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怎么办,”慕容静兮眉头微皱:“喝不下去药,眼睁睁看着孩子死吗?”
“我来。”洛天音端过药碗:“阿弃,你听着,我知道你听得到。”
洛天音声音冷凝却字字清晰:“你这辈子最大的愿望是保护你娘,让你娘再不受人欺负。如果,你不把这药喝了,你就会死。你死了,你娘会是第一个给你陪葬的人。因为,总需要找个人为你的死负责任。”
“不要,”阿弃突然低低呢喃道:“不要娘陪葬。”
洛天音微微动容,她不过是试一试。她知道人在昏迷中有些时候意识是没有散的,能够听到别人说话。没想到阿弃这个四五岁孩子的心智竟然这么坚强,对自己淡漠的娘亲的感情竟然这么深。真的,就松开了牙关。
这,实在是一个好孩子。能有这样的孩子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阿弃娘怎么就忍得下心,对这孩子不闻不问。
阿弃无意识的配合,汤药灌得非常顺利。但是,孩子的境况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好转,也不知他昏睡中看到了什么,小小的眉头一直都紧紧颦着。小手攥成了拳,任洛天音使再大的劲都掰不开。
慕容静兮不停地换着水盆里的冷水,看着洛天音一条一条绞干了帕子贴在阿弃的额头上,但,阿弃的烧却一直没有退下来。渐渐的竟有些开始抽搐。
阿弃娘从头至尾一直坐在桌边,冷漠地注视着忙碌的两人,没有动过,也没说过一句话。
“这样不行,”洛天音眉头一挑:“静兮,你可能弄来酒?”
“酒?”慕容静兮微微一怔:“做什么?”
“没时间解释了,你只说有还是没有。”
慕容静兮略一沉吟,抬起头看着她,双眸中却有着丝意味不明的大义凛然:“好,我去找,要多少?”
她的表情叫洛天音心中一慌,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这个时候却也顾不上去分辨:“一坛子应该够了。”
慕容静兮点点头转身就出了石屋,洛天音继续用冷水帕子替阿弃做着物理降温。
“你,不该让她去找酒。”木偶美人一般的阿弃娘突然低声说了一句。
“什么?”洛天音几乎吓了一跳,完全忘了这屋里还有一个人。
“你不该让她去找酒,就这种东西不是我们这些人能享用的东西。”
洛天音眉头一皱,丫的,我找酒是为了救你儿子好吧。你倒没事人一样坐在旁边看了半天的戏了,这会唧唧歪歪教训起人来,早干嘛了。
如果不是你把自己儿子的饭菜打翻,他怎么会去要别人施舍。若是不为了再给她找点吃的,他怎么可能用瓦片划伤了自己。如果不划伤自己,他怎么可能会感染的那么严重,以至于生死一线。
这一会到有精神说风凉话了,洛天音突然就气不打一处来。
“我很奇怪,”她声音如雪山泉水,清脆动听却叫人莫名发寒:“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种母亲,你也配当人家娘?”
阿弃娘脸色突然就白了一白,洛天音心中很是不齿。这就受伤了?不过一句话就受伤了?
“你不懂,”阿弃娘苦涩一笑:“你什么都不懂。”
石屋的门突然打开,慕容静兮抱着个酒坛子站在门口。
洛天音微微一愣,她是去哪里找的酒。她所见到的慕容静兮虽然苍白孱弱,但从来都是整洁而干净的。身上带着与生俱来的圣洁的光,高贵的如同云端的仙子。
可是,这时候的慕容静兮,头发却是散乱的,梳的好好的坠马髻早就不成型了,东一缕西一缕乱糟糟的散的到处都是。衣襟和腰带也微微有些松动的迹象,脸色则更加的苍白。
洛天音眼神一眯,这个样子,实在是很像——。
“给你,”慕容静兮将酒坛递给她,微微一笑,明明是一张清秀的脸瞬间就仿佛有了无限的光华:“够了吗?”
“恩。”洛天音心中一涩,慕容静兮是个高傲的人,她不想让人问,那么她就不问。
她转身将酒倒在碗中,将帕子浸湿,然后说道:“来,把阿弃的衣服都脱掉。”
慕容静兮微微一愣:“他在发烧,不是该注意保暖吗?怎的要把衣服全都脱掉。”
“听我的就是,”洛天音目光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自有法子救他。”
慕容静兮盯着她的眸子,一颗心突然就安静了下来。那丑陋的丫头身上似乎有着一种魔力,安定人心的魔力。叫人不由自主的就想要信任她。
她微微一笑:“好,我信你。”
此刻的洛天音和慕容静兮都不知道,这个时候不过是一句轻飘飘的话。慕容静兮却用她的一生都在实践着这个诺言。
正文 061 丫头,跟着师父吃香的喝辣的哇
两个人很快就将阿弃剥了个干干净净,洛天音将浸了酒的帕子递给慕容静兮一条:“沾了酒擦他的前心后背和手心脚心,腋下。要快。”
慕容静兮点点头,刚准备动手,帕子却叫人冷不丁给抢去了。
阿弃娘目光复杂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孩子:“我来吧。”
洛天音微微一愣,随即便退了开来,将地方让给阿弃娘。
阿弃娘擦的很认真,按照洛天音的吩咐,将前心后背,手心脚心,腋下一一擦拭。动作轻柔而和缓,如同细心呵护着手心里的宝贝。
她脸上的表情终于也不再木然,绝美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双眸中充满了慈爱。母性的光辉让本就绝色倾城的她更加的耀眼。
那样耀眼的荣光,让洛天音和慕容静兮都是一愣。她们以为,阿弃娘从不在乎自己的儿子,可是这时候只要是有眼睛的人谁会看不出阿弃娘对自己儿子那浓浓的爱。
既然爱,平时又为什么要做出那样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两人眼中都掠过一丝茫然。
阿弃娘就好似不知疲倦一般,一遍遍擦拭着儿子幼小的身体。终于,阿弃的额头和身子不再滚烫,几个人才长长输了口气。
阿弃娘细心地替儿子穿好衣服,盖好被子,便又一声不响地退回到桌子边。脸上的表情也恢复了一贯的木然。
“为什么?”洛天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在欺骗一个孩子。”
“不要告诉他今天的事。”她却并不去回答洛天音的问题。
“对一个孩子来说,有什么比娘亲的疼爱更让他欣喜。”慕容静兮抚摸着阿弃柔软的头发,脸上带着淡淡的怜惜。
“他跟别人不一样,”阿弃娘脸上又挂上一幅苦涩的微笑:“他的名字叫阿弃,他这辈子注定了是被抛弃的人。”
她将自己的双眸投向虚空:“他的人生会比别人拥有更多的艰辛。爱,却能让人变的软弱。我的儿子,不能软弱,所以我宁愿让他恨。只有足够的恨才能叫他更加的坚强。”
“你错了,”洛天音点点头:“真正的爱不会让人变的软弱,只会让人变的坚强。因为爱,所以在乎,所以要保护。人会为了保护自己心中所爱而激发出无尽的潜能。坚定的心是世界上最有利的武器。恨,也许可以让人一时的坚强,但最终,恨只能让人走向毁灭。毁灭别人,同时,也毁灭了自己。”
阿弃娘微微一怔,没想到洛天音会说出这样一番话,随即淡淡一笑:“也许,你是对的。但他的人生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他生来就被上苍抛弃。他今生注定活不过十岁。除非……。”
阿弃娘脸上渐渐的黯然:“所以,我不可以爱他。这样子他将来才不会痛苦。”
洛天音一怔,这话听起来似乎大有深意却又带着隐隐的不详。
刚想要继续询问,却听得院子里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朝着石屋而来。
阿弃娘的神色一瞬间便又恢复了惯有的冷然,静兮则自桌边站起恭敬而礼貌地冲来人行了个礼:“徐太医。”
洛天音回首看去,院门口一个个子不高的瘦小老头,头发乱糟糟叫汗水腻湿了一缕缕粘在脸上。斜斜背着个药箱,身上的衣服却看不出是个什么颜色。整个人就仿佛刚从灰堆里爬出来的一样,又脏又破。
瘦老头恩了一声,谁也没搭理,直奔床边。利索地卷起阿弃的衣袖,闭上眼睛把脉。
不过须臾之间,老头双眼霍的睁开了,转过头对着屋子里的三个女人一一看去,深吸了一口气,眼神烁烁生辉,如同吃人的野兽。
“谁,是谁?”徐太医不淡定的大吼:“谁用酒给他擦的身子?”
洛天音微微一皱眉:“是我。”
老头突然冲向前去,一把攥住洛天音手腕,将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个遍。
那样的目光叫洛天音没来由的一阵毛骨悚然。
“谁教你的法子?快说,快说。”
“没人教我,我自己想的。”
“太好了,太好了,你是个难得的天才。竟能想出如此绝妙的法子,你来给老夫做徒弟如何?如何?”
洛天音一头黑线,酒精擦身给高烧的人物理降温,是她原先世界里谁都懂的常识好吧。怎么就凭这个就成了天才了,这老头想徒弟想疯了吧。
“如何,如何?”徐老头一双眼睛精光闪闪,兴奋异常:“乖徒儿,跟着为师在这岛上吃香的喝辣的,跟着为师在这岛上……。”
“徐太医,”慕容静兮轻声打断老头的幻想:“您是来诊病的吧。”
“哦,”徐太医突然就恢复了一本正经,眼神威严地一扫床上的阿弃:“这孩子没事了,处理的很好,烧已经退了。老夫给他开个方子,调理些日子也就无大碍了。”
徐太医很快写了张方子却是递给了一旁离他八丈远的洛天音:“乖徒儿,看看,为师的方子可有不妥。”
洛天音脸一黑:“我不懂医术,看不懂。”
“什么?”徐太医一脸的震惊:“你不懂医术?你怎么可能不懂医术,为师的传承可就要靠你了喂,乖徒儿。”
“徐太医,”洛天音实在忍受不了他的聒噪:“我对医术没兴趣。对你也没兴趣。”
徐太医一张嘴张的老大,随即老脸上一副受伤的表情:“怎么可以没兴趣,怎么可以?这岛上哪个人不想做老夫的徒弟?哪个不想?你问问静兮丫头,做老夫徒弟有你意想不到的好处。”
慕容静兮点点头:“的确,徐太医对小女只是些许的指点。小女的本事已足够自救。长孙大奶奶,这着实是件好事情。”
徐太医脸上受伤的表情却突然收了起来,一双晶亮的眼睛再次盯向洛天音:“你夫家姓长孙?哪个长孙?”
“大周柱国将军府。”
“是老大还是老二,”徐太医却并没有等她回答,又喃喃低语道:“肯定是老大了,你这个样子怎么可能会是老二。是老大,是老大啊。”
洛天音心中一动,这老头是个医生,似乎对柱国将军府又非常了解,难道……。
还没等她想明白却听徐太医突然郑重说道:“天意如此,老夫认了。丫头,从今后在这岛上但凡有用的着老夫的地方你只管说,老夫定会尽力而为。”
说罢,徐太医再不纠缠洛天音,竟一言不发地收拾好东西抬脚便走。但他的眼睛却再没有直视过洛天音,似乎颇有些逃避。
“徐太医,”慕容静兮却突然追了出去:“矿洞那边情况如何?”
“哦,你想问玄若歌小子吧。他鬼精鬼精的,没事。矿洞塌方的并不严重,幸好发现的早,又是在浅表层。伤亡不算严重,想帮忙就来吧。”
慕容静兮咚咚咚地跑回来:“长孙……。”
“我叫洛天音。”
慕容静兮微微一愣,随即了然一笑:“天音,我去一下矿洞。”
洛天音看一眼阿弃,孩子退了热,这个时候睡的正熟。
阿弃娘幽幽说道:“你只管去吧,他已经没有太大问题了。”
洛天音点点头,她对于那个金矿矿洞还是很好奇的,阿弃娘也远不是最初看上去的那么不近人情。于是,便毫不犹豫和慕容静兮向矿山走去。
果然不出所料,碧水城的矿山才是最大的资本。离得越近守卫越加严密,那些人并没有因为突然而至的矿难,而出现一丝的慌乱和松懈。
那如直角般垂直于天地的高高山脚下,有个能容两架马车并行通过的洞口,黑黝黝地看不见底,如同一张野兽的巨口,顷刻间就能将人吞食。
矿洞前的草地上,到处是来回穿梭的忙碌身影。草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刚从矿洞中抬出来的人。
慕容静兮目光在人群中来回穿梭,直到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高大身影,苍白的脸上更加没有一丝血色。
洛天音微微一笑,是玄若歌,慕容静兮关注的人是玄若歌,那个与她只有一面之缘,却叫她有着极好印象的男人。只因为,她在玄若歌的眼睛中看到了他对慕容静兮的真诚,发自内心的真诚。
玄若歌似有感应一般突然就回过了头,远远冲着慕容静兮裂开嘴嘻嘻一笑。用口型冲她说道:“我没事。”慕容静兮的脸上突然就浮现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笑容。
洛天音微微一笑,她的生活中见惯了各种虚伪的嘴脸,这样的美好纯真实在是不多。
她缓缓朝矿洞走去,矿洞口却不是任何人都允许进入的。兵丁伸手拦下她,示意她像其他女人一样在草地上救护伤员。
她目光微微一扫,看到徐老头瘦弱的身躯,于是朝兵丁一指说道:“徐太医让我来帮忙。”
兵丁向黑黝黝的矿洞内看了一眼,神色有些犹豫。
“他要我做他徒弟,你可以去问。”
兵丁转身走向徐太医,不久便冲洛天音挥挥手,她便一步步朝矿洞走去。
“太医。”她轻轻的一声呼唤,却是无比的尊敬。无论如何,徐太医那风尘仆仆的疲惫样子都是值得人尊敬的。
徐太医目光看着她,却有些她看不懂的沉重,良久将头转向兵丁:“她是我的徒弟,叫她留下吧。”
兵丁转身离开,洛天音的注意力瞬间便被矿洞吸引。这个矿洞实在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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