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慈是在无声地哭。
对母亲的思念是无尽的,随时想起会忍不住哭泣。没有了激动的情绪,眼泪便是花间的暗水,在夜间孤单的时候默默地流,没有波澜,却难消去。
秦霜伸手摸了摸孔慈的头,只温柔道:“小慈乖,不要闷得太紧了。”
孔慈在怀里点点头。
边上的聂风吹走了发梢上的萤火虫,仰望着漫天星斗慢慢道:“我也希望,我娘能看到这样的美景。这里像梦一样地好,可是终究不是梦,我娘不能来。”
虽然唇角微微弯起,却没有多少笑意。
现实之中,再美的风景都引不来魂魄,都是徒劳。
怀着思念和怨恨,跟着聂人王流浪了两年,却与颜盈在最后一刻失之交臂,天人永隔。
已经离世的人,今生今世,再难相见,便只能盼着她入梦了。
秦霜听着,觉得心里又是一阵酸楚。伸手按着聂风的头,靠到自己的肩膀上:“风师弟,这边黑,其实师兄什么都看不见的。”
风师弟,如果你也想为了你娘而哭,便哭出来吧,师兄什么都不知道。
秦霜在心里叹了口气。
罢了,剑冢恋爱是没戏了。
现在没成年的男主角和女主角都靠在自己身上,分别想着自己的娘……自己也只能当自己是保姆,领着小孩来冬游了一回。
反正胸前的衣服也已经湿了,聂风再哭,也不过是全身都湿润吧……
风师弟,你想哭就哭吧,师兄我做好抗洪准备了。
肩膀上的聂风却道:“刚刚上山的时候,我答应过师兄,我不会再哭的。霜师兄,给你的承诺,风一定会做到。”
声音轻而坚定。
虽然这么说,但聂风终究没有离开自己的肩膀。柔顺的长发贴着自己的颈窝。
就算是主角,就算是风中之神,也是需要一些安慰,一些依靠的。
孔慈毕竟才十三岁,激动了一次,出了身汗,又小声地哭了一次,也累了,窝在秦霜怀里,被秦霜的手有节奏地拍打着后背,渐渐呼吸平稳,睡着了。
聂风没有睡着,却是一动不动地挨着自己的肩膀。看不到他的神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剑冢之中只余静谧,星光璀璨,萤火轻灵。
恍惚间,竟有种天长地久的错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聂风道:“霜师兄,时间差不多了。”
秦霜才回过神来,想到剑冢一游是有时间期限的,忙将孔慈也叫醒了。
三人出了石门,又瞻仰了下师母“文梦到此一游”的墨宝,才小心翼翼地沿着原路返回了。
走到洞口时,聂风突然停下,背过手,做了个手势。
孔慈不解,秦霜却明白,这是“有人”的意思,当下带着孔慈,后退了几步。
聂风一动不动地站着听了一会,又向身后摇了摇手,带着秦霜、孔慈出了洞口。
外面空无一人。
二人默默地先送孔慈回到了湖心小筑,上舟返回时,秦霜才问道:“方才可是守卫回来了?那为什么后来又不见人?”
聂风道:“风是听到了一点人声,可是他们退得很快。风倒觉得,不是那时有人来了,而是那时,来人来不及退得干净。”
秦霜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风师弟的意思是,其实我们进去的时候就已经被盯上了?”
聂风点点头。
秦霜苦笑道:“我也觉得,师父和文丑丑不是那么大意的人。风师弟,真是抱歉,这次是霜师兄连累你了。”
而且还没能让你谈成恋爱。
聂风摇摇头,沉默了一会道:“霜师兄永远都不会连累我。”
话说得含混,也不知是“这是小事,连累不到”的意思,还是“你我师兄弟之间不必客气”的意思。
但聂风说了这句便沉默了,也没有再解释。
他站在舟尾,衣袂飞扬,双眉微微蹙起,与平日里一直含笑的样子大不一样。
虽然忧郁的美少年也自有一种味道,但秦霜还是忍不住担忧,生怕聂风心思纯净,做了个春梦便郁结在心。
当下咳了一声问道:“风师弟,本来霜师兄不该问的。但是……”
想一想,当面说“做春梦是很正常的,男人总会有的,你不必放在心上”肯定是过于直接了,于是含混道:“风师弟今天看起来有些累……呃,是不是昨晚上有些什么事?”
聂风深深地看过来一眼,道:“风……昨晚上想通了一些东西。”
秦霜:“……”
呃,风师弟,你确定你是想通了什么,而不是畅通了什么么?
只能顺着话问:“想通了什么呢?”
聂风用一种忧郁但认真的神情道:“第一,不能自欺欺人;第二,不能强人所难。”
其实在聂风那里,也是有意要说得含混些,否则秦霜追问起来,就无法隐瞒昨晚上在他房间里看到的那个触目惊心的吻。
自己想通的事情就放在心里,暂时还不能吓到这位霜师兄。
喜欢,不能自欺欺人。
喜欢,也不能强人所难。
但在秦霜听来,却又变成了另外一层意思。
自己做了春梦,不能自欺欺人。
自己做了春梦,不想说,别人也不能强人所难地要听。
当下咳了一声,也跟着含混道:“嗯,风师弟说得很有道理……”
这时小舟已靠了湖边。
秦霜道:“到岸了,那我们也各自回房吧。”
聂风看着他,点了点头,于是分道扬镳。
秦霜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了,还在想,做了个春梦都能这般深思熟虑,归纳出一些道理,主角就是主角,风师弟果真不是普通人。
55、大师兄的梦
做春梦是很正常的;男人总会有的,不必放在心上。秦霜是这么安慰聂风的;确实当时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还在现代社会;年少懵懂之际;自己也曾有过。环肥燕瘦的女子,肤如凝脂,面容模糊,嘴唇却是嫣红的。有时候醒来;还会忍不住努力地去回想回味,因而对于聂风的忧郁就不是很理解,觉得未免小题大作了。
但秦霜很快就知道了;在这个奇怪的武侠世界里;磁场就与现代社会不同;所以他之前的想法,真的真的,是低估了春梦的杀伤力。没发生在自己身上,就不知道春梦也可以这么凶残。
过了年,冬去春来,进了四月,正是山花烂漫、草长莺飞的仲春时节。
秦霜出了天下会,独自在山上踏青,享受新鲜的空气和漫山遍野的苍翠葱茏。
脚下泥土松软,头上鸟雀脆鸣,让人心情舒畅。
不过这回出来,倒不仅仅是放松游玩的,而是还有一件事放在心上。
聂风那边,酷暑未至,属于他的那把扇子还没寻到机会送出去,再看聂风本人,似乎也没有一种“拿着扇子会显得更帅”的自觉,平日里只见他两袖清风,都不曾把玩过什么东西。
于是秦霜陡然在心里产生了一种想法:在这部电影里,自己不仅仅是配角,还身兼保姆、和事佬,现在又多了一样――道具师。成年聂风拿着扇子随手挥舞,配合着风神腿,秒杀一片的经典形象,还需要自己将来慢慢地塑造。
由风及云,自然又发现了一个问题。
在电影里,成年步惊云的出场是在一个清澈的水潭中,上有瀑布,流泻而下,打在他肌肉漂亮的身体上。练功之后,卷发湿润,目光冰冷,只用披风一裹,便走出水潭,帅的程度,与在屋顶上冷峻看朝阳时不相上下。
问题就是,眼下云阁的屋顶都快让这位云师弟坐穿了,瀑布CG却一直没有出现。
而且步惊云已然成年了。
显然步惊云的CG问题更为紧迫。
更何况,自己早就说过,步惊云是特别的。既然自己一意孤行,要拆散步惊云和孔慈,那么在风云并驾齐驱之时,自己便会选择站在步惊云这边,算是对他的一种补偿。
两位师弟,还是应该偏心云多一些。
为此,秦霜在山上转了小半个月。
这一天循着水声而去,分开树丛,眼前豁然开朗,一股清流激湍从山岩间倾泻而下,如一条银龙,冲入了底下碧绿的水潭。环境清幽,美不胜收。
秦霜双眼发亮,心道就是这处所在了。
于是饭也顾不上吃,奔去云阁,开门见山地就问步惊云:“云师弟,后山那有一个小瀑布,你知道么?”
步惊云抬眼看秦霜,摇摇头。
秦霜心里感叹一声,云师弟,你也是主角啊!是主角就要学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啊!那么漂亮的CG,你要多去才能多镜头特写啊!才能有更多粉丝啊!
于是拉了步惊云的手就往外奔。
步惊云既不挣脱也不追问,一言不发,只是足下运了功跟上,不与秦霜拉开距离。二人飞了一会,他手腕一转,反牵了秦霜的手。
秦霜奔到一半,吹着风,才有些回过神来。
被自己这么不由分说就扯过来的人,不是别人,那可是步惊云。
外表冷漠,内心有着强大戾气的步惊云。
自己原来对他是很有些忌惮的,就是亲近的时候也没有这么放肆过。
但这两年来的变化不是一般地大,自己敢在他手受伤时对着他脸吼,敢在大晚上的时候过去他房里唱《最炫民族风》……当知道了步惊云出战时的绰号不是叫“不哭死神”,而是叫“闷油瓶”后更是感觉特别了。心里那个与电影重合的步惊云形象渐渐变淡,似乎眼前的这个云师弟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以前养过小白狐,他也是有爱心的,他虽然不多话,但四目相对间,可以感受得到一种淡淡的温柔。
虽然多少带有点“把师兄当宠物养”的错误思路,但步惊云对自己很好很信任的那种感觉,却是不会错的,也是自己喜欢的。
所以……秦霜默默握拳,这样下去,应该离摸摸头的福利不会太远了吧?
莫名其妙就被秦霜捏了一把的步惊云转头看看秦霜的神情,心知他又在心里天马行空了,也没说什么,也不抽回手,只让秦霜随着他自己的思绪,变换角度方式地揉捏。
不多久,便到了瀑布。
清流激湍,飞珠溅玉,仰望过去,日光下凝结着一道半透明的绚烂彩虹。
秦霜往那一指,带着点寻到宝的骄傲:“云师弟,就是这了!”
步惊云仍拉着他的手,低头往水潭里看了一眼,道:“才到你肩膀深。”
秦霜不解了。
就是因为才到肩膀深才好啊。这个瀑布和水潭是让你练排云掌用的,要那么深做什么,又不是让你练喝水。
那边步惊云已经解了披风,叠了叠丢在草间,淡淡道:“说吧,你丢了什么?”
秦霜:“啊?”
秦霜愣了愣,才明白步惊云的意思,哭笑不得:“我没丢什么东西啊,就是丢了,水不深,我自己也可以下去拿到……唉,都怪我没有说清楚。云师弟,这处瀑布是霜师兄特地找了给你的。这里很清静,平时也没有人来,你正可以天天来,游泳、玩水什么的,还借着瀑布的水力练功,提升排云掌的功力呢。”
步惊云一抬眼,那一双幽暗深邃的眼眸分外鲜明,仿佛能直直地撞到自己心里来。
但他终究没说什么。
一回身,纵身一跃,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跳入了水潭之中。
随后,秦霜就看到,他一身黑衣黑裤在水中穿梭来去,靛蓝色的卷发被水流时而拉直,时而弄弯,颜色炫目。
秦霜也没料到步惊云的水性竟这么好,游水的时候竟如同鱼一般,高大的身形在水中毫不滞涩,反而游刃有余,转弯之时几乎是轻轻巧巧,就能一气呵成。不过一想也就明白了,步惊云身上带着排云掌的功力,排云掌都能让水在空中流转,更何况是水中御水。
所以不是步惊云在游水,而是他在让水给他让路。
秦霜干脆盘腿坐在岸边,支着下巴,笑着看步惊云游。
看了一会儿,冒出个恶作剧的想法,大声道:“云师弟,其实霜师兄还是丢了什么在水里的……我丢了你这么大一个人呢!看你游得那么慢,要不要霜师兄去叫人把你救上来呀?”
那边步惊云停了游水,在水潭中瀑布打不到的地方直立了起来,面对着秦霜。
水刚刚过他的胸口。
双眸深邃。
他看了秦霜一眼,然后双手交叠下到腰间,将上衣翻卷,一下子就脱去了,随手一丢,上衣飞到了半空中。
秦霜还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却在下一瞬间,惊吓得整个身子都向后跌去,靠着一双手肘才撑在岸边,没躺下。
只是一瞬间,步惊云就游到了自己的面前。
惊人的速度。
那一条脱去的上衣,此时才堪堪从空中落入水中。
秦霜被惊得说不出话,只能呆呆地看着步惊云从水中向着自己,慢慢地走过来。
越到岸边,水越是浅。
水面贴着步惊云光裸的身体恋恋不舍地下滑,留下晶莹的水珠,凝结在他的颈窝、锁骨、胸膛,还有腹肌上……下体的皮裤油光水滑,勾勒出长腿的曲线……秦霜突然冒出了一个不靠谱的想法。
自己丢的云师弟其实不是人,而是一条美人鱼。鱼一样的速度,别样的惊心动魄的美。
步惊云靛蓝色的卷发沾了水,看起来更长了些,贴在脸上,在阳光照耀下,发梢欲坠未坠的水滴熠熠生辉。
但让秦霜觉得最不正常的是,步惊云本就幽暗深邃的眼睛此刻在自己看来也是带着水光的,湿润的。锋锐退去,其中氤氲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以前活在视觉时代,都不曾近距离地受到过这样的视觉冲击。
这样的身体和这样的眼神,若是现代社会的男模,远距离地鉴赏,自己也会诚实地赞一句“很性感”。
但近在眼前的,是最真实不过的步惊云。
而且向着自己一步一步地走过来。
没来由的,心里陡然生出一种要跑的冲动。但这时自己是后仰着躺在岸上的,一时半会也站不起来。
然后,就感觉到,一只湿淋淋的有力的手握住了自己的脚踝。
步惊云看着秦霜,说了两个字:“下来。”
秦霜脚上分外怕痒,此时在这样别扭的心境下被步惊云一握,更是觉得阵阵酥麻,连抽回的力气也没有了。
秦霜生怕步惊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