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换了个手抚着下巴,继续思索,“我这种姿色,天下间有几个男人能不对我色迷迷的?除非——”
想着,又看向远方,“可若说他是个女的吧,我刚刚乱摸一通,还真没摸出个眉目来,早知他脾气这么好,我就直接摸到他胸上,嘿嘿……”
她的眼又眯起,“如果真是个女人,你说世上有什么样的男人能与他相配?这个人似云一般,难似捉摸,而且高深莫测,连我家那位也未必能试得出他的身手,啧,云一样的女子,应该什么样的男子来配?”
她想到这儿,突然一弹响指!
“对了,那小子是个不错的人选,嘿嘿……”
她说到此,转头看着肩上的小猴子,“七宝,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先发现这样的女人,自然不能偏宜了外人,你要好好带路,早日找到你的主人,也早日给他寻个婆娘——”
她的脸上露出了一幅阴谋算计的表情。
小猴子似乎惧于她的神色,拼命地点着头。
“你最好识相点,走吧,念在你在林中叫你那帮猴子朋友们替我出了口恶气,掷了块石头到那贼人身上,老娘我今天就赏你一顿好吃好喝的。”
小猴子的眼里放出了亮光,在她的肩头跳了起来,抓耳挠腮,一幅猴急样。
“女儿红怎么样?那可是口感醇厚的酒中上品。”
小猴子的叫声更兴奋,敢情还是一只酗酒的猴子?
就见林木掩映中,顺着黄土大道,一人一猴,迤逦而行——
向北方洋洋洒洒地离去——
第四章 遇唐盈
四川唐家,是玩毒的高手。
但高手也有失手的时候。
唐盈很懊恼,眉峰紧蹙,卷起衣袖看了看自己雪白的臂膀上那道显明的紫线已走到了手肘处,微微叹了口气。
“呯、呯、呯……”
门被叩响,外面传来店小二的声音——
“姑娘,你是在房里用膳,还是下楼吃?”
唐盈看了看窗外,日正当中,已是午时,又叹了口气,回答——
“在房里吧,麻烦小二哥将饭菜端到楼上来。”
“好的,姑娘稍等。”
小二离去,似乎非常明白她要吃些什么。
唐盈笑得有几分咸涩,她已在这里住了六天。六天来,她只会吩咐一句话,“几个馒头,再来几样可口的小菜就可,随便小二哥怎么安排。”
每一次她都是这样说,于是小二不再问她,只需安排些爽口的、入得了眼的,反正这位姑娘看起来出手大方,身上少不了银子。
而唐盈确实不缺钱花,但如果能用钱买来解毒的良方,她宁愿现在身上分文全无。
又叹口气,陷入沉思中,温婉端庄的脸上是阴郁和无奈。
突然——
门外传来碰撞声,接着是碗盘跌落碎裂的“噼哩叭啦”声——
就听到刚刚小二的声音在门口惊忙地喊着,“对不住,客倌,对不住……”
还有另外一道声音,粗涩暗哑,在暴怒地斥责着,“你个不开眼的东西,老爷我这一身衣服全被你给弄毁了,妈的,看老子不收拾你!”
唐盈皱了皱眉,听到“叭”的一声巴掌声,然后是小二在不停地低声下气地赔不是。
印象中,这个脸蛋圆圆的小二性子机警,行事小心,不像是那种粗手笨脚的。至少六天来,她都被这个小二招呼得很周到。
也正因为这六天低头不见抬头见,与她即使没什么关系,也有了点关系。
于是起身,开门——
开门的同时,听到那粗哑的叫骂声还在继续——
“你个狗奴才,老爷的衣服是新裁的,值不少银子,你要是赔不出来,老爷我就找你们掌柜的去,让他把你这个狗东西撵了出去!”
门展开了,首先入眼的是一地狼藉,还有正弯腰鞠躬、点头如捣蒜的小二。
而小二是冲着左手旁的一个员外爷打扮的人在道歉,只因对方凶恶逼人,已顾不得去收拾地面上的碎碗裂盘和汤汁油水,只是一个劲地赔小心。
但在她开门的一瞬间,叫骂声没了。
就像随风摇摆“嘎嘎”叫着的树枝,突然折断,声息全无。
于是,她转目看向那个挺着肚子、显得脑满肠肥的员外爷时,不意外的看到对方也在盯着她,并且是满脸惊艳。
“这银子,是替他赔偿你的,速速离去,不要在我门前吵闹。”
唐盈从怀中掏出银锭递去,很明白对方眼中的意味,她温婉端庄,体态娴雅,姿色又相当出众,单独在外的这些日子中早已受惯了男人的此类目光。那目光中没有几个是干净的,总是充满男性的淫邪秽意,正如面前这一位。
但她黑着的脸和清冷的话让那满脸横肉的员外爷怔了怔,一时有些尴尬。
再恶的男人,也不希望受到女人的轻视,尤其是漂亮女人的。他已明显看出这个秀丽清雅的女子是不欲瞧到他的嘴脸。于是全身的肥肉抖了抖,憋下了怒气,低头瞅向女子递来的手中——
只见纤长柔晰的指间,是一锭足有十两的白银。
“你的衣物值六两八钱,把这个拿去,不要再找他的麻烦。”
唐盈冷冷地说着,温婉的脸上是平日难得出现的冰冷。
员外爷的神情不太好看,凶狠地盯着小二,又再找不出生事的话由,便伸出肥手去接银锭——
“狗东西,算你今日命好,遇上了这位姑娘替你出头,否则有你好果子吃的。”
银锭入手的一瞬间,他的肥手揩了一把油,趁机捏了捏唐盈的细指。
唐盈皱眉,只是心神已被眼角余光瞅到的另外一个人吸引,没有太在乎员外爷的这个动作,轻袖一挥,似有意若无意地向左方一卷——
暗香盈浮间,那个员外爷因占了一个小便宜,面上悻悻、暗自里却偷偷乐着地离开了。离开前,还抽了抽鼻子,特意吸了点唐盈身上的香气。
他虽是凶恶又好色,却不敢在光天化日下真惹出什么事情来,尤其是摸不清这个女子的来历与背景时,便只能离开。
唐盈则已看向那让她不得不注意到的身影——
这二楼厢房外,开门就是楼栏,连通着一楼的空间,而楼栏与厢房之间宽约六尺,足够两个人错身而过。此时,在小二斜背后,也就是右方五尺外,立着两个人,似乎是才上得楼来的,但她的眼,只能盯着其中的一个。
在望过去前,她便感到对方也在注视着她,而在双眼对上后,她便看到一双似笑、又似非笑,却实在瞧不出倒底有没有笑的眼。
怔了怔,再打量——
那双眼里似轻云笼着,悠悠的淡然,嵌在一张同样淡然的脸上。容颜并不出众,但肌肤明净,微微地半透明,眉宇间宽阔,似乎能容得天下所有的事——
唐盈突然想起了自己的二哥。
唐家历来多毒人,从老到小,从男到女,每个子弟与门人,浑身上下都是毒,也许是因每日钻研毒术的缘故,几百年来,唐家人身上总免不了带着些阴恻恻让人发寒的东西。
尤其男丁,除了气质少有好的,相貌上也多是那貌不出众,顶多算得上粗眉大眼,有些英气的。基本上,没有太俊秀的人物出现过。
但在这一代,有了个例外!
那就是她的二哥。
一个在唐家家族、甚至是天下男儿中,都少见的倜傥人物。
尤其在她出门在外的游历中,从没有看到过哪个男子能与她的二哥相提并论,无论从“神”到“形”,还是从“风骨”到“韵味”,不曾有一个人及得上她二哥的十分之一。
就连那以出美男子著称的柳家堡中的几位公子,也未必及得上。至少她曾见过的柳家四公子,年少英俊,如风飞扬,却也与她二哥相差甚远。
但为什么会在这时想起二哥?
唐盈一时说不出来,仿佛面前人带给她的感觉,让她不由的就想搬出在她眼中最出色的男子来相比。
只见眼前人似遥远又似很近,浑身是写意与舒展,并且那眼神让她觉得极为干净,盯着她时,竟让她的脸微微的发热,不由地想别开,以平复心中的燥动。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小二的声音插了进来,也让唐盈的目光找到了躲避的方向。
原来心念间,只是短短一瞬,小二在那员外爷走后便向她道谢,中间没有耽搁片刻。
“姑娘,您的大恩大德,小的定当谨记在心,如果不是姑娘相助,那位老爷要找到掌柜的将我辞了,小的乡下的老母可就断了活路,没钱侍奉她老人家了,谢谢姑娘——”
他激动又慌然地说着,而说着说着脸红了起来,两只手互相搓来搓去,吞吞吐吐道,“姑娘,小的月银只有二钱,又都寄回了家里,身上实在没有那么多银两……”
唐盈自然知道他要说什么,微微一笑,“我只当用银子打发了一只吵闹的狗,与你无关,不需还我——”
话未完,她突然察觉自己似乎用词不雅,立刻瞟向一旁——
只瞄到那青衣人似乎还在看着她,并未对上视线,便脸上发烫地收回目光,快速地说,“撞碎碗盘的事未必是你不小心的缘故,我腹中饥饿已久,你先收拾了此处,速速重备饭菜到我房中。”
她说完,身子后退,耳中听得小二连连应承,“是,是,小的这就重备饭菜过来,姑娘真是个大善人……”
话还未完,门“吧”的一声,被轻轻地关上了。
小二怔了怔,只当那姑娘施恩不望报,不愿听他多啰嗦,不由嘴里感叹,“天下竟有这样心善的姑娘!”
念叨着,俯身收拾地面——
待他手脚麻利的将碎片拾入用来传菜的枣红木质拖盘后,返身正准备向楼下走,便看到了身后的青衣人与另一个小二。
“六子,你眼睛机灵点,才来没几天就撞了客人,如果不是遇了贵人相助,你小子今天就吃不了兜着走了,还不快去?”
立在青衣人身边的小二瞪了他一眼后,弯过身子笑嘻嘻地抬起手臂作了请的姿势——
“这位客倌,让您见笑了,路腾了出来,小的这就带您去您要的最安静、最干净的客房去。”
青衣人未应话,袍起脚步动,携清风淡淡,被他引着走到了唐盈所在的厢房的隔壁。
“这间屋子可是店里最雅致的一间了,又在角落里,先前隔壁屋里的姑娘还想要来着,可惜那时住着人,今早才刚刚腾出便赶上您来了,呵呵,它可就是专等着您来住的——”
言谈间,门开,小二将青衣人引进了屋里,在反手关门的同时,还听到他在不停地絮叨着:“客倌,您放心,这屋里的床单被褥都是新拆洗过、今早才换上的,保您干净……”
剩下的话,那个叫六子的小二没有再去听,而是看了看唐盈所住的厢房,放低了眼,神情冷漠地迅速离去——
第五章 紫金香
吃罢饭,小二送来茶水,脸上摆着比前六天更为殷情的笑,低头哈腰,侍候的是竭尽所能的周到。
甚至不需唐盈开口,就递来洗得松软干净的巾帕,让唐盈擦拭那双仅仅是吃了一顿饭、抓过一双筷子的手——
唐盈待他放下茶碗,遣他离去——
“姑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小的随叫随到,哪怕是半夜里,小的也会立刻起来侍候姑娘。”
小二躬着腰,边说边退,似乎想要用自己的劳力来回报唐盈十两白银的捐助,并且是眼、耳、口、鼻齐用,察颜观色,听音辩意,就差全天候守在门边了。
唐盈笑一笑,算了心领了他的好意,待他离开后,上前将门闸住,又合了窗户。
接着走到铜盆前,再次净手,拭干,低头从怀中取出一个精巧的筒型布囊,抽开黄色丝绳,取出一本被卷成轴的小册子,展开——
那样子,很是小心谨慎,然后,坐于桌前,等待茶水温凉的同时,翻阅着册子。
一页又一页,她看得仔细,眼里却渐渐地失去焦距——
空洞地盯着册子上的蝇头小字,陷入了某种恍惚中。
室内很静!
静得能听到她浅浅的呼吸。
门外也很静,一直没有什么大的惊扰声。
正如小二所说,这间厢房处于角落,除了隔壁一间外,算得上是二楼最安静的所在了,平时少有人路过。
而在唐盈的失神中,天色渐晚,日色偏西,室内的光线越来越暗——
“叩、叩、叩”
有轻微的音响传来——
只有三声,中间伴有停顿,音质利落干净。
唐盈怔了怔,她是习武人,耳聪目明,即使那声音极低,也听得分明,但她脸上的诧色浓重。
会是谁?
这应该是指节轻击门棂的声音,却与她听过的任何一次的敲门声都不同!
竟然使她觉得对方是不急不徐,闲散淡逸的。并且恍然间有种错觉,似乎外面就是林间,正有微云淡月——
一位才子伴着清风,踱步到佳人窗前,轻叩棂,侧耳听,听窗内人浅语,以满腹诗篇会佳人……
唐盈摇摇头,突然好笑,自己在想什么?虽然从小精通诗律,熟读五经,是唐门内少有的能在诗书浸染中长大的女子,但她更多的也是侧重在武学与制毒研毒中,这会儿却泛起了不合时宜的诗情画意,真是有些古怪。
但这极浅、极干净的敲门声确实让她浮想联翩,而且声音也确实很低,低得如果换了平常人,在思绪恍惚时便不会听到。
莫非是她等候着的人到了?却又不对,这不是唐家的敲门暗语,而且以时间来推算,他不可能现在就会到达。
思思虑虑间,手上却没有迟疑地迅速将册子卷成筒,重入布囊,系牢丝绳,小心又小心地收好后,起身去开门。
六天来,除了小二再无人打扰过她,刚刚她才特意吩咐过入夜前不希望任何人来扰她清静。此时突然来人,让唐盈的手碰触到门闸前,做好了一切应变的准备,从袖中到足上,都有蓄势待发的毒器,并且将每一根神筋都提在了牵一发而动全局的高度集中的状态——
然后,缓缓开门——
也在缓缓中,看到了门外人——
是他?
唐盈怔住,万万没有料到会是他。
只觉得一片青色的云,带着微风,徐徐地浮在面前。既有云的舒展,又有清风随云的飘然。她甚至觉到有风的清彻,伴随着这片云,拂进她的室内——
于是,她明白了,为何刚刚的敲门声会带给她那种浮想。
“入内详谈。”青衣人轻缓地说出四个字,神情间,仍是似笑,又似非笑。
唐盈听到心底有轻微的碎裂声传来,像是花瓣从花萼脱离时的碎裂。
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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