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炽陌也很委屈,“那还不是你不理我,你心里不痛快大可说出来,为何总是用不见我来惩罚我?”
宣瑾噎了一下,看不过只能装着视而不见,难道让她对着夏炽陌撒泼指责不成?
夏炽陌没等到她回应,又道:“就如现在这样,你又沉默不语了,你不说,我又怎知你心中在想什么?”
“我……”宣瑾只说了一个字,便止住了,真让她挑出夏炽陌的不好来,竟是无从说起,即便城阳郡主的事,也未向夏炽陌证实,如何妄加指责,只长长叹了口气,“你并无不好。”
“那你又为何生气?”夏炽陌逼问道,“还气坏了身子不肯用药,你是成心想让我心疼吗?”
宣瑾被夏炽陌的话绕远了,心想,明明是夏炽陌的不对,怎成她的不是了,她又为何生气来着?
“就说城阳郡主,是得到你的同意,我才留下她,也是你说她另有所图,让我当点心,我才借故跟她走得近些,”夏炽陌提高了声音,“你别不是因为她才生我气吧?”
宣瑾又是一阵语塞,照夏炽陌这么说,还真是她多想了?夏炽陌明知夏芷荀有意她,却不知避嫌,而且她们是只近一些么?有些生气道:“我是答应让她留下,可没答应你们……每晚都促膝长谈。”
夏炽陌立即道:“我若不与她‘促膝长谈’,怎能明白她真正的目的,又怎能探清北川王的虚实,再退一步讲,你又不是不知我是女人,我与她又怎么可能?”
宣瑾静下心思考时,如何不知这个道理,只是让她亲眼目睹夏炽陌与别人亲热,又完全是另一番感受,原来她已在意夏炽陌到这般程度,
轻声道出心结:“那你也不该说出娶郡主的话。”若是无此想法,又怎会说出来。
夏炽陌一骨碌站起来,对着门道:“我那是被你气急了才说的混账话,那你呢,我问你心里有没有我,你斩钉截铁的告诉我没有,你说的又是否是心底话?”
宣瑾怔怔的看着门口,不知道如何回答。
夏炽陌已料到她的反应,每回让她直面问题时,她都选择退缩,有些无奈道:“瑾儿,承认喜欢我,为何这么难?”其实她能感受到宣瑾对她的变化,但是若不听宣瑾亲口说一句,她的心总是这么悬着,七上八下,没着没落。
宣瑾不禁反问自己,是啊,只一句话,却为何说不出口?不过很快便黯淡下来,入目处,是她住了十来年的寝宫,她的身份已注定了一切,她根本就没有选择,既然如此又何必拖着夏炽陌呢?看着夏炽陌的方向道:“夏炽陌,你付出再多,我也给不了你想要的,这对你不公平,放手吧,我根本就不值得你如此对待。”
夏炽陌最讨厌她说这样的话,气愤的打断她:“我不想听这些,我只想知道你心里有没有我,若是有,一切便值得。”
“你又何必如此执念?”宣瑾无奈道,她们似乎被缚住手脚,始终在原地兜兜转转。
如此逼问之下,宣瑾还是不肯吐露心扉,夏炽陌暴躁了,真想踹门进去,拿刀逼她承认,不过以宣瑾的性格,就算逼她承认了又如何,对付宣瑾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她没有退路,就像当初拿凛儿逼迫她一样,凛儿不是她的死结吗?她不是总是拿凛儿做借口吗?那她就从凛儿下手,让宣瑾不答应也得答应。
夏炽陌沉默良久,思定后,沉声道:“瑾儿,我不是与你商量,我只是告诉你一声,你好好准备一下,三日后,我娶你过门。”
待宣瑾反应过来开门追出来时,夏炽陌已经不见了,看着空空的走廊,宣瑾辨不出夏炽陌话中的真假。
一个时辰后,玉熙宫传来消息,说皇上被景王带回景王府了。
宣瑾听得差点晕厥过去,这次知道夏炽陌是来真的了,如何还能坐得住,就要去景王府找夏炽陌,还未出宣宁宫,太皇太后先怒气冲冲的找过来,水轻灵和宣琉璃一边一个小心搀扶着。
“胡闹,真是胡闹!宣瑾,你告诉哀家,这到底怎么回事?”一进门,陈氏就指着宣瑾劈头盖脸的问道。
宣瑾一
天没进食,还发着高烧,身子虚弱的很,若不是吟雪吟霜扶着,连站都费力,见到陈氏,不失礼数的屈膝,然后道:“臣妾正要找王爷问明白。”
陈氏怒道:“这两天的事,哀家都听说了,若不是你为难陌儿,陌儿又怎会拿凛儿撒气。”
宣瑾脸色越发苍白了,忍下气,依然恭敬道:“母后请稍安勿躁,待臣妾问明缘由后,自会给母后一个答复。”
陈氏哼了一声:“最好是这样,哀家就在这里等你的消息。”
水轻灵忙上前道:“娘娘,奴婢与您一同去吧。”
宣瑾点头,水轻灵与夏炽陌的关系非同一般,有她在,或许能劝着点。
结果这边还未抬脚,传旨的便到了,徐升领着几个太监,跪在宣宁宫门口。
宣瑾心知不好,蹙着眉问:“何事?”
徐升是宫中资历最深的公公,就连先帝驾崩都没此刻惊慌,就见他磕了个头,然后颤巍巍道:“娘娘,请接圣旨。”才说了一句,就伸手抹额头冷汗。
陈氏听到了,也搭着宣琉璃的手走过来,喝道:“什么圣旨?”
徐升不敢抬头看,双手捧着圣旨,道:“回太皇太后,此乃太后下嫁诏书。”
陈氏着实一愣,宣瑾则退后了几步。
徐升不敢怠慢,打开圣旨,念道:“朕冲龄践阼,内赖皇母皇太后教育,外赖皇叔摄政王扶持,得以天下太平,今皇母皇太后盛年寡居,寂寂寡欢,朕以孝治天下,不忍皇母陷愁烦抑郁之中,皇叔摄政王年轻有为,功与社稷,身份样貌皆为上,得皇母皇太后愿纡尊下嫁,朕敬谨遵行,以尽孝道!钦此。”
夏炽陌竟然挟持凛儿逼她下嫁,宣瑾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陈氏也不敢相信,拿过圣旨,字字属实,末了盖着玉玺,震怒道:“哀家亲自去问个明白。”
徐升不敢拦,却不得不冒着大不韪出言道:“老奴过来时,宫门已被御林军包围了,王爷说,没他的许可,任何人不得出宫,包括太后和太皇太后二位。”
陈氏气白了脸,“连哀家都不能!”
徐升硬起头皮,又道:“王爷还让老奴带句话给太后。”
不等宣瑾问,陈氏先喝道:“说!”
徐升道:“王爷说,希望娘娘能明白水能载舟
亦能覆舟的道理。”
宣瑾与陈氏对视一眼,她们都知道夏炽陌说得出做得出。
陈氏挥挥手:“你们先下去吧。”一时愁眉苦脸。
宣瑾反倒镇定了,看着陈氏,让她定夺,“母后,臣妾该如何做?”
☆、第八十六章
桌上放着司衣局连夜赶制出来的嫁衣;上等的丝绸,精细的做工,珠光宝气,比之当年宣瑾刚入宫时的霞帔要华美精致得多,榻上的褥子连同帷幔都已换成大红色,素净了十几年的宣宁宫;一下喜气洋洋起来。
虽是太后下嫁,不过太后无需搬出宣宁宫;而是景王住进来,一来太后还是六宫之主;并未因下嫁景王而削了封号,二来皇帝年幼还需太后教导,再有住在宫中;多少可以抵挡一些流言蜚语,毕竟太后下嫁史无前例。
太后下嫁景王之事,虽已极力遮掩,还是传得满城风雨,京城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件事,百姓无不称奇。
妃嫔们陆续到宣宁宫贺喜,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总是和气一团,贺礼也是一个比一个贵重,容太妃甚至送上因生子有功先帝赏赐的白玉麒麟,寓意自是望太后早诞麟儿。
而景王的聘礼,林林总总几百抬占满了庭院,险些没处下脚,大到良田百顷房宅百座的地契,小到胭脂水粉,纸墨笔砚,一针一线,光书籍就装了几十箱,想到的想不到的都送来了,夏炽陌备聘礼时,只差没把能调令数十万精兵的虎符也一并送了宣瑾。
宣瑾无暇顾及院子里的聘礼,跟前放着两堆奏折,几乎半人高,一堆是道贺的溢美之词,一堆则是弹劾的奏章,数目不分伯仲,朝中大臣生生分成两派,支持者里不乏重臣元老,而反对派里首当其冲的是首辅宣大学士,宣瑾处在奏折间,已半日未讲一句话。
“娘娘,该用膳了。”吟霜将膳食放下,走到宣瑾身侧,轻声道。
宣瑾没抬头,只说先放着吧。
早膳就一口没动,此刻已是晌午,不吃点东西,身子如何挨得住,吟霜盛了一碗清汤,送至宣瑾跟前,继续劝道:“娘娘,现如今宫里宫外乱成这样,您要是饿坏了身子,谁来拿主张?”
宣瑾动了动眉,到底还是接过,拿着汤勺搅了搅,饮下一口,问:“可有皇上的消息?”
吟霜道:“吟雪刚回来,宫门关了,她出不去,不过她买通了一个侍卫,打听到皇上还在景王府里,昨日闹得凶些,今天倒没什么动静,早间还和王爷一起用了膳。”
宣瑾略放下心,又问:“我爹呢?还是没能进宫?”
吟霜道:“老爷跟其他大人一大早就在朝阳门门口等着了,不过王爷说,要等到行礼时,才能请老爷进宫。”
宣瑾叹
了口气,放下汤碗,拿起父亲的奏章,字里行间言辞犀利,每一字每一句都如刀一般削在宣瑾脸上,只觉生生的疼,在父亲的眼中,她就是个不守妇道败坏门风寡廉鲜耻的人,不由得想起死去的娘亲,若是娘亲还在,应该会理解她吧,就如太皇太后理解她的女儿一样。
“姑姑!”
身后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回头就见宣琉璃和水轻灵携手而来。
宣琉璃手上捧着一个锦盒,走至宣瑾跟前打开,略带羞涩的说:“明天就是姑姑大喜的日子,琉璃也没什么好送您的,就绣了这个手帕,希望姑姑不要嫌弃才好。”
宣瑾微笑着将手绢拿出来,展开,是一副百花图,上面还绣了“百年好合”四个字,每一朵花都绣得极精致,如真的一般,仿佛能闻到花香,可见绣花之人的用心,再看宣琉璃眼中还带着血丝,应是她熬夜所致,心里一阵暖意,宣琉璃是她的娘家人,怎能不触动,将手绢收了,然后握住宣琉璃的手道:“你的心意姑姑收到了,姑姑很喜欢。”
宣琉璃这才松了一口气,展开笑颜。
一旁的水轻灵亦捧着一个锦盒,送给宣瑾道:“娘娘,这是奴婢的一点心意,祝您跟主子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宣瑾打开,是一个同心结,虽简单,却比收到的任何一样礼物都要暖心,宣瑾朝她笑笑,说了声谢谢。
房内并无外人,宣琉璃蹲在宣瑾身侧,趴在她膝盖上,仰起头道:“姑姑,我能问您个问题吗?”
宣瑾摸着她的头道:“你问。”
宣琉璃问:“嫁给王爷,您高兴吗?”
宣瑾一愣,这两天她想得最多的是,事到如今该怎么办,倒是没问自己一句,嫁给夏炽陌,她愿意吗?高兴吗?想到要跟夏炽陌拜堂成亲,脸顿时有些发烫,一时忘了太后的身份,忘了她曾经嫁过人,还生了儿子,犹如少女出嫁一般,紧张、欣喜、害羞,融合在一起,竟隐隐期待起来。
宣琉璃看到宣瑾微红的双颊已明白一切,拉着宣瑾的手道:“姑姑,希望你能幸福。”
水轻灵则一眨不眨的看着宣琉璃,心想,哪一天她和琉璃也能名正言顺的在一起呢?
*
夏炽陌好整以暇的抱着臂,看着还在赌气的小不点,道:“皇叔知道你心里不服气,但是怎么办呢?皇叔若不这么做,如何能娶你母后?”
夏瑜凛哼的扭过头去,并没答话。
夏炽陌发现他的侧脸跟宣瑾像极,连神情也一样,宣瑾闹别扭时也是这般,不由得扬唇,又道:“好吧,别怪皇叔以大欺小,皇叔现在就给你一个机会,除了娶你母后这件事之外,皇叔可以答应你任何一个请求,条件是你必须高兴起来,明日真心诚意跟母后说一句,你愿意母后跟皇叔在一起。”
夏瑜凛立即叫起来:“朕才不要,母后是朕的,谁也不许抢。”
夏炽陌失笑,走过去捏着他的脸道:“皇叔又没跟你抢母后,母后嫁给皇叔后,还是一样疼你。”
夏瑜凛对男婚女嫁的事还无甚概念,只知道母后跟皇叔在一起后,对他关心少了,在他做皇帝之前,母后可是整日都陪着他,做什么都想着他,道:“你骗人,母后现在就不要凛儿了。”
夏炽陌耐心道:“你母后不是不要你,而是忙得顾不上你,你还小,处理不了国家大事,都是你母后在帮你,而你非但不体谅你母后,还责怪她,就不怕她伤心难过吗?”
夏瑜凛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半信半疑道:“真的?”
夏炽陌道:“你是皇上,应该有辨别的能力,你自己去想。”
夏瑜凛还真的认真思考起来。
夏炽陌也不打扰他,翘起二郎腿,嗑瓜子喝茶,对付这小子,还用不着费尽心思。
“不对!”夏瑜凛好像想到了什么,“母后是皇太后,跟父皇才是一对,母后怎能嫁给你?”高师傅说过,如果母后跟皇叔在一起,会被天下人耻笑。
夏炽陌要抓狂了,他小小年纪懂什么,也顾不上身份,朝夏瑜凛大吼道:“你父皇都已经死了,难道你要看着你母后孤独一辈子?”
夏瑜凛被吼得着实一愣,诺诺了几下没说话。
眼看天色已晚,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夏炽陌不再跟他废话,直言道:“凛儿,皇叔因为疼你尊重你,才跟你有商有量,实则根本就无需得到你的同意,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皇叔娶你母后是娶定了。”顿了下又道,“你是不是觉得当了皇上就了不起了,就觉得全天下最大了?皇叔现在就告诉你,你错了,大错特错,你信不信,只要皇叔一句话,明日大楚就可以易主,到时的你别说跟皇叔讲条件,恐怕连性命都难保,记住一句话,识时务者为俊杰,为自己想想,也为你母后想想,皇叔娶你母
r》
陈氏立即红了眼眶,捧着她的脸,端详了一番,温言道:“母后以为可以看到你出嫁的一天,没想到……”
夏炽陌的眼睛亦是亮晶晶的,问:“儿臣终于可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母后不替儿臣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