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兵更错愕了,“原来你知道他们后来又来了好几次啊。”
那干嘛还问?
“他们又来过?”这件事她真的一点也不知情。这几天军营里平平静静,还以为他们死心到别处寻找了,没想到爹他们又来了,还不止一次。
“他们……是不是说了很过分的话,让将军生气?”以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脾气,先前被人当阿猫阿狗轰走,极可有能回去召集更多的人手,再重新找晋璜扆过。
“这个我不是太清楚耶……”小兵挠挠脑袋,“前两天,那个自称老朽的家伙又找上门来,将军礼遇有佳地把他请进营帐,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出来后就变成这样了。”
走路吃饭……不管什么事情,经常做到一
青楼散心
半就突然停下来唉声叹气、忧郁发呆不说,还常常忘东忘西。明明已经交待过的事,隔没多久又再交待一遍,最严重的一次到后边的河里洗澡,衣服也不脱就跳下去,弟兄们叫了他好久才反应过来……他们都好纳闷,将军到底怎么了,是被那个老朽抓住什么把柄了吗?
跑去问怎么回事,将军的嘴又跟蚌壳一样咬得死紧,什么也不肯说。将士们担心这样下去,有一天将军会走着走就跑去跳崖,只好每天派一名兵士跟在将军身后……
这会儿,人应该是被校尉他们拖着一起到玉溪城帮军医买药材,顺便“散心”去了吧。
偷偷地窥她一眼,小兵轻轻地叹了口气。
其实,从校尉他们色眯眯的笑容就可以看出,他们打算把将军带去哪里。刚刚他有试图阻止他们把将军带走的,无奈官阶太低,说的话根本没人要听——
整座军营里,就只有他和将军知道司空姑娘的身份,司空姑娘又是他打昏扛进将军营帐里的,从那天早晨的情况判断,司空姑娘的清白被将军占去是匆需置疑的事了。
虽不知道将军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他这个小人物也没资格过问,但从道义上来讲,他想,他有告诉司空姑娘将军到底去做什么的责任。
而且,被将军派来照顾司空姑娘那一天起,她就从来没有亏待过自己,不仅有什么好吃的都邀他同桌共食,还经常把营中弟兄给她的东西分给他。
司空姑娘对自己这么好,如果不说,就真的显得他很没有良心……
她想,她明白了他这阵子来的反常是为什么了——
爹来找晋璜扆,无非就是拜托他帮忙找人,而他,是在苦恼该不该把她交出去吧。
“没事了,吃饭吧。”幽幽地叹了口气,盛了碗饭坐下,抬眸扫小兵一眼,见他盛好饭,却迟迟没有坐下,站在那里发愣,不知在想什么,启口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猛地回神,小兵干干地笑了笑,坐下。
“那快吃吧,饭菜都凉了。”轻扯了下
青楼散心
嘴角,她拿起筷子。
“喔!好。”坐下,猛扒两口饭,停下,眼球左右溜来溜去,偷偷地瞄她。
到底要不要说,他真的好为难……
司空屠苏又不是死人,当然察觉到他欲言又止的目光了。
放下碗筷,她正色地直视他,“你支支吾吾的,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跟我说吗?”
“那个……将军他今天跟校尉他们到玉溪城去了……”
“呃?”她愣住,不明白小兵为什么突然会跟自己提起这个,但还是礼貌地回问,“是去采买东西吗?”
“其实不止……”小兵尴尬地笑,“将军去玉溪城,还有其他事情……”
其他事情?
脑中浮现小兵方才说爹后来又来过军营的事,司空屠苏惊跳起来,丢下碗筷冲去收拾东西。
想也知道,晋璜扆去玉溪城,一定是去告诉爹她在这里藏身的事!
不行,她得马上离开这里!
“司空姑……小兄弟?”小兵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一愣一愣的,“你、你这是做什么?”
“离开这里!”她头也一回,随意抓了几套男装塞进铺开的布上,利索地打包。
小兵傻眼,手中的筷子掉了都不自知,“离、离开这里?”
不是住得好好的吗,怎么突然说要离开?
“嗯。”包袱往肩上一甩,她从桌上抓了一颗馒头,转身就走。
“等、等一下!司、司空小兄弟!”见她一脚已经跨出营帐,小兵连忙奔过去捉她的手,“你、你、你要走至少等将军回来,说一声再走啊!”
等晋璜扆回来?
不说还好,一说她甩开小兵的手,脚步跨得更急了,“不不不,绝对不能等他回来!”
等他回来,她就走不掉了!
“可是——”两人在营帐外拉扯的动作已经引起其他兵士的注意,小兵赶紧使出全身的力气,把人拉回营帐,“司空姑娘,你要走也得把话说明白再走啊!”
要不然,一会将军回来,他要怎么交待?
她用力地拍小兵的手,试图甩开他,无奈他扣得死紧,怎么也甩不开,没办法,只得用吼的,“你快放开我!晋
青楼散心
璜扆已经去玉溪城叫人捉我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将军没有去叫人捉你啊!”真要捉的话,那天直接把人交出去不就得了,干嘛要多此一举地和那个老朽吵架?司空姑娘她,是不是哪里搞错了?为了防止她再继续胡思乱想下去,小兵想也不想,一口气把先前怎么逼也吐不出来的话一次说完,“将军跟校尉他们去玉溪城,一方面是为了采买药材,一方面是校尉说将军最近太压抑,说带他去青楼散散心!”
她顿住,一寸一寸地回过头来,瞪着小兵半晌,才一字一句缓缓道,“你……说什么?”
小兵深吸口气,“我说,将军只是到玉溪城的青楼去散心而已,并不是去叫人来捉你啦!”
“到玉溪城的青楼散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似的,她面色苍白,呆呆地站在那里,喃喃地重复着小兵的话,连手中的包袱掉了都不自知。
“司空姑娘?司空姑娘?”
“啊?”她猛然回神,一瞬间,突然有股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的错觉,“怎么了?”
“你可不可以不要走?”不然他真的很难向将军交待啊。
“走?”喉咙紧紧地,像是有人掐着似的,令她发声都有些困难,“去……哪里?”
“……没有没有!”见她忘记了要走的事,小兵赶紧拾起地上的包袱藏好,这才将人拉到桌子边坐下,将碗筷塞递过去,“我是说,你还没吃饭,先吃饭吧!”
“对,我还没在吃饭……”接过碗筷,夹了些米饭进嘴里,她抬头,看见拎着包袱蹑手蹑脚准备出营帐的小兵,疑惑道,“你要出远门吗?”
“没,没有啊!”小兵将包袱藏到身后,“我只是……只是出去走走,晒晒太阳而已……”
“晒太阳需要带包袱?”
小兵悄悄抹了把冷汗,干笑,“今、今天天气不错,我想,顺便把衣服拿出去晒晒……”
“可——”他手上的包袱好眼熟,好像是她的。司空屠苏还想说是不是拿错了,小兵却已经抱着包袱飞快地跑掉了。
营帐的
青楼散心
帘子没有拉上,可以看到外头来往巡逻和路过的兵士,耳边也不时有他们打招呼的话耳传来。
眼前,明明是一副很热闹的场景,司空屠苏却没由来得一阵寂寥。
胸口好像被谁挖掉一块般,空空的,任外头怎么热闹,过往的兵士态度再和善,心底有一投冷风不停地在吹,令她无法感受到他们传递而来的温度。
微笑着和路过的兵士打招呼,手上的动作也没停,木偶般一口一口将白饭送进嘴里。
今天伙夫营换厨子了吗?为什么饭菜吃起来一点味道也没有,不仅如此,还犹如嚼蜡般难以下咽。
回头一定要跟晋璜扆讲下,让他好好说说今天的厨子。
对了,晋璜扆人呢?到哪里去了?
夹了口菜塞进嘴里,司空屠苏用力地思索着晋璜扆的去向。
啊,她想起来了,小兵刚刚好像说晋璜扆去了玉溪城“散心”。
对,没错,晋璜扆和校尉们一起,去青楼散心了。
青楼……
男人上青楼会做什么?
当然不可能只是去听小曲儿……
恍然间,有什么东西刺进心脏,惊痛得她手中的碗拿不住,滑掉在桌上,发出“哐当”清脆的响声,白米饭也洒了一桌子都是。
她慌张地抓起秘书,想把饭粒儿拾回碗里,手却颤抖得什么也夹不稳,于是她干脆丢开筷子,急急地直接用手去捡,哪知越急越乱,饭粒儿一颗也没捡回碗里不说,还莫名其妙地扯掉了桌面,碎裂的餐具和饭菜滚一起,落了满地都是。
司空屠苏凝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就这么直直地看着满地狼籍,完全想不明白,方才还好好在桌上的饭菜,为什么眨眼的功夫,就掉到了地上……
她刚刚有做了什么吗?
摔碗……还是掀桌布……好像都没有……
那为什么……
她很用力、很用力地想,可脑子完全被小兵那句“将军被校尉带去青楼散心”占据,根本没有空余的地方来容纳其他事情。
怎么会这样呢?
她茫然无措,想不明白,木偶般蹲下来,伸出手,缓慢地、一片一片将地上
青楼散心
的瓷片捡起,归叠在一处,再拾起。
将军被校尉带去青楼散心。
冷不防,小兵的话再一次窜出,她一个没注意,被锋利的瓷片割伤了手,艳红的鲜血,从划破的指间冒出,很快地汇成一股,滴落在地上。
啪答!啪答!轻缓而有节奏。
司空屠苏看着那抹血红,突然仔细回想起这些年来,自己收集晋璜扆消息的种种行为。
甘露王朝发生内乱,各皇子占地为王,这个国家的每一个角落,几乎都发生过战争。
战争,带来混乱,带来民不聊生……却也带来许多
袁子湚、骆重元、湛琰之……这些人,都是因在内乱的某些战役中取胜而被人耳熟能说的名字。
为何独独注意到了晋璜扆?
真是因为身边谈论他的人多吗?
不,不是的。
心里有道声音这么否认。
爹、叔叔伯伯还有街坊邻居谈其他人的事迹,不在少数,比他有更辉煌事迹的人也并不在少数,可她却自动过滤了其他人,只注意、关心晋璜扆。
为什么?
没有处理伤口,她就这样杵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血液在空气中干涸凝固,慢慢地变成红褐色。
将军被校尉带去青楼散心。
小兵的话又跳出来,干扰着她的思绪,刺痛她的心。
双腿蹲得好麻,她索性不管满地的破裂瓷片和乱七八糟的饭菜了,扶着椅子,缓缓地直起身子,坐下。
刚巧巡逻到此的兵士见她一脸失神,好奇地伸头往里探了探,看见满地狼籍,走进来,第一反应就是本能地四下寻找,没有发现任何刺客的踪迹,边问边来到她面前。
“司空先生,刚刚有谁来过?还是有人闯进营地……”看到她手上早已干掉的血迹,兵士惊叫,“司空先生!你流血了?我去叫军……”
说着,便要往营帐外冲。
“等、等一下!”她及时回神,喊住他的脚步,说明情况,“没有人闯进来,我只是被瓷片割到而已,没什么大碍,而且血已经止住,不用叫军医了。”
“可是……”他的脸色好苍白,像被抽干了全身血液一样
失魂落魄
,真的没什么大碍吗?兵士为难地看他。将军有交待过要好好照顾司空先生的……
“我真的没事。”司空屠苏扬唇笑了笑,转头俯瞰地上的碎片,“汤太烫了,我一不小心就把东西给打翻了。”
“原来是这样。”兵士点头,瞧了又兀自陷入思绪中的人,勿需人提醒,径直收拾起一地的残羹,边道,“司空先生,你想吃什么菜,我让伙夫营准备了送过来。”
“啊?”她抬头,看着还在营帐里没走的兵士,轻摇了摇头,“不用了。”
肚子一点也不饿,她也没什么食欲。
“那怎么行!将军出去时有交待,要好好照顾你……”
将军。
脑子只记住了这两个字,兵士还说了什么,司空屠苏根本就不知道。张了张唇,发现喉咙有阵火在烧似的,干涩得厉害,用力地咽咽口水,才让过度干哑的喉咙好受些,“晋将军他……还没回来吗?”
将最后一块瓷片扫起,兵士眨眼,笑得极暧昧,口气中皆是羡慕,“难得进一趟城,不到下半夜,将军他们是不会回来的。”
是了,将军被校尉带去青楼散心,肯定没那么早回来。
司空屠苏看着兵士的脸,神情恍惚。
想着只是短短的一句话而已,为什么,会令她觉得心像被千万只蚁虫啃咬般难受?
单纯的崇拜,会让人心疼、让人不顾一切地逃婚、让人听到对方去了青楼,就难受得心被挖空了一样吗?
这些情愫对她来说太过陌生,她从未在谁身上感受到过,更不知道为什么晋璜扆会给自己这种感觉。
回想起年幼时,从下人婢女口中听到爹娘的情感故事,跑去问娘时的谈话。
“娘,您为什么会嫁给爹呢?”听说,当年外公最属意的人选并不是爹,而娘却没选那些家世殷实的,而独独挑了什么也没有,甚至还只是温家的管家的爹。
“傻孩子,当然是因为娘喜欢的人是你爹啊。”
“喜欢?”她似懂非懂,“钱伯伯他们当年都比爹有钱,为什么娘不喜欢他们?”
“傻孩子,喜欢是不
逃婚
能爱金钱来衡量的。”
“那怎么样,才叫喜欢一个人呢?”
“怎么样才喜欢一个人啊……当你喜欢一个人时,会想要常常看见他,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听到他受伤会担忧心疼,若他去找其他女子时会难过心痛……”
这些感觉,她都有。
她……喜欢上了晋璜扆?
所以,听到他受伤,她没由来地心痛。
所以,爹要她嫁人时,她逃婚了。
所以,糊里糊涂失身后,得知对方是他,她并没有太多愤怒,心平气和就接受了。
所以,从小兵口中听说,他和校尉一起去青楼,她的心被人紧紧掐住般难受、疼痛?
……
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喜欢上了晋璜扆。
她竟然一直不知道,自己一直偷偷地在仰慕着他。
那晋璜扆呢?
他对自己,又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
单纯只是与自己有一夜露水姻缘的女子,还是也有一点点喜欢她?
司空屠苏坐在那里,神色木然地看着空荡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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