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学心理学上有一个理论叫“成瘾性人格”,冷艳于是惶惶不安地对号入座:自己是不是患上了这个毛病?
人是很脆弱的东西。世界上有许多东西可以让人上瘾,也就是让人沉迷其中不能自拔:最日常的比如吃、喝、玩、乐、嫖、赌、抽,花、鸟、鱼、猫、狗,股票、古董、集邮、收藏,哪样不会让人上瘾?大人看电视会看成电视迷,孩子玩电脑会玩成游戏迷,女人逛街会逛成购物狂,看书会变成书呆子,听音乐会变成发烧友……吸毒就更不用说了,那是最极端、也是最典型的例子。
——难道听故事也会上瘾?也会形成“成瘾性人格”?冷艳对此颇感怀疑,也颇感好笑。所以,开始,她并没有将它当回事儿。后来她渐渐发现:想离开它、克服它,确实很痛苦,很难,很难。
平时,冷艳很不理解那些“烟君子”和“酒鬼”,他们离开了烟、酒好像就没法儿活了,就算活着,也没意思了,说还不如死了干净。她周围有很多这样的人。有的还是她很尊重的人,比如她的父亲,她的老师。他们自己也深知烟酒的危害,常常发誓要戒烟,戒酒,可结果是不戒还好,越戒瘾越大,量也越大了。比如父亲吧,在她高考期间发誓再一次戒烟,结果等她高考完了,父亲的烟也戒出成果了:由原先的三天两包,变成了现在的两天三包。
后来,成为一名医科大学学生的冷艳想:抽烟,就相当于是慢性吸毒吧?虽然每包烟的烟盒上都写着“吸烟有害健康”的警示,但毕竟抽烟不犯法。相当于打擦边球。国家也从八亿烟民身上抽取了占利润总额10%的税收。也算打擦边球。虽然毒品的利润要高于烟草几十倍,但所有的国家还是要严禁啊!所以说,大家只允许打擦边球。允许你慢性吸毒,允许你慢性自杀……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人的一生,其实就是一个慢性自杀的过程。冷艳越想越感到悲哀。
那些故事,那些据说是发生在医大、发生在你身边的惊险、刺激、真实的——故事,难道也是烟草?也是毒品?——什么叫“精神鸦片”呢?这就是啊!……
当冷艳意识到自己可能“中毒”时,已经晚了。她也抗拒过,挣扎过,试图戒“毒”。对那些故事,对胡昆,有点儿怕,有点儿恨,但更多的是渴想,是依赖,是没了它们这后的空虚、无聊、郁闷、孤独和痛苦……这和她以后做了“援交女郎”对性的感觉是一样的。
——还是算了吧!她对自己说,何必一定跟自己过不去呢?再说那东西又不是真的毒品,“精神鸦片”,不过是个比喻而已,再说,慢性自杀,总比急性自杀要好些吧?就像医院里,对急性病总要实施抢救,对许多慢性病不也是只好让它拖着吗?……
冷艳是个自省能力很强的姑娘,这是她理智成熟的一种表现。“中毒”以后的她方方面面想得很多,但就是没有想过,她会不会中了别人故意设下的“圈套”?
69。第9章 以“爱”的名义…44 越勒越紧
胡昆“圈套计划”的第一步实施得非常顺利——他成功地让冷艳对那些故事上了瘾,下一步,就是怎样让她对讲故事的人上瘾了。
这中间必须有个过渡。好比两条直线,要用一段圆弧作光滑的连接。胡昆的这段“过渡圆弧”,是由一系列的“智力型恐怖故事”组成的:
有一年,医大登山队远征西藏,队中有一对学生情侣。
到了目的地之后,他们在山环建立了营地。正准备攻峰时,天气突然转坏了,但是他们还是执意要按原计划上山。
为了保险起见,他们劝说那个女生留下,看守营地。
可是,一连过了三天,登山的男生们都没有一点儿消息。
那个女生有点担心了,心想可能是因为天气恶劣的原因吧。于是她决心再等一天再说。
果然,等到第四天,她终于看见男生们回来了!可是唯独没有看见她的男友。
大家沉痛地告诉她,在攻峰的第一天,她的男友就不幸遇难了!
女生听了这个噩耗,当场昏了过去。经过大家的一阵急救,女生才苏醒过来。
夜里,男生们在帐篷里围成一个圈睡着,让女生睡在他们中间。临近十二点钟时,她的男友突然出现了,一把抓住她就往外跑。这个女生吓得哇哇大叫,极力挣扎!……
这时她的男友告诉她:在攻峰的第一天,发生了山难,所有的人都死了,只有他一个人还活着!
……
告诉我,你相信谁?
胡昆知道,这样的故事,会深得冷艳的喜爱。
但他更清楚,冷艳还需要更深刻、更惊险的刺激。就像吸毒者,需要逐渐加大吸入的剂量。
于是胡昆就一步步地,将故事的内容、环境往她的身上引。
比如有一次,胡昆在开讲之前,说了这样一句话:“以后你去女浴室洗澡,不要太晚了,最好由我陪着你。”
冷艳问为什么?因为像洗澡这样的私密事,由他陪着,岂不是等于对所有人宣布,他们之间已到了无秘密的程度么?
胡昆于是就讲了一个女浴室闹鬼的故事。
那是一个夏天的夜晚,到了9点钟,浴室关门的时间,女浴室的管理员阿姨最后检查一遍浴室时,听见浴室里有哗哗的水声,她就催促她说,哪位同学还在洗澡?快点儿,马上我要停水、关门了!可没人应声,水仍旧哗哗地响着。阿姨心想哪个女生这样没礼貌?就跑进去看,结果里面什么人也没有,只见其中一个莲蓬头在哗哗地淌着热水。阿姨心想一定是哪个女生偷懒,没关水龙头就走了。她只好进去把水关掉。可是她刚出浴室门,又听见里面响起了哗哗的水声,她想,是哪个女生调皮捣蛋,在跟她捉迷藏?刚才她一定是躲进洗手间,我才没看见她。于是她再次进了浴室,找遍了每个角落,确实没发现任何人!阿姨想大概是水龙头坏了,失灵了吧?于是她再次小心地将那个水龙头拧紧。同时她发现,附近的水怎么是红色的?她满心疑惑的刚走开,那个莲蓬头又哗哗出热水了!她转身一看——你猜,她看见了什么?……
胡昆的故事常常就是这样突然结束的。
他故意留了个悬念,就像是在鱼嘴里留了一只鱼钩,就像是在牛鼻子上留了一根缰绳。
到了第二天,见鱼儿又上钩了,他再将一只更大的钩子置入它的嘴里。
——你猜,她看见了什么?……
她看见一个没有头的女人,拿着她的头,正在那只莲蓬头下面冲洗!……
70。第9章 以“爱”的名义…红衣女鬼
故事讲到这里,胡昆预想的最好效果是:冷艳惊叫一声,扑进他的怀里,他当然要尽量伸展双臂,将他那瘦骨伶仃的并不宽大的胸怀全面对外开放……
冷艳确实惊叫了一声,但只是双手抱住自己的肩膀,怕冷似地缩了缩身体。
胡昆于是伸手很随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没事,知道了就没事了,就可以预防了。
胡昆并不着急。他虽然还没有成功地泡过一个妞,但挺沉得住气。是啊,面对一条已经上钩的鱼,他着什么急呢?
胡昆乘机走近点,伸手想揽住冷艳的肩膀,但她灵巧地闪开了。他依然不着急,笑嘻嘻地说:“刚才这个事算什么,比这更厉害的事多着呢,我怕你害怕,都没敢告诉你。”
“啊?还有比,比这个更厉害的?”
“比如说你们女生宿舍吧,你有没有看见几个女小贩常在你们宿舍楼门口叫卖小商品?”
“是啊,不过,我很少理她们的……”
“以前,她们买通了管理员,跑进去,到每个女生寝室上门推销,后来为什么不许她们进去了?”
“为什么?”
“因为发生过一件怪事。出事的那段时间,一个穿红衣服的女子天天深夜上门推销,一间间的敲门,如果有人开门她就问:‘要不要红衣服?’一连十几天都是这样。女生们被吵得非常生气,有一天晚上,那个女子又来叫卖了,咚咚地敲门,这时从里面冲出来一个女生对她大吼:‘什么红衣服?我全要了,拿来!’那女子却笑了笑,转身走了。到了第二天早上,这个宿舍里的人全都起来了,只有那个冲红衣女子大吼的女生还没有起床,她的同学把她的被子掀开——你猜,她看见了什么?……”
“——到了第二天早上,这个宿舍里的人全都起来了,只有那个冲红衣女子大吼的女生还没有起床,她的同学把她的被子掀开一看,只见她赤身裸体,浑身都是红色的——她上身的皮被剥开了,看起来就像是穿了一件红衣服!……”
听到这里,冷艳惊叫了一声,缩着身体欲往胡昆怀里躲,半途又醒悟似的缩了回来。
胡昆对此效果还是感到很满意。一次比一次有进步,这就看到了希望。也就是说,包围圈越缩越小,绳套越勒越紧,他还有什么可发愁的呢?
“出事的这个寝室,不会是我现在住的那间吧?”冷艳心有余悸地问。
“那倒不是。”胡昆说,“不过你要记住,如果你听到门外有女生喊你的名字,你不要轻易答应。”
“为什么?”
又是“为什么”,这就好办了。
“说起来也没什么大事,你们寝室过去有个女生跳楼自杀的,头先落地,从此,你们宿舍的那条走廊上,经常听到类似头撞地的声音:“碰、碰、碰……”,从走廊那一头,由远及近,慢慢的靠近,靠近……最后就停在了她生前所住的寝室——也就是你现在住的寝室门口……”
“啊?她想干什么啊?”冷艳惊恐地问着,手不知不觉抓住了胡昆的衣服。
胡昆心里非常得意,脸上皮笑肉不笑地说:“还能干什么?找个人做伴吧!所以,这时,她会以一种特别凄凉的声音问:某某某在吗?每次她只问一遍,只喊一个人的名字。下次,万一你碰到这情况,喊到你,你不要回答她,也不要去开门,就没事了。”
“啊?这么玄啊?……”冷艳惊慌失措的同时,发现自己的一只手不知什么时候被胡昆握住了。她赶紧将那只手挣出来。“假如我不知道这事,她来叫我,我答应了她,那会出什么事呢?……”
胡昆乘机再次握住了她的手:“放心吧,有我在,你就不会出什么事。我保证……”
接下去自然是一套海誓山盟。它常常会令初恋的女孩子心惊肉跳,又心醉神迷。
当然这一切,都是在“爱”的名义下进行的。
71。第9章 以“爱”的名义…45 玩的就是心跳
到了“大一”的下学期,冷艳她们不时要进解剖实验室和尸体打交道时,胡昆认为时机已趋向成熟。
凡是冷艳进解剖实验室,胡昆都会来陪伴她。冷艳心里虽然不认可这个跟班的,但也不特别讨厌他。她还天真地认为,男女之间,不一定都是情人关系,那样理解太庸俗了。难道就不能有同学、朋友关系?男女之间,难道除了爱情,就不存在纯洁的友情吗?……再说,她当面也和胡昆申明过:我们就作为好同学、好朋友相处吧?胡昆也答应的。进解剖室,和尸体打交道,身边有个高年级的男生做指导帮助,是女生求之不得的事呢!他要来,就让他来好了。
“大一”下学期的解剖实验,还不需要动刀子——那是“大二”的事情。“大一”学生还处在熟悉环境、熟悉标本的初级阶段。当然,搬弄一些人体标本或尸体也是不可避免的。碰到这类事情,胡昆总是在冷艳面前大抱大揽,以便显示他看上去并不存在的男子汉气概。
有一次观察完一具老年男人的尸体标本,在将尸体回归原位的时候,胡昆用力过猛,将那个标本的手臂压在了身体底下,那姿势看上去挺别扭的。胡昆说,行了行了,就这样吧,我们走吧!冷艳说等一下,那手臂还压在身体底下呢!看上去挺别扭的。胡昆说,行了,反正是死人,不疼不痒的,那么讲究做什么?快走吧!……
走是走了,但不知为什么,冷艳心里一直挺别扭的。
刚回到宿舍,冷艳的手机就响了。上面是个陌生的号码。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里面开始没有声音,然后是一阵沙沙的声音,接着,冷艳听到了一个苍老而无力的声音:
“冷,冷同学,手……压住了……疼啊……!”
冷艳的头颅里顿时响了一声炸雷:是那个老年男人?难道,那个尸体标本复活了?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随即本能地掐了电话。
冷艳满头大汗。
过了一会儿,冷艳的心情还没有平静下来,手机又响了!还是刚才那个陌生的号码!……冷艳的心仿佛被剪成了两半。她不敢接,但又抱着一丝侥幸心理:万一刚才是我精神太紧张,听错了声音呢?
过了好久,手机还是一直响着。抱着那么一丝侥幸心理,冷艳颤抖着手指,按下了接听键。还是那样,里面开始没有声音,然后是一阵沙沙的声音,接着,还是那个苍老无力声音传过来:
“冷,冷同学,手……压住了……疼啊……帮帮我!”
像有两根铁钉扎进太阳穴,冷艳的头颅一阵剧痛,眼看就要晕倒——如果不是手机里传来一阵刺耳的笑声——冷艳听出来了,那正是胡昆的笑声!……
这个玩笑开大了点儿。为此,冷艳好几天都不理胡昆。他打她的手机,她不接;他给她发手机短信,她也从来不回。
直到一个星期后,同样的解剖实验课又到了。
这次,冷艳在实验室里没有看到胡昆的身影。她心里不知是感到一阵轻松,还是一阵空虚。反正这两种感觉比较相似,难以准确地将它们区分开。
冷艳忽然觉得,自己其实一点也不喜欢当医生,虽然救死扶伤很神圣,但一想今后必须面对那么多的疾病、血肉和死亡——“老师要求我们在半年内迅速习惯死亡的气息,让它在我们的眼中变得麻木;老师让我们不厌其烦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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