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近前,奴婢也想多干一些活,所以总是很早就起床做事。那天也一样,到了厨房,天还未亮。本来还奇怪谁这么早就点了灯,进去一看竟是南儿姑娘在煮粥。”
“南儿在煮粥?”沙薇打断了她的话,“难道不是你帮她做的吗?”
沉雪摇头,“是她自己在弄。若是平时,吩咐一声就好。可大清早的,一个人都没有,她也只好自己动手了。奴婢本想接过活,却被拒绝了。所以就在一旁摆弄起自己的事来。至始至终都再未接近过她。”尽管不排除她撒谎的可能,但沙薇实在看不出演戏的痕迹,“那么直到南儿离开,你都在场?”
“是。可奴婢绝没有机会下毒啊。”
“没有机会?这话何解?”
“因为南儿姑娘一直看着粥,没有离开过半步。”
沙薇不禁眯起眼,没有离开半步,意思就是厨房中没有下毒的可能吗?这倒是令人困惑不解,因为除了厨房中的时机,只剩下去往东院的路上。若南儿一直端着,下毒岂不是更加困难?除非……她下意识握紧拳头。除非下毒之人犹如琉璃一般身手,那就可行了。一时间,脑海映出的是那抹明艳的绯色。加上他与弥千苑和南儿有过会面,这便更容易了。
“三夫人。”沙薇忽觉脚边传来温度。低头一看,原来是沉雪拉着,“三夫人,奴婢说的都是实话,奴婢真的没有下毒。”
“清者自清,大人绝不会冤枉好人。难道你不信他?”
“奴婢当然相信大人。可……既然不会冤枉好人,为什么又把奴婢关进来?”
沙薇叹了口气,洛景鸢的想法她或许能够明白一些。他那么谨慎,自然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把有嫌疑的人关着也是应该,毕竟现今没有定论。可换个角度想想,又有深意。出了事,有嫌疑的沉雪日子定然不好过。先不说洛府之人会排挤她。就是施毒之人也可能找她下手。这样一来,将她关进柴房找人看守,倒是保护了她。再者,关了一个‘下毒之人’,说不定会让真正的‘下毒之人’放松警惕。对于不知道黑殇真相的洛景鸢来说,采取的已是最恰当的处理。
她扶起沉雪,“耐心等待。我会尽快找出下毒之人。若真是无辜,大人定然会还你清白。”话虽是这样说,可并不用等这么久。只要在她还关押期间再出一案,就能证明她是无辜的。尽管这样想有些消极。可对方是赫连翌,他设计的局绝没这么容易破掉。
“回头我让岚儿给你送点吃的来。你先安心等待吧。”
“谢,谢三夫人。”沉雪跪着,把头用力的磕了下去。
冷夜烛影(1)
果真不出所料,第二天辰时刚过半就出了事。那时正赶上洛景鸢下朝,沙薇与之在门口相遇,便一同进了屋。屋中空气格外凝重,几位夫人都在。大夫正在忙碌诊治,而中毒者则是洛景鸢近身的家仆,洛辰。真要论起关系,他还算是洛家比较偏远的亲戚,辈分小,十几年前家里遭了难,便来投靠皇城洛家。那时还是个只有三岁的孩子,也算在洛景鸢身边长大的。没想到今次竟是轮到了他?!
“见过大人。”大夫见洛景鸢进门便迎上。沙薇同为老夫人和简弥二人行了礼,意料之中的遭到了白眼。不过眼下情形也顾不上什么委屈,只听洛景鸢沉声问大夫,“礼免了,洛辰情况如何?”
“回大人的话,看上去也像砒霜中毒,症状和南儿姑娘是一样的。在下正努力清毒,收效却……不太理想。”
“可有查出中毒缘由?”
大夫向床上昏睡之人那里忘了一眼,摇头叹气,“说来也奇怪。与南儿姑娘不同,他所食用之物并未有异常。在下已经将他吃的早点,屋中的凉水,甚至是厨房的食材都检查过了,都没有发现任何毒素。到底是如何中毒的,请恕在下愚钝,实在不解。”
话一入耳,沙薇不禁警惕起来。没有发现毒素,又怎会中毒?难道这毒不是从食物中摄入的?心中冒着疑问,深怕是赫连翌的新招。无论如何,该确认的还是得确认。若是因为大意放了大错,后悔都来不及。可那么多人在场,她实在难以接近。倒是青岚,趁着洛景鸢关注洛辰之时,凑近了沙薇耳边,“夫人,我早来一步,已经检查过了。他的心口和南儿一样,有黑斑。”这一句小声嘀咕正好解了她的疑惑,也暗叹岚儿越发机灵。赞许的回了个眼色,心想既然查不出原由,知道时间也是好的,“大夫,你能否看出他是何时中的毒?”话音刚落,所有人都看过来。
“这……有些麻烦……”
“何来麻烦?”
大夫刚要开口,简西媛冷笑先将其打断,“呦,怎么?妹妹上次的‘妙手回春’没发挥好,这次又想来个‘明察秋毫’吗?你还真是……”
“闭嘴!”没想到洛景鸢会这么毫不犹豫的厉声斥责,霎时把她吓得目瞪口呆。一个眼神示意,大夫欠着身解释起来,“不同于南儿姑娘,在下到屋里时,他已经陷入的昏迷,多半是疼痛所至。而且毒性已经很深,推算时间,应该在半夜。可若真是砒霜,在无人救治的情况下不可能熬这么久。除非……”
“难不成是中了别的什么毒吗?”弥千苑神情不安的接下话。不知有意无意,洛景鸢朝沙薇这里看了一眼。
大夫一脸为难,“这不好说。以在下的资历,实在看不出其中的玄妙。只能暂且开些延缓毒性的药。还请大人恕罪。”洛景鸢思虑片刻,冷峻的挥挥手,示意他下去。然后命人重新将可疑之处调查一遍,说不定能寻到蛛丝马迹。沙薇沉默在一旁,百思不得其解。却在此时传来了一个更令人头疼的消息。一个下人匆匆忙忙的跑进屋,“大人,有客人来访。”
“何人?”
“御史中丞,赫连翌大人。”
沙薇出了屋并不回房,而是到庭院中看雪。虽说寒风阵阵闹得人不住发颤,昏沉的脑袋却能清醒一点。况且,她还有其他的深意。忽然,一阵风来,吹乱了几丝头发。脖颈上围着的白狐毛逗弄着脸颊,有些痒痒的。那双如雪淡然的神色竟因为疲惫融化了一整片。人不是神,做不到永远的从容。至今为止,她真的有些累了。
尽管未到毒发时间,可身体的黑殇不时在隐隐作痛。简直就像在提醒她现实的残酷。若是放弃,两人都要死,还指不定搭上多少人命。她没有伟大到为陌生人拼上性命的打算,可那个人是万万放不下的。原本还想碰上点运气,只要能保他,失败成功皆可。可施毒之人仿佛明白她的心思,偏偏找了个洛辰下毒。他是洛景鸢的近身家仆,这根本是在告诉她,无论是谁,都能得手!而且下毒手法至今不明,是不是也证明了‘他’可以下毒于无形?果然,能做到这一点的,还是苍玄吧。
“黎夫人,这大冷天可别冻坏了。”突然,身后传来阴冷的关怀声。不觉温暖,只感寒意一片。即使不回头,沙薇也知道来者是谁,凝了神,“赫连大人,身为御史台的人,私下与重臣接触,是不是太欠考虑了?”
“本官只是正好出宫,又刚好碰上吏部尚书有事相托,这才来帮忙传话……呵,如果这么说,夫人信吗?”
“大人自己信吗?”赫连翌笑着摆摆手,“也罢,这都是敷衍洛景鸢的借口。直接点说,本官自然是来见夫人的。您不也是为了等我才没有回房,特地选了这么个地吗?”
“放肆!”沙薇回身瞪他,“赫连大人,这里可是洛府。说话注意点,休要遭人误会。”
也不知赫连翌是想到了什么,话刚一完他就笑了。城府之深连枝头都惊得洒下了雪。亭中踱了两步,眼角是异样的神色,没人摸得清他究竟在盘算哪些。只见他忽然站定,笑看身旁之人,“误会也好,理解也罢,对于不受宠的小妾来说无甚差别吧。”沙薇指尖一颤,他满意的看在眼里,“夫人倒不如听本官一言,离开洛景鸢,随了我。这样你能得到解药,我也不用再多费心思周旋了。如何?”
“妄想!”
“夫人别急于下定论,先考虑自己的处境如何。”两人互相盯视,一人似笑非笑,一人戒备小心。视线在空气中相交,摩擦撕裂,是谁也不让谁。赫连翌盯着她越走越近,冷笑挂在嘴角,“本还以为事情会有进展,今日一看,洛府还真是狼狈的超出预计。只剩半月不到,夫人您真有把握救得了他吗?”
“……我,自有打算。”
“打算?不如还是先打算如何把自己从‘冷宫’救出来才好。”
“……”
“夫人,不是我狠心伤人。只是,没有琉璃的你,能做什么!”这话无疑是当头棒喝,一棒下来,沙薇忽觉胸闷发慌,头疼欲裂。良久,无言以对。倒是赫连翌笑得悠然自得,理了理衣袖,“看来夫人是打定主意要斗到底了。也好,赌局只玩一半难免尽不了兴。夫人想玩,本官奉陪到底。不过忠告可不能忘,半月的时限不等人。”他嘴角是狂妄的弧度,令人心寒,“说来这个洛景鸢还真是可悲,晋辕的尚书令居然被一个女人把握着性命。本官着实期待,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下场。”说完,长笑而去。直到背影消失后,声音还深刻的刺在沙薇耳中。那副故作镇定的假面,终于随着他的离去崩塌了。
不足半月?!脑中一阵阵的嗡响,直叫人站不住脚。踉跄了两部,忙伸手扶着廊柱支撑。不知是不是错觉,身体里的黑殇好像随时都会发作。就在濒临妥协的一瞬间,她霎时掐紧手,以疼痛来稳住心神。她比谁都清楚,现在要是分了神,这局必败无疑。只有尽快找出下毒的人,才能有机会活命。就算赫连翌神机妙算,一定也会有蛛丝马迹留下。可话是这样说,事又是另外回事。南儿的风波还没有过,又来一个洛辰。手法之高明,居然连怎么下的毒都不知道。这要从何查起?
正一筹莫展之时,她忽然想起了最在意的事。这‘半夜中毒’是不是有些蹊跷?粗略一算,的确有调查的价值。事不宜迟,她重新镇住心情,迈步向书房走去。洛辰在昏迷中,询问本人是不大可能了,除此之外最了解的人就是洛景鸢。
到书房一看,他正研究着一份公文,多半是刚才赫连翌帮忙传的话。只见他眉头紧锁,神色专注,每当办起正事来,都是这表情。记得刚进洛府的那时候,她还小,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能够这么认真的做事。慢慢的,她喜欢上了这种表情,经常会在一旁看痴了。等到回过神才明白,她喜欢的不是表情,而是那个人。到了现在,竟成了难得的回忆。
“有事吗?”洛景鸢感觉到来人,从公文中抬头看她。不想对上的是情意绵绵的视线,一时间真不知作何反应。只好生生的打断了她的走神。
“大人,昨晚又熬夜了?”迟疑片刻,他点头,“快过年了,很多积压的公务都要处理。再者西川王过几日就要来朝拜,自然闲不下。倒是你,这几天脸色苍白,青岚没有伺候好吗?”沙薇勉强挤出笑意,“岚儿跟了我这么久,伺候的很好。劳烦大人费心了。”
“如此便好。若没其他事,回去休息吧。”说着,再次摊开公文阅读起来。虽然这冷冰冰的态度把心都快敲碎了,她还是深呼吸硬把委屈压了下去。伸手抽过那份公文,整理好叠在了一边。见洛景鸢疑惑看她,沉声发话,“大人还是多休息一下吧。公务固然重要,可累坏身子就不值了。不过在此之前,沙薇有些话想问您。”
毕竟相处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况且还是他教出的人。话还未出口,他就知晓了她来此的目的,“你想问洛辰的事?”
“不错。大人昨晚办公,洛辰定然在身边伺候。您可有发觉什么异常?”或许是在犹豫着该不该说,洛景鸢沉默有一段时间,最终还是开口了,“和平日一样,未有什么不同。丑时一过,便先让他回去休息了。”
这么说来,洛辰应该是丑时过后,离开洛景鸢这里才中的毒。不自觉的小声嘀咕,“难道,之后他还做过什么?”
“他什么都没有做。”
一句自言自语般的疑问,洛景鸢竟然回答的这么直接,这让沙薇颇为惊讶,“大人怎会如此肯定?”
“赫连翌走后,我又去看了他。兴许是喝了药,他醒了一会。”沙薇心头一紧,安静的等待下文。既然他会如此肯定,洛辰必然说了重要的话,“他说离开我这后是直接回了房间,期间未有任何不妥,更未碰见任何人。但回房后隐隐感觉感觉身体有些不适。不久之后开始剧痛,似乎挣扎过一段时间,然后就陷入昏迷。”
冷夜烛影(2)
本就理不清的案情,因为洛景鸢的话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沙薇甚为疑惑。原本以为凭借苍玄的身手,半夜潜进府中,在洛辰熟睡后下毒是神不知鬼不觉。如此一来,没有在食物中留下毒素就不奇怪了。可本人却证实回房期间没有异常,进屋后就毒发。这只可能是在洛景鸢这里就已经中毒。但洛景鸢说了,那时未有特别之处。沙薇也不认为这两人会说谎。思绪一阵纠缠后,她重重的叹气。这下不仅是下毒的手法,现在连何时中毒都成了谜团。
“这样岂不是连中毒的时间都没有了吗?”她琢磨着,仍不愿死心,“大人不妨再想想,洛辰在此做过什么,比方说喝了水,或者碰了某件东西。”
洛景鸢边想边起身,欲往窗边走去。却在起身的一霎那听见了响动。低头一看,原来是腰间的玉佩擦到了桌角。沙薇认得它,不是他原本贴身佩戴的那块,更不是她送的礼物。而是一块陌生的,更珍贵的上好玉佩。青岚曾像偷到秘密似的跑来告诉她,弥千苑送了大人玉佩做生辰的礼物。这不是太巧了吗?沙薇了一眼,心在发疼,最终还是含泪移开了视线。她拼命告诉自己,现在绝不是动私情时候!
“若说不同于平时,昨晚洛辰离开不久之前,千苑曾送来点心。我让洛辰拿去吃了。不过,其中没有毒。”不知洛景鸢是真心不见还是故意无视,很自然的接下了刚才的话。只是这话说得沙薇心头溢出一丝不快,“大人竟如此信弥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