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亮走了,挽月有一个人孤独的坐在寝宫里练字,她这么多年的习惯,已经无法改变了。她今天写了一首词。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
古道西风廋马,夕阳西下。
断肠人在天涯。
刚放下笔,一个纸条落入她的眼中,她轻轻打开一看,然后她不紧不慢的把它放进蜡烛旁点着丢在地上。
“小青,准备一下我们去长信宫。”待到了宫门外恰巧看到文贵妃的近身宫女元香领着几个人在那儿挂灯笼,远远看到挽月过来,忙迎上来请安:“月贵妃吉祥,娘娘刚才还和大皇子说起您呢,不曾想你就来了可真巧了,奴才这就给您通报去。”
她进去没多久就出来请挽月进去了,挽月让小青留下打赏元香,自己先走了进去。看到文贵妃的时候,她正端坐在梳妆台前由宫女往她头上带方壶集瑞鬓花,一只米珠双喜字步摇分几层从头斜垂下,身上穿的是紫锦旗服,衣上用蹙金绣霞翟纹,为其增添了雍容华贵之感。
“姐姐!”挽月甜甜的笑着叫道,文贵妃的寝宫自己来过几次,所以自己并不陌生,文贵妃满意地看了看铜镜中打扮好的自己,挥手让宫女们下去,她心情颇佳的拉了挽月同榻而坐:“妹妹你是专程来看本宫的吗?”
“晚膳时分大皇子在我那里用的晚膳,我们很投缘,所以我想来看看他。姐姐不会怪我吧?”挽月笑着答道。
文贵妃轻摇着头,脸上笑意不减,挽月知道她是何等精明之人,后宫一举一动皆在她眼皮下,岂有不知之理。适才这一问的目的不过在于试探挽月,看自己是否为了皇上而来,那天她虽然为了私欲救了自己,但心中对自己并不是没有猜忌,在这宫中,没有一个人是可以完全相信的。
“姐姐,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元香她们在挂红灯,是不是晚上皇上要过来啊?”挽月好奇地睁着眼问,一般来说妃子的宫门前是不挂红灯笼的,只有皇上在此过夜的时候才会挂上。
“是啊,今儿个下午德公公来传旨说皇上晚上会过来!”文贵妃再如何强势,终究只是个女人,说到这个,脸上难掩得意与妩媚之色,她抬手拢着鬓边的绒花道:“皇上不会那么早过来,妹妹如果无事的话,就陪本宫下盘棋吧!”
挽月听得下棋二字眼睛不由一亮,但旋即又变得犹豫起来。
“怎么?不愿陪本宫下啊?”
听闻文贵妃这么问,挽月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是……”挽月忸忸捏捏地低头扯着衣角,一副小女儿家的模样。
文贵妃也不催促,饶有兴趣地看着将心思写在脸上的挽月,隔了好久挽月终于憋出一句话来:“姐姐,您能不能让我几个子啊?”
听到是这么个事后,文贵妃不禁哑然失笑,手中端着的茶险些泼出来,“就为了这个?”
看到文贵妃探究的眼神,挽月更觉不好意思了,难为情地说着:“姐姐您不知道,妹妹在宫中时就酷爱下棋,无奈棋艺怎么也上不去,每次与人对弈,若对方没有让子的话,没走几步妹妹我就会输了。我怕扫了姐姐的雅兴,所以才想请姐姐让子,姐姐您不会怪我吧?”
文贵妃和颜道:“这有什么好怪的,本宫就是喜欢你有什么说什么的性格,这样罢,本宫就让你五个子!”
“多谢姐姐!”挽月故意开心的像个要到糖吃的小孩子一般笑的天真可爱。当文贵妃转身的时候,挽月的眼底闪烁一丝苦笑。
旁边早有人摆上棋盘与棋子,两人分执黑白棋子走了起来,下了没多久就看出双方的差距来了,文贵妃这边的黑子步步为营,兼且攻势猛烈,每一步棋子落下的背后都蕴有无数后招,相较之下挽月就显得逊色多了,不仅队形松散,而且落子时仅仅着眼于目前的形势,完全没有长远的目光,没几下就被文贵妃杀的溃不成了。
眼瞅着胜负立判的时候,突然有人在外面求见,文贵妃微一拧眉,停下落棋的手,宣其进来回话。
珊瑚珠串成的帘子被挑了开来,进来的是文贵妃的贴身宫女元香。
“有什么事吗?”文贵妃看到是她,语气顿时放缓了几分,她明白若无重要的事,元香是不会来打扰自己的。
元香低着头道:“回娘娘的话,适才德公公来传话说皇上今晚不过来了,让娘娘您不必再等。”
闻言,文贵妃执棋的手不由握紧,绷着脸道:“知道是为什么吗?”
这一次元香没有立刻回话,而是似有所指的看了一眼挽月,文贵妃自然知道所谓何事,她放下棋子对挽月道:“本宫有事先出去一下!”这会儿她已懒的再看挽月的反映径直走了出去,元香自是紧随其后。
到了外殿,不等文贵妃问话,元香主动说道:“娘娘,奴婢打听到是因为未央宫那边派人来禀报皇上说皇后忽然腹痛的利害,皇上听到后连奏折也不批立刻赶了过去,还把所有的太医都叫上了,但诊不出是什么毛病,而且皇后只疼了一会儿就没事了,不过皇上不放心,坚持要留在未央宫!”
又是她,戈棠若!早不痛晚不痛,非要在这时候痛,说她不是故意的也没人信!文贵妃恨恨地咬着牙道:“元香!”
听到主子叫,元香忙垂首应命,文贵妃手搭在柱子上,神色变幻莫测,好一会才开口道:“去我房中拿支千年人参还有七叶朱果给皇后送去,就说是本宫送给她补身子用的!”
“啊?”元香没想到主子会说这话,一时反应不过来。
“没听到本宫的话吗?”文贵妃语气中隐含着怒意。
见主子面色不愉,元香不敢问,应声后退下去办事了,留下文贵妃一人在原地,她收回扶在柱子上的手,看着被护甲划出两道深沟的柱子冷笑着回身离开。
谁说命由天定,她司徒文娟的命运从来都只掌握在自己手中!皇后?哼,她倒要看看究竟最后赢的会是谁!
文贵妃清楚的知道自己在走一条不归路,只是她已经没有了回头的机会,曾经年少纯真的司徒文娟只依稀还存在于梦中。
金丝碧玉,云鬓玉颜,邀得君王宠!
这是她目前所有的一切,也是她唯一要的起的东西!
在文贵妃走过的地方,掉落了一颗疑似眼泪的东西,原来,在风光与狠毒的背后,她也仅仅只是一个女人而已,一个有血有泪,一个希望有人宠有人爱的女人而已……
☆、第六十二章 棋局(二)
挽月知道她这次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自己要不是事先得知情况,也不会如此淡定了。但是样子还是要装的,挽月放下棋子,取出丝帕轻擦着执棋的手,只是这一盘棋的功夫,手心已盈满汗水。
挽月喝了会儿茶,见文贵妃还没回来,颇有些无趣的在其寝宫中转悠着,打量着宫中的摆设。先吸引自己目光的是一张绣有牡丹花样的屏风,那层明明比纸还要薄上几分的纱绡她竟不能看透,但转到屏风后面却能清楚的透过纱绡看到前面的事物,真是好生奇妙,自己研究了许久都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有些惋惜地别过头,却被一道不知从哪里发出来的光芒晃花了眼,定睛细看,原来是文贵妃枕边一块小如桃核的玉石发出的。
光线通过它上面的小孔时被折射成无数道璀璨的光华,挽月从未见过如此美玉,如被魅惑一般身不由已地往它走去,眼见着手就要拿到那块玉的时候,一个急促的声音阻止了挽月:“娘娘,那东西碰不得!”
是文贵妃宫中的小宫女,她才进来就看到挽月要去碰那块玉,慌的叫了出来,当下顾不得主仆有别,一把拉开挽月,挽月被她奇怪的举动搞的莫名其妙。接着,不等自己问罪,小宫女就跪下认错了,幸而她遇到的是不爱计较的挽月,否则这顿罚是免不了的。
挽月罢手让她起来说清楚,宫女千恩万谢地站起来答道:“回娘娘的话,这块玉名叫:如意玉;上有七孔,乃是天然生成,是我家娘娘被封贵妃时,皇上赏的,据说全天下就这么一块,娘娘平日里宝贝的不得了,碰都不许人碰一下,何况是拿了!”
听了她的解释,挽月才知道她刚才为什么会那么紧张,挽月淡淡一笑可没一会儿心中突然想起什么又歪头盯着那块如意玉道:“你说这玉全天下只有这么一块?”
“怎么,妹妹还见过另一块如意玉不成?”文贵妃进来的时候恰好听到挽月在说这句话,就把话接了过去。
“姐姐”挽月乍闻声音回头叫了一声。,文贵妃绕过挽月走到床头拿起如意玉,轻轻拭着上面微不可见的悄尘,看得出她确实很在意这块玉。迎着文贵妃的目光,挽月迟疑着不敢将知道的话说出来。
“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挽月咬了咬唇,吞吞吐吐地说道:“有一次,我……我听到,听到皇上提起过如意玉三字,好像是前阵子缅甸王来朝时又进献了一块,据说足有婴儿手掌那么大,那时皇上正在吩咐奴才们把这批进贡来的东西按宫里各位娘娘的品级逐一赏赐,其中特意指出将那块如意玉赏给……赏给……”话在嘴边,却停了下来,只是拿眼偷觑着文贵妃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文贵妃的涵养功夫离‘宠辱不惊’四个字显然还有些距离,“赏给了谁?”她的气息显得有些紊乱,随即不等挽月回答又说道:“不必说了,本宫知道了!”说完这句她闭起眼深深地吸了口气,等她再睁眼时,虽还没有完全平复,但至少表面上已看不出异常了。
她盯着桌上的棋盘慢慢坐下来,突然伸手在挽月的棋盒中夹起一粒白子,同时,微眯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光。
“叭!”一颗白子落在棋盘上,这一步走得却是精妙至极,只一步就将白子即将落败的局面给扭转过来,并将原本势如破竹的黑子围困在中间,白子开始露出了一丝反败为胜的生机。
挽月不明所以地注意着文贵妃的举动,看她还要怎么下,然而文贵妃只下了这一子后就收回了手,对着胜负已经变得扑朔迷离的棋盘勾起嘴角,脸上喜怒难辨!
文贵妃抬起眼对愣在一旁的挽道:“天色已晚,妹妹你该回去歇息了,明日若有空再来陪本宫下完这盘棋!”在说到最后三字的时候语气加重了些。
挽月当然听出她话中的意思,但看文贵妃面色不善的样子,还是依言告退,临走前,文贵妃又命宫女执灯将挽月送回梨月宫。
就在挽月刚要踏出长信宫的那一刻,自己隐约听到一声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脆生生的,很是好听!
深夜,在某个宫殿的一角,灯火还未熄,在昏黄的烛火下,一个女子修长的身影投在墙上摇曳不定,偌大的地方只有她一个人闭目静静地坐着,搁在桌上的手有节奏地敲着,一副闲散笃定的模样。
三更刚响过一声,虚掩的门被无声地推了开来,又一个身影悄悄地走了进来,低声地叫了声主子。
女子豁然睁开双眼说道:“你来了!今天这件事情你办的不错!”
“回主子,今天中午奴才确实按您的吩咐,哄着皇后吃了几口前些日子月贵妃送来的粽子,但皇后的腹痛与那粽子并没有干系,现在所有未央宫以外的东西进皇后口中之前,都必须经过太医的检验,粽子并没有查出什么问题来!”
“什么?”女子听到这句话吃惊的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此话当真?”
“奴才绝不敢欺瞒主子,是奴才亲眼看着太医检查,也是奴才亲眼看着皇后吃下去的,瞧得真真的,绝不会有错!”那人苦笑着说。
女子重新平静下来后,带着几分不解道:“既然如此,皇后怎么还会出现腹痛?”
“是奴才怕误了主子的计划,不得己才在她的茶里下了点药,因为奴才下的轻,所以太医也没查出来,还请主子恕奴才自作主张之罪!”
“罢了,这事怪不得你,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倒是我疏忽了。”女子狭长的,如毒蛇般的眼中闪过惨人的冷光,与人前完全不一样。
她明明叫人在那些粽子上下了毒的,怎么到了月贵妃手里又没事了呢?难道她已经发现了安插在她宫中的人,月贵妃……原以为这个女人单纯的很,现在看来只怕也不是什么善茬!
“主子,能不能容奴才多嘴说一句话?”
“讲!”
“咱们这一次没能扳倒月贵妃,极有可能惹来她的怀疑,要是让她顺着宫中的人摸到主子您这里麻烦可就大了,要不要奴才……”他用手做了个抹脖的动作。
女子起身在屋里走了几个来回,显然在考虑要不要这么做,想了一会儿她抬手道:“月贵妃再怎么聪明也不可能一下子就猜到是咱们,你们几个都是我爹爹费尽心思才送进来的,就指望着你们能在宫中助我一臂之力,现在就自断一臂太不值得,再说我已经骗的月贵妃相信了我的谎言,还是先看看再说,不过你去通知她,叫她设法弄清楚,看看月贵妃有没有怀疑到她!”
“喳!奴才这就去办,不过奴才还有一事不明,主子您为何非要选在今晚?”
“呵呵!”女子轻轻吹着戒指上的珍珠:“你知道皇上有多久没到文贵妃那里去了吗?”
“这个……这个……奴才不知。”
“我来告诉你好了,距上次已经整整过了十二天了,今晚她不容易才盼到皇上来,临了却被皇后坏了好事,你说她能咽得下这口气吗?虽然咱们这次没能把月贵妃拉下水,但加深了文贵妃对皇后的怨恨,也算不白忙这一场了!”女子徐徐说着,诸般巧妙的设计与精确的算计在她眼中似乎是再普通不过一件小事,这样的冷血与城府,即使放眼整个后宫,也找不出几个人能与之匹敌的!
“主子,文贵妃真的会下手吗?”
“会!一定会!因为她很清楚,只要皇后在一天,就一天没有她再出头的日子,再说,她看眼巴巴的盯着那个皇后的宝座呢?”
“可是皇后对您不也是一个极大的阻碍吗?为什么不让奴才在她饮食中……”
“不!”不等他说完,就立刻被女子否定了。
“她不能死,至少目前还不能!”她拿眼角扫了一下低着头的那人道:“你以为皇后死了,我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别忘了,除了她以外,我头上还有多少人在,她们随便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以我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与她们分庭抗衡!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皇后做那个众矢之的,待她们斗到两败俱伤的时候,咱们再坐收渔滃之利1
“主子英明!”他恍然大悟地道。
“好了,你先回去吧,记得时刻注意那边的动静,一有什么事就立刻来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