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子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大周有哪个儿媳敢打婆婆的,所以,实在是好奇得紧。
上官子怡被问住了,沉默着半晌也没有回答,又有人说道:“上官大小姐怕也是不好承认吧,毕竟这也是败坏家风的事情,靖宁侯府的脸面还是要的。”
“可不,谁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亲娘被嫂子打了吧。”
上官子怡进退两难,好不容易设计了个置顾清婉于死地的机会,眼看着就成功了,难道就要被自己毁了么?可是不回答……
“表妹,昱轩兄我已经请来了。”慕容凌云朗声说道,他双手抱胸,目光肆意张狂,冷厉地看着上官子怡,让上官子怡忍不住打了个颤。
一抬眸,不远处一条清俊的朝思暮想的人影果然正踏着优雅的步伐走了过来,那人干净温和的眸光淡淡地扫过这边的人群,看到她时,连半秒也不曾停留,很准确的,很自然地落在她身后,顾婉清的身上。
那眸子便是一紧,眸光骤然变得幽深,如万丈深渊测不到底,那一抹怜惜和隐痛剌激得她身上下,每块肌肉,每个关节都叫嚣一种又酸又痛的感觉,她突然脑子一浑,对那媳妇子说道:
“有道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下人嘴长,胡说八道,你们听听也就罢了,散了吧,散了吧,不要都聚在这里了。”
她这话说得模凌两可,但有点心都听得出,顾五奶奶只怕真做了大逆不道的事,上官大小姐不好明说,但却隐讳地承认了。
很好,很强大,婉清还是错估了上官子怡对她的嫉恨,她以为,一个有爱的女子,会把深爱之人的感受放在第一位的,会很在乎自己在爱人心中的形象的,也是,一个活着的情敌可比一个死去的情敌要危险得多。
婉清不急,此路不通,还有路可以走,她静静地等待着,有时候,作为流言的主角,与其亲自与人争得面红耳赤的辨解表白,不若旁人的一句公道话来得有用得多。
一抬眼,就触到宁华郡主射过来的那抹凌厉与得意,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既将赴死的囚犯。
慕容凌云听得怔住,他浓眉一皱,突然冲了过来,一把掐住雪吟的喉咙:“你想死还是想活?”
雪吟顿时被他掐得透不过气来,小脸胀得通红,喉间的剧痛让她生出无边的恐惧,表少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了,从来,他都是嚣张恣意,为所欲为,他想掐死她,比掐死一只蚊子还容易。
雪吟很艰难地点了点头,一旁的上官子怡吓得一声尖叫,“表哥,你干什么?为什么要打我的丫头?”
慕容凌云横了她一眼道:“她刚才大放噘词,说三妹妹打了姑姑,姑姑可是我嫡亲的长辈,我想问清楚,若是她撒谎,我便剥她的皮,抽她的筯,连着她一家子全都丢进锅里煮熟了去,看她还敢乱编排主子不。”
他这话听着好像在维护宁华郡主,也是,他是宁华郡主的嫡亲侄儿呢,维护也是应该的,可是怎么听,都觉得他不是那意思,那一句句的狠话光只听,都让众人觉得心惊胆战,毛骨悚惧然。
雪吟吓傻了,求助地看着上官子怡,上官子怡一抬眸,看到了赵昱轩皱着眉头正清冷冷地看着她,她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敢再乱说话。
宁华郡主有些迟疑,这个场面有点混乱,但她也相信慕容凌云是帮她的,刘御使夫人才来,先前雪吟的那一大堆子的话并未能让她听了全套,如果雪吟能再说一遍的话……效果岂不是更好?
“还不快快从实招来,你不会是想让爷拿刀子来侍候你吧。”慕容凌云不耐烦吼道,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片薄薄的小刀,在阳光下,闪着刺目的寒光。
话音未落,小刀就向雪吟挥落,雪吟吓得大声尖叫道:“奴婢说……说实话。”
睁开眼,就看到几丝黑发轻轻飘落,慕容凌云不过是做了个样子而已,雪吟感觉自己是在鬼门关里转了一圈出来的。
慕容凌云好心地蹲下,平视着雪吟,那薄薄的刀片在他指间翻飞:“那好,爷问你一句,你就老实答一句。”
雪吟点头如蒜。
“你方才说,三妹妹在靖宁侯府里动手打了我姑姑宁华郡主,你可是亲眼所见?”
雪吟忙摇了摇头道:“奴婢……并非亲眼所见。”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奴婢……奴婢是听府里人说的。”
“听谁所说,别想在爷这里含混过去,爷要事实真相!”慕容凌云粗着嗓子吼道,俊目泛红,像只饿狼一样瞪着雪吟。
雪吟一个哆嗦道:“奴婢……奴婢是听大小姐说的。”
“大小姐也是亲眼所见吗?”
“不是,那天大小姐并没有去世子爷屋里……”
“那你跟爷说说,那天究竟是发什么了什么事?为何会闹出儿媳打婆婆这样闲话来。”
“奴婢只知道,那日世子爷又发病了,老太君和郡主娘娘急急地赶过去看世子爷,后来……”
“你后来可听老太君跟前的人说过,你家五少奶奶打了我姑姑?”
“没有,奴婢没听说过……府里人都说,是世子爷病得发狂了,胡乱打人,才伤了郡主的……”
“你既然没有亲眼看见,府里上下又都没人说,那为何要到爷的府里来嚼舌根?你不知道这种话说出去,主子知道了,会割了你的舌头么?还是,你根本就是得了他人的指使,故意在这里胡说八道,就为了毁坏你家五少奶奶的名声?”慕容凌云将雪吟的头发抓住向后扯,让雪吟的脸正对着他问道。
宁华郡主终于觉得事情很不对头起来,她猛然喝道:“凌云,你在做什么?”
慕容凌云头也不回的说道:“侄儿在为姑姑主持公道呢,怕这丫头坏了姑姑的名声。”
说着,又用刀拍了拍雪吟的脸继续道:“说,是谁指使你的,今儿你不说实话,爷就把你的肉一片一片的割下来喂狗。”
雪吟吓得面无人色,颤了声道:“奴婢说……说实话,是……大小姐让奴婢在这里说的……奴婢……”
刘御使夫人一直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她抬了眸,看向不远处靖宁侯世子夫人,顾家的三小姐,只见她默默地站那边无声流泪,神情凄楚哀伤,纤细的肩膀因为委屈而轻轻颤抖。
以前也在寿昌伯府见过两面,听说性子柔顺,且聪慧过人,那一日,迎姐儿就得亏她抢救,不然怕是死了,听说以前只是个庶女,不被嫡母待见,替了嫡出的四姑娘嫁过去的,那世子爷又是那样的身子……保不齐,不到一年就会年纪轻轻守寡呢,宁华是继母,如今继子已经深染沉疴,随时都会死掉,让这个年轻新寡死掉,让这个年轻新寡的儿媳承了大半家业去,怕是不甘心吧。
唉,这种大宅院里的阴暗手段还真是让人恶心,那么一个可怜的儿人,若是成了未亡人,养着就是了,堂堂一个侯府,还怕没她一口饭吃?用这种手段,也忒狠,忒阴毒了些,不只是要她死,还要让她死得最难堪,连着家族都从此要遭人唾骂,这人心啊,怎么就这么毒呢,对一个可怜的女子要做得如此地狠绝。
婉清再也忍不住,哭泣着冲了过来,直扑到宁华郡子面前跪下:“婆婆,儿媳不孝,不能再服侍相公了,也不能孝敬老太君,孝敬公婆了,儿媳辜负了老太君对儿媳的疼爱,请婆婆回府后,替儿媳说声对不起吧。”说着,磕了一个头,爬起来,低头就向一旁的大树直撞了去,房妈妈眼急手快的去抓她,却是只来得及抓住了一块衣袂,眼睁睁地看着婉清向那颗大树撞了过去……
一句辨解的话也没有,更没有指责小姑一句,只是受不了污辱,以死铭志!
所有人都发出一声惊呼,只听一声沉痛的闷哼,大家急急看去,就见婉清身子一软,往地上倒去,而赵家大公子赵昱轩正痛苦的捂着胸口,艰难地弯腰,想去扶她。
赵淑媛尖叫着跑了过去,大哭道:“大哥,你怎么样,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挡在这里?”她要撞树让她撞死好了,可怜的大哥,为了救顾婉清,竟然以身抵树。
赵姨妈的脸也是沉如锅底,傻儿子啊,傻儿子,这个贱人都嫁出去了,他还是如此放不下,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上一次用手替她挡,这一次竟然用身子来当肉垫……看着儿子痛苦捂着自己胸口,却还试图想要扶起婉清的样子,赵姨妈突然就后悔了起来,当初,如果不是自己太过反对,也许……儿子也不会如此郁郁寡欢。
碧草和豆芽儿冲了过去,扶起婉清来,还好,婉清并没有受伤,只是晕过去了,房妈妈过去看了婉清一眼,又走到场中间来,扬了声道:“真是让各夫人,奶奶看笑话了,奴婢是靖宁侯府老太君跟前服侍着的,当日,世子爷病发时,奴婢也在场,郡主脸上的伤,确实是世子发狂后,认不得人所致,与我家五少奶奶无关,我家老太君最重礼仪孝道,若真发生儿媳打婆婆此等丑事,也不用到别家府里来露丑,当场就乱棍打死了。如今这恶毒的奴才逼得我家少奶奶要自尽,老奴这就回去禀报老太君,让老太君来处置。”
宁华郡主就在现场,房妈妈不说让她处置,而是让老太君处置,很明显就是不相信宁华郡主。
一旁的看客心里此时也明白了大概,其实,事情很简单,一个是有儿有女的郡主夫人,身后有强大的寿昌伯府支持,一个是才嫁过去的儿媳,丈夫又是个病殃子,不过是个四品小官的女儿,势力相效,高下一看便知,孰是孰非,大家心中敞亮。
一双双眼睛都看向宁华郡主,眼中的鄙夷之色都不加掩饰了,都想看她要如何处置眼前的事情,上官子怡作为一个未出嫁的小姑子,竟然支使丫头如此污陷继嫂,逼她自尽,她这个做亲娘,做继母的怎么也要有所表示吧。
宁华郡主的脸色很难看,事情没有按她预料的走,突然感觉自己低估了顾婉清,被她表面的木纳和率直给迷惑了,她艰难的,缓慢的走到上官子怡面前,扬起手,狠狠地一巴掌打了下去,上官子怡粉嫩的俏脸上,顿时起了五个鲜红的指印,她委屈地看着宁华,眼泪夺目而出。
“逆女,这种事情你也做得出来?娘知道你是恨你哥哥打了娘,可你也不能把气都撒在你嫂子身上啊,你太让我失望了。还不快快滚回府去!”宁华郡主心疼地看着她,却是咬牙骂道。
“娘,女儿没有指使她,这种事情,便算是真事,女儿也不会在外头宣扬啊,靖宁侯府的脸面女儿也不顾了么?女儿是那等不懂事的人么?都是这个贱人,那一日她跟嫂嫂跟前的人吵了嘴,我打了她,她就记恨上了,在这里害嫂嫂,又害我……来人啊,把这个乱嚼舌根的贱人给我拖回府去,重重的打。”上官子怡也明白宁华的苦处,这种事情,宁华担着不如她担着,她担着,不如雪吟担着,至多自己也就是个管教不严的过错。
雪吟一听,尖叫道:“奴婢没有啊,大小姐,奴婢是……”
宁华郡主大喝:“来人,堵了这贱卑的嘴,拖回靖宁侯府去。”
随着雪吟被拖下去,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了,刘御使夫人对宁华郡主淡淡一笑道:“郡主,后母确实难为,可是,只要凭了心去做,总不会太难过的,人心还是肉长的不是?”这话乍听好像是在同情宁华,细细一品,便知道是在骂宁华心思不正。
宁华郡主听得怔了怔,干笑道:“夫人说得是。”
刘御使夫人淡淡地又看了婉清一眼,转身走了。
宁华郡主气得将手中的帕子拧成了麻花卷儿,不过一个小小的御使夫人而已,也敢来教训她,哼,真拿自己是个东西了。
婉清被碧草掐人中掐醒了,一抬眼,就触到赵昱轩那双温润而又怜惜的眸子,她的心一颤,一丝愧意涌上心头,当时,她发足往树上撞,是拿捏好了力度的,不过是做个样子吓吓人儿已,哪能真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顶多就是个头破血流,受点轻伤罢了,可这个傻子,他……他再一次奋不顾身的救她,当时他离得并不远,明明是可以伸手拦住她的,可他知道她的顾忌,大庭广众之下,就算是救人,她一个已婚女子,他一个未婚男子,身体搂抱在一起,也是要遭人诟病的,所以,他又选择了最笨的,对她来说,却是最安全的法子,再一次做了她的人肉垫子。
婉清鼻子酸酸的,声音又干又涩,抬眼幽幽地看着赵昱轩:“表哥你……你有没有伤着。”
赵昱轩温尔一笑,柔声道:“还好,无碍的,三妹妹感觉如何,还是快些回屋去躺着,请太医来瞧瞧吧,莫要落下病根才是。”
婉清张了张嘴,心中千头万绪,却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
赵淑媛过来瞪了她一眼,扶了赵昱轩就走,赵昱轩顿了顿,还是跟着赵淑媛一起转了身。
“表哥!”婉清忍不住唤道。
赵昱轩回头静静地看着她,幽深的眸子里有亮光闪过。
“表哥,不值得的,我……不过是条贱命。”婉清明知道残忍,可还是忍不住要说。
那抹光亮瞬间黯淡下去,嘴角扯出一丝苦笑,什么也没说,又默默地转过头去,步履比先前越发的阑珊。
“表哥,保重。”婉清看着那颀长的背影,幽幽地说道。
“还没撞死吧,你怎么就没撞死呢?”耳畔传来慕容凌云咬牙切齿的声音,婉清回过头来,对他莞尔一笑,脸上还带着泪珠:“谢世子爷。”
她是真心道谢的,可他听了却是脸更黑,伸手就要去拽她,婉清忙往碧草身后一跳道:“我……头好晕,先回去了,多谢世子爷款待。”
豆芽儿和碧草也很知机,扶了她就一溜儿小跑,慕容凌云看着那远去的背影磨牙:“没良心的小狐狸,把爷当抹桌布了,用完就丢。”
静默半晌,脸色突然又沉了下来,一甩袖,大步离开了。
婉烟这时才走了过来,抓住婉清道:“三妹妹,你的命可真苦。”
婉清低头苦笑一声,扬起笑脸道:“苦就苦吧,日子总是要过的。”
婉烟低头没有说话,两人又回到了花厅里,林氏的脸色很不好看,见婉清进来,便对她道:“你跟我来。”
她是娘家嫡母,婉清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