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霜道：“那也不应该剩下那么多啊。你给我送的那冷香丸，效果上佳，制作起来又费事，那般的良药，应该是价值不菲的吧？”
文丑丑又点点头道：“确实，一颗冷香丸就抵得上五十两白银呢，这几年不曾下雪，听说价钱翻了两倍，也是有价无市。”
秦霜更疑惑了：“是呀，那不是更应该从我账上扣去很多了？”
谁知文丑丑摇摇头，道：“因为那冷香丸已经不是天下会的物事，夫人把它留给了丑丑，就是丑丑的东西了。”说着他松开了被蹂躏得皱巴巴的衣角，语气认真地道，“这是丑丑自己送给霜少爷的，所以并不算在账上。”
秦霜被他话中的内容和语气弄得呆了呆，不好意思道：“既是师母的遗物，你没有留着做纪念，却让我吃了，是不是不大好？其实我只吃了一颗，这几天身子都还爽利，不然剩下的都还给你吧？”
文丑丑摇摇头，却不开口，双眼望着秦霜。
上一次吃了冷香丸醒来的时候，见到文丑丑就觉得他有些和平常不一样，后来也没多想，此时再度四目相对，觉得又是如此。文丑丑的眼角微微上挑，瞳仁乌黑，这么看过来的时候，就有一种温柔而专注的感觉。
好像是一碰到和冷香丸有关的事，就会变身似的。而眼前这个文丑丑却是昙花一现，平日里全见不到，偶尔一两次便觉得格外美好。
上一回提到师母只是一带而过，如今也不好再细问，只怕文丑丑伤心。现在想来，师母这个前主人在文丑丑心里的分量一定不一般。以前觉得他是在谄媚邀宠，但是他对着雄霸虽然是小心讨好，总也没有弃了师母赐的姓，跟着雄霸改姓。
秦霜想了想，又道：“或者先在你那里放着，等我再想吃，便去拿，这样好不好？”不知不觉间，对着这样的文丑丑，语气也温柔和缓了，仿佛是怕把他温柔而专注的眼神吓走似的。
文丑丑又摇摇头，道：“还是霜少爷留着吧。而且……”
言语间非常羞涩：“其实……如果霜少爷想在聂风闭着眼睛的时候做些什么的话，也可以给他吃一颗的……”
秦霜：“……”
秦霜：“呃……”
秦霜：“呃，我……”
喂，我真的没有想对闭着眼睛的聂风做什么啊！好吧，今天确实是想了来着，但是不也没有做成啊！而且我以后都不会做什么了啊！话说，做什么到底在你心里是做了什么啊！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对聂风做啊！
我只是很单纯地把事实告诉他，然后安慰了他啊！
那我到底是跟自己咆哮什么啊，告诉文丑丑不就好了吗！
但是本来就是什么都没有，再拼命解释“什么都没有”，看起来不是很像有什么的样子了吗！
相比秦霜内心的咆哮体，文丑丑倒是很平静，低头扭了扭小衣角，对着秦霜眯了眯自己的一双笑眼，脸上厚厚的白粉掉了一地。
无疑，那个温柔而专注的文丑丑已经烟消云散了……
只是，你每次恢复的时候能不能给点预兆啊？别弄得前后反差这么大，很崩坏的啊！而且你不只崩坏了自己，连我也一起跟着崩坏了啊！
夕阳西下，雄霸堂前。
一只妆容破碎的文总管挥着小花扇，目送着一只神情破碎的大师兄默默地离开了。
32、风还是云，这不是一个问题
秦霜回到自己房里的第一件事便是让小羞和小涩到厨房去；嘱咐小羞炖一盅上次的人参公鸡汤，嘱咐小涩的则是将一锅粥，加了不少滋补养颜的食材，炖得越烂越好。自己留在房里；将抱来的伤药都放好了，拿了今天要用的包好，等着晚上去给聂风用。
那人参公鸡汤和滋补养颜粥都非常耗时，等小羞和小涩端着进了房，天都已经黑了，已经是华灯高上的时刻。
小羞走到秦霜面前羞涩道：“霜少爷，汤已经好了；现在便给云少爷送去么？”
秦霜点头：“嗯，让他趁热喝了；别等我了。”
小羞猛地抬头：“霜少爷……今晚不去了么？”
秦霜道：“是的。风少爷你知道么？就是新来的聂风，住风阁的，晚上我要去他那里一趟。事出有因。你快去吧，莫让他久等了。”
小羞应了一声，却难掩微蹙的眉间，满脸的失落。
这下倒是秦霜不明白了。方才让炖人参公鸡汤的时候，小羞红着脸，一叠声地答应，为步惊云做事明明十分麻利，再加上之前到云阁去那回，见到步惊云便红了脸，这些细节都让秦霜认定了这个婢女对步惊云是有意的。此刻自己不去，正是他们二人相处的好时机，怎么看她的样子，反而不乐意了呢？
这边小涩问道：“那这粥便是为风少爷炖的么？”
秦霜笑道：“正是的。他受了伤刚醒，身子虚弱，正是需要滋补的时候。你手艺不错，闻着就香，一会我也喝一点尝尝。”
小涩羞涩地抿了抿唇。
只听旁边的小羞低声道：“霜少爷陪风少爷吃晚饭，那……云少爷不会生气么？”
秦霜“呃”了一下，真的认真地思索起了这个问题。他只是本能地觉得步惊云不是什么小气的人，聂风现在受了伤自己去照顾是应该的，然而毕竟这次是答应了步惊云和他一起吃晚饭，如今临时失约了不去，他若责怪也是有道理的。
再一想，原来这便是小羞不乐意去的原因，只怕是自己撞到了心上人不高兴的时候。
于是温言安慰道：“风师弟受了伤刚醒，我作为大师兄，总不能放着不管。这样吧，你和你云少爷说一声，我明日晚上一定去，而且会亲手给他再做一次‘啃的鸡’赔罪。你云少爷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这样必不会和你置气了，你觉得这样好不好？”
这么一说，小羞才褪去了失落的神色，嫣然一笑道：“霜少爷肯亲自为了云少爷下厨，那他必然很高兴。”
秦霜被她弄得笑起来：“我看你也很高兴。”
喜欢一个人，看他高兴，自己便也高兴，多好的姑娘啊……就这么决定了，再过个几日，就寻个理由，把她安排去云阁，让她日后陪着步惊云。对着这么默默关心自己的人，哪怕步惊云是铁石心肠，也会日久生情的吧。
这边小涩道：“云少爷那边就让姐姐去吧，霜少爷，奴婢能去见见风少爷么？奴婢听说他的娘亲就是当年的武林第一美人呢。”
秦霜道：“你要去自然没有问题。只是风师弟他现在的容貌……呃，有些问题。你见到了千万不要大惊小怪，对了，也别在他面前提到他娘亲。”
小涩道：“霜少爷放心，奴婢绝对不开口，不会打扰了霜少爷和风少爷。”
现在聂风正处在情绪的风口浪尖上，若说小涩不开口确实是最保险的了。但是为毛这话听起来总有些别扭呢？
于是三人收拾了下，便一起出门，然后在风云双阁之间的空地上分道扬镳。
秦霜默默站着，只目送到小羞提了篮子进了云阁的大门，方转过目光，对小涩道：“抱歉，让你也跟着久等了。”
小涩轻声道：“奴婢觉着霜少爷对云少爷很上心呢……”
秦霜笑道：“他是我第一个师弟，又是个很特别的人，我自然是挂心的。怎么，难道你觉得他哪里不好？”
小涩低头咬着下唇不说话。
秦霜道：“觉得他好不好的都不妨，我看小羞就挺看重云师弟的。你若不喜欢他，也没什么。”
小涩像是沉思了一会，抬头道：“我姐姐是觉得他很好很好，只是……”
秦霜问道：“只是什么？”
小涩道：“奴婢觉得云少爷……会是个危险的人……”
秦霜愣了愣，问道：“为何会这么想？”
小涩摇摇头：“奴婢也不知为何，总觉得云少爷这样的人，要么不，要么最，感情深沉，只怕会叫人难以承担……霜少爷要小心着些……”
秦霜心里一惊，没想到小涩一个小小的婢女，看人竟然有这般的眼力。不过步惊云这人一眼看去便是特别的，沉默寡言，双目幽暗而深沉，确实容易给人造成平日是冰山，哪天化了就是迅猛洪水的压迫感。
确实他现在对自己不错，但是哪日若一个不小心，让他知道是自己故意地将他和原本心爱的孔慈隔开了，然后配给了聂风，步惊云到时会做些什么，如今的自己确实难以预料，也不敢想象。
秦霜摇摇头，强迫自己不再深想，岔开话题道：“小涩既觉得云师弟的性子不好，必然会喜欢风师弟这样的人。”
小涩好奇地问道：“那风少爷是怎样的人？”
秦霜道：“他有主见有担当，但待人和气包容，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还教人觉得如沐春风。”
小涩掩口笑道：“霜少爷不是说风少爷是刚来么？怎么便这么熟悉了？”
秦霜“呃”了一声。当年看电影时，按照自己的性子，觉得雄霸和步惊云都过于自我强势，唯有聂风，最合自己的脾性。刚刚不知觉间，想起来的都是电影里那个聂风的温润而飞扬的笑容。
再看现在的聂风，虽然只有十三岁，在乐山那里不由分说，便将自己从亭下救起，下午明明强忍着丧父丧母的悲痛，还要和自己说一声“谢谢”；对他的父亲聂人王有情有义，对强势的雄霸又不畏不惧。窥一斑而知全豹，这样的少年，加以时日，必然会成长为电影中那个侠骨柔肠的风中之神。
就算是为了少年时对电影中那个聂风的喜爱，自己现在更是应该多照顾他一点，多帮他一点。
“对了，”秦霜问道，“若是……我想麻烦你去风阁照顾风师弟，你愿意么？”
小涩“啊”了一声，低头道：“霜少爷……是小涩说错话了……霜少爷不要嫌弃小涩，小涩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
秦霜忙道：“不是这个意思。我觉得小涩很可靠，煮粥的手艺也好，才想着要拜托你的。之前也说了风师弟身子虚弱，还需要人多照顾，我脱不开身，再让别人来，又觉得没有小涩那么好。”
小涩抬头，双眼水汪汪的：“所以霜少爷不是讨厌了小涩对么？”
秦霜笑道：“自然不是。若是小涩真不愿意，我也绝不勉强。”
小涩咬了咬下唇，问道：“真的么？那能不能等到小涩去过这一次了再做决定呢？”
秦霜：“……”
那基本是没戏了，聂风现在的状态绝对是花见花败啊……
说着二人便进了风阁大门，走了好一会儿，才来到内室，进了聂风的卧房。
秦霜让小涩在卧房门外先等着，自己提了篮子放在桌上，到窗前盯着聂风的脸看了许久，才确定道：“风师弟，你醒了。”
聂风“嗯”了一声，道：“我听到……霜师兄来的脚步声了。”
他虽是受了伤，冰心决的内力却是没有丝毫受损，眼睛睁不开，而耳朵还是分外地灵敏。
秦霜笑道：“那霜师兄还带了个婢女来，你也知道了？”
聂风沉默了会道：“霜师兄不该带她来的，别吓着了她。”
他自己身子不好，却还为着一个婢女着想。秦霜心里一阵冲动，真想去摸摸他的头……
秦霜扶他起身，竖起枕头，让他靠着，然后转头向门外站着的小涩示意，小涩慢慢地羞涩地迈了进来。饶是之前做过一些心理建设，没有叫出声来，但小涩一见聂风，还是睁大了眼睛，双手掩了口，一脸的难以置信。
其实莫说是她了，下午自己来的时候怕也是同样的神情。
秦霜这边坐在聂风身边，然后示意小涩去桌上盛了粥，犹是像下午那样，细细地吹凉了，喂到了聂风的香肠唇边。
聂风却偏偏头，躲开了，艰难地开口道：“我已经清醒了，便不能……再麻烦霜师兄。”
秦霜听着既恼又心疼：“这个时候你矜持些什么，既叫了我一声霜师兄，我照顾你这个师弟也是理所当然的。你现在受了伤，说话都不利索，怎么把粥吹凉？喏，吃吧，若是以后霜师兄受了伤，也叫你喂。”
聂风那只比细线宽一点的双眼之中闪烁着明星一般的光芒，当下不再闪躲，默默地将秦霜递来的勺子含住了。
秦霜下午喂粥，是倾过来，让粥自己滴落在聂风嘴里，现在直接喂进了嘴里，不禁要更加谨慎，生怕不小心碰疼了聂风肿胀着的嘴唇。
聂风刚刚醒来，身子正缺营养，胃口很好。秦霜一连喂了四碗，手都举得疼了，背上更是绷出了一身的汗。
等到聂风吃完了，他才将剩下的一点粥刮了刮，弄了小半碗，正要吃，肚子却耐不住饿，先“咕”了一声。
秦霜：“……”
聂风：“……”
秦霜尚未从尴尬中恢复过来，聂风已经开口：“对不起，霜师兄……我不知道这是两人吃的。”
秦霜道：“本来就是为你补身子煮的，霜师兄已经吃过了，只是看风师弟吃得香，难免有些馋。呃，那谁，小涩，你说是不是？”
小涩：“……”
见秦霜冲自己抬眉毛，小涩也只得硬着头皮撒谎：“嗯……”
可惜“嗯”一下还不够，秦霜又咳嗽了声。小涩于是道：“风少爷，霜少爷真的很关心你，所以你莫要再说什么愧疚的话了，不然霜少爷听了肯定要难受的。”
秦霜近距离地观察着聂风的脸，可惜从那缝隙里漏出的一点目光判断不出什么情绪，只知道是在凝视着自己的脸。聂风沉默了良久，轻声道：“霜师兄，谢谢你。”
大约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两年多，听到的所有“谢谢”加起来了也没有聂风这一天说的那么多。对着这样真诚的感激，饿上一顿真的不算什么。
而且眼前的这个少年将来是要成长为风中之神的。自己的轻功虽然也还好，但比之风神腿来便是一毛之于九牛了。不知将来有没有机会，能让聂风带着上天飞一圈。
秦霜冲聂风笑了笑，自己将剩的那粥吃了，虽然凉了，吃在嘴里还是很香，味道醇厚，回味起来又有种甘甜，不禁赞道：“小涩你煮粥的手艺真的很好。”
聂风头转向小涩的方向，也说了声“谢谢”，教小涩瞬间红了脸。
吃完了粥，秦霜便喂聂风吃了内服的药物，又扶他躺下，按照文丑丑的讲解将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