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容岳依依找什么地洞钻进去,她突然觉得头好晕,耳边有如十面锣鼓在狂轰乱炸,有一些东西在她眼前以很快的速度在流窜,后来她才知道这些看不见的光晕身形是在嘲笑她。有几只“手”拨乱了她的头发,还有几张嘴在她耳边吹气。
阿宁在她耳傍轻轻念道:“来冥界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么,冥界的东西基本上都是样子货,你强她就弱,你弱她就强,怕得要死,也要装得若无其事,不然你还是回去阳界吧,留下来只有等着被欺负死。”
“我不是王夫人了吗?看在你的面子上她们也不该欺负我呀。”
“原来你刚才听见我叫你王夫人了?那么王夫人你听好了,欺负在冥界也不是什么坏词,和腻爱差不多意思,我们冥界可不是什么温床,欺负你是给你教训,没有不给机会上来就要你的命,本意还是希望你吸取经验教训,以后碰到类似的问题不会脆弱倒下。单凭这个理,欺负不是爱你是什么?”
嗷——岳依依一边被这些看不见的东西调戏,一边听到如此谬论超发疯。不是好好的嘛,怎么又让她挺不过去回阳界?
她把紧张的脸皮用手撑平,把眼睛瞪得溜圆,确实有一些影子半悬在空中,或交头结耳,或捂着肚子笑得腰姿乱颤。这些影子有着淡绿色的光,为什么冥王家里什么都和绿色绿字扯上了?她指着一个头上长着好多包包的身形微胖的影子道:“你,就是你,过来一下。”
绿色的土豆丸子飘过来,她发现土豆丸子的透明胃里还有一块红烧肉呢,“你叫什么名字?”
“没名字——没名字——没名字——”
岳依依的头晕哦,这玩意讲个话还带着低频回音的,难怪这些东西互相交头接耳的时候,她的头那么晕,耳膜也被这低频震得生痛。
“在冥王家帮佣有没有报酬的?”她问绿色的土豆丸子。
“报酬是什么——是什么?——”绿丸子果然脑子也是透明的。
小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蹲在了她的肩膀上,估计是看不下眼,或是耳膜也在受罪。“她们是水泽的沼气小妖,很多年前皮兰姬看绿蕊身边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送了她十个。这些沼气小妖都是水泽亿万年的泥沼之气孕育出来的产物,有些琢磨不定的性子,不过却是相当听话的,不是你提到她们,她们平时都是无色透明跟不存在一样,现如今这么好品质的佣人是没有了。她们不用吃喝,也不用看管,更不用付什么报酬,是不是新一代佣人的典范呀。”
“不用吃喝?可是你看刚才那个土豆丸子胃里还有块红烧肉呢。”
“林子大了,什么鸟没有呢,老十是个例外,她虽然是个吃货,可是智商低下,唯一的好处就是不会把你的隐私说出去,也算是难得的优点了是不是。再说因为不能吃,却爱吃,她浑身都长着脓包,也算是惩罚了。”
岳依依倒是听到小绿说这些沼气小妖们听话这个特性了,“我说你们都接着隐形吧,水沼那边天晴了,挂上了彩虹,我允许你们回家探个亲,都散了吧。”
阿宁和小绿还没来得及阻止,十位透明身形一呼啦鸟散不见了。岳依依那句后天回来就行了不没讲出口,不知道是不是惹了什么祸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44章 神神秘秘在旷野中游走
水泽的彩虹还没有挂够两个时辰,天公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下起了密集的细雨。浓墨、浅墨泼洒了开去,朦朦胧胧,湿湿漉漉,一切都像沁满了水汽,沉重起来。
阿宁坐在岳依依身侧良久,忍着胸口隐隐的闷痛,嗓子眼里还有血腥气上涌。看来雨是不会停了,该走的总是要走的,他慢慢从长袖里伸出苍白的手指,将她的头发都丝丝捋顺,在她的下唇处轻轻抚拭了一下,看她皱了下眉,忙收回手,又看了她半晌。
岳依依睡得香甜,醒过来时,正好雨小了些。
屋里空无一人。
好不容易在厨房里找到冥王,阿宁还是不见踪影。
“王总,阿宁呢?”
“不知道。”冥王握着一茶壶倚在水缸边上两眼失神。“你把我的十个侍女放回水泽,你可知道那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
“怎么会?皮兰姬送给你们了就是你们的啦。”
“冥界不讲这一套的,那是你们人类的法则。我们这里讲话前不想想清楚,是很吃亏的,你最后也没有把给她们放假的期限说出来,是我也第一时间溜掉装没听见的。也不知道阿宁看中你什么,集傻、呆、晕与一身,”
岳依依忍得后脑勺冒烟,阿宁姓程的时候她就被他妈埋汰得体无完肤,打击批评稀松平常,现在阿宁换了身份,屁股也坐在冥界成了官二代,她还是要被打击批评,这要换之前吧她压根和阿宁没什么男女关系,绝对可以第一时间还个嘴马上也算气消了一半,现在她已经是人家的人了,嘴张了半天愣是半个字也骂不出口,所以啊,她此时此刻特别后悔,为什么要成了阿宁的人呢?原来是真的,一个女人开始喜欢一个男人的时候,才是倒霉生涯的开始,她前世那点倒霉的事显得超渺小了。
“你叫我老王,我都没有跟你计较,我才讲了你两句真相,你就不愿意了?就这么点胸襟怎么当我们王家的媳妇呀?”说着,冥王从怀里掏出一包白布裹的东西,上面还有点点血迹,鲜红的颜色还没有变深,应该是才染上的血。“这是阿宁走前让我给你的。”
“什么啊?”岳依依紧张看着冥王,后者的表情基本算是没表情,让她紧张得要跳出来的心脏连跳都忘了。
“那朵人皮芍药花吧,没有它你怎么帮着他解开母亲离去的谜团呢,还不快接着。”
“他他他,从自己的肩头用用用刀切下来的?那他人呢?没说去哪了?他本来已经受伤了,还经得起切肤之痛?”
“别问那么多吧,只做你能做的。”
“你不告诉我他去哪了,我是不会理会别的事的。”
“告诉你也无妨,你知道阿宁的母亲是条蛇,你可知阿宁是条什么?我在没有修炼成仙成为冥王前又是头什么?”
岳依依马上双臂抱肩,突然觉得周围好冷,牙关都不听使地打起架来,“您就自己全坦白了吧,或是你考虑看看都告诉我听,我会不会吓破了胆。单位都不是个,都是条和头啦,我的妈呀。”
“你现在后悔,不想听?我偏要告诉你。”
“你只要告诉我阿宁是条什么就成,他是不是割下这朵人皮花,体力不支打回原形了?怕吓着我才躲着不见我的?至于您是头什么,我能不能下次再听,一次听太多,我怕我消化不了啊啊啊”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就是现在,我突然特别想说,以后你怎么求我我也不会说的。寡人么是一头黑龙,冥王与天帝只是工作地点不同,揭开现象看本质我们是一母同胞,同一物种,皮肤颜色不同罢了。阿宁的母亲是条修炼不得章法的竹叶青,和白素珍的好朋友小青差不多,天资并不是特别好,不过她讲义气,天资差一些,背景也基本空白,根本没有在仙班为官的亲戚,却有在妖界称老大的闺蜜,本来以我的社会地位娶不了她,还好我一直为人低调,在冥界只是排在十殿,管管转世投胎,根本没有什么神仙发现我结婚了,妻子的人选并不符合仙班要求。阿蕊还上阿宁后极为辛苦,阿宁出生时是条深棕色的蛟,龙无角即蛟,虽然遗憾不是龙,我和阿蕊还是好生欢喜。”
“生下阿宁之后,阿蕊的性情变了很多,变得不爱讲话,总是神神秘秘的以蛇形游走在旷野里,问她也不解释,我想着她高兴就好了,结果没过多久,她便离奇的不见了,我是管转世投胎的神,我却不知道她哪里去了,最后还是皮兰姬提醒我,连我都查不到踪迹的失踪,只能是寂灭了。不过普通的人或妖灵是不可能寂灭的,除非鬼王那朵人皮花,据说他那朵人皮花得来的很不光彩,鬼王在人世便作恶多端,杀人如麻,据说也全是为了炼制那朵人皮花,也因为那朵人皮花我拿他们鬼王域的一群恶灵没有办法,不过阿芯是如何拿到人皮花的我一直没有想通。”
岳依依听着这些话后背泛起阵阵凉意,她接过带血的白布包,“阿宁现在是不是也神神秘秘以蛟形在旷野里游走呢?”说着,手抖起来,眼泪哗哗淌了一脸。
冥王脸上终于露出难过的神色。“去做你能做的事吧,她们都相信你,我也要习惯相信你。”
人皮花隔着块布,在岳依依接触它的一霎那有了反应,顿时花香四溢。这熟悉而久违的香气让岳依依在瞬间看见了思颐花瓣般的唇形、沈颐的深衣、母亲细白瓷一样的脸庞。这些气味如奶白色的轻烟顺着她的肩膀,一路来到它之前的老位置外面不动了。下面自然是“绿熠煜”上场,它也似与老友重缝般亲昵,她胸口处的绿光流纱如卷帘般为花儿轻轻启开,花儿不客气地附着在她的胸口。
人皮花儿每片花瓣都娇艳细滑,柔骨芬芳,在它完全落实在“绿熠煜”的下面,她的肌肤之上后,“绿熠煜”闭合,她看见了绿蕊的生平。
作者有话要说:
☆、第45章 鬼王的青葱岁月
延兴五年春,北魏首都平城。
连日阴雨,庄稼受涝严重,农户们在山上砍出各色笋子充饥,几日之后市面上的笋子已经卖到一把五十铢,比牛羊的肉还贵,牛羊吃了浸过雨水的草料,跑肚拉稀,年前还因经营畜牧富甲一方的财主,现在只有愁得如何在羊皮上做些文章。
越是灾年,寺庙越是人山人海。
永宁寺长年香火缭绕,氤氲之气蒸腾不息将整个永宁寺包裹其中不说,寺后的五百顷山林也有幸沾染了这些灵气,孕育出好些奇灵妙兽,她便是其中之一,通体墨绿,身体表面的细鳞如同流动的绿砂。不是因为她太懒,贪凉喜阴总是躲着什么活动都不参加,一准是今年永宁山美人大赛第一名,她的朋友小皮总拿她太懒说事儿,觉得她早晚也是懒死的。
她本来想回嘴的,也讽刺一下小皮不是因为太黑拿个美人大赛第一名也是平常之事,又一想,不可揭人短处,干脆连回嘴也懒得说了。小皮来找她无非是错过今年的美人大赛,明年的报名已经开始了,切不可再懒了,结果她叨叨半天也无人搭理,低头一看发现绿蛇竟然睡着了,顿觉无趣遁去找别人玩去了。
她本没有名字,真到有人将她握在手心,并唤她绿蕊,那人是个武将,国姓拓跋,名宇昊。那时孝文帝还没有政治改革,武将地位极高,不似后来亡国前的六镇之乱,当兵不如种地的。
那次是她为救邻居丝丝娘,误掉进猎人的陷阱,在被人捞出陷阱时,她将自己缩小了五十倍不止,还不及一条成年黄鳝粗,原以为死罪能免,开膛破肚被做成蛇羹确实不够塞牙缝的,兴许就把她随手丢了……想得美!她忘了她的皮相太过美丽夺目,猎户第一眼看见她便寻思着着卖给大官当成把玩定比卖成食材更赚本翻番。于是她最终被这个男人握在了手心,还被起了名字。
北人把土叫做拓,把后(君主)叫做跋,北魏鲜卑一族的国姓源于此。绿蕊并不是出生在永宁寺的后山里的,那是她为了修仙吸食丰厚的香火才搬家过来的,她生在汉地,那里的人可不穿胡服,加之她搬来永宁寺后山根本懒筋泛滥压根没见过半个外面的活人,所以突然看见一位如此人高马大的男人,还穿着奇装异服眼睛都不够她使的。胡服的主要特征是大翻领,类似今日西服的领子。汉服一般是交领右衽,没有这种翻领的样式。
更新奇的是,之前汉人都是席地而坐,这个男人却坐在高脚凳椅上深情脉脉看着她。
大概喜欢上衣料裁剪就是从看见他身上的胡服开始,不过那个时候乃至以后,这位叫宇昊的男人都不会知道她从来没有喜欢过他的人,只是喜欢他身上的衣服。之前汉服太过累赘,完全是束缚而不重视功能。
她一直没想在他身边呆多久,一直在找机会逃跑,无奈他总是走去哪里都贴身带着她,只有睡觉的时候怕把她压死了,系在一个绿布袋子里,逃无可逃。想逃倒不是她多不喜欢宇昊这个男人,实在是人妖殊途,她是冷血凉体,他却最喜欢用他炙热的手掌抚按她的脊背,加之人类的气味本就特别大,特别是这些军人在外行军,仗毕饮酒气味更是让她无法忍受。
在她绝望的时刻,小皮找到了她,隔着一个布袋子。还有那只叫丝丝娘的蜘蛛。
小皮还是暗黑派的,“直接咬死他呀!”
丝丝娘也不是圣母系的,“咬死他之前先吸食了他的精血呗!你俩要是良心不安,让我代劳我也是不介意的。”
绿蕊很开心这两位朋友能找到她,“我不想咬死他,修炼之人不能行恶,他毕竟救了我,才没让我变成食材。”
小皮又道:“那就变回你真实大小,吓死他总行了吧?让他知道你那么大,不可能当宠物养的。”
“我还不会飞呢?变回原身形,让我如何藏匿或是逃跑?真想让将军府大摆蛇宴呀?”
“绿蛇,你真麻烦,丝丝和我没想修炼出什么正果,只求每日都快活。”
“告诉你们吧,我有名字了,绿蕊。”
“哦,我说你怎么舍不得咬死他呢,原来你喜欢上他了?”
“呸,我才没有,起码他要和我一样冰冰凉才行吧。”
丝丝娘不见了一会,这会又突然钻出来说道:“我去看你的男人了,长得一般,不过人壮得跟铁塔似的,没有半点不良嗜好,精血是上好的,不过想私守终身就难了,他是人,顶多七十来年就见冥王去了,现在他少说也有三十了,后来他越来越老,你一直留着他不吃,太自虐了。”
绿蕊差点后悔救了这么位同道修炼的邻居。
绿蕊对小皮说:“趁他还在睡觉,你们帮我把袋子咬破,天亮前我能逃去多远就逃去多远吧。”
丝丝跟小皮对视捶首,“怎么没早想到呢。”
离开时她连头都没回,倒不是胜利大逃亡的喜悦让她忘了救命之恩,她是怕自己多看的这一眼看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