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男人到底还缺什么呢?
他就是个极品汤姆苏啊。
经过两年童话故事般甜蜜美满的爱情之旅后,艾洛伊丝从一个满心七彩肥皂泡沫的少女成长为了满心七彩泡泡的迷人女郎,就这样怀揣着她看上去很美的泡泡们嫁作人妇。
婚后三年内,她两次为秋人流产。
……
【二十年前】
——我们家呀,是神明大人的宠儿哦。
秋人温柔地笑着。
然而,那个笑容已从艾洛伊丝幸福的源泉蜕变为了夺走她腹中幼儿的噩梦。
因为她知道,秋人每次一脸陶醉地说起这句话,之后必然会接上一句:
——所以,得将如此美妙的血缘传承下去才行呢。
自己的丈夫,从很久之前开始就已经疯了。
不,不仅是丈夫。
秋人的父亲、兄弟、堂兄弟也一样,甚至祖父、曾祖父……
继承了“日见坂”姓氏的男人,全都无一例外沉醉于自己臆想出的神明青睐中,并固执地将这一认识灌输给下一代。
没错。或许从几十年、几百年之前开始,日见坂一族就已经彻头彻尾地疯了。
他们的疯狂并非没有理由。
自有族谱记载以来,先后降生于“日见坂”一家的人柱起码有七八人,而且无一例外全都是女性。与此相对,同一辈的族人中总有一对夫妇会生下健康活泼的男孩。也就是说,即使族中女孩因人柱带来的负担而年少夭亡,“日见坂”这一姓氏也将不受任何影响地传承下去。
日见坂,遍洒阳光的山坡。
多么灿烂多么美丽,又是多么经久不衰。
这就是神之恩宠的证明。
——但是,艾洛伊丝赶上的这一代恰好有些例外。
除了日见坂秋人之外,族中其他成年男性都已成家立业,却好似突然遭受了神明恶作剧一般只生出女孩。
没有人怀疑自己有朝一日会失宠,所以也没有人留意。自己家里是女孩,总有其他人会生下姓日见坂的男孩。
日见坂不会灭绝。绝对不会。
所有人都乐观主义地这么想着。他们已经疯了,而疯子一向是欠缺警惕心与智商的。
最终,有可能孕育出继承人的年轻男性只剩下了秋人一个。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秋人身上。
带来男孩吧。
带来男孩吧。
带来男孩吧。
那是贯穿日见坂秋人整个青年时代的荒唐诅咒。或许他游戏情场之前还是个英姿勃发的有志少年,被(自命为)半神一族的长辈们这么日日夜夜催逼下来,精分都能分出三五重了。
必须生下能够健康长大的男孩。
日见坂不可灭绝。
至于不可灭绝的理由……在漫长的自恋时光之中,日见坂们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而艾洛伊丝倾城美梦的尽头,就是这么一场群魔乱舞的狂宴。
日见坂的男人们红着眼一口气生下了太多女孩,如今人人都为照料各自多余的女儿焦头烂额、怨声载道,谁也不愿分出手来支援本不宽裕的秋人家。
自然,秋人和艾洛伊丝也没有余力负担一连串女儿的抚养教育。
他们只能消极等待男孩的降临。
艾洛伊丝怀孕了,是女孩,打掉。
又怀孕了,还是女孩,再打掉。
幸好冬树与胡桃这对龙凤胎的及时到来,否则秋人或许会直接放弃艾洛伊丝另觅良缘,就像他婚前干脆抛弃的那堆优乐美一样。
尽管如此,艾洛伊丝直到最后也没有逃走。
因为她终究是爱他的。不是爱过,是直到最后都爱着。
因此,即使撕心裂肺、即使心如死灰,她还是最后一次宽容了丈夫的疯狂。
——日见坂秋人染指了族人代代相传的救急秘法,通过某种类似于黑魔法的仪式,将“人柱”的能力与负担一同转移到了胡桃身上。
冬树得救了,日见坂的宝贵香火也得救了。
胡桃死了。
父亲只嫌她碍眼,母亲一见她便难忍愧疚伤心,结果就是两人双双逃离了襁褓中的胡桃。他们把她送到某个曾经推三阻四不肯出手接济的亲戚家里,那家男主人见秋人夫妇成功诞下了继承人,倒也不情不愿地应承下来。
父亲为了省麻烦,母亲为了忘却悲伤,全都装作自己不曾生养过、葬送过这个女儿。当然,他们也不会告诉冬树双生妹妹的存在。
在骨肉亲情的意义上,【日见坂胡桃】一出生就死了。
……
【十四年前】
日见坂冬树今天的心情可谓大起大落。
这天原本是冬树的六岁生日,他与父母约好了一同在家庆祝。谁知母亲一边为他唱生日歌却一边簌簌地流下泪来,虽然她很快搪塞说自己是太感动了,一旁的父亲还是拉下脸来粗声数落,而母亲只是低眉垂眼地诺诺应着。之后母亲一直有些神情恍惚,甚至在桌上多摆了一副碗筷。在冬树看来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父亲却见了鬼似的勃然变色,险些当场冲母亲摔了桌子。最终父亲骂骂咧咧、母亲哭哭啼啼地各自回房,冬树满心期待的生日晚会不欢而散。
母亲悲伤哭泣的面容始终徘徊在冬树心头,一向无忧无虑的阳光男孩当晚头一次体验了失眠的滋味。他翻来覆去久久难以入睡,索性一骨碌起床打算去厨房倒杯水喝。
意料之外地,当他揉着眼睛路过客厅时,虚掩的门缝间赫然漏出一线灯光,父母正罕见地大声争执着什么。
“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存心给我添堵?!”
是父亲刺耳的声音。
母亲偶尔会满面怀恋地说起学生时代的父亲,王子殿下一样英俊而优雅。可在年幼的冬树看来,父亲只是个成天对母亲呼来喝去的野蛮大叔而已。
岁月真是把杀猪刀,他小声对自己说。
我长大后可不能变成那样的男人。
“我不知道……对不起,秋人,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今天胡桃就和冬树一样六岁了,我一想到不知她在哪里过得怎么样,有没有挨饿受冻、有没有被人欺负,我就……”
“闭嘴——我叫你闭嘴听到没有!!没有什么胡桃,那孩子已经是神的人偶了,是我亲手献上的!明白吗,她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胡桃她……每次想到她我就心惊胆战,秋人你好好想想,我们父母都对她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我只是做了日见坂家男人该做的事情。”
父亲的声音像块结了冰的石头,冰冷而又生硬。
(……胡桃?)
从未听过的陌生名字。
但那个名字的音韵,听上去温暖得让人心窝一紧。
冬树不禁下意识地走近几步,而后——透过门缝、隔着客厅,他的视线与母亲红肿含泪的双眼相接了。
“……!!”
就在那一瞬间,始终对父亲俯首帖耳、柔弱如风中芦苇的母亲,忽然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挺起胸膛,三两下便抹干了满脸泪水。
“怎么,哭够了?不想女儿了?”
父亲不耐烦地背着手在房内来回踱步。
“想,做梦都想。胡桃与冬树原本就是双胞兄妹,哪会有母亲不想让自己腹中降生的双子团聚。”
金发女人淡淡说着,口吻出奇的从容平静。
“今天我算是看透了,秋人。你根本不爱我、不爱胡桃,甚至也不爱冬树。对于你……你们日见坂的男人来说,女人小孩不过是维护你们自恋心理的道具罢了。”
“哈……?说什么呢,你这蠢女——”
“难道不是这样?为了顺利生下能够继承日见坂之名、又不被选为人柱的男孩,你娶了异国出生的我为妻,希望我的异族之血能让神明对你的儿子网开一面。你愚蠢地坚信女子无权继承家系,夺走了我两个未出世的女儿,之后又为保护儿子而牺牲了第三个……你让冬树的双生妹妹代替他成为了不幸又短寿的人柱。这点你敢否认吗,秋人?”
“哼,你是想说我对你不好吗?别忘了,因为你每次看见女儿就大哭到昏厥,我不得已才把她送走……”
“不想看到女儿的是你才对,秋人。现在你满足了,可是我后悔了——这六年里我不该逃的。无论我有多痛苦、多自责,都不该丢下女儿孤身一人。可事到如今已经晚了,我对胡桃的亏欠不是一声道歉就能洗刷的……我没有资格再回到她身边。所以,至少让冬树和她……”
“啥?!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大费周章让胡桃成为人柱?万一这事让冬树知道,以那小子的脾气不知会干出什么来……”
(……………………)
门口瘦小的少年早已浑身颤栗双膝发软,却还是倔强地死死支撑,拼命咬紧牙关才阻止了泪水漫遍脸颊。
——抱歉啊,爸爸。
——多亏了妈妈亲切的说明,现在我……什么都知道了。
……
【十二年前】
冬树第一次直接与胡桃相见,是在某个黑云压顶的沉闷午后。
他和母亲提着大包小包撞进门来,叔父见了脸色有些阴郁,但看在冬树是族里独苗的份上也没当面让他们下不来台。一通不冷不热的寒暄之后,母亲向叔父点头哈腰几句,替冬树放下行李就佝偻着身体出去了。冬树回头时只来得及看见她的背影:八年的良心折磨已让艾洛伊丝婀娜的身形蔫萎成了一根枯枝,如今她又送走了枝头最后一片新叶,整个人孤零零地在风中瑟缩着,好像随时都会被碾作烟尘。
冬树心底痉挛似的抽痛着。
但他没有叫住母亲,只是定定目送着她消失在楼梯转角,然后头也不回地向叔父指明的胡桃卧室走去。
在那里,他头一次作为双胞哥哥见到了那个瘦骨伶仃、脸色灰黄、男子气十足的小女孩儿。
这女孩就像一根扎入他胸腔的棘刺,自两年前以来就再也无法拔除。这两年间,他在母亲帮助下竭力调查“人柱”的真相,最终与父亲撕开脸来,费尽周折才获得了与胡桃共同生活的许可。
而被父母宣判死刑的胡桃,在此之前一直采取与整个世界为敌的态度活着。她找不到足以信赖的同伴,因此只能挺身保护自己。
但难能可贵的是,胡桃虽然不得不被动地与世界为敌来自我防御,却并没有为此而仇恨世界。尽管她看向冬树的眼神充满警惕,但也带着善意的期盼。
“诶……?我、有哥哥吗?可是,叔父他们从来都没提起……”
“你说什么呀胡桃,你当然有哥哥了。我就是你的哥哥,而且以后一直都会和在你一起。从今往后你什么都不用怕了,无论发生什么,哥哥都一~定会保护你的!”
“那个,我觉得突然上门自称是我哥哥的人比较可怕……”
那一日,冬树按捺着抱住妹妹大哭一场的冲动,用力地、用力地握紧了胡桃细瘦的手腕。
据胡桃后来说,她确实一直在盼望着——盼望着有一天,如神话传说中那般守护自己的伟大英雄会从天而降。
“啊,不过冬树太傻太逊了,算不上Hero呢。我可不指望你能救得了我,我还是自己成为英雄比较靠谱。”
“……啊哈哈。真能干呢,胡桃。不愧是我的妹妹。”
彻底将胡桃从噩梦中解放出来的方法,冬树早已知道了。但是,那是他眼下绝对无法采取的方法。他所能做的只是眼睁睁看着胡桃为自己背负天降的宿命,然后默默从旁守护。
我欠这孩子的永远也还不清,他想。
所以他决定花一生来还一部分。
……
【三年前】
“要说人柱啊……柴田先生,你不知道吗?那个有名的‘日见坂’。”
“‘日见坂’……?”
某家闹市的居酒屋中,柜台旁衣冠楚楚的男子困惑地扶了扶眼镜。
为了找寻合适的人柱来连接月世界,柴田守不惜挖掘一切消息渠道,某日终于找上了一位出生于人柱家系、了解可靠情报的线人。而他开口说出的,是柴田从未听说过的陌生姓氏。
“你说‘日见坂’很有名,是怎么一回事?”
柴田隐约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哎呀,说有名也只是在人柱家系之间啦。神明大人对人名呀地名呀还是挺挑的,所以常常有人柱接连降生于同一地区或家族,人柱的高发地带就被叫做‘家系’了。”
“柴田又不是什么稀罕姓氏……”
男人不禁涨红了面孔,攥着拳头忿忿不平起来。
“呵呵,偶尔神也想换换口味吧。”
对方耸耸肩一笑而过,显然是听多了人柱的惨剧,全不把柴田的悲愤放在心上。
“不过,那个‘日见坂’即使在人柱频出的家系之中,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不正常。”
“……怎么个不正常法?”
“嗯,简单明确地说……那家的男人十个有九个都是人渣。”
——以下省略血泪控诉十五分钟——
“简直混帐!哪有人这么对待自家女儿?!”
听罢知情者简明扼要的陈述,柴田重重一掌打翻了手边的酒杯。
“你看,我就说他们是人渣吧。不知是不是遭了报应,这一代的日见坂只有一个男孩,而人柱恰好就是那男孩的双胞胎妹妹。那男孩也算可怜,他肯定感觉自己背负着姐妹的性命吧……但愿他不要成为父辈那样的女性公敌才好。”
柴田重新给自己倒了杯酒,边浅酌慢饮边一字不漏地用心听着。
逐渐地,他面上义愤填膺的怒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阴暗而歪曲的满足笑意。
“……也好。”
“嗯?柴田先生,你刚才说了什么吗?”
“不,什么也没有。请详细说说这一代的人柱女孩吧,我很有兴趣。”
——也好。
——既然你们不珍重自己的女儿,那就让她为我珍爱的女儿所用吧。
……
【一个月前】
当金光灿灿的吉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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