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不出户的她当然不知道外面的惨状,这次的天花疫情来势凶猛,波及范围广阔。从皇室成员到平头百姓,疾病面前人人平等。宫里大批的侍女太监死亡已经把太后的神经都吊到了嗓子眼儿上。
就在这个时候,索尼又站出来了,他以内阁的名义申饬了太医院,下了死命令,限期做出能够对抗和预防天花的特效药。这对太医院来说压力山大。他们开始彻夜不眠地翻医书,查古籍。然而天花恶疾横行千百年,一直都没有有效的治疗手段。怎么可能因为索尼的几句话而轻易改变现状呢?
不过,索尼并不在意这一点,他这么做的目的,只是单纯地给他们施加压力,有压力才会有动力,有动力才会有创新嘛。
另外,他还私底下约见了钦天监正使汤若望,他当然知道太后之前找德国老头企图说服顺治不要出家结果失败,惹得他和皇帝之间有了些摩擦。
索尼扶额,这只能说明太后找对了人却办错了事。明知道人家是神父,而顺治信仰的是佛教。这种劝说分明就是鸡同鸭讲。他当初给的暗示的确是让太后出面找这位神父,却不是让他劝主子不出家,而是让他劝主子立三阿哥为太子,遂了太后的心愿。
偏偏太后领会精神只领会了一半,哎,还是老头子亲自出马吧!当然,索尼不会这么直截了当地跟外国人说一定支持三阿哥,人家也是聪明人,怎么可能愿意参与到这么危险的游戏当中去呢?
于是,当然还是用天花来作为切入点。出宫避痘的时候,福全和六阿哥七阿哥没有染病,公主中皇五女和皇六女一个病死,一个正在出痘,情况很不乐观。于是,索尼就请教汤若望关于天花传染的基本常识。
玄烨和常宁都是得了天花又痊愈的孩子,索尼在询问的过程中当然围绕着两人展开。直到把所有的细枝末节都问清楚了,才绕到主题上:“汤大人,像三阿哥和五阿哥这样已经痊愈的例子,以后还会不会重复被传染?”
汤若望的回答斩钉截铁:“在我的祖国也有天花病症,据我所知,人一生,只会出一次天花,绝不能感染第二次。”
索尼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眼神一亮:“汤大人,你说这话,可得负责任啊!得过一次天花就一定不会得第二次?”
老头脸一板:“我是主的侍者,谎言和欺骗都是罪业!”索尼这才相信了他的话:“既然这样,你们钦天监给内阁上个折子吧,把这个情况写清楚,我会把这个折子呈报太医院以及内廷。汤大人,这说不定会成就一件大功啊!”
“功劳就算你索大人的,我都这把年纪了,能帮到你们也是因为遵循天父仁爱世人的训示。”说完在胸口画了个十字架闭目祷告。
索尼见目标任务达成,不再停留,直接回家。回到书房就给南边儿去了信,让他们不要急着回来,京城的天花疫情又有反复。也不要与江南的官场有太多的牵扯,最好是微服私访民间。多搜集一些汉人的风土民情,权当是游历了。
这方面就体现出索尼的高瞻远瞩了,满人要统治比自己人口多数万倍的汉人,只靠高温高压灭菌是行不通的。必须深入了解他们,他们的思想,他们的文化,他们的智慧,他们的风俗。当年的易服剃发令就是不了解汉民族文化而做出的最伤害民族感情的事情。
可现在木已成舟,为了对抗这道命令而奋起反抗的人们,死伤无数还在不断滋长。使得朝廷不能不想更多的办法来安抚他们,拆东墙补西墙结果漏洞越来越大。
第二十四章 内紧外松
顺治十八年正月初三,好好的新年,正好撞上天花大流行,家家户户关门谢客,几乎所有的茶楼酒肆客栈都关门谢客,京城一片萧条。索家也是愁云惨雾,家人来报,说佟家刚死了小少爷,大姑娘哭得死去活来。
索尼已经让人送去了药材和慰问品。赫舍里却暗自好笑,佟家的富贵根本不在儿子身上,只要上次看到的小姑娘死不了。佟家的富贵就会一代代传下去。直到雍正乾隆年间呢!想到这两位,她的眉头又皱起来了,现在我是赫舍里,一定不会像我的前任那么悲催,难产而死,
既然我不死,那们康熙的下面三任皇后……就一定不能有了。看起来,我的后半辈子,就要在怎么坐稳皇后的位置上费脑子了。
为自己未来的命运叹息了一把之后,赫舍里又想开了。自己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前世该经历的爱恨情仇,磨难困苦都已经经历过了。这辈子,起点就是名门闺秀,未来更是坤宁宫的主人,上天安排自己到这里,分明就是来享福的。
管他什么内宫倾轧,管他什么政治风云,我只管享受荣华富贵,弥补我前世受到的心灵创伤。反正历史上的赫舍里,除了生了胤礽之外,并没有其他什么功德。清朝后,宫的女人除了慈禧,还真找不出第二个对朝政感兴趣的。
所以,自己穿来,就是做一只大清版的米虫,而且还是吃皇粮的顶级米虫,她的丈夫是皇帝,虽然小了一点,可人家是传奇,是千古一帝啊,她只要在边上看着他别长歪了就好,其他的就随缘吧。
想起今天是年假的第三天,本来欢欢喜喜的,寺庙还会开放施舍粥饭什么的,虽然她出不去,可是哥哥们以前都会给她带些小吃小玩意儿回来。可是今年……赫舍里望着满目未曾化去的冰雪叹息:这个冬天会比往日都漫长。
植物们都还没长出新叶,气温还那么低,只怕到了国丧真正来临的时候,京城还处在这样的严冬时节。春天恐怕是要迟到好一阵子了。赫舍里抬头望天,叹息着。不远处,纶布和长泰两兄弟见妹妹又抬头望天扮深沉。相视一笑之后,悄悄来到她背后,抬手拍拍她的肩:“喂,想什么呢?”
赫舍里没有防备,听见身后哥哥们的声音,回头看时,却看到两个巨丑陋的鬼面具,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差点一屁股坐地上。那样子直接把兄弟俩逗乐了:“哈哈,妹啊,是我们啊!”惊魂未定的赫舍里听到这声音,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哥哥?你,你们怎么能这样?”伸手就去扯他们的面具。
两兄弟嬉笑着把面具摘下来:“妹啊,别生气,我们就想试试这面具的效果怎么样。”
“试效果?你们怎么不着丫鬟奴才去试,为什么到我这儿来?你们还有没几天就要走了,这会儿不去陪额娘说话,不去听玛法的教诲,反倒有闲心溜出去逛大街?
你们忘了玛法下的禁足令了?溜出去玩也就算了,还把外面的东西拿出来显摆,是怕别人不知道你们出去过是怎么的?是觉得大过年的,玛法不会拿你们怎么样是怎么的?是见不得我清静片刻,非要看我发火是怎么的?”
被吓到的赫舍里暴走了,一连串的责骂不算,手指头都快戳到两人的脑门上了。而两兄弟呢?垂头丧气,弯腰驼背地接受训斥,一点儿违抗的意思都没有。一个十三岁一个十五岁,怎么能和前世做惯办公室吹风机的赫舍里比?
赫舍里要是疾言厉色起来,几百号人在面前她也照骂不误。可怜边上的仆从下人见二小姐化身母暴龙,把两位少爷训得头也不敢抬,他们更是六神无主,几乎都要跪下了。尤其是他们的跟班,更是吓得腿直打哆嗦,就怕二小姐去找老爷告状,他们小命不保。
好半天,赫舍里的脸才阴转多云:“好了,哥哥们回来这么长时间,一直呆在家里是够闷的,可现在是非常时期,你们也该注意一点自身安全。这次就算了,我不会和玛法说的。你们看你们把奴才们下成什么样了!”
每当看见妹妹气鼓鼓地扮茶壶状,小手指都快指到自己鼻尖上的状况,两兄弟都会怀疑,眼前这位,到底是妹妹还是老妈,额娘从来都没有教训过他们,连声音高一点的都没有。可是小妹却一生气就开骂,还骂得让人没法反驳。
现在小妹气消了,他们才想起到后院的目的,可是看小姑奶奶的脸色,到嘴边的话又给咽回去了:“那什么,妹啊,刚才是我们不对,我们走了,对不起哈。”
赫舍里哼了一声,心道:怨不得正史上没有他们二人的只字片语,这么脱线的性格,注定是成不了大事的,爷爷把他们和法宝小叔叔一起扔到军营里无非就是想他们远离朝堂,保全性命。
可是,自从爷爷说要给自己找嬷嬷之后,自己就一直心神不宁,没道理啊,就算找来的人真的跟容嬷嬷一样凶,她也不是像小燕子一样脑子被抢开过啊。没道理这么慌的。
可是,这种心慌的感觉好像一日比一日严重了,书房里待不了,花园里也觉得没什么好看的,整个人就是坐不住,总想要乱走动。她最了解自己的这种状况。
前世的时候,作为营销主管,每个月到月底报账的时候,她就会出现慌乱的状况,作为靠业绩吃饭的部门主管,压力之大可想而知。以前这种日子周而复始,每次紧张紧张骂骂属下吹吹风也就安然度过了。
自打穿来以后,有年头没有过这种紧张的状态了,可是就是去年底过八岁生日到现在,她一直处于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里。下人们噤若寒蝉,她烦躁不堪、刚才又把两个哥哥炮轰了一番。她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心神不宁?
赫舍里在花园里来回踱步,想不出为什么焦躁,偏偏就是越来越焦躁。不多时,夫人来请,说是一起吃午饭。
赫舍里按捺了一下情绪,来到主屋。夫人见她来了连忙站起来拉她的手:“你,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哎,这大冷的天儿,你就少去园子里吧,你的那些宝贝花,自有园丁照顾着,何况现在天寒地冻的,能看出什么来?”
赫舍里心不在焉,勉强露出一丝笑容:“额娘说的是,我听额娘的。”夫人这才露出笑容。这个时候,长泰和纶布从外面进来,一看见赫舍里,马上紧张了:“妹,妹啊,你怎么在这里?”“是啊,你,你没有那什么吧?”
夫人瞪了两个儿子一眼:“讷甘是你们的亲妹妹,额娘叫她一起吃饭,有什么不可以?你们两个,什么态度!”
纶布这个时候蹭过来,很谄媚地:“妹啊,你知道哥不是这个意思,哥的意思是……”赫舍里看他俩紧张的样子,终于笑了出来:“我也想知道哥哥是什么意思呢!人家前脚刚刚进来,话都没来及和额娘说,哥哥们就进来了。一进来就要赶人家走,我还真不明白,哥哥的意思。”
兄弟俩这一下真的外焦里嫩了:“没来得及说好,没来得及说太好了,妹啊,我们只是表示惊讶……”说着,纶布双手搭在赫舍里肩上,把她推到桌边坐下:“妹啊,哥一年才回来一趟是吧,阿玛又常出公差,尤其这一次,居然连过年都不回来。这些日子,多亏你陪着额娘,在她跟前尽孝,我们感激你还来不及,怎么会对你有意见呢?”
赫舍里心里好笑,脸上的表情也缓和了:“哥哥在军中历练,将来得了军职,妹妹脸上也有光,额娘说是不是呀?”
夫人笑得很幸福:“就是这么说,哎,你们两个,瞧瞧讷甘,懂事又稳重,你们呢?一个十三,一个十五,过两年都该娶媳妇了,还这么毛毛糙糙的,被自家妹子笑话。”
长泰这个时候说话了:“笑话就笑话呗,自家妹子有什么打紧的。讷甘可是我们家的姑奶奶,谁敢惹了她呀。哎,只是不知道,三五年后,谁有这本事,娶到我们的掌上明珠呢?”
赫舍里一点儿也不着恼,语气凉凉的:“哥哥想得可真远,须知我嫁人的时候,哥哥们早已成家立室,没准儿小侄子小侄女都生了一堆了。”四年后,十二岁的她封后,那时,大哥肯定是已婚了。
纶布接过话茬:“以玛法对你的重视程度,没准这会儿就已经在给你物色对象了,要不然,他老人家为什么这么急着给你找嬷嬷教规矩啊,我听说,皇上定了选秀制度,年满十三岁才选秀呢。你今年几岁啊?”
此话出口,夫人和赫舍里同时一个惊跳,夫人脱口而出:“选秀?”赫舍里的脸色则一下子难看了:爷爷站对了线路不假,可是给自己训练规矩这件事……该不会是和太后有什么内幕交易吧。
第二十五章 很重要
赫舍里在家享受家庭温暖,却不知道大哥二哥此次回来,这辈子就在也没回过盛京。就在她们吃午饭的时候,索尼被太后特旨诏进宫了。
当然,和他一起来的,还有汤若望。老汤最近很忙,索尼找过他之后,老人特别积极地投身到研发对抗天花的药物中去了。太医院也因为索尼的原因对汤若望大开方便之门。
他的折子也很顺利地送到了太后手中。给身处混沌黑暗中的太后带来了一线曙光。这一次把他们两个一起叫过来,就是为了让他们进到乾清宫里面,亲自启奏这件事。
这是很冒风险的事情,搞不好两个老人会因此染上天花,也有可能皇帝到现在还瞑顽不灵,劝说会失败。可是,机会不多了,眼看着福临脸上的痘斑逐渐变黑,终不见脱落,人又一直处在低烧状态,太后的心渐渐地冷下去。
索尼已经跟她汇报了鳌拜在江南的所做所为,也知道索家两兄弟在江南遇到了麻烦。心里恨朝臣们都这个时候了还互相顷轧,实在是让人恨得牙痒痒。眼见儿子的病势日渐沉重,太后心里着急。在她心里,眼下依然在为儿子忙碌的,唯一能靠的住的,只有赫舍里索尼。
在询问了两位老人的意思之后,送两人从乾清宫的偏门进去。里面的人看到有人进来就像看到曙光一样,蜂拥而至。给两位大人磕头:“索大人,汤大人,求求你们给太后求个情,放奴婢,奴才出去吧!”
场面非常凄惨。汤若望和索尼只能互相搀扶着,一个一边念着《圣经》的句子,一个目不斜视,来到侧面的暖阁。
龙床的四周,落着明黄的软帘,床边的香炉里,灰白的香烟冉冉而升。驱散着污秽的味道。福临自从最初发烧到现在,已经大半个月没从床上下来过了。
现在的他身体极度虚弱,饮食艰难,完全被药灌饱的身体早已只剩一个空壳了。骤然听到幔帐外面,两条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