原谅荣昌堂。他宁可死后无颜见祖父,也绝不在生前再跟荣昌堂有所来往。要修好,等他的儿子长大了继承了荣安堂再说。
却说华灼一路蹦蹦跳跳跑回方氏那里,自然不是真的要去告状。而是她刚才对华顼一通胡搅蛮缠,虽然没有说动父亲跟荣昌堂修好,当然,她也没指望这样就能让父亲放下多年的心结,不过察颜观色,她却发现自己在提到曾祖父的遗愿时,父亲脸上闪过的一抹不安。
对曾祖父的遗愿,其实父亲还是非常在意的吧。这个认知让华灼一阵暗喜,这正是最好的突破口,她没想让荣安堂跟荣昌堂重修旧好,只要能维持住表面的来往就够了。
以母亲的名义,送一批祭品去荣昌堂,不说别的,只说是代替曾祖父,敬献给曾曾伯祖和曾曾伯祖母,贡在牌位之前,虽说曾祖父是过继到荣安堂的,早已不是曾曾伯祖和曾曾伯祖母的儿子,但是血脉相传,无论如何都是抹不去的。就算父亲知道了,想必也没有理由反对吧,父亲可是最看重孝道的。
这是一个试探,如果荣昌堂接受了,就说明荣昌堂还是愿意和荣安堂修好的,有了这个开端,以后想加深联系,有的是法子;如果荣昌堂拒绝了,那自己还是死了那个心思,放弃荣昌堂,另外替父亲想法子躲过五年后的那场大难,比如说,提醒父亲去检查新江堤坝是否有问题?
可是这个法子变数太多,查出来又怎么样,上面不拨银两,就无法重修,就算拨了修河款,谁知道又会被什么人吞掉,能落到父亲手上,还不知有没有十分之一,银两不够,一样修不好新江堤坝,到最后还是父亲倒霉。
“娘亲……娘亲……”
她呼叫着跑进方氏房中,太远的事情暂时不去想,眼下要紧的,是她能不能说动方氏,送一批祭品去荣昌堂。
方氏刚跟双成姨娘讨论了一阵子家中事务,正觉得累,歪在榻上闭目养精神,老远听到华灼的声音传来,她又睁开眼,撑起身子,对三春道:“这丫头,又在咋呼什么,大呼小叫的,让老爷听见了,还不又得训她一顿。”
“小姐还小呢,正是爱蹦蹦跳跳的时候。”
三春笑着说了一句好话,就去打帘子,时机抓得刚刚好,她刚把帘子打起来,华灼就一阵风似地跑了进来。
方氏见她跑得快,忙呼了一声,道:“慢点,慢点,别摔着。”然后又抬高声音,“谁跟在后面,怎么不拉着点小姐。”
九慧闻声,便走了进来,先是一礼,然后慢声细气道:“老爷让奴婢跟着,小姐跑得虽快,脚下稳着呢。”
方氏一看是她,就叹了一口气,道:“急惊风碰上慢性子,没出什么事,可真是阿弥佗佛了。”
三春便噗哧一笑,九慧是出了名的慢性子,无论说话走路,都是慢吞吞的。
“行了,老爷身边不能离人,你回书房去伺候吧。”
第十一章 童言牵线
打发走了九慧,又叫了五贞进来,让她去秀阁将七巧喊了来,方氏这才拉着华灼的手,见她一副气喘的模样,不由得心疼道:“有什么事,慢慢走来与我说便是,如何急成这般,你病还不曾痊愈,更需注意才是。”
华灼喘了几下,平复了气息,然后笑嘻嘻地脱了鞋,爬上榻偎在方氏身边,道:“娘,方才爹爹念书给灼儿听。”
方氏疼爱地给她整了整跑得有些凌乱的刘海,随口道:“哦,念的是什么?”
“一本游记,里面提到曾祖父哦,原来曾祖父七岁的时候就能写诗了……”华灼一脸崇拜,不是假装,曾祖父在她的心目中,一直都伟大的。
“你曾祖父当年可是出了名的才华横溢。”方氏笑着道,她虽没见过这位祖父,但当年却是听过他的事迹,少年风流,才貌皆出众,是位难得一见的浊世佳公子。
“可是曾祖父为什么要过继给荣安堂呢?”华灼一脸不解的模样,“他如何舍得自己的爹娘,若是灼儿要过继给别人,哭都哭死了。”
方氏被她问得一怔,老一辈的事儿,做晚辈的如何知道得清楚,不过祖父这件事情,她却是听过一些传闻的,似乎是祖父原也是荣昌堂的嫡出子,只是他母亲早亡,后来续娶的填房也生了儿子,便有心要夺这个嫡字,使了手段,逼走了祖父,祖父也是个性子桀傲的,怒而出走,游历天下,竟闯下偌大的名头,又一举金殿夺魁,深得圣上喜爱,后来荣昌堂那边后悔了,想招他回去,可是祖父拒绝了,再来后,不知怎的,荣安堂这边无嗣,就跟荣昌堂那边商量,将祖父过继过来,荣昌堂自然是不愿意的,又不想弄得两堂之间不愉快,本以为依祖父的性子,必是看不上荣安堂的,便将决定权交到祖父手上。
谁知道祖父竟一口应了,荣昌堂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后来又不知从哪里打听到荣安堂要过继祖父,原就是祖父和荣安堂联手设下的套儿,荣昌堂一怒之下,就不再理会荣安堂,而祖父也不知是不是对荣昌堂心中有怨,反正两堂之间的关系自此就冷淡下来,直到祖父临终时,才有些后悔,留下了让两堂重修旧好的遗愿。
只是谁又能料得到,后来竟又发生那么多事,致使两堂之间的关系,不仅没能如祖父的遗愿那样两堂修好,反而更加僵硬,想起自己未曾谋过面的公婆和两个小姑,方氏也不由得唏吁,这些事儿,她平日是想也不敢想的,唯恐触到了夫君心中的痛楚,如今女儿突然问起,却让她一时感慨万分。
“休要胡说,娘不会把你过继给别人的。”老辈儿的事情不能乱说,方氏只能捏捏女儿白嫩的小脸,“你这丫头又任性,又怕苦,谁又肯要你。”
华灼顿时故作不依,道:“灼儿才不任性,灼儿是最乖巧听话的女儿,灼儿也不怕苦,昨晚上,还有今早上的药,都吃了呢,一点儿也没剩。”
“是吗?”
方氏其实早知道这两日女儿确实比往日乖巧了许多,却故作不知,便对三春道:“七巧来了吗?让她进来回话。”
三春便走到门口,低声问了侍立在门外的丫环几句,然后回头笑道:“来了,正在旁边耳房里跟五贞、六顺两个一起串珠子呢,奴婢已让人唤她去了。”
方氏转头看着华灼笑道:“你若真的把药都吃了一点也不剩,娘就派人去春满楼买你最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