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的故事 by桔子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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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的故事 by桔子树-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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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然觉得蓝田再也不会原谅他了。他似乎已经失去了他,那个世界上最温柔的男人,那么体贴,细心而且周道,总是想尽办法为他,生怕他有一丝一毫的不愉快。
他想起蓝田送给他的那只鹰,与“武运昌隆”条幅裱在了一起,成为一个巨大的卷轴。徐知着把个卷轴放在衣柜里,每天早上拿衣服的时候都能看到。每一次,当他背单词背到烦躁不安的时候就会拿出来看一看。
蓝田一直在照顾他,鼓励他,却从无所求。
 
徐知着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整天,医院里吵杂烦乱的各种声响与气味让他极度不适,几乎无法忍耐。他一直握着自己的手机,每隔几分钟就会拿出来看一看,然而蓝田一直没有联络他,没有电话,也没有短信。
下班时间过后,章云靓又得意洋洋地过来张望了一番,顺便验收自己的战争成果。王颢像一只挫败受伤的老母鸡那样,悲哀而徒劳与章云靓争辩着,病房里吵得不可开交,同屋病友神色各异。
徐知着站在风暴圈的中心漠然地看着这一切,仿佛这与他毫无关系。直到掌心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两下,徐知着从房间里退出去,把那两个以他为话题向彼此攻击的女人关在门内,而她们似乎也并不在意他的离开。
徐知着在走廊尽头的窗边走了好几个来回,把手机合在掌心默默祈祷,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敢点开新收短信。小小一方屏幕在夜色中升起淡淡的白光,一个小信封跳起来弹开——
 
“我把车开走了。你这几天应该不方便回来,我在医院对面的七天给你订了一个房间,门卡放在前台,你可以过去睡。晚上别熬得太晚,记得吃饭。”
 
徐知着一瞬间脱力,肺里排尽了空气,仿佛窒息了一般,周遭一切的事物都像是蒙上了一层黑边。他过了好久才缓过来,飞奔着跑过医院的长廊、走道、花园与门外的街道,像是一发炮弹那样撞开旅店的大门,剧烈的运动让他根本说不出话,气喘吁吁地翻出自己的身份证按到柜台上。
“唔?”前台小妹接过去看了一眼,会意道:“哦,徐先生是吗,一位蓝先生之前订了一个房间,钱已经付好了,这是您的钥匙。”
徐知着满怀忐忑地推开房门,然而房间里空无一人。一个食品袋孤零零地放在桌上,里面装了一盒煮好晾干的馄饨与一盒清汤,旁边的便条提醒他,可以到楼下厨房借用微波炉加热。徐知着手指颤抖地打开盒盖,捏起一只冷馄饨塞到嘴里。凉透了的馄饨有种清爽的鲜香……是香菇荠菜猪肉馅的。
徐知着无声痛哭,泪水打湿了手指。
徐知着安安静静地吃了完了一整盒冷馄饨和一碗汤,那些食物像是中了魔法一样在他胃里嘀嘀咕咕地冒着泡泡。他在黑暗中坐了很久,然后毅然决然地起身出门,打车回家。
 
冬夜,小区里空荡荡没有一个人,植物干枯的枝叶在寒风中晃动,有如鬼怪。清寒的空气充斥到徐知着的肺部,试图挤压掉他身体里最后一点热度。
徐知着站在蓝田的楼下往上看,卧室还亮着灯,黄澄澄暖盈盈的光亮看起来是那么的温暖。他发现自己从来没有在这个角度仰望过,原来在潜意识里,他早已经把这当成了他的一个家。
家是不需要仰望与期盼的存在,他总是大大方方毫无顾虑地奔向它,知道那里温暖而舒适,蓝田会一直温柔的微笑着,欢迎他。
徐知着感觉自己是如此的愚蠢而卑劣,居然放任这个人在身边一直默默的付出了这么久。
 
徐知着开门进去,又在厅里坐了一阵,这才推开了蓝田卧室的房门。
蓝田正坐在转角飘窗上的茶桌边看文献,他没有戴眼镜,发梢沾着些许湿意,听到声响略带惊讶地看过来:“你回来了?”
蓝田不戴眼镜的时候看起来总要年轻几岁,轮廓更坚硬,然而眼神涣散,便带了些稚气。徐知着站在窗边凝视他,却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蓦然心里一动,俯下身去吻他。
蓝田的嘴唇温热而柔软,徐知着心里忐忑慌乱,不敢动作,只是轻轻贴着。片刻后,蓝田偏过头,躲开了他,双眼映入灯光,闪出一星水色。
“你,你别难过……”徐知着登时慌了:“我妈年纪大了,她什么都不懂,你别跟她计较。”
 
蓝田静静地看着他,未了闭了闭眼,眼泪毫无声息地滑下来,显出异常疲惫的模样:“不是她,是你。”
“对对对,是我不好。”徐知着连声认错:“但你知道我妈是不讲道理的,你跟她吵……”
蓝田抬起手握住徐知着的下颚,拇指轻轻拂过他的嘴角:“你躲了,在她面前。很慌张。但其实我只是想看看她有没有打到你。”
徐知着过了片刻方才醒悟过来,蓝田是指早上他和章云靓争吵时的动作。
“我不是……”徐知着脱口而出。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只是下意识。”蓝田截断他的话:“即使像你这样的人,理智上明白不应该有歧视,不能另眼相看,但潜意识里仍然觉得怪异。我终究是个异类,对你怀的那点心思见不得人。没有旁人在的时候你可以忍耐,但只要有人看着,你就受不了。你觉得我应该理解你的苦衷,体谅你的犹豫,理解你母亲的无礼,即使自觉受了委屈,能得赏你轻轻一吻也应该要满足。”
 
徐知着涨红了脸,完全说不出话来,他想说我不是的……可又找不到理由反驳,似乎蓝田每条都说中,全是他潜意识里不愿承认的丑陋。
“来,笑一个。”蓝田的拇指按住徐知着嘴角。
徐知着不明所以,勉强勾起唇角。
“我是真心喜欢你。人说拱手江山,但求博君一笑。我一没有江山,二也没拱手,不过是在力所能及处做了几件小事,这不算什么。你既然笑过,我也就满足了,并没有那么多企图,你也不用这么想我。至于你母亲的态度,没有关系,我不会放在心上,我见多了。”蓝田松手推开他:“出去的时候,帮我把门关好。”
徐知着被蓝田推得站起,呆呆地看着他埋头翻看文献,认真做事的蓝田总是有种凛然的威严,让人不敢轻易打扰。
明月冷冰冰地嵌在天际,映得长窗玻璃剔透如冰晶,一盏清茶摆在乌金石的茶盘上,升起淡淡的白烟。徐知着站了很久,直到铁观音的香气变冷,最终还是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徐知着一晚上没睡着,辗转反侧,直到天亮才昏沉沉地睡过去,等到起床时蓝田已经走了。昨晚的事,终究还是给他造成了困扰,徐知着发现茶桌笔架上的毛笔新洗过,找了半天,从书架顶上的那卷宣纸里抽出一大叠。
全是筋骨健劲一板一眼的柳楷,力透纸背——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徐知着抚摸着每一道笔画,只觉得心如潮水涌涨,不可抑止。
蓝田的爱情就像一场华丽的大戏,细节丰美、感情充沛,即使很多年以后徐知着回头看去,都没有丝毫后悔。
爱上他太过容易,不爱他才不容易。

32
徐知着把家里收拾整齐,又把晚上要吃的东西找出来洗净配好,才出门去医院。进了房间,王颢照例又是一通抱怨数落,徐知着充耳不闻,避重就轻地敷衍着。他在平和的面具之后,冷静地审视着自己的母亲,却惊讶地发现自己一点都不生气,甚至有些怜惜。她终究只是个可怜的女人,已经跟不上这个时代的变化,思想老旧,所以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但她并没有恶意。
徐知着想起昨天晚上蓝田说的:不是她,是你。
的确如此,徐知着心想,他不应该把责任推到王颢身上。王颢是怎么想的并不重要,蓝田也并不看重,关键是自己怎么想。
 
王颢见徐知着态度谦恭乖顺,不再是昨天那幅硬头倔脑拼老命要帮变态说话的样子,心里终于好受了一些。她歪在床边教训:“你别嫌妈多事。妈见得多了……男人呢,没有一个好东西,嘴上说得好听,其实就那么点肮脏心思。”
徐知着只觉得好笑,憋了许久,忍不住说道:“我也是男人呢。”
王颢囧住,板下脸怒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对对对,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徐知着点头称是。
刚好,有护士过来叫他,徐知着如蒙大赦,连忙逃了出去。推开医生办公室的门,徐知着才发现蓝田也坐在一旁,他万没想到蓝田到这个时候还肯来医院,顿时慌了手脚。
 
“刚刚美国那边来电话,让我赶紧过去。”蓝田看着他解释:“这次可能要去很久,我有两个朋友要结婚,整个圣诞假期都得在那边过。所以我想临走的时候再过来看一眼。”
“噢!”徐知着连忙坐到他身边去。
“你还真是有心。”医生打趣道:“决不能让我老婆认识你,否则老子就完了。”
蓝田淡淡一笑:“你放心,我又不喜欢女人,不会勾引你老婆的。”
徐知着虽然一早知道蓝田为什么在医生面前玩障眼法,但此刻亲耳听到蓝田默认自己和他的关系,没来由的高兴。
 
就这样,三个人坐下来讨论了一番,照例是医生出主意,蓝田做决定,徐知着跟着说好。治疗已经进入后半程,钱花得少了,王颢的情况起伏不定,医生说话也就总是有保留,一边肯定成果,一边提醒风险。大病伤身,大治也伤身,绝症之所以绝,在于它们动摇了身体的根本,现在想要把病魔揪出来砸碎,也一样免不了伤到根元。
这话虽然有理,但徐知着每天都在听,医生也是对每个病人家属都说一遍。徐知着此刻全副心思都在蓝田身上,自然听过且过。
从医生办公室里出来,徐知着不敢问蓝田是不是还在生气,只是一味找话说,从出门的东西带齐了没有,一直叮嘱到朋友结婚的礼物有没有备好。他一向不是这么罗嗦的主,这会嘴皮子一碎,什么语无伦次地东西都想出来提一提。
蓝田在他第二次问到结婚的朋友叫什么名字时,终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伸手按在徐知着头顶上。
瞬间,就像一只是炸了毛的小狗终于得到了安抚,徐知着安静下来,不再说话了。
 
难得的气氛极好,温馨平和一如往昔。一声拿捏着声调的“哟”却不远处传来,直让人寒毛倒竖,肌肉绷紧。
“你最近很闲吗?”徐知着终于怒了。
“怎么着?我送自己老爹来看他老婆还不成啦?”章云靓显然心情极好,她像一只恶劣的猫,在玩弄一只柔弱的鼠。这只老鼠是她从小到大的玩具,之前一度差点脱离了她的掌控,现在他又丢盔弃甲地滚到了她的爪边,这种失而复得的喜悦让她得意地有些忘形。
徐知着根本懒得理她,拉着蓝田就想往前走。蓝田却忽然停下脚步,看向前方那扇洞开的病房大门。
 
“你先进去,把门关上。”
“呃?”徐知着茫然。
“你妈应该不会愿意再看到我,尤其是跟你在一起。”蓝田说道。
徐知着这才发现他一个没注意,差点把蓝田领到了老妈病房外。但是……徐知着无论如何都跨不开步子,他转过身,百味杂陈地看向蓝田。够了,他心想,别再这样子,别再委屈自己,却只关心我是不是会难做。
“哎呀呀,我真是佩服你啊,脸皮也忒厚了,昨天像狗一样夹着尾巴跑了,现在又腆着脸回来了。”章云靓的声音尖细,是那种故意为之的阴阳怪气。
蓝田知道她这是成心激人发怒,但还是忍不住发了怒:“我为什么不能过来?”
 
“哟哟哟,着急了。我警告你,少冲我嚷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丑事儿!怎么着?都这时候了还舍不得放?”章云靓极为轻蔑地看了徐知着一眼:“也是,我这个弟弟啊,从小没什么优点,就称一张脸。你睡爽了是吧?”
“你给我闭嘴!”蓝田勃然大怒,神色肃杀:“但连自己的亲人都要抵毁,你的人格真是卑劣得让人难以置信。我的确在追求你弟弟,但我从来没有碰过他。我爱他,我在用我全部的热情在追求他,我愿意为他做所有我能做到的事,我不愿意看到他有一丝一毫的苦恼,唯恐他受到一点委屈。但那并不是因为我想睡他,而只是因为我想让我爱的人快乐。”
章云靓万万没料想竟会招来蓝田这样一番气势汹汹地表白,她哽了半晌,嘲讽道:“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你不相信?”蓝田冷笑:“当然,你必须不相信。因为那是你从来没有得到过,也不可能得到的东西。像你这样人格卑劣的女人怎么可能会有正经男人认真追求你?当然也就只有那种跟你一样心理阴暗的男人才能忍受你,他们谋你的肉体,还骗你说这就是爱情,你到底被多少人渣始乱终弃才养出现在这种个性……”
徐知着发现其实蓝田从来都知道怎样去伤害一个人,他甚至只需要轻描淡写地说两句,就可以把人气得发疯。而他从来没有伤害过他,不曾给过他一句重话,那大约……只是因为舍不得。
“你,你你……”章云靓被气晕了头,抬手一个耳光就想抽过去……
蓝田伸手想挡,却扑了一个空,定睛看去,章云靓的手腕已经被徐知着紧紧捏住。
 
“干什么?你要造反了吗?”章云靓又惊又怒。
“你先走。”徐知着低声道。
蓝田欲言又止,见徐知着不肯抬头看他,便以为是难堪。略略踌躇了片刻,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房门,转身,从另一边的楼梯下楼去。
徐知着专注地凝视着蓝田的背影,高大的身形看起来十分俊朗,肩膀宽阔而稳定。这个画面在徐知着心底留下了永恒的印记,终生都不曾洗褪。后来,无论何时何地他都记得,曾经有一个男人这样爱过他:在任何时刻,都会顾及他的感受,不愿意他有一丝一毫的不愉快。
 
“你干嘛,松手松手,你弄疼我了!”章云靓尖叫着连踢带打。
徐知着终于回过神来,警觉地扫过全场。方才这一场大闹,走廊里远远近近的闲人都看了过来,还好护士站在拐角的另一边,否则连她们都得招过来。他松开手,淡然说道:“我需要跟你谈谈。”他说完马上就走,章云靓虽然尖声嘲讽但还是跟了上来。
好奇会害死一只猫,或者女人!
徐知着按电梯直到顶楼,章云靓冷冷地斜视他:“现在知道丢人了?你别指望我会帮你瞒着。”
徐知着一言不发,拉着她的手推开天台的小门,然后随手一甩,把人按到了墙上。
 
“你要干什么?”章云靓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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