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熙子睁开宁蔚抓她的手,径直朝前走了几步,她狠狠地抓着走廊扶杆,那股狠劲儿好像看到了欠了几千万的债主。宁蔚看着姒熙子的背影,等了一会儿,姒熙子终于开口道:“我跟薛沫然,一点关系都没有!”
顿了顿,姒熙子又说:“想脚踏两只船的人,是你吧?”
宁蔚皱皱眉:“你转移话题干什么?我可没有成天捧着哪个女人的电话想接又不敢接,也没有在枕头边放谁的照片,和谁亲近,和谁保持距离,我清楚得很。”
姒熙子冷笑:“说得你好像痴情女,我像个滥情种?那我问你,你跑去跟荀立颜鬼混什么?”
宁蔚说:“我说过了,只是暂住。”
姒熙子看看她,嘴角又翘起笑:“是啊,床也是暂时上上。”
“你……!”宁蔚一时气起来,差点没忍住想言语伺候吃了火药的姒熙子,等到怒气消下,姒熙子早走开了。
接下来的一顿饭吃得不咸不淡,姒之山似乎精神难得的好,和儿孙们简单交流之后,在饭桌上不停跟宁蔚聊,天南海北的东说一句,西扯一句。姒熙子坐在宁蔚对面,从开始拿筷子就一言不发,直到吴姨走过来夹了一块火腿放在她碗里,她才抬起头,吴姨柔声说:“老爷子让我给你夹的,吃饭的时候想什么呢?”
姒熙子看了看姒之山,笑笑说:“很好吃。”
晚饭完毕之后,姒熙子和宁蔚都要赶回市区,走之前跟姒之山告别,老人家挥挥手说:“宁蔚,常来玩玩,改天我们一起钓鱼。”
宁蔚点点头,正想再说点什么,姒熙子已经走远了。宁蔚说了声“保重”,便跟着姒熙子上了车,一路往市区走了。
将晚风有点大,没开多久就开始落雨点,姒熙子关了车窗,却没有开音乐,宁蔚也没说话,整个车室里安静得可以,要不是手里还有本杂志,宁蔚真要靠数雨刷来打发时间。
正看到一则笑话,姒熙子突然开口:“刚才我不该冲你发火,对不起。”
宁蔚愣了愣,偏头过来,姒熙子也侧头看了看她,又重新注视前方,说:“最近工作太忙,我心情不好,你别介意。”
宁蔚重新低头看杂志:“你随便道个歉就让人不介意?哄宠物还得一边逗它一边喂食呢。”
姒熙子呼了口气:“所以呢?”
宁蔚合上杂志,靠在车座上看着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前窗,说:“每次只要涉及薛沫然你就情绪不稳,说来也巧刚这个时候我总在你身边候着,受了你我不介意,但是不代表你不用解释。”
前方连续下坡,姒熙子放缓了车速,仍是沉默,宁蔚忍了一阵,终于说:“你究竟想怎样?!你知不知道出轨还撒谎的人最差劲?!”
姒熙子捏紧了方向盘,牙咬得咯吱响,走完山路,看着前面有应急车道,便径直拐上去把车停了下来,然后是一言不发。
暴风雨前的宁静……
宁蔚打量四周,这个时间本来过往的车就不多,整条路上好像一直只有她们两人,不过就算有车来,看到停到避险车道上也根本不会过来管。
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现在姒熙子一副要吃人的表情,是真正的,妖精想要煮唐僧肉来吃的那种吃法,而且这种环境极其适合杀人灭口,然后抛尸荒野。
宁蔚自然不知道自己这句话对姒熙子的刺激这么大,要照常理来看,她这模样敢情是被人抓了个现行气急败坏了?
“宁蔚,究竟是你委屈还是我委屈?”姒熙子终于出了点声音,“薛沫然在我心里早就已经死了,你为什么一定要把她挖出来戳我心窝?”
姒熙子的手抓着方向盘上的皮革发出吱噶声,听在宁蔚耳中简直就有种莫名的恐惧感,而且最恐怖的是,姒熙子的声音在微微发颤,宁蔚从来没见过她也这么失控的样子。
不过这个时候就算姒熙子手里有把明晃晃的刀,宁蔚也没打算退缩,难得她这么配合,那自己也豁出去了。
宁蔚稳了声音:“只是你心口不一,言行不一。第一次你把怨气发在我身上,是因为薛沫然,第二次在酒店对我动手,是不是因为想起以前过生日时候陪在你身边的人是薛沫然,第三次在毕业典礼上予取予求,是因为你刚从英国探望薛沫然回来。是个女人就会琢磨,你是不是心里装个人,再到现实里找个人。但凡你有一点为我想过,现在我就不会在这里像个怨妇一样逼问你!”
姒熙子闭了闭眼,宁蔚看她仍没有什么波澜的扑克脸,回想起前几日被冷淡的落差,忽然一股半是酸半是恼的情绪冒了上来:“如果你只是想上床,大可以一开始就说清楚只是玩玩,何必又要说些……对我有感觉的话,简直就是彻头彻尾的混账!”
这句话说完,宁蔚开车门就闪了出去。
车门开的瞬间,窗外豆大的雨声清晰地传入耳中,姒熙子看着宁蔚融入雨幕的身影,忽觉得心被狠狠划了一道。
气她也不是,就这么去劝她也不是。
姒熙子望着被泼成瀑布的前窗,终于走下来,抬眼就望见宁蔚背对着自己靠在车身上。
雨浇得有些睁不开眼,姒熙子走到宁蔚身边,擦着脸上的雨珠子:“这么淋雨会感冒,先上车。”说着伸手拉她。
宁蔚没动,只说:“我会不会感冒自己清楚,不用你多管闲事。”
姒熙子顿了顿,拉着宁蔚的手突然使了劲,一把把宁蔚拽到自己身上,宁蔚一手撑着车身,一手要推她,姒熙子却凑过来,捧着宁蔚湿透的脸吻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不行了,小宁子争取正当权益,为什么感觉还是这么傲娇啊,嗷呜~~~~~~~~~~
53
53、第53章 。。。
这个吻就如同呼之欲出的人性本能,混杂了太多的心疼、酸楚、谨慎以及惶恐,以及其他种种冒出来抓绕着心房每个角落的莫名情绪,这些复杂因子随着心跳被强行送入血液流遍全身,最后驱使大脑反应,面对此情此景此人,一定要做点什么,表达点什么,也许不是宣泄一直埋在内心深处早已经没有颜色的记忆,仅仅只是如同哨声提醒人稍息立正的一个信号,就算是信号也好,姒熙子觉得只是不这么做的话,好像面前这个人,就会马上消失,消失到无影无踪。
何况,这冰冷的雨幕里,宁蔚的唇温这么温暖,又怎么舍得让这从天而降的雨水夺了这该让人怜惜的温度。
姒熙子抚着宁蔚,不自觉就加大了力度,点点的浅吻不经意之间就变成占有似地深吻,雨依然不留情地砸在两人身上,按正常步骤来应该已经升温的气氛却被毫无间隙地冷却下来,这个吻无比冷静,无比理智,因为它传达的所有信息皆无关于情…欲。
有时候,爱到深处反而对对方的身体没有欲…求,对那种升温的事也没有兴趣,你只想冷静地,淡然地,用能保持大脑正常运转的方式去接触她,抚摸她,这种爱,好似带着求证心理的探索,你想要的不是让双方失控,而是用这其他人无法采用的方法与你的爱人沟通交流,在这种平静如水的契合中,你能准确读懂她心里的想法,而你的意念也能被顺利被传达,这是属于两个人,独一无二的沟通方式。
只是对宁蔚,姒熙子仍不敢言爱字。
这个时候,如果就这么对她说一句,喜欢你,又有多难呢。一个上声,一个阳平,再加一个上声,是音律中最顺口的声调组合,也许正因为顺口,所以那么多人才能轻而易举地把这三个字说出来,我喜欢你,我好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就这样随意再加一两个修饰词,之后,不管再怎样的拙嘴笨舌,都会把这三个字演绎成世界上最动人的情话。
然而,之后呢,说完之后呢?
语言有魔力,最原始的动因是因为结绳记事,每一字皆关于事实和实物,然而经过千百年的演化,语言脱离了实践成为了独特的一门艺术,诗人文学家歌唱家把这种艺术演绎得唯妙唯俏,人们乐于享受语言带来的虚幻愉悦感,完全忘记了他们是不知不觉把对实物的感受直接等同于那几个字眼。
于是,语言也成为不负责任的代名词。
太多在现实中要付出千辛万苦才能体会得到,要流血流泪流汗才能实践得到的事和情,这种艰难,这种煎熬,这种种难到无法言说的拼搏和努力,却被语言轻松取代,或者说,轻易掩盖。
我喜欢你。
这背后得背负多少义不容辞的责任以及义无反顾的决心,才有资格说这几个字,如果就这么被心中这股热流激荡起来,冲口而出这句话,该是多么不负责任的行为。
对其他人来说再简单不过的事,对姒熙子却像炼了狱一般难。
明知道,只要说出这几个字就可以安抚眼前人的失望和不安,然而她做不到,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不可能违背良心只为了骗取她暂时的好感就随随便便做这么重大的承诺。
也许如此深情的吻会造成当事人更多的猜测和误解,但是没有准备好的承诺比起这个吻来,是更不可饶恕的罪过。
所以,就这么吻吧,吻着她,自己的心意哪怕有一丝能够传到她心里,也许她就不会这么让人心疼了。
晚夏的暴雨来得太急,雨滴砸在车顶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宁蔚被姒熙子轻压在车身上,两人的头发早已经被雨水打湿,融和着冰冷的水滴在彼此脸上混乱的缭绕,明明已经是近在咫尺,却听不到对方的呼吸声,除了这唇上的温度,唯一能感觉得到的,就是因为沾水已经形同于无的衣料下滚烫的心跳。
在这万籁俱静的山间,格外清晰。
沉默终是无法长久忍受,宁蔚一把推开姒熙子,转身伏在车身上,抹着脸上的雨珠说:“你是从丁孝贤那儿学来的?解释不出来就用这招。”
姒熙子双手撑在车顶沿上,沉默了一阵,缓缓开口:“我们最后分手的时候,第二天我要回国,那天晚上我下了狠手,她被送到医院,后来听说住了半个月才慢慢恢复。”
宁蔚偏头看了眼姒熙子:“看不出来你不会怜惜女朋友。”
姒熙子嘴角微微向上弯了弯:“人不被逼不会知道知道自己有多狠,心有多硬。”
宁蔚埋下头拿衣袖很没用地蹭了下额头:“因为现在这件事,现在还愧疚,一直放心不下?”
姒熙子摇摇头:“我一点不后悔。她也是。经过这件事我们才算扯平了。”
宁蔚听得不明白,但是见姒熙子眼睛定定地望着前方,好像灵魂出窍一般想透过雨幕回溯到很久以前的过去,一时不忍再说,伸了手便去擦姒熙子脸上的水雾:“我不是想知道这些,你别勉强自己。”
姒熙子按住宁蔚的手:“不,你有资格知道。”
宁蔚叹了口气:“好,你说。”
姒熙子捏了捏眉心,俄而又出神地望着前方:“我和沫然是青梅竹马的恋人,但是后来,她变成了地狱天使,我变成了恶魔撒旦,她用尽一切手段折磨我,我也不留余力地折磨她。”
不知是不是雨声遮盖了声音中的异常,宁蔚觉得姒熙子异常平静,平静得好像不是在说自己的事,而是在讲述昨天看到了一则新闻。
没有情绪,没有波澜地说着恋人之间互相折磨的事,这个时候让宁蔚感觉到的却不是冷血,而是从脚一直涌到头顶莫名的疼痛感,这种疼痛感麻痹了心跳,进而麻痹了大脑,血液不能流动,细胞不能吐纳,最后全身僵硬发冷,造成了形同假死的虚像。
似乎再多听一句,呼吸也会停掉。
宁蔚拽着姒熙子的手肘:“别说了,你已经说得够多,以后我再也不问你。”
姒熙子却纹丝不动:“你就脆弱到连听也不敢听?”
宁蔚一愣,姒熙子似乎松了一口气:“现在想起来,也没什么了。那个时候她和各种人搞暧昧,甚至搞上床,所有疯事傻事只为了刺激我,我没那么多时间去谈情说爱,在一起的时候就不管不顾地往死里折腾她。然后两人会好那么一段时间,之后又重蹈覆辙。”
宁蔚沉默一阵,问:“既然已经是往事,现在你为什么……”
姒熙子抹了把脸:“因为我和她还有一个十年约定。”
“什么意思?”宁蔚看着姒熙子,她脸上终于出现了不是扑克脸的波澜,那么点情绪,却读不懂到底象征什么。
姒熙子顿了顿,说:“从分手之后的十年时间,彼此仍然是最重要的人,十年之后,如果对对方还有感觉……”
宁蔚看着她问:“有感觉怎样?”
姒熙子说:“有感觉就要复合。”
宁蔚咬了咬牙,看了姒熙子一眼:“好,很好。”
姒熙子转身拉她:“宁蔚,你听我说。”
宁蔚定神看她:“你不是等着复合吗?还有什么好说的。”
说着便绕过车身要旁边走,姒熙子赶过去,宁蔚已经走出了避险车道几步,姒熙子跟上去喊:“宁蔚!”
正在这当口,突然其来的汽车呼啸声由远及近,宁蔚明显没有靠边走,看她好像完全没有打算要往边上让,远处来的车已经擦线而来,姒熙子心一紧,追上两步,一把拽过宁蔚,车身刚巧擦身而过。
两人被拽力失了平衡,一个仰扑,双双倒在了路面上。
惊魂未定,宁蔚伏在姒熙子身上喘了口气,姒熙子抚着她的背问:“没事吧。”
宁蔚不理她,撑了手就要起来,姒熙子却使力一拽,按住宁蔚:“听我说。”
宁蔚看着姒熙子:“在哪里不能说,非要在这里?”
姒熙子仍然按住她:“我怕一放手你又走得没影,你听我解释。”
宁蔚垂了垂眼,只好任由姒熙子抱着:“你说吧。”
姒熙子这才开口道:“宁蔚,我不是被感情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