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老了,也许过不了几时,便会去见她了……只是在此我想再为她做一件事。而你,别无选择……”
庄如璇全身骤然紧缩,本能地想要逃离,刚退后一步,便听见大殿高坐上,那道声音再次侵袭而来:“庄如璇,朕给过你机会,可惜是你自己放弃了……所以这一次,让朕亲手结束好了!”
还以为她足够幸运,还以为她真的可以来去自由,却不曾想到,原来真的她在自以为是。除了自己越陷越深之外,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在权力阴谋中成长,只要该有的手段一使出,哪里还有别人说“不”的权利。
双臂紧紧抱着自己,仿佛只有这样,才可以驱除那源源不绝肆无忌惮侵入全身的寒气。庄如璇,那是一个帝王,一个曾经驰骋天下的帝王,那曾经与你畅谈心事的父亲角色,不过只是他的一面。现在,才是真正的他而已,也许有一天,慕容皙也会如此吧。
不是也许,是一定。到底是人造那个帝位,还是那个环境影响了人?
一点点沿着冰冷的墙壁,颓然滑落,暮色渐至,入秋了,天果真要变了,连那些热气也已经淡化出走。
凄冷的笑容,自眼睛中一丝丝蔓延至嘴角,帝王无情已成不变的真理,可又何必还要打着爱子的旗号呢?两个都是自己的孩子,那个还在中宫苦等着的另一高贵女人,结发原配,他难道就不曾感动过吗?她现在连那个“爱”字,都不想说出来,像是怕亵渎了它一般。
既然这是慕容皙想要的,那她就帮他拿到吧。
这个深宫如此冷清,如此血腥,如此残酷,她不用再想一步,即知自己是不可能再这里生存下去的。永远也不可能。
“宸王妃,我们好久不见。”终于等到了这个声音,埋首与双膝间的庄如璇,讽刺一笑,不是你等我,而是所有的人都在等你。
“宣王爷此刻进宫,不知所为何事?”当她站起迎视伫立在自己眼前的一众士兵时,刚刚所以的低落迷茫已经消失无踪,看着一身戎装的慕容皑,从容不变。
“这应该是本王问王妃才是,刚从母后那里过来,她并未召见与你,”慕容皑佩剑抵地,双手互搭在剑柄尖上,姿态甚是随意,“不知宸王妃入宫,所为什么?”
“奉、旨、进、宫、见、驾。”一字一句,庄如璇轻拢慢捻衣袖,明眸皓齿,语速极是意味深长,让人捉摸不透。
很显然,慕容皑是真的无法捉摸了,在与她静静对视数秒后,在那张极致妖娆的容颜上,找不出任何破绽,右手向后一挥,“请宸王妃进宫休息,没本王命令,谁都不可探视!”
“怎么,宣王爷这是在软禁我?”庄如璇蹙眉,“不知道谁给了王爷如此大的权力?”
“有没有那个权力,你以后便知道了!”慕容皑不再多话,“带下去!”
“哦?那我也想问问,我究竟所犯何事,让王爷动怒了呢?”
“你没犯何事!”慕容皑轻蔑一笑,“错就错在,你此时出现在这里!”
波云诡谲风再起(九)
好茶好吃伺候着,庄如璇倒也显得轻松,想着自己踏出大殿的那一刹那,庆嘉帝忽如惨白外嵌血红的脸色,也许,那个老人的路途,真的已经即将走至尽头。
兴致来袭,庄如璇硬是让门外看押的人给她找来一壶酒,品茶是品心情,酒嘛,当然是喝掉萎靡了。迷迷糊糊中就这么一手端着酒杯,一杯酒一杯,忘了时间还在流动,视线浑浊之际,不知何时遁入身心游离状态。
“王妃请不要为难小的!”
“放肆,你们竟敢拦我的路!”
臼“小的不敢!”
“既然不敢,还不让我进去!否则,以后有你们好看的!”
“王妃,您别生气,真不是我们不同意,王爷下令,若没有他的手令,任何人都不可以进去。”士兵脸色闪闪,神言又止,唯唯诺诺却也不敢私做主张。
咎“王爷那边自当有我,如果你们不想现在就受惩,最好给我让开!”
屋外一阵喧哗争执声,终于将庄如璇的意识拉回来一半,头有些晕眩,跌跌撞撞扶着门棂朝外走去,在看见妆容精致的云未央,沉色斥责那群士兵时,还真正有种让人不敢逾越的恭敬之色,与昔日那湖边哭泣的小女子截然不同。
原来,有一种气质,真的是骨子里便生根萌芽的。
“来人,帮我好好教训这群狗仗人势的奴才!”云未央没有耐心再去纠缠,眼睛往身后某一暗处一撇,立即便有几个武功高深的人,闻声而出,苑内打斗开始上场。
云未央没有再看,敛起裙角,就往屋中走去,哪知刚刚走几步,就看见倚在门上发愣的庄如璇,她也愣住了。
“咳咳”,这事态发展有些过,庄如璇摸了摸脸,“宣王妃来此是……”
“我带你出去吧。”云未央没有继续往前走,几步之外对庄如璇说着。
“宣王妃这样,会让另一个男人受伤的。”没有思索,这句话脱口而出,庄如璇惊讶于自己竟然会这样,要知道她这么说,无疑是在置自己于危险的境地,同时也妨碍了某些事的发展。
同样惊讶的,也有云未央。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仿佛得知一些事时,心底就有一个声音在对自己说话,然后就是她按着那些话,一步步走着。
“那个男人如此深爱你,难道宣王妃就不曾有过心动吗?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伤害爱自己的,值得吗?”
云未央侧身而对,声音有些颤抖,“我先带你离开再说吧。”
看着这个被保护完美的女子,庄如璇突然愈加感到悲凉,既然已经在矛盾,为什么不多在想想呢,他日待一切尘埃落定,你可会后悔今日所作的?是后悔不该爱上最初爱上的人,还是后悔背叛了最爱你的人?
云向阳赠予云未央的暗卫,都是高手中的强手,不到万不得已,云未央很少召唤他们出来。迅速将看押她的士兵打晕,庄如璇便跟着云未央离开。
刚刚走出宫门之际,宫中个个角落便传来阵阵钟鼓之声,悲壮沉重哀悼。
心念一沉,“怎么回事?”庄如璇抓住云未央的手,急急问道。
云未央脸色瞬间呆滞,强忍身体的不安,“我想,我想应该是……。父皇驾崩了吧。”
庄如璇一个不稳,身体趔趄差点倒地,庆嘉帝,你走的还真是迅速,料事如神如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这样,才在如此关头安排好最后一棋?
“此时不宜留在这里,我们立刻出宫!”云未央不再拖延,抓着庄如璇的手,就往神武门跑去。
“啪啪啪”,两排带刀侍卫齐齐亮出刀剑,将城门守住,不让云未央她们走出,“奉宣王爷命令,宫内所有人不得离宫!”
“大胆,也不看看我们是谁!”刚刚还可以让暗卫出来解决,可是在这里,却不可能。
“宣王妃,恕属下不敢!”
“我今天一定要出去,我倒要……”
“算了。”庄如璇拉了拉云未央的衣袖,对她摇了摇头,“我们先行待这儿吧。”
“可是……”云未央还想说什么,就已经被庄如璇拉着走了。
“父皇驾崩,宫内戒严,也是再正常不过。我们现在强行出宫,只会让事件更复杂。”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庄如璇看着满目的玲珑碧瓦,端庄宫殿,“去中宫吧,我想皇后娘娘此时应该需要人陪吧。”
中宫早已被布置成一片白色,人人披麻戴孝,神情呆愣如木偶。郭皇后斜躺在软卧上,看着空旷的天花板,目光空洞,眼角还有一丝泪痕,未曾干涸。
“母后?”“皇后娘娘!”
“你们来了……”很久之后,郭皇后终于有了一点反应,“坐吧。”
“皇后娘娘请节哀,保重凤体才是。”庄如璇恭敬行礼,庄重说道。
“他还是去找她了……这么多年,无论我怎么做,都无法取代她的位置……如果当年我可以醒悟的早一点,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坐镇中宫二十多载的郭香宜,依旧风姿灼灼,即使掩藏不住岁月留下的痕迹,那母仪天下的风采,庄如璇想普天之下,应该是无人可比吧。如今的她,却仿佛失了灵魂的娃娃,除了那雍容的躯体,再无其他。
“母后,人去如灯灭,我想父皇在天上也不想看见你这样。”
“你们不懂,你们不懂啊!”郭皇后忽然很激动,一把撑起胳膊,想要坐起来,却因为身体乏力,又无力倒下,咳嗽声立即传来,“皇后娘娘!”
“他明明知道那件事是我在幕后指使的,他明明应该将我打入冷宫,或是也处死的!为什么他宁愿枯守着那座荒芜的蕊珠宫,也不愿对我有一丝正眼相看?不说不怒,让我稳稳坐着这皇后的位子,冷冷清清受着万人敬仰,这样以为就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吗?简直荒唐!荒唐啊……哈哈哈……”
波云诡谲风再起(十)
庄如璇心惊,情之深,恨之切,怕这位人前人后仪态万千,受万人仰慕的皇后,也被那一段段不堪哀怜的往事,弄至崩溃了吧。
深宫女人的悲哀,争奇斗艳,机关算尽,即使坐镇中宫有何妨,即使母仪天下又何用!她忽然想起当初看《金枝欲孽》时,荣辱不惊处事不变心机深沉的茹妃,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最后却临望于紫禁之巅,神色哀伤,绝望喃喃自语的画面,洁白的丝巾自指间盈盈滑落,随风而逝,飘离城楼,带着她少女时的梦想,去寻找那遥不可及的自由。
有泪流下,映衬着身后皑皑白雪,她迟来的爱,还没有开花,便以尘埃入土,终归是场梦。
人生没有如果。
臼“皇后娘娘何许如此?宫中人多嘴杂,有些话,即使心知肚明,也不必在这个时候挑明,无事生非有意陷害者,我想这宫中向来不缺乏。”庄如璇冷静漠然,完全没有一丝不合理的激动或是哀伤,“父皇驾崩,我想还有很多国事等着皇后娘娘主掌,希望您调理好自己心情,我们等着你凤仪君临。”
一旁的贴身宫女,小心安抚着,庄如璇向云未央使了使眼色,示意离开。
“母后……”云未央还心有戚戚焉,一步三回头看了几下,“你说母后为什么要说出那种话?”
咎“每个人都有故事,背后不为人知的秘密,不足为外人道也,我想我不需要去追究。
“可是,不觉得…。。。”
“宣王妃现在要做的,就是站在二皇子身边,支持他,给予他力量,至于其他人其他事,甚是与皇后娘娘,也无须你担忧了。”庄如璇言语甚是无力,这样的云未央,她不忍,可惜由不得不如此,残忍就残忍吧,“尤其那个人,我想他已经不需要你了。”
一句话,便让云未央脸色煞白,虽然早就知道这一天会来到,只是从别人口中说出,让她怎能不清醒着痛苦!
“父皇驾崩,储君之位暂时悬空,宣王妃玲珑心思,自当明白我想说什么。”庄如璇转身不再看云未央失魂的脸,憋着自己将话一说到底,“宣王虽也是文武兼修,可惜要成为一国之君,他还远远不够。别说他自身原因,就算是心机智谋,他也一样斗不过慕容皙!如果我是你,就带着那个对你一心一意的男人,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吧。否则,我也不敢想象,会有怎样的下场……”
兄弟相残,他们不是第一个,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帝王之争,历来便是建立在一片亲情血肉之上的。比起“一将功成万骨枯”,还要让人不耻和心寒。
“你就这么确定,他会赢吗?”云未央幽幽的声音,恍惚鬼魅。
“怎么,宣王妃不想那个结果吗?”庄如璇反唇相讥,声调极淡极平,“要不,就让慕容皙,下场凄惨好了?”
论其心思,云未央终归不是庄如璇的对手,在留下那句“我还有的选择吗?”,转身翩然离去,身体颓然无力,似一阵清风,便可将她吹走。
没有选择,这里每一个人的路,早已被注定,庄如璇握紧了双手,被修理完整锋锐的指甲,狠狠戳进了肉里。在云未央走出她十步之远时,虚软的右手,缓缓伸了起来,犹豫了再三,向某一个方向摇了摇,然后眼睛闭上,紧抿着唇线,似想要抿出血来。
那里一个人的身体,轻然落地,如在风中飞舞着的一片羽毛,风停止,它便再无继续的可能。
“把她带去,我一会儿就到。”庄如璇听着自己冷漠的声音,在这空荡的宫殿场地前,一声回响,之后如隐入黑暗的一丝光,再无其他。
慕容皑千般等尽,偏偏在最后一段时间内沉不住气。不顾心腹之人建议,自以为势力巩固,硬要在大殿之上让大臣选出储君之人。明显的两股力量,就此彻底拉开争斗的序幕。
“皇兄是不是也太心急了?暮雨国边境外敌当前,父皇尸骨未寒,你这样,不是让外人有机可乘?”慕容皙以三十度惬意的姿势,靠坐在椅子上,气势高贵,却没有人敢有任何意见,即使在这个场合,看着有些不尊之意,只因向来行事怪异的慕容皙,这样的风格,早已被迫接受,直至习惯,直至剩下如今无形的独特的君王气质。
“四弟所言极是,就因为这个非常时刻,才更需要一位能者,领导我暮雨国,一统天下!”
“哦,那皇兄以为谁才是那个能者之士呢?”慕容皙笑意犹在,只是那黑眸中的冷意,已经忽如乍现,势不可挡。
“这就让史官李大人简要复述一下我朝国史吧。”慕容皑高傲咧嘴,站起身来,对着人群中某个方向喊去。
所有人跟着慕容皑说哈的位置齐齐看去,角落里这才被逼出一个颤颤巍巍的瘦弱身影,缓缓走出人群之际,还不忘掩袖擦了擦额前的汗珠,声音有些磕巴,“大行皇帝生前,并未立太子,按……按我暮雨国历来惯例,长幼有序,当……当立嫡长子为储,安抚民心。”
郭氏家族挺了挺腰,哥哥露出得意之色,翘着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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