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清这才笑着松开上官夜离的衣袖,高兴的进了里屋换衣服,方妈妈在一旁皱了眉道:“趁着少奶奶还没有出来,爷你就快走吧,别太纵着少奶奶了,那种地方怎么能是少奶奶去得了的呢,一大群臭男人呆在一起,没得熏坏了少奶奶,而且,哗变的士兵动起手来,没个轻重准头,真要有个流矢什么的……伤着了可不好。”
“妈妈就放心吧,少奶奶勇敢着呢。”平安不赞同地说道,以前在侯府里头,平安天天只跟在上官夜离屁股后头跑,府里头发生的事情,只是耳闻,知道少奶奶也是个精明厉害的主,但这一路跟着北上行军,再加上昨天的杀伐果决,平安对少奶奶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甚至他如今更愿意跟在少奶奶身边,为她做事,这样更有成就感。
婉清出来时,郁心悠也已经换了一套男将,她原本就美艳绝伦,身材又高挑,这把男将一穿,那妩媚俏丽风情简直入了骨,让婉清看得都直了眼,一把就扑上去扯住她往屋里拖:“不行,不行,你不能去,你这个样子往兵营里一站,只会引起更大的骚动,莫说平乱了,你只会添乱。”
郁心悠听了气得手指发颤,指着婉清骂道:“你……你敢说我红颜祸水?”
婉清嘻嘻一笑,一把扯过平安来问道:“平安,你说,姨娘是不是有祸水的潜质?”
平安倒底是下人,不敢对郁心悠不敬,但他垂着眸,眼睛怎么也不往郁心悠脸上看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婉清看得咯咯直笑:“师姐啊,你就高兴去吧,不是每个人都能成祸水的,没有倾国倾城的外貌,你能祸害到谁呢?”
郁心悠气得嘴唇发乌,转身就往后堂里冲去。
婉清笑嘻嘻的上前去挽住上官夜离的手臂,得意地说道:“走吧相公,我帮你打发了一个麻烦,你要怎么谢我?”
上官夜离却不动,只是垂眸看她,深湖般幽墨明澈的眸子里,闪跃着一簇小小的火苗,犹如漫天绽放的烟花,眩丽耀目。
“娘子,你不知道你才是祸水吗?我现在就舍不得把你带出去了,若是有别的……男人看你,我好想挖掉他们的眼睛。”
婉清听得眼睛都眯了,弯弯得就像两个月芽儿,红唇微嘟:“好了,我的虚荣心得到满足了,你不用再夸我了。”
她只当上官夜离在安慰她,没把他的话当真。
“娘子以为平安是不敢看师姐么?”上官夜离叹了口气,正要接着说时,郁心悠从后堂里跑了出来,原本俏丽雪白的脸庞此时变得灰黑色,脏兮兮的就像是才从灰堆里爬出来的一样。
“你比我更祸水呢,平安也是少年郎好不好,你那样子扯着他,他敢抬眸看么?没规没矩的,亏你还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呢。”郁心悠找准了报复时机,边骂边两手抓着一把锅灰往婉清脸上抹,不过片刻,婉清洁白莹玉的小脸就被她涂成了黑灰色,只剩一双明澈的大眼在闪啊闪,连五官都看不清了。
婉清的个子小,她找了件上官夜离的旧袍子套在身上,衣服过长过大,她不得不把袍子挽起扎在腰间,这样一来,多余的袍子在腰身处叠了一层,像是围了一件围裙一样,不伦不类的,好在她腰身纤细,走路时,丝质的袍子随风飘动,倒显出别样的韵致来,也掩盖了她身上的女气,看着便不像是个青葱少艾的女子,而像个发育不全的青涩少年,跟在上官夜离身后,像极了他的书僮。
郁心悠一头乌丝用青布包着,身上穿着也不知道她从哪里翻出来的一身粗布长衫,腰间用根布带子松松系着,脚上蹬着一双黑色皂底靴,颈间的扣子系得严丝密缝,再加上灰黑的脸,倒也看不出是个女子,站在平安身边,很像个小马夫。
几个出了门,上官夜离就跨上马去,郁心悠也选了一匹马,矫健地翻身上马。
扯住缰绳,她便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看着婉清,上官夜离也不作声,坐在马上静静地等着婉清。
婉清最后一个从马厩里出来,好不容易选了一匹个头矮些的枣红马,吃力的把马儿牵到前门来,边走还不停地嘀咕着:“好枣花儿,今天你可一定要配合啊,千万不要乱厥蹄子,你少奶奶我骑术不太精啊,不太精,这一次咱两合作好了,以后我天天给你加料,哪,今天先给你吃两颗麦芽糖……”
碎碎念着,郁心悠憋笑都快憋红了脸,上官夜离的黑眸波光流转,眼中的柔情能溺得死人,郁心悠不经意地抬眸看去,眼神一黯,微微别开脸去,看向远处苍凉古朴的古镇街道。
婉清把马牵了出来,看大家都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看她,不由嘟了嘴,冷哼一声道:“哼,都以为我不会骑马吧,我就要骑给你们看。”
又摸了摸枣红马的头,那一副讨好的样子,要多狗腿有多狗腿,平安都没脸看下去,这还是昨天那个威风凛凛,震得那一群凶悍的胡人跪地求饶的少奶奶么?
踩着马蹬,婉清揪紧了马搭子,奋力攀了上去,虽然姿势不太好看,但倒底还是没让人帮,自己上了马。
倒让郁心悠看怔了眼,京城大宅门里头的贵人小姐们,会骑马的可不多,要不然,那个欧阳落衣也不会那么的嚣张得意了,她是打小就随父闯荡江湖的,骑马什么的,当是家常便饭,所以,她一身骑射功夫比起欧阳落衣来,只强不弱,只是身份所限,而且,她也不屑于出头露脸的吸引男人的眼球,女人嫁了人之后,很多想法就跟以前不同了,心底深爱的那个既然得不到,那就永远埋在心底尘封起来好了,以后的日子,只要怎么过得姿意开心就好,男人什么的,再不是她生活的全部。
只是没料到,娇娇弱弱的婉清竟然也能上马,而且还骑得有模有样,不过,上官夜离和平安一左一右的紧靠着她,是生怕她跌下来吧。
郁心悠唇边含着一丝笑意,眼中羡慕之色收起,鞭子一抽,走在婉清的前头去了。
东镇大营离得并不远,骑马也就半个时辰的样子,由于婉清的骑术不熟练,所以,几人带着一队护卫兵,跑得并不快,赶到大营前时,日头正当中,冬天的阳光虽然不是很热,但却晃眼,婉清在京郊学的那点子骑术,在崎岖的山路上跑了一阵子,早就不够用了,好在她对骑马还有些天份,平衡能力也强,腰都快闪断了,总算歪歪扭扭的,没有被马颠下来,倒还跟上了队伍,不至于太丢脸。
只是边上的上官夜离提心掉胆了一路,一颗心都快超负荷了,看着她瘦小的身子在上坡下坡时倦缩在刀背上,他的心就一抽一抽的,极力控制着自己要将她从马背上揪到自己怀里来的冲动,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婉清。
总算到了目的地,上官夜离并没有下马,大营口子上,两名守卫看到上官夜离一身将军服匆匆而来,有些诧异,上官夜离还是离京时穿的那套二品将服,并没有换成都督服,所以,那兵丁把路一栏,不让他们进营。
上官夜离手执长鞭,指着那兵士道:“进去报信,让所有佐将全都到主宫集合。”
兵营里正闹得欢,这两名兵丁早没有心思在此守卫,对上官夜离的身份又看不透,没有好气地回道:“你谁啊,你叫佐将集合就集合了?”好几个佐将早就躲起来,不知窝在哪个娘门的床头去了,他们到哪里找啊。
上官夜离鞭子一甩,那兵士听得风声,下意识地就避开头脸,但谁知那鞭子并没有抽打他的脸,而是直卷他腰间而去,等他反应过来时,他的人已经卷到了半空中,他还来不及尖叫,人已经甩落在离原地几丈远的地方,摔了个四脚朝天,另一个兵士一看这位将军好生威猛强悍,忙单腰跪地道:
“大人莫怪,小的不是不去禀报,实是营里正闹得厉害,佐将都不在营里,小的也没法子把人集齐。”
“你们通判大人呢,也没来么?中郎将总有几个在吧。”上官夜离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通判大人倒是来了,不过……”那兵士欲言又止,通判大人文弱得很,这会子只怕全几个中郎将打暴头了……
“前头带路。”形势比想像中更为严重,照正常的程序只会误事,上官夜离鞭子一抽,打马直奔营寨,那两名兵士连滚带爬地跟在后头直追。
婉清紧抓着缰绳跟在上官夜离后面,阳光晃得她的头晕乎乎的,但脑子却是清醒得很,看那两名兵士小跑着很是吃力,她好意地问道:“前头为啥闹事呢?是两个帮派打架么?”
“好几个月没发军响了,弟兄们也是没法子,昨儿个去抢了一个富户,回来分东西的时候,就为一个女人吵起来了,今儿一大早,王中将的营里没米粮,姜中将的后营不肯发,事情就越闹越厉害了。”那兵士边跑边说,难得他气息还平稳,可见得以前还是操练过的,有些功底子。
婉清听得肺都要气炸,这哪里是正规军队所作的事情,分明就是一群土匪,怪不得,自己在大街上被胡人攻击,没有一个兵士上街巡查,这些人全在偷盗抢掠,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呢,哪有时间管老百姓的死活,这个样子,北戎人攻打进来,不要费吹之力,就能轻易将这个边关要塞拿下。
诺大的练兵场里,几百名士兵正打得激烈,有的人身上衣服都没穿,光着膀子手拿铁枪正向自己的同袍刺去,有的没拿枪,则一个个凶悍无比,下了死力扭在一起撕打,地上除了血迹,还有断臂残腿,更多的地绫罗绸缎,踩得乱七八糟,这还是军营么?
几个中郎将正骑在马上,打得难分难解,有两个佐将样子的人,则骑马歇在一旁,两个正饶有兴趣地观看着,不时还对争斗的郎将喊出一声好来。
一群人打得正酣,对上官夜离的到来视而不见,平安上前大声喝了好几遍,也无人住手,上官夜离气急,持弓搭箭,箭头直指那两名看热门的佐将,噗噗两声,双箭连发,那两名佐将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应声坠落马下,他们身边的侍卫军顿时大惊失色,大喊道:
“谁,谁大但刺杀了王佐将!”
场中杀伐声太大,没有人应他,那名侍卫倒也凶悍,抬手便向天空放了一个响箭,终于打架的两方人停了手,愣愣地看着从地上艰难站起的两名佐将,事情闹大发了,竟然有人敢对佐将动手……佐将可是朝庭命官啊……
“哪个狗日的偷袭我?”王佐将伤了左臂,箭头还扎在肉里,鲜血直流,痛得他呲呀裂嘴,对着打架的两群人大吼。
两群人终于不再打了,愣愣地看着王佐将,一个一个垂下头去,另一名刘佐将性子沉稳些,从地上爬起来后,就抬头四顾,总算是看到了骑在马上,手持弓箭的上官夜离,他手一抖,指着上官夜离骂道:“哪时来的奸人,竟然敢在大营里行凶?”
平安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喝道:“大胆,都督大人在此,还不过来见礼!”
两名佐将听得一愣,上官夜离不过十**岁的样子,又没有穿都督服,龙景镇没出现过这么年轻的都督大人,一个一个脸上带着轻蔑之意,那王佐将性子暴烈,忍痛往马上一翻,打马过来道:“哪里来的乳嗅未干的小子,敢冒充都督大人,快快给爷下刀磕头,不然,莫怪爷手里的刀剑不长眼,打伤了公子哥。”
上官夜离冷着脸,看那王佐将气势汹汹地冲过来,不动如山,只见他临得近了,手中长鞭一甩,手腕轻抖,王佐将那百八十斤的魁梧身躯便被他卷到了半空中,他再一抖鞭子,将他甩落在自己的马前,扬鞭就向王将军抽去,鞭子带着一股冲天的怒气,劈头盖脸,十几鞭子如闪电一般的抽下,那王将军痛得在地上打滚干嚎,一旁的中郎将见事情不好,这个默不作声就在军营里行凶,打的还是营中高级将领,自然要上前相救,两名先前还打在一起的中将便齐齐向上官夜离扑来,上官夜离鞭子不停,左手执剑,不过几个剑花闪动间,就将其中一名郎将挑落马下,另一名郎将从没见过如此细致却强悍的功夫,顿时停住了马,怔怔地看着上官夜离。
先前扭打成一团的兵士们也不敢再上前,大家一时都镇在原地,不敢乱动,有眼神利害的,已经跪了下来。
王佐将已经被上官夜离抽得遍体麟伤,干叫的声音都变得嘶哑了起来,刘佐将终于觉得感觉气势不对,突然想起钱都督曾说过,这一次来的新任都督是靖宁侯世子,很年轻,听说是个病殃子……
“都督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刘佐将跪在上官夜离的马下,这位年轻的世子爷,进来后,就一言不发,下手狠辣果决,毫不留情面,而且,一身武功深不可测,王佐将的功夫他是清楚的,在这位爷面前,一合之力都没有……谁说他是病殃子啊……传言真的能害死人啊……
那名被挑落马下的中郎将也终于反映过来,也顾不得左胸伤口,跟着刘佐将跪了下来,当官的都跪下的,当兵的自然更不敢如何,齐刷刷的,七零八落的跪在原地,垂头不敢直视上官夜离。
上官夜离打累了,停了手,收了手中的鞭子。“给你们三钟时间,三刻钟所有的佐将和中郎将全都聚事厅集合,违令者,军法处置。”
说罢,便打马让先前带路的兵士在前头,他自己护在婉清的马边上,柔声问:“可吓到了?”
婉清一脸倾慕地看着她,小脑袋摇得象波浪鼓,对他竖一个大拇指。
上官夜离面容仍是酷酷的,只是唇角微微勾起。
聚事厅里也是一片狼藉,椅子东倒西歪的,桌上全是灰,看得出,这里很久没有人议过事了,上官夜离的面色越发的沉重了起来,这一次,一定要杀一儆百,整肃军纪。
两名带路的兵士倒也机灵,一进大厅里便忙着将几把太师椅上的灰尘扫去,上官夜离便大马金刀地坐在大厅正中等。
外面的军士早就乱成了一团,去报信的报信,请人的请人,王刘两位佐将和两名中郎将也不顾身上有伤,连稍微的包扎也不敢,随后也进了大厅。
上官夜离也不问,只是坐在位置上静静地等,他不作声,这些人谁也不敢开口,整个厅里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王佐将是又痛又怕,进来没多久,竟然昏了过去。
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