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暖狠足的底气在看到他的那一秒,却忽然被扎破。
“洛少东,你凭什么这么做?”办公室雪白的灯光将她的情绪悄然压下。
洛少东依旧不说话,他挑了挑眉,隔着缭绕的烟雾,他望向她,眸如寒星,眉如利剑。
“洛少东,你凭什么这么做?”她微微往前一步,又问了一遍。
“我做什么了?”洛少东的身子往前一仰,指尖的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烟灰散尽,他危险凌厉的眸光也清晰起来。
“你为什么要买下我所有的画?我说过我不需要你的重谢。”思暖涨红了脸,长裙捏在她的掌心里,掩住了正丝丝外冒的虚汗。
洛少东无端的笑起来,笑的思暖心头发颤,他唇角讥诮的弧度和他脸上的每一丝轻蔑都没有漏出她的视线。
思暖越发的恼,她恼的是自己的没用,没用到总在他的面前自乱阵脚。
“卓思暖,这就是你搭讪的方式?”冗长的沉默之后,洛少东忽然开口。
思暖怔了怔。
时隔六年,这是他第一次开口喊她的名字,他悄然沉哑的声线密密麻麻的笼住了她的心,她抖了抖,想起他第一次和她说话。
好似也是这样的句式,微微带着些轻讽。
“卓思暖,这就是你的思维模式?”
无限静好的岁月里,她只记得自己仰头看到他微蹙的眉角,她还未来的及说话,就见他半蹲下来,在她的课本上刷刷的写下一大串公式……
也许,是这样才喜欢上他的吧。
“你在国外这么多年,就学会了这个?”洛少东悄然的起身,绕过桌角。
思暖摸了摸鼻尖,鼻尖都是汗涔涔的。“难到,不是你?”
洛少东敛起了笑意,眸光愈加的阴冷。
“我为什么?你以为你是谁?”
她牙关紧咬,默默的往后小退一步,根本无力反驳。
是啊,他为什么?她又以为她自己是谁?
她的退让似乎并没有让他觉得满意,他一步一步的逼近她。
洛少东强大的气场逼仄的她都无法睁眼。她惶然敛眸,只觉得下巴传来一阵酸涩。
洛少东修长的指狠狠的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着她抬起头看着他。
她扬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却依旧逃不出他的禁锢,她索性任由着他,也由着心里喷涌而出的委屈。
他轻轻的凑过来,温热的鼻息扑扇着思暖的耳廓。
“卓思暖你记住了,我要给的东西,你拒绝一次,我就再也不会给第二次。”
………………
思暖看着洛少东,他凛然的鬓角似刀割破她眼帘最后的防线。
她瞳中无数光影流动,只眨了眨眼,眼眶就湿了。
屋外走廊里忽然传来些许的响动,洛少东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拎了拎自己的衣角,侧身悠然而立。
就好似,刚刚在她的心里掀起狂风巨浪的人,根本不是他。
思暖心神未稳,就见办公室的门被柯凡推开,在柯凡欠身鞠躬之时,一个烟灰色的身影从门框里慢慢踱步进来。
“洛叔叔?”思暖轻呼,下意识的去看一眼洛少东。
洛少东依旧绷着脸,他转了身,大摇大摆的往自己的位置上走去。
“小暖,真是你回来了。”耳边有爽朗的笑声响起。
思暖恍然之间,洛一平已经站到了她的面前。
剪裁精致的西服,一丝不苟的发型,谈吐言笑间的优雅,即使岁月老去的脚步多仓促,洛一平始终都是当年的那个洛一平,时间在别人的额角刻上皱纹,却偏心的在他的身上留下风韵。
思暖很早就想过,洛少东和他父亲一点都不像。
一个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一个雷厉风行锋芒毕露。
“是,我回来了。”思暖点着头,一句话说的铿锵有力。
站在门口的柯凡抿了抿唇,悄然的退出门外。
“前两天听梦窗在电话里提起,你妈妈呀开心的不得了,恨不能立马买了机票赶回来,只是你爷爷最近身体欠佳,她还得留在那儿照顾一阵。”洛一平说着,拍了拍思暖的肩膀,示意她坐。
“爷爷……没事吧?”思暖斟酌着开口。
洛少东倚在座椅里摸着下巴,眼角眉梢一直都是漠然,只是在思暖问这话的时候,微微的抬了抬头。
“没什么事,老人家身体硬朗的很,依我看啊,就是怕寂寞,折腾捣鼓着留下几个人陪着他,他才乐意。”
是啊,老爷子洛诀是典型的大宅门思想,喜面子,喜热闹。
年轻时振臂一呼群臣奋起的荣耀,却反倒成就了他晚年的落寞。
他对小辈要求甚高,却尤对洛少东疼爱有加。
只是,这样的宠溺并未让洛少东随波逐流沦落为一代纨绔,反而在云城高干子弟中脱颖而出成为人中之龙。
这也是老爷子时常挂在嘴边极尽炫耀的事情。
这个孙子,是他心头瑰宝。
而她卓思暖,本就只是一棵杂草。
她可以肆意疯长,却万万不可阻了洛少东的阳关大道……哪怕洛少东允许,洛诀也绝不允许。
思暖点头,不再细问。
一旁默然无声的洛少东却忽然站起来,他松了手脖子里的领带,目光扫过思暖,落在洛一平的身上。
他微微扬了扬嘴角,笑容淡若残月微茫,随时都会隐然灭掉。
“没什么事情我就先回去了,不打扰你们叙旧。”
………………
思暖闻声,抬头看一眼洛少东,她的视线里的流光被他暗色的身影给按住,他每往她身边走一步,影子就渐长一分。
她放缓了呼吸,还是闻到了他身上浓烈的烟味。
“下次做事注意一点,宁可对自己苛刻也要对员工宽容些。”洛一平站起来,轻声嘱咐。“想想这次要购下云城所有天台,不像是以前的你会提的要求,也难怪董事们都这么急着要把意见转达给我。”
“是爸爸,我会注意。”洛少东微微颔首,唇边的笑意却不似嘴上服软,带着狂拧的阴冷。
“英雄难过美人关,好在最后大家都理解你,也难得你对瑜儿这么上心。”洛一平伸手拍了拍洛少东的肩膀,言笑间尽是欣慰。
洛少东抿了抿唇,目光柔和些,他没有反驳。
“瑜儿是个难得的好女孩儿,我和你卓姨在美国这段时间也没少打电话过来,嘘寒问暖面面俱到很是细心啊!”
洛少东扬了扬嘴角“她就这脾性。”
思暖坐在沙发里,不动声色的往里挪了挪,心里压着一丝烦郁又说不上是具体哪里不舒服。她黯然垂眸,不想去看洛少东此刻脸上究竟是怎样的表情。
因为光是这简短的五个字,就好似要将她融化了。
这些年来,洛少东也该变了,变得捻笑间也可以这样温情四溢。
“哟,小暖你听听,看来是真的好事近了。”洛一平大笑着,抬手指了指思暖。
思暖看向洛一平,应景而笑,笑靥如花。
“要不怎么说有缘分呢,他挑三拣四环肥燕瘦皆不是这么多年,偏偏遇到瑜儿就跌进温柔乡了。”
思暖于长裙之下轻碾着自己的鞋跟,好似全身只余那一个临界点在悄悄泄露自己的情绪。
他们父子两挺然而立暗影藏住她嘴角的颤抖。她满心满意只剩那句:环肥燕瘦皆不是。
身为洛家长孙的洛少东,他的婚事从来就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即使是当初,洛氏八大姑七大姨在给他物色对象这件事情上也没有闲着过。
然而千帆过尽,洛少东却始终挑不到他中意的船儿。
坊间传言洛氏少爷眼高于顶,什么姑娘都看不上,怕是喜欢男儿。
思暖曾在闻言之后,在他的怀里笑的花枝乱颤,她攀着他的脖子,打趣他“洛少,原来你有断袖之癖?”
他二话不说就低头密密的吻她,夺了她的呼吸也不作罢,直到她开始连连讨饶认错。
他时常抱着她轻叹“卓思暖,我之所以环肥燕瘦皆不是还不是因为你。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结束和我的地下情?”
“等我配得上你的时候。”
思暖记得自己当时是这样回答他的,而她也知道,这对洛少东而言,根本就算不上一个能说服他的理由。
可是他一遍一遍的对她妥协,一次又一次的为她退让,迁就着她倔强的小偏执,保护这可笑的自尊心,是因为他了解她也相信她。
可到最后,她来不及也没有机会为他变得更优秀。
而他的环肥燕瘦皆不是,也终是成就了另一段缘分。
………………
洛少东从办公室退出来,关门的时候手上的节奏顿了顿。
他微微侧头,那条细长的门缝里只余卓思暖一方剪影。他看她专注的坐在沙发里,长发安静的落在胸前,明明近在眼前,可是他一眼望去竟是满目的虚无。
她变了,且变得不止一点点。
好像曾经跃然于前的所有都悄悄沉淀,凝聚成一个点,压抑着她的心绪,禁锢着她的言行。
她不快乐。
洛一平正兴致盎然的和她说着什么,卓思暖扬着嘴角抬头浅笑。
她的笑容好似凝着香,悄然间就夺了他的呼吸,他挪不开脚步。
洛一平正问她“这次打算住多久?”
卓思暖又敛了敛眉,好像在斟酌。
洛少东耳里杂声全无,平稳的心跳忽然在胸腔里乱了节奏。
从第一天看到她起,他就想问这个问题。可是他不会问,永远不会问。他知道这个城市囚禁不了卓思暖的心,也锁不住她的脚步。
她注定是要走的,而她的去留,与他而言,早已什么都不是。
是的,什么都不是。
他反手,想要合门,卓思暖清浅的声音悠悠传来。
“我不会走了。”
厚重的门板隔去她的尾音,洛少东怔了怔。
“大哥。”一直候在走廊的柯凡迈步过来。
洛少东猛然回神,冲他点了点头。
柯凡看着洛少东脸上的表情,一时无法思量。
明明刚刚还绷紧的脸,这会儿猝不及防的转过来,竟是盈着笑意的,这嘴角的弧度,带着浑然天成的释然。
柯凡太久没见他笑,微微动容,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只是下意识的跟着扬起了嘴角。
洛少东见到柯凡笑,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清了清喉咙,转而对柯凡正色道“下次,没有我允许,不要让任何人靠近我的办公室。”
柯凡点点头,也没想着要为自己辩解些什么,只是心头那团疑云却让他忍不住脱口而出“大哥,她……”
洛少东扬手,制止了他。“柯凡,到此为止。”
洛少东想,柯凡从小就跟着他,从他接管洛氏直到一手将洛氏壮大,他一路鞍前马后,心甘情愿的将自己整个青春交给他。
而他是兄长,亦像是父亲。他把一无所有的柯凡捧上荣华之巅,他给他信任,给他权力,甚至给他随时可以离开的机会。
而柯凡,回馈于他百分之百的忠诚。
这些年风风雨雨,他们之间,连一根针的嫌隙都没有。而这一路,他走的有多难,只有柯凡一人看的一丝不落。
柯凡所有心性皆是随了他。
所以他从来不曾怪他。
因为,也是随了他,才永远把卓思暖当成了摘不去的软肋。
但是,过去也该到此为止了。
章节目录 你都是如何回忆我,带着笑或是很沉默2【6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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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思暖从洛氏大厦出来已经晚了,她执意拒绝洛一平送她,倒不是怕他知道她住在云鼎老宅的事情,只是这些年来她习惯了自己掌握一切,反倒不能接受被这样周到的妥善安排。舒夹答列
夜幕冗黑,只余孤星几朵。
车水马龙的城市已渐渐归于平静,疏浅的路灯将她的身影拉的更加纤长,她不敢回头去看自己落寞的影子。
这一天与她而言,太过漫长。
从她回到云城见到洛少东的那一刻起,就好像每一秒钟的长度都变得不再对等峥。
洛少东说起姜瑜儿之时,嘴角凝着的那抹笑意明明稍纵即逝,可那一刻,却如同耗尽了她一生的等待。
她心里难受,却也忍不住嗤笑自己,当初先放手的是自己,后来放不下的也是自己。
但她也清楚,洛少东与她,终究是不同。他始终都是游刃有余的那一个客。
她没走几步路,一辆出租车就行至她身侧,驾驶座上的司机转头对她笑的一脸憨态。
半夜时分,他们一个还在为生计奔波,一个还飘零着郁郁不知去处。
思暖冰冷的心有零星的回暖,她亦跟着扬了扬嘴角。
她想起詹姆斯太太说“相遇即是缘。”
后来简愿解读这句的时候也曾提出过“缘也有好坏之分。”
思暖知道,简愿是将话说隐晦了,她其实不过是想说,这世间许许多多的相遇,最后成就的,都是孽缘。
詹姆斯太太嗔她无稽之谈,可是思暖偏偏自觉的对号入座。她想,她和洛少东就是这样,再早的相遇,再长的纠缠,也不过孽缘一场。
心又如利器钝打,双脚虚软的撑不住她沉重的身体,她飞快的拉开车门坐进去。
司机挺健谈,都已经这么晚了,他的兴致还高昂的很,一路上也没什么冷场的时候。
思暖有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聊得倒也畅快。
直至快要下车,思暖才在后照镜中看到那辆黑色的轿车自小路深处缓缓后退,相隔有些远,除了车的颜色,她什么都看不真切。
但是她也可以猜到个大概,洛一平到底是不放心她的。
一进屋才放下包包,Andrew的电话就过来,支支吾吾半天也问不出个究竟。
思暖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笑着开口“Andrew,我只是出来透个气,这会儿已经回家了。”
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竟将回家二字说的这般顺溜。曾有一段很长很长的时间里,她都觉得,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一处地方能让她找到家的归属感。
直到,她再次回来。
“你真的不是在生气?”Andrew的口气松了大半,只是斟酌间还带着些许的小心翼翼。
“我为什么要生气?”思暖反问“我们忙活大半年,不就是为了今天这个结果吗?”
就像是简愿说的,这根本不是什么坏事。
让她觉得憋屈,让她变得矫情的是洛少东这个人,本就不是这件事情。
Andrew终于在电话那头开怀的笑出声来“我就说,你没事气势汹汹的干什么,把大家折腾出一身的冷汗。”
思暖抚着额头笑“Andrew,你究竟要说什么?”
Andrew哈哈几声之后终是露了马脚。
他说“Lillian,其实我打电话其实就是让你参加明天的庆功宴。”
………………
Andrew知道,思暖素来喜静。他没想到,他这一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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