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桃自言自语地抱怨了两句,便转过身朝玄关走去。
然而,她透过猫眼看到的青年面孔,完完全全是预料之外的人物。
“哥、哥哥?!还有——”
胡桃的第一反应就是从门前退开,将双手交错护在胸前摆出防御架势。事实证明她的判断是明智的——下一秒,伴随着钝物击上门板的轰然巨响,整扇防盗门脱离门框向内飞了出去。
“呜哇啊?!”
由于事发突然,在场的大多人都来不及赶去援护,唯有一直紧跟在胡桃身后的绿衣英灵拽住她衣襟向后猛拖了一把,两人在爆炸冲击波的作用下一同摔出好几米,才勉强避开了被大门迎面直击的惨剧。
“……咳、咳咳……”
胡桃从满地烟尘中抬起脸来,顾不上向和自己一样跌坐在地的弓兵道谢,扯开嗓子便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
“——吉尔伽美什,你他妈想杀了我吗?!!”
话音未落,扭曲着面孔怒吼的胡桃便被迎面跑来的茶发青年一把抱住了脑袋。
“啊啊,是胡桃没错……胡桃,你没事吧胡桃?!我听这位小哥说你把奇怪的老男人带回了住处,哥哥实在是很担心很担心担心得不得了……太好了,胡桃你还衣冠齐整真是太好了!我来的路上一直在想,要是你……万一、万一你遭遇了什么不测,走上了什么不健全的歧路,哥哥我要怎么向爸妈交代……!!呜,呜呜,胡桃……”
……哭起来了。
日见坂冬树,年满二十的堂堂八尺男儿,竟然就这样伏在双生妹妹的肩头,抽抽搭搭地哭起来了……
“哥你勒得我很痛苦,而且比起痛苦我更感觉丢脸。拜托你起来好吗。”
胡桃试着推了兄长额头几下,无效,只得恶狠狠地抬头看向一脸得意俯视着自己的真·二逼王·黄金皮卡丘·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大爷,能否麻烦您解释一下?我会根据回答来决定是否把您打出去。”
“哼,别自以为是了杂种,能做到的话就来试试看啊。”
英雄王鼻孔朝天,轻蔑地冷哼了一声。
“本王想去哪里见什么人、对谁说什么话,都与你们毫无干系。……比起这个,日见坂胡桃,你似乎挺乐在其中嘛?”
“……哈?”
胡桃艰难地从兄长怀中挣出身子,疑惑不解地眯起眼睛。
虽然自己这几日与吉尔伽美什少有往来,待他的态度也称不上友善,但那是一如既往的常有状态了。无论怎样回想,她都搞不明白自己又干了什么惹恼最古之王的蠢事。
“别装傻,杂种。我今晚特意找你兄长探讨的正是此事。”
吉尔伽美什趾高气扬地一抬下巴,依次朝护住胡桃的绿Archer和坐在沙发上不明就里的Caster组努了努嘴。
“放弃了与我的契约、转而和一个弱小至此的凡人联手不算,竟然连那种不配与英雄比肩的污浊下贱之辈都招至麾下,你这女人究竟要侮辱本王到什么地步?”
胡桃一怔,还没来得及脱口而出“关你P事”——
“——胡桃,这位小哥说你看男人眼光不行,甩掉他这个高富帅后换了好几个吊丝,现在连心有所属的中年男人都带回家来……你,你千万不要因为情路不顺就自暴自弃,女孩子一定要珍重自己,有什么困难找哥哥说就好了!”
冬树带着哭腔喊出的,则是另一个版本了。
啪叽一声,胡桃把自己的指关节掰出了清脆的爆裂音。与此同时,她脑内某根名为理智的神经也发出了响亮的断裂音。
然后,金发女人气运丹田发出怒鸣——
“A……U……王……你给我唯一的兄弟灌输了什么?!!”
19第九幕 无貌者之森
“……王啊,你到底是想闹哪样。”
好说歹说打发走了泪水涟涟的兄长(虽然他的悲伤完全来自于奇怪的误解),胡桃再次抱着双臂边打呵欠边坐回到沙发上。
为了避免再折腾出一场窝里反闹剧,川岛妙早早推着Caster和龙之介的脊背将两人赶上了楼。事已至此,与破门而入的史上最古二逼王相比,这两人简直算是安全角色了。
胡桃本想把容易刺激高富帅的某吊丝也赶开,但绿Archer难得一脸严肃地说着“不能让Master与这种男人独处”,硬是留在了客厅里,而且理所当然地一弯腰挤坐在了胡桃身旁的位置上。
果不其然,罗宾汉挨着胡桃坐下的那一瞬,对面沙发上跷着二郎腿的金闪闪大王再次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了吗,杂种?”
“有好好搞清楚啊,大王。”
绿衣青年勾着嘴角扬起轻浮的微笑。
“我是个弱小又无能的人·类。然后呢,大小姐也是人类。所以,我们像这样坐在一起是完全符合身份的啊?”
“……嘁。”
英雄王发出愤恨的咂嘴声,手边浮起了闪光的金色漩涡。
“想在这里动手的话,我只能马上把你请出去了。”
胡桃板着脸冷冷地插话道。
“明明是破门而入的匪徒,还真是好大的架子……说吧大爷,你这次对我又有什么不满?”
“哼,真有脸问出这句话啊。自从你将我召唤到这个世界,难道你做过一件令我满意的事情?明明是个仗着本王威光才苟延残喘下来的弱者,现在竟然也想在本王面前搭架子。召唤了低贱的Servant之后,连自己都变得不识抬举了吗,日见坂胡桃?”
“如果说像时臣老师那样对你百依百顺才叫识抬举,那么这个抬举不识也罢。反正结果是被人捅肾。”
胡桃面无表情地翻个白眼。
啪啪啪,绿色弓兵夸张地一叠声鼓起了掌。
“吉尔伽美什,假如你对我不满是因为我打算与Caster那样的英灵联手,那我倒还可以理解——不过我也不打算听你的就是了。两年前我就说过,我只求获得最后的胜利,过程怎样见不得人都无所谓,你这样高贵的王倘若无法接受就尽早离开。事实上你确实离开了不是吗?”
见胡桃摆出认真的神情,吉尔伽美什也重新端起了高高在上的王者架子。
“那个疯狂堕落的恶灵自然也是原因之一。不过,本王最为不满的……还要数你身边那个低格调的男人。到底算什么,这家伙?先前你很少让他显露身形,我今晚第一次目睹你们的战斗,才知你放弃我换来的竟是这等寒酸到可笑的卑贱男人。”
“噗嗤。”
对于英雄王露骨的贬损与侮辱,绿衣青年只是轻飘飘地一笑而过。
“大小姐,你果然是个让天下男人哭泣的鬼女啊。看看,连坐拥三千佳丽的大王都在为你妒火中烧呢。哎呀呀~真是个我等贱民消受不起的Master啊,抽中你简直倒霉透了。”
“……要换阿妙或者菜菜子吗?只要Archer留在我方,我倒是不在乎一个主从的名义。”
胡桃向他投以专注的神情。
“怎么会。我家小姐是独一无二的,给谁我都不换。”
绿Archer半开玩笑地伸手去揉胡桃的金发。
“总之啦英雄王,想要挑拨我和小姐关系的话,不如喝过还童药再来如何?我和那边的你相处还不错,说不定会一时兴起把小姐让给你玩一会儿……不对,陪你玩会儿喔。”
“……不要擅自决定,Archer。还有,什么叫玩儿我?”
“字面意思啦Master。”
青年笑嘻嘻地捻着胡桃一绺长发,一边朝英雄王投去有点狡猾的视线。
“我说英雄王啊,你还没搞清楚事态嘛?你就是因为那种目中无人的态度才与小姐生疏了啊,自己在王与凡人间架起桥梁,结果自然是把凡人同凡人赶到了一起。我能像这样与小姐相遇,还是多亏了你没能得到她的信任呢。”
胡桃既不肯定也不否认,只是随手打开青年的爪子正襟危坐,坦然迎接黄金英灵血红双瞳中剑戟般尖锐的眼光。
“英雄王,我当初和你分道扬镳的原因,你本人应该再清楚不过了。既然我们之间的契约已不复存在,现在翻起陈年旧账还有意义吗?我有我该干的活儿,你有你该找的愉悦,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不是挺好。”
“蛮能说嘛。”
或许是意识到胡桃话中的分量,黄金青年若有所思地支着下颌点了点头。
“你放弃第一次契约的理由,本王并非全然不解。倘若你第二次召唤出的是Saber或者吾友那样的英雄,我也不至于不快到如此地步——然而日见坂胡桃,这场闹剧算是什么?”
英雄王冰冷的目光如毒蛇一般缓缓爬行到衣装简朴的绿色Archer脸上。
“一看见那充满卑劣感的奇袭方式,本王就回想起来了。我以为你看中的是谁,这不是舍伍德之森那个除了下毒挖陷阱之外就一·无·是·处的乡下猎人吗?”
【注:舍伍德之森,传说中罗宾汉作为义贼而活跃的森林。绿Archer的遗体就埋葬在森林中的紫杉树下。】
“你这……!!”
冷不防被人窥破真名,自己的生存之道也被对方毫不犹豫地加以否定,绿衣青年悠闲自在的表情霎时染上了几分杀意,绕着胡桃长发玩的手也迅速撤回了斗篷下。幸亏胡桃及时腾出手制止他摸到弩箭,才没当场酿成血案。
原本,“罗宾汉”就是因反抗领主□而闻名的英雄,与被传为暴君的吉尔伽美什天生八字不合;在唯我独尊的英雄王看来,对王政掀起反旗的罗宾汉更是个大逆不道的反贼。更不必说绿Archer等级A的保有技能“破坏工作”——说直白些就是挖陷阱和偷袭的天分——怎么可能入得了那位高傲王者的眼,只是徒增鄙夷而已。
……实在是最差的相性了。
胡桃磨着牙暗自想道。
“你不妨对着镜子一照,Archer。看看你自己,除去卑劣的战斗还剩下什么?就凭那么低的灵格,你能跻身于英灵之列本身就是个值得感恩戴德的奇迹了。一介使毒匹夫竟然还对本王的言行指手画脚,狂犬吠日也该有个限度。”
“……真敢说啊英雄王大人。你们那年头的王上位前都不需要接受教育吗?不过说的也是,我那个时代的贵族的确是些不学无术、只知横征暴敛的饭桶呢。”
“呵,别惹人发笑了,你也配与本王谈论教养?真是的,越弱小的狗就越是会吠啊。”
见挖苦之词命中要害,黄金英灵立刻像捏中蝮蛇七寸的猎手一般乘胜追击。
“知晓自己身份的话,好好守住本分才是位卑者的义务吧?虽然这场战争的出席者大多是些不三不四的杂种,但好歹也是人类史上有名的英雄,唯独你这家伙尤其让人看不过眼。听懂了吗Archer,英灵的骄傲也好、精神也好,那种东西你连一丁点的微尘都没有。你不过是个——”
“——到此为止吧,英雄王。”
无表情地,金发女人用浸透寒意的口吻打断了英雄王进一步的侮辱。
自己英灵的秉性,日见坂胡桃比任何人都清楚。
虽然抱着守护村民平稳生活的善良愿望而举弓,但罗宾汉用以阻拦领主军的方式却是扎扎实实的“不择手段”。设置陷阱、在食物里下毒、暗中偷袭,与自己少时崇尚的骑士精神丝毫不沾边,即使被辱骂为无耻之徒也无可厚非的卑微一生。
因为通晓与自然精灵沟通之道,从来都被村民当做异类排斥迫害、孤苦伶仃离群索居的青年。即使如此还是为村子挽起了弓,结果却是被自己保护之人毫不留情地抛弃。
【罗宾汉不是村子的人。】
【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从生至死都不曾获得任何称赞或认同,直到最后的最后仍是孤身一人,身负致死的重伤倒在密林深处,在弥留之际射出箭矢——
【这枝箭的前方,便是我的墓地所在。】
结局如他所愿,他被埋在唯一与他生死相偎的大树之下。
他生时从不在人前显露真容,迎合着村民的期待,编织出“罗宾汉”这一英雄的幻影;最后又以自己的死亡,成就了“罗宾汉”这个英灵。
——胡桃无法责备这个人。
甚至也不认为他有多么卑贱。
不如说,在知晓那段引人唏嘘的凄惨过去之后,再看着这个英灵轻薄爽朗的神情、听着他油嘴滑舌的调笑,会产生某种难以言喻的悲壮感。
不责备任何人,不对任何人怀恨在心,只是嘲笑着自己的幼稚,继续贯彻卑劣却实用的战斗。
对于决心不择手段夺取圣杯的胡桃来说,是最合适也最让人安心的英灵。事实上,经过召唤Archer以来这段时间的相处,彼此战法上的契合度也早已得到证实——性格上的契合度就更不用说了。
无论外人发表怎样的阔论,在胡桃看来,果断放弃第一次契约的自己眼光简直好·到·爆·棚了。
“吉尔伽美什,我家Servant的灵格也好品性也好,都不需要由你来评价。Archer是我认可的战友,不是别人、而是我认可了他。当然,我的认可没有你对骑士王的认可来得值钱,但契约关系成立只要有这一点就足够了。作为Master的我,承认我的从者是他——也只会是他。”
没有给对方留下继续争辩的余地,胡桃拽着绿Archer的胳膊腾地从沙发上直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弯下腰向英雄王做了个“请”的手势。
“……堕落了呐,小丑。”
英雄王眉尖紧蹙瞪视了她半晌,才带着冷笑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两年前你那愚不可及的骑士道理想,可是相当美味的下酒菜。原本还想期待一下你在这个世界的天真表现,结果你竟然如此轻易地丢弃了那个信仰……哼,真是讽刺。”
“我并没有——”
胡桃话音刚起。
“喂。Master都叫你适可而止了,听不懂吗英雄王。还是说什么?那对看上去很重的耳环把你的听觉也压垮了?”
这一次斜刺里抢出来掐断对话的,是绿Archer凛然的声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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