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行!”春霖叫着跳过来,紧张地盯着主子,“行过归宁礼才算是完成亲事,再说这次是老爷亲自操办的宴请,您要不回去,老爷得多伤心?”
“别说了。”冬霁放下手里的活计将春霖拉远,主子的意图她似是明白了些,可还是需要确认……遂问道:“姑爷要是推委,奴婢要怎么给老爷那边送信儿?”
“一字不差地转述……”
低低的语气,淡淡的面容无不在表达着一种态度,冬霁了然的轻扯了下嘴角,一闪而过,快得几乎不为人知,“是!奴婢这就去办。”
她这意有所指的应诺让汪紫宸颇为欣慰,在只言片语中就能领会中心思想的人,真的很难得!冲着冬霁远去的方向出了半天神儿,才继续饮茶,余光瞄到准备打包的箱子,啧巴下嘴,“收了吧,暂时用不到。”
秋霭默默地又将成套的头饰放回妆匣,春霖鼓着腮帮运了好一会气,才磨着牙发狠,“谁说用不到?姑爷要是真使性子不陪您回娘家……您,您也别守什么一年的约定,马上搬去红楼,看高老爷不掀了他的皮!”
红楼?那是哪儿并不重要,听起来似是能离了这庭院深深才是让她心动的根本……
作者有话要说:
☆、婆媳过招
汪紫宸坐在椅中盯着某处想事儿,本以为古代女子缺少自主权而必须成为父亲、丈夫或是儿子的附属,没料到她竟是可以有一片不一样的天空……这得来不易的人生着实要好好规划,才不会辜负了上天的恩泽!
见主子发怔眼神都不带转的,急得春霖额间沁出了密密的薄汗,忙招呼着秋霭来看看,是不是刚刚在大太阳下走了趟中了暑气。
秋霭仔细诊过脉并未现什么不妥,可姑娘是真真的不对劲,遂小心拭探地问:“您觉得哪里不舒服吗?”一连几遍都没个答话,春霖眼圈都红了用手轻轻推了下紫宸的肩膀,“姑娘到底怎么了?头晕吗?还是憋屈?您跟奴婢说说,嗯?”
被一阵摇晃回了神,打着哈吹揉眼睛,头有些沉,也不知道是缺觉还是在倒时差,总跟睡不醒似的……一转眸见着了春霖含着泪,吓得嘴都忘记合,结巴着问,“出,出什么事了?”
“没,”春霖左手抹眼角,右手背贴上紫宸的额头,没发烫才略略安了心,“您一天都没有笑模样,哪不顺心了您就和奴婢们说,别闷在心里,虽然秋霭医术了得但能不用到最好,还是您觉得这儿不如在府里时舒坦?那明儿就搬去红楼,老爷兴建那儿就是怕您不自在……”
“哪有什么不顺心!”拂去那还留在额际的手,紫宸显得有点魂不守舍。搬出府门是好事,而且早晚会做,但绝不是现在,同一个屋檐下都没把握能将高老爷变成“自己人”,更不要提拉开距离后了,所以在能高枕无忧那天之前,势必还得忍受些日子这大宅门里的是是非非……
见春霖还是一脸的伤情,紫宸有些不耐,略攒起眉头,“乱转了大半个府宅有些乏罢了,瞧你跟天要塌一样……”说话间眼睛也没闲着,注意到秋霭在收脉枕和针囊,看来这个秋霭还是个杏林高手。
紫宸有心歇歇养足了精神好可以想想往后的路要怎么走,不料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隐隐听到有争辩的声音传来,仔细听听竟是高夫人。又打了个哈欠,将身子懒懒倚要宽椅中,紫宸微挑了单边的眉峰递了个眼色让春霖去请人。
已经堵到门口,除了交手怕是再没退处,那就不如大大方方地面对。
春霖的出现才让守门的小丫头放弃了要先通报再进人的坚持,春霖冷冷瞥了眼虽换了衣衫,但妆容和头饰都没顾得上梳理的春莺,心里暗骂了声“贱婢”,可面上依旧笑得暖如和风。
高夫人神情阴沉,对春霖的善意丝毫不领情,甚至可以说是恶脸相向,迈着铿锵的步子,还没跨过门槛也没见着媳妇,就数落上了,“谁不知道春莺是我的脸面?我倒要讨教讨教大奶奶凭什么无缘无故就出手伤人!”
听到声响渐近,紫宸原是打算起身出迎的,再怎么相互看着不顺眼,高夫人好歹是长辈,尊老爱幼的理儿她还掂得清,只是……这兴师问罪的语气让紫宸才离了交椅的身子又坐了回去,她稍稍垂着头,长长的黑睫将眸中的凛冽挡了个严严实实,就算是站在身侧的秋霭都没能体查到半分。
强迫行为,归根结底还是种安全感缺失的表现,在某些时候,不用明确感知到危险,只嗅到不寻常就可能会采取突袭,以达到自身安全的目的,以上是心理医生对她临床症状的总结……这也就是为什么同行人都叫她“贝尔彻”的原因。
贝尔彻海蛇生长在暗礁中,是世上最毒的蛇,毒性比眼镜王蛇高出近十倍。它生性虽温顺不会主动伤人,但对出现在感知范围内的物体会毫不留情地咬击。一位前辈也是她的直属上司,就是说她只要不动心眼就算是为社会安定做贡献那位,用了这种至今都没有血清可解的毒性生物比喻她,形象且贴切。
对缺乏安全感的人来说,都多少存在些被迫害妄想症,更何况是这明明白白欺到地盘上的叫嚣?紫宸实在是找不出理由来平息自己的不忿,遂也就把那尊老敬老的想法给踢到了角落。
不过,她并未将内心显露出来,只是专注地细饮着杯中的温茶,对那浩浩荡荡的十来个人视而不见,刚刚春霖那样信誓旦旦地说有她们,所以紫宸准备看看这几个丫头的能耐可以撑到哪个地步!
高夫人自然对媳妇这失礼行为大大的不满,含沙射影的工夫都懒于做,不等落座,直接插着腰冲着主位的方向就指责汪家家教有缺,紫宸充耳不闻,颇有心情地细数起小小碗盖上的“福”字,是不是真的有一百个。
春霖果真如她保证的那样,轻描淡写地打断了高夫人的大嗓门,“夫人何出此言?下人有错,姑娘替您惩戒有什么不妥?婢女不懂姑娘的苦心也就罢了,您作为当家主母竟也不明白,这奴婢还真没想到……”见高夫人有些恼怒,春霖稍稍一顿,再开口时少了些针锋,多了不卑不亢,“那奴婢就细细说来,看看到底汪家的家风是否严整!”
春霖给春莺列了四条大罪:一是直面主子,二是揣摩上意,三是对主子指手划脚,四是藐视主子的威严。末了还加了句,“这等败坏门风的婢子要是出在汪家,奴婢都能做主送到衙门做官妓,我家姑娘宅心仁厚只想提个醒儿,没想到贱婢挑唆是非蒙蔽了您……”
掷落有声的字字言言说得高夫人的脸黑白青不停地变着颜色,又反驳不了,一口气堵在心胸着实是憋屈,春莺不服想辩白,让高夫人侧头狠狠惋去的一眼给消了音儿,更是一副恨丫头拖累了自己的忿愤,可当着外人也不能明说,紫宸见状给递了个台阶,淡淡冲秋霭扬扬下颌,“还不快请夫人坐下?春霖刚自吹完汪家的规矩,就这么给我涨脸?”
秋霭连连请罪,将高夫人引到上位,自小壶中倒了杯水递过去,高夫人手直发颤,端着细瓷盖碗,盖与杯沿不住地磕绊,春莺则灰溜溜地伫在一边抠衣角。
默默无言了好半天,高夫人是心火难平,紫宸则是不知道要说什么,所以就对坐着连喝了两杯茶。
高夫人真对得起她那从头到脚的精明劲儿,很快就从窘迫中脱离出来,虽来给丫头拔撞有些师出无名,但长辈的脸面可丢不得,高夫人略加了力道将茶碗放到供桌上,成功的引起了紫宸的眸光后,拉着长长尾音儿说道,“到底是谁的错等我弄清楚再说,不过……”
她的这个转折让紫宸莫名起了个寒颤,打起全部的精神等着下面的说法。
“我过来一是看看你这儿有没有什么不便之处,二来想跟你说说丫头的名字……”高夫人抬头倪了春霖一眼,继续说:“府里的丫头名字都不能重样儿,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春莺跟在我身边很多年了,理应是你的丫头要改的。”
紫宸还在唏嘘她这编瞎话面不改色的功力,待听完了全部不由一怔。这步定是不能让的,有这么骗新移民的没?记忆中某本古籍似是还提到乡绅富族家的仆人都要排字儿的,这才是名门中的体面,只听说过要避主人名讳的,连下人的名儿都不能重,这还让不让人活了?这位夫人的下马威真是漏洞百出!
紫宸不置可否,只是在高夫人那明显的得意中轻扯唇角柔柔地笑,她不懂没关系,有懂的不就能戳破谎言吗?
这回又是春霖挺身而出,许是事关自身,丫头略有些激动,声调比前些时候高了不少,“夫人忧心体统这无可厚非……只是奴婢们‘春夏秋冬’的名儿是太妃娘娘赏下来的,不要说姑娘就是老爷也做不了主,还请夫人再等些时日,下月初十姑娘要进宫谢恩,到时奴婢定上奏给太妃娘娘……”
这顶大帽子是高夫人无论如何都戴不起的,一连两回被顶撞得哑口无言,而且还只是个丫头,这让高夫人颜面无光,又实在是抓不到错出发泄,最后只能气哄哄地甩脸走了。
用了晚饭,冬霁送完信儿回来复命,果真如紫宸所料,归宁的询问被高元晖疾言厉色地一口拒绝,冬霁则亲自将原话带给汪老爷,处在女儿初嫁正患得患失的爹听了当时就将满屋的瓷器给砸了个粉粉碎,并认定了女儿没得善待,当下吼着管家套车要将人给接回家,几房姨夫人劝了半天才做罢。
紫宸早早净过面就躺下了,头本就昏昏沉沉,再加上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更是让她愈发迷糊,又实在没有睡意,就瞪着眼睛发呆,猜想曾经的汪紫宸缘何如此受尽三千宠爱,规划以后要怎样继续这可以横行霸道的日子,还有……良辰美景中怎么就会让那缕芳魂香消玉殒,是巧合还是人为?
她正胡思乱想间,就听得春霖跟夏霏低语要多做几样糕点,紫宸好奇地抬身子看去,疑惑地问:“不是不用归宁么?”
春霖稍愣,旋即扬了嘴角笑,“姑娘这是怎么了?您三天不出门就会生病,奴婢们自是在准备明儿的点心……”
紫宸点着头躺回去,长长舒着气息,这日子美得都有些不真实了,不用担心生活,人际关系有专门的人帮着打理,没说没管,天天的任务就是吃喝玩乐,皇帝都没这待遇吧?
作者有话要说:
☆、祸起竹竿
京城的格局是东富南贵西贱北贫,东边有漕运码头,自然少不了乡绅财主,建筑群多是深门敞院,就算缺了彰显身份的歇山转角重檐飞拱,也要将宅子建得华丽又宽广,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在重农轻商的当下多些体面。南城,尤其是临近皇宫的地方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官邸,光王爷府一只手都数不过来,据说当初是为了方便皇帝的召见才在此聚居。
西城称之为“贱”也并不全然准确,要说东城反映出来的是商业,南城是体现的是政治,那么西城就算得上是文化的汇集地了,这不光有天下闻名的烟花巷,唱曲唱戏的小班也多得数不清,因为都是下九流的行当,才有“西贱”之说。
至于北城,读书人和没落的官宦人家居多,常持着架子拉不下脸来凭力气挣钱糊口,生怕被人看不起,开始时还有些祖上留下的东西可以变卖,到后来慢慢入不敷出,于是越来越穷。
这些自然是从春霖那套来的,紫宸也曾担心会不会问太多而露了破绽,可渐渐发现似乎是多余了……就像现在,春霖正因她连提了几个问题而乐得人比花娇。
“往常奴婢们多说两句您就烦,像今儿这样聊会儿子天,奴婢以前连想都不敢想……”春霖含着泪这么说道。
紫宸也由这番话中明白了一个道理:记不记得什么没关系,多荒唐的行为都能人能给她找到合情合理的借口……
没了顾忌心情更加敞亮,坐在皇城大街上的二层小楼里悠闲地喝着茶,远远还能看到庄严肃穆的城门,这日子别提多惬意了。
内城中不许娱乐,这是开国皇帝定的。
正对皇城门的这条大街理应喧嚣繁华,可事实上连热闹都算不上,人倒是不少,但大多来去匆匆。路上紫宸略略扫了一眼,近两百米长的街两边光十几开间的钱庄就不下四家,当铺药铺都颇具规模,看来贵人们的钱很好挣。
这趟出门只带了三个丫头,秋霭说是正熬着什么汤要看顾火候,此刻夏霏冬霁埋首在桌案中翻看帐本,只有春霖在边上打着小扇陪主子聊天解闷。
唉……这都不知道是紫宸第多少次叹息了,闲得是一方面,对数字有无法抵抗的热忱才是让她抓耳挠腮的症结,试问一个注册会计师怎么能在看到凌乱且毫无章法的帐本时无动于衷?更何况她还是个具有强迫行为的人!
可才进门时她刚被那些数目字引过去,三个丫头不约而同地倒吸气儿,连拉带哄地将她拉到了窗边坐下,于是就开始了百无聊赖。
直到春霖无意间提起恒泰钱庄,紫宸才算是有了点兴致,刚刚就看到了,她还很老土地想数数门脸到底有多少间着,可实在因为门板太多,马车走得又快,才数到十六就掠过去了,没想到那竟是她汪紫宸的产业!
总算找到个感兴趣的话题,就又继续从春霖嘴里打探。
恒泰钱庄不敢说天下第一,但在京城这一带那是绝对的霸主。不管是官款往来还是显赫人家的放款都是以恒泰钱庄的银票为荣,人们都有一种从众的心理,再加上有汪相这块金子招牌,根本没有后顾之忧,于是私下里“永如泰山”成了恒泰银庄的别称。
七尺宽的桌面上堆满的册子也只不过是总号十天的流水,紫宸不由啧着舌想,照这样下去,用不了个三五年,绝对能稳居富豪排行榜的前列。
原来这就是富二代的感觉!透过寸余的缝隙远望清澈的半空,不知是因为心境还是站得高了的原因,刚刚下车时只觉得风轻云淡,这会儿看来竟有种盈盈秋水的错觉。
“姑娘,昨儿汪管家派人传话……刚从南边快马运过来些珍珠笋,怕高家厨子的手艺不合您胃口,就没送,糟践了东西是小,败了您的兴就不好了,说今儿送到酒楼做成了给您送去,咱都出来了不如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