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越听脸越黑,含光欲阻止,南风挡开他,愈加绘声绘色地说道:“后来我喂他吃了醒酒丹,他吓得一溜烟跑了,把人家好好一个头牌姑娘都给弄哭了,哈哈哈!”
含光脸颊微红,千百年来,我倒是头一遭见他表现出这番不好意思的神态来。好你个死兔子!我冷哼一声,甩袖快步离开。
南风在后头惊愕地喊:“……喂,你们怎么都走了?”
才走出走廊,含光就追了出来,微皱着眉拽住我,低声说:“白寒,怎么不等等我?生气了?”
“他说得都是真的?”
“……是。”
“这么说来,上回你明明吃了醒酒丹,回来却一副醉醺醺的样子都是装来给我看的?对么?”
“……不尽然。”
我咬咬牙,深呼吸一口气:“织绣夫人与南风一早识穿你为男子的事,你怕是一早就察觉了吧?”我真是太蠢了,织绣夫人在唤他为姑娘时的犹豫,南风这个断袖对他表现的殷勤,以及他们相处时没有因男女不同而有的种种避讳,这些不都是天大的疑点吗?
含光这么精明,我能想到,他必然一早就想到了,可是他听我说起南风为断袖这件事时,却丝毫没有表现出吃惊。
如此想来,被蒙在鼓中的唯我这个蠢蛋一人而已。
含光迟疑地点头道:“可以这么说,但我这样做也是……”
“骗子就是骗子!有再多完美的理由也是骗子!”我气鼓鼓地捏紧拳头,“我在你眼中就这么傻,以至于你次次都要这么算计我?看着我为你担心很开心吧?看着我为酒后乱性而不知所措觉得很爽吧?”
含光敛眉,眸光暗沉,神色认真道:“你误会我了,我从未这样想。”
我扯着嘴角笑了笑:“对,其实我没脑子,你刚才不也说了么?”
“白寒!”含光的额头青筋暴跳。
我也瞪大眼,捋起袖子生气道:“你吼什么吼!现在错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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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吵的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含光像是被我气得不轻,分道扬镳的时候脸都是青的。真是莫名其妙,受害者明明是我,什么便宜都给他占尽了,他还气什么气?
我鼓着腮帮子不断往嘴里塞东西,服侍在一旁的丫环战战兢兢地劝道:“公子悠着点吃,晚上吃多了不消食,怕是不好受。”
“没事!我饿!”
其实饱得快吐了,但是想象着这一桌子菜都是含光那张可恶的脸,我就想通通嚼碎了咽肚子里去!
果真,到了晚上我就翻来滚去撑得睡不着,时不时还犯恶心,不知道还以为我跟女人似的怀孕了呢。在屋内走来走去,我摸着肚子,有些好笑的想。
走了大半个时辰,肚子终于好受了些。
我正要去睡觉,隔壁忽然捶了捶墙,似乎在示意我安静些。我一想自己现在这么难受都是被他气得,不禁怒火攻心,大步走过去,也大力敲了几下墙!
“咚咚咚”!
很响亮,比含光捶的那几声气势多了,我得意的翘了翘唇,正要迈步回床睡觉,只听轰隆一声,身后的墙裂出一个不规则的洞来。含光坐在床上,大半个身子从洞内露出来,脸色阴沉地望着我。
我一愣,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怎么知道它这么不结实?”
含光冷冷一笑,道:“……它跟白虎大人的铁拳比,自然很不结实了。”
“……”我尴尬得红了脸。
含光拨开断壁残垣,从洞里一步跨进我房内,淡淡道:“房间被你毁了,今晚我就只能在白虎大人这里屈就一晚了。”言毕,动作自然地爬上我的床,掀开被子就躺下了。
我瞪大眼,冲过去推他:“姓光的!你起来!”
含光不怀好意地得笑起来:“要我起来可以,那劳烦你先去帮我把房间修葺好。”我憋闷的讪讪闭上嘴,瞪着他不说话。
拍了拍靠墙的半边空位,含光淡淡道:“要不就来睡觉,要不你就去修墙,选哪个?”
“……”
含光叹了口气,用十分惋惜的语气说:“看来白虎大人更喜欢去修墙,也不愿跟我同床共枕,那你去吧,我很困,先睡了。”
他抬抬手,一阵清风吹过去,暖黄的烛光灭了。
我在黑暗中静坐半晌,气哼哼地磨牙道:“我要睡外面!”
“不行。”
“我要睡外面!死兔子!”我扑过去拖他,不料他一把拽住我的手腕,直接把我摔进里头,而后一抖被子,结结实实把我裹住了。
含光轻笑一声,手脚并用地把无法动弹的我拽进怀里,闭上眼,声音渐小:“乖,好好睡觉,明日还要养精蓄锐去比赛,别闹脾气了……”
怀抱很温暖,我闻着他身上干净的气息,心里平和下来。
意识迷散,渐渐忘了为何要生气,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在迷雾森林碰面,织绣夫人发给我们每对一幅地图,说了一番鼓励的话之后就让我们进去了。
“跟紧我,这迷雾森林进去容易,出来可就难了……”含光神色肃穆,“而且这里荒废多年,难保没有妖魔野兽混进去,记住,手里的灯不要灭。”
我握紧手中的灯笼,别开头去,大步往前走。
含光也知道我还在生气,只是长长叹了口气,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
说老实话,从跟含光闹翻的那一刻起我就在想,既然织绣夫人并不介意含光是男的,那么他为何还要一直幻化为女子,这么骗我于他而言难道真的只是为了看我笑话?
我问含光,他只是垂眸一笑:“不为什么,只是你叫我这声‘娘子’格外好听,好听到即便是要乔装为女子,我也甘之如饴。”
听罢,我除了涨红着脸尴尬而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迷雾森林果然很大,妖兽倒是有碰上一两只,可都是些小角色,我上前左一拳右一拳,它们就灰溜溜逃了。不过森林里阴气重,走了一会儿,我就冷得发抖,牙齿咯咯打架。
含光用手摸摸我的脸,皱眉说:“歇一会儿吧,喝点酒暖胃。”
“不、不喝……”我哆哆嗦嗦地说。
含光拽住我坐在树下,将酒囊解下来递到我嘴边,我闭了闭眼,抖着声音小声说:“你你你要跟我道歉,还有发、发誓,以后再不能算计我……”
“好,我道歉。”含光的样子有些无奈,“快喝……”
“……还有发誓呢?”我瞪着他,坚持道。
含光张了张口,我飞快补充道:“言必行,行必果,你你你不准搪塞我!”
露出似笑非笑地神情,含光挑了挑眉,慢悠悠地说:“既然你这么认真,那我也认真的说,这个要求……基本不可能做到……”
“为什么?”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含光恬不知耻地笑,“我不能保证我无法做到的事。”
“……”
“好了,快喝吧。”含光将酒囊又往我嘴边凑了凑,我抿紧唇别开脸,想起日后还要被他算计就憋屈,偏生又对他没法子,只得自己生闷气。
“真不喝?”
“……”
“就算冷得连路也走不动,因此输了比赛也无所谓?”
“……”
不喝你的酒我也能走!我恨恨想,随即推开他,想要站起来,可是屁股刚离地,含光忽然按住我肩,欺身而近。
冰凉的唇贴靠上来,暖暖的酒液渡到我口中。
我吓了一跳,勉强咽下一口后,猛地咳嗽起来。含光轻拍我的背部,笑道:“让你好好喝不干,非要这么折腾,你说你……”
……怎么又成了我的错了?你要肯不算计我,我能生这么大气么?
我用袖子大力蹭了蹭唇,瞪了他一眼,气得连话也不想多说了。 但显然含光这厮还没完,又拉住我,如法炮制喂了我好几口。这回我有心理准备,虽然不至于呛住,但是仓促之下依旧无法避开。
含光离开我的唇,我当着他的面“噗”地一下,将口里含着的酒给吐了!见他脸色微变,我不禁得意翘起唇,而后将唇上沾染的水迹一一擦干。
他不死心,还要这么来,我用力推开他,冷着脸往前走。肠胃里火辣辣的,比方才要感觉温暖些,我步子自然要迈得快些。
身后传来急促地脚步声,我还没来得及回头,手臂被拽住,整个人一下被摔到了树干上,含光面无表情的脸在眼前无限放大。
“……你干嘛!”我闷哼一声忍住痛,下意识缩缩脖子,心底生出些怯意。
含光的眸底晦涩难辨,我一愣,只听他低哑道:“对我的吻就这么抗拒吗?白寒,你有本事来偷亲,就没本事承认你心里有我?”
心里“咚”得一跳,我怔忪睁大眼。
是了,上回他那是装醉,怎么会不知道我……偷、偷亲了呢?
脸颊火烫火烫的,我闪烁着目光,壮着胆子嗫嚅道:“亲了……又怎么样……你一个大男人难道还要我负责吗?”
“……那你为什么会主动亲我?为什么要亲一个男人?”
含光逼近一步,我紧张得连呼吸也停滞了。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有个答案窜上心头又立刻被否决,刹那慌乱起来,我欲哭无泪,连忙道:“我们快走吧,再不走就要来不及了……”
含光在身后低低说:“白寒……”
“嗯?快走快走!”
“我喜欢你。”
迷雾散开些,前方的路若隐若现,我深深吸了一口湿冷的空气,怔怔道:“开什么玩笑啊,我们是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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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么?”含光的声音像是在敲打在心脏,我有些挪不动步子,“我们还算是兄弟吗?姑且不论三百年前你就与我决裂,就说现在,你会跟兄弟上床吗?”
我攥紧手中的灯笼,被这他这句话说得难堪起来。
含光似乎还在等回答,即便是不回头,我仿佛也能感觉到他灼热的视线紧紧盯视在我后背的温度。
我想说那是酒后乱性,但可笑的是那天我们俩谁也没有喝醉,我想说那只是一场意外,或许只是彼此太寂寞了,所以一时意乱情迷才会做出这等荒唐事,可是为何会意乱情迷呢?
很清楚,心里若是没有他,我当时就不会放任事情这样发展下去。明明有拒绝的余地,可是我居然也跟着装糊涂,沉溺在他的温柔中不可自拔。
白寒啊白寒,你莫不是当真喜欢上这个千年老混账了吧?
我抿紧唇,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心里惶惶然。
走了一段路,身后没有脚步声,我回头看过去,含光手执灯笼静静站在原地,神色是我从未见过的寂寥与悲伤。
含光……
我张了张口,最终却是呐呐闭上,心脏一紧一紧,抽着疼。站得不算远,却似乎隔了千百年漫漫时光般,怎么走也走不近。
也不知这样站了多久,含光终于动了,慢慢走到我身边,他垂着眸也不看我,顿了顿,就继续往前走了。
“我要想一想……”我急急道。
含光好似没听到般,脚步不停,冷风吹得我眯了眯眼,失落顷刻覆盖而上,连带着让我觉得脚上也似灌了铅般,走得极慢。
又在迷雾森林中绕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找到了水源。只有小小一个池,周遭倒是绿意盎然,一点没被严酷的环境所影响到。
含光蹲下来,在水中搅了搅,淡淡道:“应该就是这个了……”
“哦。”我看着他的侧脸发呆。
含光将酒囊里剩下的酒都倒干净,又将它按到池中蓄满清水。眼前的景致花了花,我回神,正见含光收回在我面前晃了晃的手,皱眉伸过来,“我在跟你说话,你神游到哪里去了?先把灯笼放一边,这里的水装不进来,可能被施了法,我需要你帮我……”
他湿凉的手一碰到我手背,我心里一慌,一下不留神就松开了手,灯笼“啪”地一声跌进水里,橘黄的烛火一下子灭了。
灯笼随着流动的水波荡漾,慢慢飘远了。
我讶然道:“啊,惨了,灯灭了……”含光的脸色阴沉,我咬咬唇,低声道歉:“我不是故意,对不起,现在怎、怎么办?”
这话才说完,我忽然觉得脊背后的风大了起来,凉得刺骨。
危机感窜上心头,我正待要回头,含光猛地站起来一把将我带入怀中,一只手捂住我眼睛同时,与我掉转了个身!
含光闷哼一声,身体剧烈的颤了颤。
他的手还沾着水,凉凉的水珠滴落在我脸颊,像是泪一般。什么也看不见,我眨了眨眼,身体僵硬得不敢动,一出声是我自己也预料不到的嘶哑与颤抖:“含光……含光……你、你怎么了?”
抬手虚抱住他的时候,指尖触碰到温热的液体,血腥味弥漫在空气里,我颤颤巍巍扒开他遮住我眼睛的手。
含光的脸色很苍白,这个时候却笑了笑,轻声说:“放开我吧,我背后受了一箭,身上沾了血,脏。”
心脏揪紧,难过得连呼吸也像是快要停止了。
我记得很多年前初相识的时候,他曾经笑过我:“白虎大人最是爱干净了,这么一点酒迹就要擦拭半天,想来怕是连一点血污都忍受不了吧?”
“对啊,每回都战场回来,我都能连着发好几天噩梦,血的颜色和气味当属世间第一难看和难闻的了……”
“唉,那日后兄弟我受伤也不指望白虎大人能近身照顾了?”
“哈哈,你知道就好!”
……
风雪渐渐大了,漫天都是白茫茫一片。
眼睛浸满了水雾,我看不清他的样子,只能牢牢握紧他的手,含糊不清地说道:“我把箭□,你不要害怕,不会有事的……”
说这话我不知道是在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明明知道这种箭一旦附身,便与血脉相连。别说被拔箭的人要忍受锥心之痛,就连拔箭的人没有深厚的仙气护身都会被伤及元神。
触目所及皆是殷红一片,血流不止,冰箭不断汲取着含光身上的仙气,幽幽闪着紫光。我吸了口气,小声说:“你忍住痛,我开始了……”
含光冰凉的手忽然伸过来握住我的手腕,眸光微沉,低声道:“不要拔。”
“可是这样下去,你的血和仙气耗尽之时,也就是油尽灯枯的时候了。”我咬咬牙,认真道,“含光,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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