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要重写。”
她惊愕地抬起头来:“要重写?为什么?”
他在对面坐下,淡淡道:“如果照你这份企划案去做的话,先不要说它能不能被决策会议通过,就算通过了,我们公司在外贸上也要吃大亏,至少,绝对无法在茶叶市场上获益。”
他的口气很淡,神情也是淡然,但却是很明白地否定了她的企划案,她觉得失败。
“可我已经做过调查了,”她强忍住心内的抑郁,努力平静地分析道,“我们的茶叶要出口,首先要针对国外的市场需求,出口国外的中国茶叶很多,我们除了要在质量上严格保证外,重要的就是包装了,既然是出口,应该表现出中国特色来吧。”
他点头:“的确应该有中国特色,但是,出口的茶叶包装几乎都在走这一条路,你能保证脱颖而出吗?”
她微微一怔,这一点倒是没想到,只考虑着茶叶的种类和包装,却忘记了避免雷同。
“那我们……就不能做得更好一点吗?”她不甘心地问。
她的反应他全看在眼里,这些天来为了这个企划案,她真是很努力很辛苦,但是,他并不能因为这一点就通融放过。
既然她唤他一声师父,他总应该教她做到最好。
“我先说个例子给你听。”他缓了缓语气,沉声说道,“摩斯汉堡是日本一家很有名的连锁速食餐厅,它能在日本首先立稳脚跟,并进而在亚洲市场创下较高的知名度,主要在于它能将汉堡制作成符合亚洲人口味的米汉堡——用白米压制成饼皮代替汉堡先前的面包。”
“这个例子我听过,”她点点头,“摩斯汉堡应该是汉堡业中的一个巨大创新。”
“既然是巨大创新,为什么它只在美国开了一家分店,而把主要目光都投向了亚洲市场?”他问道。
她想了想:“那是因为……欧美市场早已有了麦当劳肯德基等速食餐厅,而摩斯汉堡的特色米汉堡是针对亚洲人群的。”
“对,因为特定人群,因为特定地域针对。”他耐心道,“任何一个突破都是这样,需要根据要面对的特殊人群作出特殊供应,我们不一定要和别人争什么,只要能掌握住我们能掌握的消费群就可以了。”
她只是点头,目光微微黯淡,心想自己真是考虑不够。
“现在,你明白缺漏在哪里了吗?”他微笑道。
“我明白了,”她心里愧疚,可还是努力微笑,“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保证会改进,会考虑得更周全的。”
陆勉则给了她三天,其实她先前做出的企划案就是提前了的,这样算来,三天后刚好是计划预定完成的日子。
陆勉则还告诉她,她去茶室尝各种茶是对的,也是一种调查,但是还要把目光放到人们对茶叶的第一眼印象上,决定茶叶市场打开的往往就是人们决定买不买这种茶。
这三天方子棋真是忙得连饭也顾不上吃了,不是跑出去就是一头扎进资料室里,或者在他给她安排的办公室隔壁的小间里待整整一天。
他一直默默关注着她的一切。
连启扬说看见她在市区的各个茶叶店里转,苏如意说她整晚拿了好几个不同形状的盒子翻来覆去地看,还边在纸上涂涂画画边喃喃自语,王秘书说她向她要去了公司在加拿大的销售代理的电话……
他只是微笑注视着她忙碌的身影,一如他刚开始在电梯里看到她抱了一大堆文件忙碌跑过的身影一样。
这些年下来,他坚信一句话:不论成败,有付出,总有收获。
最后一天了。
下班后,他看到她还在隔壁的小间里埋头写。
他在虚掩的门扇上轻轻敲了几下:“下班了,回家去做吧。”
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来,匆匆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不了,有好多资料要用到,回家不方便查找。”
他站在门口,静静看了许久,终于转身下楼去了。
她抬起头来,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通往电梯的拐角处,有些失落地叹口气,顿了顿,又继续埋头写。
好久之后,鼻间突然有隐约的食物香气,她原本饥饿的肚腹更加难耐起来,她哀叹了口气,想着自己怎么饿到这份上了,连香味都可以被硬生生地闻出来,于是放了笔准备打电话叫外卖。
可抬起眼来才看到他站在门口,右手提了个乳白色的外卖袋望着她,眸子乌黑如点漆,好像还带了一点浅浅的笑意,一副了然的模样。
她握笔的指尖轻轻颤起,心怦怦怦跳个不停。
“我就知道你会饿,”他淡淡道,“过来吧,吃了饭再用功,空着肚子怎么能叫用功?”
她听话地起身过来,他的办公室和她的小间是连着的,一大一小,也就一墙之隔,走过来,迈个腿就到了。
“那……不叫用功叫什么?”她忍不住好奇地问。
“叫无用功。”他简单利落地下评语。
她吐吐舌头偷笑,视线却是被他手中的乳白色袋子牢牢吸引,被牵着移来移去,最后人也跟着在沙发上入坐。
他手指灵活地解开袋子上紧箍的结,从里面小心取出两个便当盒,两个白色塑料杯。
她打开放到自己面前的便当盒,是虾仁饭,淡红粉嫩的虾仁,翠绿柔亮的青菜,下面是雪白细长的泰国香米,闻来就很香,一看更是觉得饥肠碌碌,忍不住要食指大动。
“师父,你请客的是吧?”她快手快脚地拆开筷子的包装纸,“我不客气的,我要开动了哦?”
他点头,掀下塑料杯盖,把杯子放到她左手面。
“热咖啡,加了三颗方糖。”
她感激地抬眼看他,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嚼着饭:“谢谢师父……”
他心里苦笑,这样的一小杯咖啡就要加三颗方糖,适才外卖店的老板娘还一个劲地劝他,说年轻人不能这样喝咖啡的,以后容易得糖尿病……
是不是这样就容易得糖尿病他倒是不很清楚,不过,如果真是有可能的话,他的确要考虑一下对她某些坏习惯的纠正了。
吃完饭喝完咖啡,她又回到小间里继续奋斗,成功迫在眉睫,她绝不能因为贪恋一时的安逸而中途放弃,以致于全盘葬送。
中途出来过一次,她惊讶地看到他也还在,沙发几上放了许多文件资料,他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偶尔用笔在某处做一个记号。
他是还在工作呢……还是……还是在这里陪她?
她望望玻璃幕墙外黑蓝的夜空,偶尔有星子隐约的闪亮,心内涌过一阵淡淡的喜悦。
不管怎样,他也在这里,她就觉得安心许多。
在纸上写下最后一个字,她扔下笔,重重舒一口气,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了,她打开手机来看,愕然发现竟然已经凌晨一点!
呃……好像已经是第四天了,比约定的时间多了那么一个小时。
她心虚地拿了企划书起身,悄悄走到门边打开门来看。
他还在工作吗?她看到他只是静静地靠坐在沙发上,并没有任何的动作。
难道是……睡着了?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可回过神来想也是不奇怪的,都已经后半夜了,本来就是睡得正熟的时候。
她小心翼翼往前走,蹑手蹑脚走到他旁边。
他果真已经睡着了啊……
心内蓦然涌上一股奇异的柔软,她把企划书抱在胸前,轻轻蹲下看他的睡颜。
他的眉目向来就是很清俊,即使睡着阖了眼也不例外,睡颜平静,一如他平日给人的的感觉,依然是淡定从容。
可他也是很累吧?头枕在沙发柔软的皮面上,微微有那么一点点的侧着,几绺乌黑的发垂落在耳边,有一种淡淡的疏落的慵懒。
看着看着,她突然有些心疼,他的眼下有淡淡的黑影,不是因为疲倦的话,又如何会这样就睡着?
深冬的夜里格外地冷,她看着都替他冷起来,于是转头看办公室里有没有薄毯一类的备用品。
还没看到,他忽然就醒了,睁开眼来看她,嗓音里还夹了一丝朦胧的睡意:“你怎么在这里……?”
“哦,”她赶紧抱紧企划书起身,局促的身体语言泄露了一点紧张,“我、我写好企划案了!”
“是吗?”他在沙发上坐正,“拿来我看看。”
她想问他不回去休息吗,可话到了嘴边却是开不了口,其实心里还是很想让他评价一下她这几日的努力,于是递过了企划书。
她看他翻开了看,就准备坐到对面的沙发上。
他觉察到她的动作,身子往旁边挪了挪,一只手拍旁边的坐垫:“你坐这里吧,有些字我看不太清楚要问你,还有,你把你的构思也说说看。”
她怔愣了一下,缓缓在他指定的地方坐了下来。
这里是他刚刚坐过的地方,在这样寒冷的夜里,皮垫柔软温暖,她坐上去,忽然觉得脸上燥热,手足无措地腼腆。
他好似没有察觉,只是用修长的手指翻看她稍厚的企划书,空气里一时很静,只有指腹摩挲过纸页的轻轻沙响。
“你现在是如何构思的?”他问道,“简单表述一下。”
“恩,”她深深吸了口气,尽量缓慢而清晰地说道,“我从加拿大的销售代理那里得知,加拿大已有多方的茶叶进口渠道,而且中国民族风的茶叶包装在市场上占据了很大份额,但是,在这些茶叶中,绿茶红茶黄茶黑茶等居多,而且销售人群固定在中老年人这里,于是我认为,要想在加拿大茶叶市场上立足,我们可以尝试从那里的青年人开始,青年人一般不喜欢味道厚重的茶叶,相反之下,我们可以尝试花茶……”
“……在包装上,我跑过本市许多家茶叶销售店,另外也在网上查过目前较流行的茶叶包装,真是跟你说的一样,主要走的还是中国民族风的路线,那我就想,既然我们是针对青年人群,能不能在一定的中国传统元素上加入大量的流行元素,可以是色彩上,更可以是包装样式上,红绿黑等茶厚重,花茶就可以相对活泼绚烂一些……”
……
她用了将近四十分钟讲述她的思路,他认真注视她,时而沉思,时而点头。
“好,你的思路我已经明白了,我要仔细看看你的企划书。”他看着她,忽然微微一笑,“徒弟,比起前一次来……有进步了。”
他一笑,她先前绷紧的心弦顿时松了下来,僵硬坐直的身子也忍不住倚到沙发柔软的皮面里。
他低头认真看企划书,只是还是拿了笔,在某些地方或修改,或做标记。
她刚开始还有点紧张地注视着,后来见他并没有说什么,也暗暗松口气。
一松懈下来,这些天积压的疲倦顿时如潮水一般涌来,整个身子仿佛都轻了,没有任何的力气可以去持撑,只是任它飘着浮着,眼皮渐渐沉重。
她用力睁大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最后终于慢慢阖上。
身下的沙发本来就柔软舒服,身旁好像还有一个温暖的发光体,她忍不住微微蜷了身子靠过去,意识已经很模糊了,只觉得闭了眼是一片黑甜,无边无际的,仿佛有和风的大海,月光下一片宁静,潮水轻轻涌上沙滩,温柔地把她包容在其中。
我阖一会儿眼就好。她在最后一丝清醒还未消失时是这样跟自己说的,只阖一会儿眼,待会儿他一动我就醒了……
陆勉则翻纸页的手顿了顿,停住了。
身旁的人先前坐得笔直僵硬,可现在,整个人都陷到了沙发里,双手无意识地蜷在身侧,而头却斜斜地靠到了他的肩上,黑亮的马尾松垮垮地绻在他和她中间,他一动,那些乌黑柔软的发丝就轻轻碰触他的脸颊,忍不住的细碎的痒。
他这才想到抬腕看表,发现已经快两点半,这样的一个时间,任何人都应该是睡得正熟正好吧。
他想唤醒她,忽然想到上一次她在他车上睡着,后来到家了怎么也叫不醒,无奈之下只好打了电话让如意开门,再自己把她一层一层地抱到五楼。
五楼那么高,她也真是不轻,他又怕动作重了碰醒了她,只能很小心很小心地抱着她往上走,第二天起来两条胳膊就像断掉了一样,整整一天提不起太重的东西。
可是,他还记得她在自己怀臂间的那种柔软,仿佛一个孩子一般熟睡着,头靠在他胸前,乌黑的发柔顺泻在他臂间,他微微低一低头,就闻到她发间淡淡的馨香,连带着他的心都温暖柔软起来。
这时候的她,怕也是跟上一回一样,怎么也叫不醒吧?
他安静而小心地坐着,连吐息也刻意缓慢起来;她靠在他肩上轻轻呼吸着,细小温热的气流痒痒拂过颈间,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脸上热热地烫起。
他苦笑,陆勉则……何曾这样手足无措过?
大概是冷吧,她突然动了动,身子微微蜷了起来,侧向他靠着,整张脸都贴到他的肩膀上了。
他笑一笑,慢慢腾出一只手来摸空调的遥控器,遥控器长久没用,被扔在沙发几下边,他好容易小心够着了,开了空调,把温度上调到觉得暖和了才停下。
然后,莫名地静默了好久。
他轻轻侧过头看她的脸,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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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喝喜酒去了,同学结婚,所以没更新,抱歉!^_^
方子棋醒来的时候,眼睛还睁不太开,脑子里迷迷糊糊的,隐约看到房间里暗淡的晨光。
天还没亮呢。
她只觉得这一觉睡得极暖和,舒服得并不想醒来。
但是,晨跑,她想到晨跑,还是硬逼着自己撑开眼。
依然是刚才从眼缝里瞥见的暗淡的天光,玻璃幕墙外灰蓝色的天,看起来就觉得很静很静,静得……只听到两个人浅浅的呼吸声。
她猛然一怔!
根本不需要侧过脸去看,她非常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靠在别人的肩头上,脸颊下压着他浅灰色的毛衣,再稍稍低一低眼,他宽大的灰色西装正盖在他和她身上,她的手蜷在西装下,握了他的胳膊不放。
她就这么怔了半分钟,突然极清醒地回想起昨晚或者说是今天凌晨的情形来。
他还在看她的企划案,她捱不过瞌睡虫的诱惑睡着了,可竟然枕在他的肩头睡着,现在,现在还和他一起盖着一件西装外套!
她的身子一点一点地僵硬,脸慢慢红得发烫,却是丝毫不敢动弹。
对面墙上的空调暖气丝丝吹下,如最和煦的暖风拂在脸上。
慢慢的,她僵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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