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要去见白玉，君少商又心猿意马起来，连手里的账簿子也不耐烦看了，好不容易熬到了快吃午饭的时候，他出了门大步往白玉的院中来了。
白玉在屋里等了小环半日，才等着。听见小环挑帘子的声响，她头都未抬，急忙问道：“可探听着了？”
小环第一次背叛了主子，自然是不好意思的，听白玉问，那声音越发地小了，含糊答道：“大少爷书房门前也没见有小厮，想是都跟着大少爷出去了。”
白玉急了，不由斥道：“真是越大越不会做事儿了。没有小厮，你就不能找婆子、找管家问问？这府里知道大少爷喜好的不下少数，我就不信探听不到。还非要等我去亲自问去？要你这丫头有什么用呢？”
小环心里有鬼，一声儿不敢分辨，站在角落里静静地听着白玉数落。
白玉的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传来一声：“不敢劳动奶奶，我亲自过来就是了。”
抬头看时，君少商已经满脸堆笑进来了。白玉疑惑地盯了小环一眼，吓得小环浑身一抖，又往角旮旯里缩了缩。
白玉此时明白了几分，不由恶狠狠地看了小环一眼，刀子一样的眼光，让小环只恨不得此时有条地缝钻进去。白玉给了她一个“过后再算帐”的眼神，就专心盯着自己面前几张采买的单子看。
君少商已经大咧咧地坐在了白玉的对面，陪笑道：“奶奶好忙啊。听说这几日奶奶为我的生日忙得是寝食难安，我特来道谢呢。眼下也到了吃饭的当儿，我看奶奶还该歇歇 ，用些饭才好！”
“这个自然，不劳你操心！”白玉头不抬眼不睁地答着，说出来的话依然冷冰冰的。
“我这不是来陪奶奶用饭来了吗？我也是为了奶奶的身体着想啊，你想啊，我们家家大业大的，老太太如今把事儿都交给了你打理，你不保养些，谁替你保养？你是我的娘子，我这作为夫君的怎能不关心关心你？”
白玉不理他，他就说了这么多。她还从来没觉得他是个如此饶舌的人，今儿才算是头遭儿见着了。人家这么热情，若是自己再冷淡地不理他，也实在说不过去，好歹人家也是君家的掌门人，要是在她这儿吃了瘪，丫头、老婆子传了出去，自己连个好名儿也没了。
想到此，白玉只好放下自己手头的单子，吩咐小环道：“你出去传饭吧，让把大少爷的那一份也送过来。”
小环忙唯唯诺诺地答应了，蹑脚儿出了屋。一时碧落、绿芜就带着几个小丫头子捧着食盒儿进来摆饭。自从老太太把君府所有的钥匙都交给白玉，这两个大丫头都上赶着来巴结白玉，完全不见当初那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了。
白玉心知肚明，今儿君少商来了，这两个丫头比任何时候都卖力，一个个花枝招展地在她和君少商面前晃荡，不过就是摆个饭，却磨磨蹭蹭地硬是在房里待了好久。
白玉没有那种用饭的时候丫头站在一边候着的习惯，是以，她撵了她们都下去了，让她们自个儿用完了再来。这一点，倒是让君少商惊讶不已，忙问道：“你平日里都是这样的？还是特意见我来了，才想我们两个一块儿边吃边说说体己话儿？”
她的一番话，让白玉才刚拔进嘴里的一口饭差点儿没把她呛死，好不容易灌了一口汤，才勉强打住了，但那脸已是咳得红了。
君少商好好死不死地在她后背轻拍着：“慢点儿吃，吃口饭也能呛成这样？”
白玉心里暗骂：要不是你脸皮厚，我能呛成这样？
一边儿就顺嘴答道：“谁跟你说体己话儿？有体己话儿找柳姨娘说去吧，估计她盼大少爷盼得快要望眼欲穿了吧？”
君少商听这话，也不生气，只管笑嘻嘻的说道：“你怎么这么大的火气？我看你的菜色都是清淡的菜蔬，难道这饭就不养人？”
白玉见他油嘴滑舌的，也不想再理他，只埋头用心吃饭。君少商一个人只好唱独角戏：“你不是想知道我喜欢吃什么？看什么戏吗？今儿我来和你一块儿用饭，你不见看到了吗？”
听见这话，白玉才朝他那边的饭菜看去，原来君少商由于甚少在白玉这边儿用饭，是以，平时白玉都是一个人自己吃的。今儿他在这里，这饭菜也是从厨房里端过来的。
她仔细看了看，君家富贵如此，君少商也并不是人们想的那样鱼翅、猴头、燕窝，整日里顿顿山珍海味的。眼前不过四样份例菜，一样是百合炒青芹，一样是尖椒爆猪肝，一样是火腿肘子，再有一样就是酸笋鸡肉。
白玉不觉愕然，情不自禁地问道：“你就吃这些？”
君少商颔首：“这些还吃不了呢，你以为我一顿能吃多少？我是野猪吗？”他以为白玉的意思是他吃得少呢，于是答非所问地说着。
白玉不由“噗哧”一笑，才说：“我以为你们家怎么着也得顿顿都是十样八样的菜，饭倒还次之，这菜色也是极平常的。”
君少商也不禁笑道：“你以为我们家这么富贵，就得吃那些世上不常见的是不是？其实我们家也是贫寒人家出身，经历了几代，才打拼下这么一份家业。我父亲在时，常常教导我们三兄弟，‘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们君家的子弟无不恪守这个家规，没人敢奢侈糜费的！”
听了这话，白玉才认真地抬头看了君少商一眼，觉得似乎也不是那么讨人厌的很了。这话是深合她的心意的，没想到君家还有这么个家规呢。这也就说，君少商的生日尽量不要奢华了，该有的差不多就行了。
她无声地点点头，继续吃饭去。君少商从自己面前的盖碗里夹了一块儿炖地稀嫩的肘子放到她碗里，劝道：“君家虽不过费，这该吃的还得吃。你的份例菜府里都是有定例的，何苦这么清淡？再说省出来的也是极有限的，几个小钱我还是花的起的，别太委屈了自己。”
他一会儿又是俭省，一会儿又是该吃吃的，弄得白玉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过这日子了，低头就啃起那块肘子肉来，反正不吃白不吃的，吃穷了你君家可别怪我！
君少商见她吃得欢快，忙把那盖碗往她面前推了推，笑道：“要是爱吃就多吃些，以后我天天来陪你用饭可好？”
前半句话让白玉听得眉目舒展，后半句又吓着白玉了，忙推辞道：“不用不用，你那么忙的就不要来了。我自己一个人挺好的。”
其实她想说的是，“我自己一个人挺习惯的，你要是来了我反而不好了”。但是她没好意思说出来，怕见到君少商那张俊脸变黑，怎么着，俊男都是赏心悦目的。
君少商涎着脸笑道：“不忙不忙，这都到了我的好日子了，该歇几天了。等过完了生日，我再出去不迟！”
白玉无法只好点头，这么脸皮厚的人，想拒绝都拒绝不了的。再说了，他来了，这饭食上也好一些。她接管了君家，柳眉烟虽不至于明面上为难她，可这饮食上还是按照以前的份例的，那时候正是柳眉烟得意的时候，厨房里的人都看她的眼色行事。如今她有权了，也不想为了一口吃的东西去兴师动众的。
见白玉点头同意了，君少商喜上眉梢，殷勤地和白玉又续了一会儿，方才到前面书房里去了。
忙碌了两日，总算是预备妥当了，虽然君少商暗示不必过奢，可该有的场面还是得撑起来的，不能让别人看了笑话去。至于吃的用的，一切都是白玉亲自过目了的，也叫了京里有名的一个戏班子，来府里祝寿。
第一百四十七章不堪
一切妥当了之后，白玉才算是松下一口气，就等着明儿一天的折腾了。这两日，君少商还真是不食言，顿顿都来白玉这里用饭，名义上是陪着白玉，可白玉心知肚明，他不过是找个机会想和自己亲近一番罢了。
想起老太太说过的那话，她心里又挣扎开了。趁着这个机会，和他修复关系也不需要什么借口，要是自己给他一点好脸子，估计夜里他也会宿在自己屋里。
可是这样的日子是否是她想要的？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如今她已经嫁到君家不少日子了，到现在还没融入这种婚后的生活，将来还能再有比君家还好的人家了吗？
就算是有，比如徐元朗，可是堂堂丞相府第能不能接受一个被休、或是和丈夫和离的女子还是一说。这个时代，有哪个男子不在乎自己妻子有过情史的？
她此时内心真是十分地矛盾，想要接受君少商，可是又不知道是否该接受，眼见着君少商每日里都来殷勤问候，小意儿陪着她，她脸色越发不好了，不知道这样继续下去，自己会不会就此沉溺？
在君少商看来，他每日里煞费苦心，放下身段来白玉这里，不仅连一个笑脸都没换回来，反而人家的脸子更难看了，真是能少看他一眼就少看一眼，能少和他说一句话就少说一句话。他从来没有在女人面前这么低声下气过，只有在白玉这里，他算是丧失了所有的男人的尊严了，可是还是挽不回佳人的心，他真有一种挫败的感觉。
两个人这两天内心里都不平静，一个矛盾挣扎，一个受伤失落，在一起的时候，也就别扭起来。
到了君少商正日子的这一天，白玉起了个大早，今儿要迎来送往，打扮得至少得像君家少奶奶，所以，她慎重地挑选了一套隐着暗纹牡丹花的大红裙袄，穿戴齐楚了，又在领口处别了一支才从园子里采摘来的折枝桃花，那桃花水嫩嫩的，配着清新的绿叶，恰恰衬得白玉整个人越发地精气神儿十足。
本来小环是想把那挂珍珠嵌宝石的项链给她戴上的，可是一来白玉不习惯带这些贵重的东西，二来今儿来的无论是官家命妇还是富家千金小姐的，戴得无非都是金珠宝贝，哪有她这桃花别致？
小环自然别不过这个主子，只好由着她了。穿了一双鞋头绣着凤鸣九天图样的大红绣花鞋，白玉才在穿衣镜子面前照了照，怎么看这一身都像是新嫁娘的装扮。想起自己刚出嫁的那会子，也没有今儿的心情雀跃！
不知道为什么，给君少商过生日，竟然让她格外地期盼起来，她心里什么时候也开始重视这些东西了。
给君老太太请过安后，白玉才细细儿地打量了君老太太：一身墨绿的立领团花袄，下着一条淡褐金线穿百蝶的十副湘裙，越发让君老太太显得端庄凝重，古朴典雅。白玉暗中点头：这个老太太也算是会穿衣裳的了，这一套打扮倒是稳中求胜呢。
君老太太也在上下打量白玉，半天，才满意地笑道：“今儿才有个当家主母的样子。听说商儿这几日都在你那儿用饭的，这一大早也该饿了，你这就回去预备着吧。今儿是商儿的好日子，你就不用在我这个老太太面前立规矩了。”
白玉明白君老太太这是有意让她和君少商独处，也就无话可说，慢慢地退了出去。回到自己屋里，君少商果然等在那里。一时就让丫头端了饭来，两个人默默地吃完了。
不知道今儿怎么了，君少商话少起来，不似前两日嬉皮笑脸的了。白玉自然不会主动找他说话，两个人都沉默起来。事儿又多，吃完了饭，白玉就来到前院里，预备着迎接来府的女眷。
君家是京中最富实力的商家，来巴结的人自然不在少数，尤其又是大少爷的生日，谁不想趁着这个时候来凑趣儿，光是下人呈上来的礼单都有厚厚的一叠。
白玉匆匆地过目完，就让下人把礼品收到花厅里，等点过了再入库。君少商早就去招待那些来的老爷少爷们了，所以，这时分自然见不着他。
到了午错，来的人基本上都齐了，各自安歇坐席，听戏喝茶，聊天说笑。因着白玉是今天主角的正室，一杆女眷们都纷纷朝她敬酒，这份热情却不过又推辞不了，她只好来者不拒。
这古代的酒虽是粮食酿造的，度数低，可喝多了也是上头上脸的。三五杯下去，白玉就觉得脸发烫、心口突突地跳起来。
给小环使了个眼色，她就悄悄地趁人不注意，溜下席来，往后头家里走去。
柳眉烟一大早就使人盯住了白玉，这会子见她去了，忙赶上去，陪笑问道：“姐姐是不是身上不好？”
她既这么问，白玉也不好给她冷脸，只是淡淡答道：“多喝了两杯，想回去洗洗脸，换换衣裳。你就多陪陪那些女眷吧，只是不要喝酒了。”
柳眉烟赶紧答道：“妹妹知道了，这就过去。姐姐尽管歇着，等身子舒服了再上来。”白玉无话，扶着小环一径去了。
这里，柳眉烟使了杏儿悄悄地到前头花厅里把来坐席庆寿的李原叫出来，就在后花园里跟他说道：“大少奶奶人已经家去了，她院里就三个丫头，那两个还是我的人，今儿忙，我早把她们两个支使到前头帮忙去了。只剩了一个贴身服侍的，待会子想个法子再把她支开。这是从外头秘密买回来的药，你只要放到她茶杯里一点点，到时候就见效验了。”
李原连忙接了，柳眉烟让杏儿带他到白玉的院子里去。白玉此时头晕目眩，口干舌燥的，躺在床上直嚷口渴，小环忙到桌上的茶壶里去倒茶，却一滴水都没有。平日里这都是现成的温茶，却不知道今天怎么被人给倒光了。
她无奈地安抚着白玉：“小姐，没有水了。奴婢这就到前头厨房里给您提去，您先歪在这儿。”
眼见着小环逶迤朝大厨房行去，杏儿带了李原闪身从一颗参天的大树后头出来，又急匆匆地嘱咐道：“你现在就进去，把药放在茶杯里，你就藏起来。待会儿小环取水回来，我想法子让她前头去。”李原答应了，就蹑手蹑脚地进去了。
小环一会儿取了水回来，把茶杯倾满了，待凉一凉就要喂给白玉喝，却听到外头有人喊：“小环，你出来一下！”
小环出去一看，是杏儿在外头。小环就问：“你找我做什么？”
杏儿忙神秘兮兮地把她拉到院门外，说道：“前头二奶奶告诉我让找你去，说是有一个才来的女眷带了一样礼物，还没登记造册，大少奶奶又醉了，让你过去问问管家，该放在哪儿？”
这个理由其实很烂，但是小环心想着要是弄不好，自家主子又没脸，况且她才刚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