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同乘马车的。”
回程路上,众人虽有护卫,却也并不托大,扮作了商户人家,置办了不少货物,连人带物凑成个二三十辆车子的车队,浩浩荡荡上了官道。
且不说颜玉瑶和碧儿自坐一车如何打发晨光,这边厢三人窝在车内却是实实在在的一点儿不闷。李云峰不说了,他的舅父师父一文一武,从小悉心教养腹中自有丘壑;阿喜五岁习书,七岁习武,拜长安有名的大儒松溪先生学习七载,又入国子监三年,若非一定要接任官媒之职,便是考个秀才进士也未不可得;便就是霍雨梧,虽略输文采,却是于杂学上颇有些研究的,又性喜游记食谱,谈天时也能侃侃而谈。三人时常聊着聊着就忘了时间,必定要随从们来提醒。
“再行五十里就到明德门,往东行五里路有个村子,我以前有去说过亲事并不陌生,就在这里停下吧。”令狐喜挑起帘子看了看,回头对李云峰说到。
男人虽不舍,但这也是他们定好的计划,倒不好多说,只用扇子点了点一旁放着的包裹,“带着包裹,略住几日便进城,我让老七给你留半车货,回去了也有个说头。”
令狐喜自是点头,又忍不住叮嘱:“朝廷里风起云涌,你自己多加留心。”
“放心,此番回来,必不与往日相同。”
的确是不与往日同,李云峰大摇大摆从城门进去直接去了皇宫,大变活人一般出现在皇帝面前,搞得皇帝是三分喜来七分忧。他一改往日里不与人多为难的作风,雷厉风行地先从龙武卫开刀,再到徐州地方官,再到朝中和徐州府尹有关系的势力,下了狠手削了一批。
当然,作为一个就不在朝廷的皇子,想要这般大动作,岂能绕过皇帝?只是朝野上下都知道大皇子回来后屏退所有人和皇帝密谈了两个时辰,出来后皇帝就对大皇子的所有做法保持默许态度。
不少原本夹在秦丁两党之间的中间派和两党中不甚坚定的骑墙派便动了心思:眼见着皇帝是又宠起了大皇子,这位可比剩下两位皇子还名正言顺——元后嫡长子,看着也比二、三皇子显得沉稳。
于是,多年沉寂的裕王府热闹起来。
令狐家。
带着半车泰安土仪,令狐喜在李云峰一行人回京三天后才慢悠悠地回了府,进门先洗漱更衣不提,待到坐在大厅中,自然是要分一分带回来的礼物。
大娘、娘亲、大姐二姐三姐、大姐夫二姐夫三姐夫、奶娘、管家……个人是什么多少都有常例,照例做了便是,只今日三个姐夫不似往常叽叽喳喳兴高采烈或者互相嫉妒对方得了什么,反倒是支支吾吾地草草谢了便要退走。
阿喜觉得有些奇怪,叫住问了几句,就见三人更是慌乱,这么着倒让令狐喜断定三人必定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打发了女眷,一番逼问,三个司佐姐夫扛不住跪下来承认了自己打马吊的时候故意输给屈仁,结果输了三千两银子。
令狐喜闻听三人为了保住官位不是思考如何好好做事,反而是要挖空心思地巴结那个让他丢了官职的屈仁,还为此输了三千两银子,又气又痛又无奈。
不求三位入赘的姐夫能够为令狐家做出什么贡献,能为令狐家赢得什么尊荣,他这么多年,只求三个姐夫能够不拖他的后腿,不要给他惹出什么烂摊子。
只不过,这么多年了,他也知道这个愿望是很难达成,又将底线下调到“不要惹出伤筋动骨的大事”,看来三个姐夫还真是把这一点贯彻的很好呢!
“阿喜,你一定要救救我们啊,不给银子我们的官职铁定不保,屈仁还会拉我们去衙门里啊!”程司佐拱手晃动,苦着脸道。
“对啊对啊,他就是长安城令尹,一定会让我们吃尽苦头的!”
“阿喜你看在你三个姐姐的份儿上帮帮我们吧!”
“好了!”
眼看三人越发不堪,竟至要下跪叩首求救,令狐喜怎能还忍耐得住?一拍桌子站起身喝住三人,本欲斥责几句,一看三人涕泗横流、可怜巴巴的脸,顿时胸中那股子气闷得不知道怎么发散出来。
“罢了,你们去吧,三千两银子,我给!但是,明日你们须得辞去司佐一职,勿要再在功名场上为我令狐家揽祸了!”一甩袖子,他背对三人,不耐烦理会三人的哭天抢地。
家变
“阿喜啊,这可怎么能行!本来他们输了钱就是一大笔支出了,再不做事家里岂不是还得要白养着他们?”
吱嘎一声,门被推开了,大娘二娘奶娘走了进来,当先走着的却是二娘,也就是阿喜的娘亲,刚才发言的也是她。
“娘亲!”阿喜微微有些头疼,自家娘亲什么都好,就是眼界略浅了些。再看后头跟着的大娘,大娘果然就是一脸忧色,想来是明白自己的做法的。
“大娘,娘亲,儿子这么做也是不得已。如今儿子已经不在衙门里,三位姐夫……”话在嘴里转了三转,“行事略有鲁莽之处,以前儿子是衙门的主官还罢了,而今儿子赋闲在家,屈仁虎视眈眈,若再在衙门里挡着屈仁一派的路,说不得就要有祸事临头。况且家中不是养不起,没得让三位姐夫低三下四地巴结屈仁。”这最后一句话,却也是真心。
三个姐夫没本事,他知道,不然人家也不会做他们家的上门女婿了。既没本事又想要抱住现在的位子,自然就要钻营了。只不过,这三个姐夫便是连钻营也做得不如别人好——最起码是没有原天霸好,又何苦在衙门里仰人鼻息呢?
“阿喜,你说的很有道理,只不过二娘所虑也不错,虽则我令狐家还有田产铺子,但你们四人都不做官,没个正经营生做着也不是事儿啊。好好的儿郎在家困久了就会废了。”大夫人皱眉说道,还有一句话她没说:若是四人都离开了官场,如何来重振令狐家的声威呢?
“大娘,你放心吧,儿子已有计较。”阿喜在回来的路上已经仔细地思量过了以后要走的路。李云峰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他和霍雨梧,他回京之后朝廷必然要有动作,最近一段时间最好离朝廷越远越好。令狐家五代单传,世袭官媒,什么同年、姻亲少得可怜,在朝中本就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边缘分子,如今自然是更要远远离了开去方是最佳。所以就算是没有欠债一事,他也会找机会让三个姐夫辞官的。
不走朝廷正统门路,便要走民间声望这条路了。阿喜准备也开一家冰人馆,但并不是要和一线牵抢生意。一线牵虽然也为官家子保媒拉纤,但其实主要是凭借连百合和全家福的一品媒身份,对于官宦人家的人脉关系、各世家好恶、子弟脾性都并不甚了解,所以大部分还是走平民路线,为老百姓保媒。
想他令狐喜,外有“冰人世家”的称号可以依仗,内则有自己担任官媒五年兢兢业业的好官声为凭借,若是专为官宦人家说亲,那么结亲的两家能请到他的自然面上有光,想来生意不会太差。这么一来,也能把三个姐夫拘在他身边,他时时看着,再教一教,想来不会出太大的问题。
除此之外,令狐喜还隐隐有一个不能说的想法——若能凭借冰人的身份和各家有些来往交际,对各家子嗣更加了解,也许也能帮到李云峰。
拿定了主意,令狐喜先罚三个姐夫在祠堂跪一个时辰,自己好说歹说哄好了娘亲,便找管家拿了账本,看怎么挪出三千两现银来好早早还了屈仁的账,省得夜长梦多又横生枝节。
算来算去,家里现银还缺几百两——毕竟令狐家也不是什么大富贵的世家,惯来是清流,加上阿喜的老爹令狐珣又是个一门心思钻研男女婚配之事、不会经营的,在老爹在世期间倒把家里铺子搞倒了三间。
“福伯,把我书房里的‘松鹤延年’先拿去当了吧,不给六百两银子不要出手。”令狐喜想了想,让管家把令狐珣早年无意购得、后来传给他的一块黄田拿去典当了。
“少爷,恕老奴说句僭越的话,您为了三位姑爷这般着实不值当。要老奴说,让三位姑爷吃点苦头倒是好的,说不定更长进。”福伯从令狐珣的父亲那辈就开始当差了,在府中兢兢业业做了快五十年,家中人便是大夫人也要给三分面子,小辈们更是十分敬重,故而他才能托大在这个小主子面前说这番话。
“福伯好意阿喜明白,不过家丑不外扬,三位姐夫如何不成器,我们也只能关上门来教训,万不可在外面堕了令狐家声威。”阿喜抬头无声叹了口气,解释道。
“欸,少爷说的对,是老奴思虑不周,老奴这就去办。”福伯本也就是不忿三个姑爷不成器成天给小主子找事儿,但是绝对不是不明白世情的人,阿喜这么一说也就应下自去忙不提。
“看来这冰人馆还真的得快点儿开起来啊……”阿喜翻看着账本,家中财力有些吃紧,暗自感叹。
翌日早晨,众人在花厅吃了早餐,令狐喜便准备押着三个姐夫先上衙门递上辞呈,再去看一下自己的几个铺子,选一个位置合适的收回来开冰人馆。岂料还未出门,下人便报说京兆尹屈仁上门,话音落地没多久,屈仁就直接闯了进来。
“屈大人,不请自来怕不是君子所为吧?”令狐喜站在最前面,皱眉看着得意洋洋地闯进来的屈仁。他身后二姐夫仗着胆子说了一句,被他瞪了一眼不再说话。
“嗯,恐怕不久之后就不需要‘请’本官也能自由出入这府宅了。”屈仁背着手在大厅里左转右转地看着,旁若无人的态度激怒了令狐家上下人等。
“喂,这可不是你家,我们阿喜现在也不是官媒了,不受你管,这里不欢迎你,请你出去。”二娘向来是个彪悍的存在,她没读过多少书,也不怎么了解外面的形势,才不怕屈仁呢,再加上屈仁从三个姑爷身上弄了三千两银子也让她肉痛,说起话来更是冲了不少。
“娘亲,你和大娘姐姐们先回内宅吧。”令狐喜阻住了二娘的话,让她们先回避。对着屈仁,实在没必要再多生事端。“未知屈大人屈尊来此有何要事呢?”
“哦,本官昨日听闻令狐府管家拿了黄田石雕‘松鹤延年’去典当,甚觉不妥,令狐公子向来治家有方,如何会做出典卖物品之事?定是下人自己背主偷偷做的,所以今日特地来看看令狐公子家中是否还有遗失物品,是否需要把你家下人送官纠治呢?”
一言毕,令狐家上下恨得牙痒痒——你妹的,明明是你丫弄了张欠条逼得我们没办法要典当东西现在还这么不要脸的上门说这话!
“些许家务事就不劳屈大人费心了,管家行事确是受我所授。对了,”阿喜冷眼看着屈仁,“听闻我三位姐夫技不如人,输给屈大人三千两,今日大人既然上门,想来也带着欠条,不如将此事了结如何?”这话说的委婉,却清楚明白挑明了屈仁来府中的目的。
“令狐公子果然爽快,既如此,本官也要爽快点才好啊。”唰地从袖子里掏出绢布,他铺在桌上,点了点说到:“令狐公子好好看一看,若是银钱不凑手,本官也可以宽限几日,好让你卖房卖地啊!哈哈哈!”
“呵,屈大人有心了,不过三千两银子,令狐家还不需要卖房卖地这么凄惨。”
“什么三千两银子?!”屈仁猛地一拍桌子,胡子翘的老高,“你看清楚了,欠条上写的明明白白,是三、千、两、黄、金!”
“什么!三千两黄金!怎么可能!”三个司佐大惊喊道,凑过来要拿起欠条细看,却被屈仁压住手,不让他们接触到欠条。
“哦……是你!你真是卑鄙啊!”望着欠条上端多出来的“黄金”二字,三人悲愤非常。
“你名字真没叫错,真真正正的‘屈人’!”
夜里,令狐喜漫步在庭院之中,只觉得昨日兴致勃勃志在必得的想要在民间重振令狐家声威的自己成了一个笑话。
一片暗茫茫。
已成败象。
为了偿还屈仁那三千两黄金,令狐家有的东西能卖的都卖了。京郊三代积攒下来的近千亩土地和一个别院卖了近万两银子,加上李云峰之前给他的令牌能取用的一万两银子,这就占住了大头。剩下的一万两则是靠另一个别院、三间铺子和家里所有的古董字画凑齐的。为了保住令狐家的祖宅,家里成套的好木料家具也被一一卖掉。两天下来,原本热闹开心的令狐府虽还有人住,却是一片荒凉破败。
下人们都一一遣散了,囊中羞涩,令狐喜也只能每人发还卖身契,再给上几两银子便让他们各自回乡。唯有管家、三位姐姐的奶娘等亲近人多给了些银钱傍身,又租了车送他们回乡投奔儿女。
一时之间,偌大的院落中只有令狐家一门主子九人外加怎么也不愿离开大夫人的两位忠仆,又怎能不荒凉呢?
随意坐在自己院中的台阶上,阿喜呆愣愣地看着远方,眼中却没有焦点。
未来,如何做?
她不是没有想起过李云峰,只是却不愿拿自家这摊子烂事儿麻烦他,或者说,她觉得丢不起这个人。反正如今她还不算行到山穷水尽,努力一番相信会渡过这个难关的。
“阿喜。”大夫人走进阿喜的院落,轻声唤道。
令狐喜立刻起身扶住大夫人,说着:“大娘,这么晏了你怎么还没休息?”
“如今咱们府里成了这幅摸样,让我如何睡得着啊?”
“大娘莫要担心,总会有办法的。倒是三位姐夫经过此事愿意悉心向上,重新开始,倒也是我令狐家之大幸啊!”阿喜微有些欣慰地说,“若是三位姐夫回乡后勤快一些,凭他们二品媒的品级,大富贵谈不上,小富即安的日子是一定有的。日后若再有一儿半女悉心教养,我令狐家自然又能重振声威。”
“但眼下我们的日子该怎么过啊。你又把剩下的银子都给了那三个丫头,我们空守着这么个大宅子也不是办法啊!”
“大娘,我这次出去遇到一个朋友,他把家里的宅子格成两个,一半租出去,我也想这么做。我们主院是绝对不能动的,以免惊动了祖宗,我在想等姐姐姐夫们明天走了我就找工匠来把我们四个院子和主院的连通处阻断,两两打通,或买或租都是不错的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