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五叔近来身子可安好!”传永和德政在五郎面前越发的规矩起来,幼时爹不在身边,几乎将五叔当做父亲般看待。在五郎面前二人均是无意识的收紧骨头,仿佛还是小时候闯了祸的孩子,等着五郎严厉的责问。
“恩,你们先去见你娘吧!我念完这段经文就来!”
“是!”传永和德政轻声的应诺,两人将一大车的东西卸了下来,踏着鹅卵石铺成的小道,到了竹屋边的坟墓。
德政拿着小铲子想为娘修修杂草,可蹲□来却发现娘的墓前干净的很。心道自己是糊涂了,五叔哪里会让娘有一点不顺意呢!忆起过往不觉又想若是当年娘答应五叔的提亲现下就不会是这个结局,可旋即又想娘不嫁给爹,哪里来得他们兄弟三人呢!
传永此时也拿出帕子来给娘擦拭墓碑,其实他心里也知有五叔在,这等事情不用再做,可是他就是想再擦擦,好像这样可以再靠近娘一点。传永记得娘叫他好好读书,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记得娘给他讲得武侠故事,记得娘叫他好好照顾弟弟………传永眼角有些湿润:娘你说得我都有做到,德政和文广都很出息。
“大哥!”德政见传永红了眼,知道他又想起以前。轻拍了拍传永的肩膀拉他一起在坟前跪下,点了香:“娘,孩儿们来看你了!”每每中秋节传永和德政都会前来祭拜张氏,或许是他们觉着十年前的中秋让娘伤了心,也让一切都改变。
“娘,明年德政也要成亲了!是二婶帮忙说得亲事,二品大员家的姑娘,知书达礼。娘儿子今年终于出师了,师父说儿子的医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
“娘,大哥的医术真得很厉害,我在东京都有听人说他是名医。娘我去了钱塘,看了西湖,真漂亮。娘我给你烧的信有收到吗?娘最近文广的武艺在我之上了,我这哥哥差点被他打趴下~~呵呵~~文广为什么不来?娘小弟他前几日前往了边关,他跟着驻守在那的焦叔一定能长见识…………”
两兄弟各自唠叨着,讲着有些幼稚的话语,年幼时短短的记忆却是最温暖和幸福的,而他们幸福温暖的源泉却被永埋在了这里。
杨五郎没有打扰他们母子相聚,等二人烧完纸钱元宝,抹干了眼泪才慢慢的踱了过来。
“一会儿你们就要赶去东京了吧!”
“是!”
“恩!”杨五郎从袖子里拿出一本书交给传永:“这是我手抄的经文帮我给老太君。”
“是!”传永点点头:“五叔,奶奶想你想得紧,还让德政捎了封信给你。”
“五叔,信!”德政立马恭恭敬敬的将信递给杨五郎。
“恩!”杨五郎淡淡的收了下来,看看天色道:“你们回吧!再不走赶不及回东京过节了!”
“是!”
传永和德政对五郎的话向来言听计从,二人也不争辩乖乖的驾车离开。只是路上两人悄然回头看着梅花林中站在孤坟边目送他们离去的五郎,不约而同的轻叹:五叔……
待二人赶到天波府的时候已经华灯初上,一大家子人都在等他们。传永和德政自罚了三杯告了罪,才让下面的弟妹们饶过了他们。
这中秋团圆夜,原本四散到各方的第三代齐聚一堂,各自天高地远,东西南北的说着话。本只有老一辈呆得宅子里立马热闹起来。
人一多,传永到觉得轻松了,他许久没有回来了,遥看着上桌几位叔叔婶婶,各个笑意吟吟的看着小辈们。这和谐的气氛又让他想起这几年来对爹的敌视,娘的死在他心里终究是有些怪爹的。哪怕是最后得知爹纳妾只是权宜之计,哪怕最后那名妾削发为尼都不足以让他平息心中的怨恨。
“大哥喝一杯,这可是八姑姑自己酿的!”三叔的宝贝女儿跟着姑姑久了,也豪爽的很。
“不了,我身子有些不适!”传永婉拒了堂妹的好意,起身出了热闹的前厅。刚从娘亲墓前归来的他很不适应这种欢乐祥和的气氛。一个人随意的在府里走着,下意识就回到了娘的院子——静琳居。正要举步向前却看见院中坐着一人。
“定儿,你回来了吗?”梅花树边轻风吹动,传永见到爹接起飘落的梅花笑道:“知道我带湖蟹来了吗?”
传永看着爹细心的剥起湖蟹,去腮,除壳。孤寂的身影让人心疼,浑然想起有一夜梦里娘亲托梦道:“传永,不要恨你爹…………。”
八妹番外 。。。
“八妹你的亲事可不能再拖了!这几个公子里你得给我选一个!”杨二娘甩出一堆名帖让杨八妹选。她对着这任性的小妹没有办法,眼见着都已经过了二八好年华了,人家同龄的姑娘早都嫁了,孩子都会满地走了。可这个孩子仍旧死活不愿意嫁人,过了年都二十有三了,再拖下去好姻缘都会错过的。她这两年说尽了好话软语哄骗着,起先还当是八妹对求亲的男子不满意,着实又费了大力气寻了些人品身家样样都上乘的公子。可八妹仍不动心,实在是没了法子二娘只好拿出当家主母的范来压着这孩子,希望她能点头。
“二嫂你让我再想想!”八妹又怎么会不知杨二娘的心思呢,她将那一大叠的名帖收拾好,再三保证会好好挑选,才将杨二娘哄回房。
“八姑娘,二夫人说得有道理,你这婚事拖不得了!”自小跟在身边伺候的荷花在一边也小心的提醒着,这有点让八妹觉得烦躁。挥了挥手摆了主子的架势让荷花退下。几个嫂嫂接二连三的来院子里说这事已经让她多少有些厌烦,可是偏偏又不能对着几个嫂嫂生气。八妹轻叹了一口气,随意的拿起桌上的一份名帖,看了不到一刻,便又没了兴致。
其实杨八妹也知道自己年纪不小了,可就是没有想嫁人的欲望。小时就跟着嫂娘,在阴月小驻里玩耍,看多了戏台上的悲欢离合,才子佳人也有过少女思春的时候,可是等大了些这种动心的感觉却没有了。
想起嫂娘,八妹脸上一暗,离嫂娘去世也有十数年了,两个侄儿都已经长大娶妻生子,最小的文广如今也能文会武。
她遥看着不远处的静琳居想起前段时间传永的媳妇生产,她跟着大哥和几位嫂嫂去了太原看望时,自己特意偷偷的去拜祭了嫂娘。
杨八妹想起那日看见五哥在嫂娘坟前,盘腿念经的样子,又有些无奈。小时对大哥,嫂娘还有五哥之间的事情并不清楚,待大了明了他们之间的事情又为他们叹息。爱到底是什么呢?
五哥爱极了嫂娘,为了她落发为僧,离了杨家一个人清苦的守着嫂娘的墓,过了大半辈子……。。如无意外的话也许是一辈子……。。
可嫂娘心里只有大哥一个,就算是大哥做错事伤了她的心,她始终还是爱着大哥的。
八妹想起嫂娘过世前偷偷塞给她的锦囊,自己那时生着大哥的气,未及时将锦囊交给大哥。后来嫂娘去世,林王被诛……。。一连串的事情让她措手不及,或者该说那时候的她是恨着大哥的,因为大哥的喜新厌旧,三心二意,朝秦暮楚所以害得她的嫂娘,一直教她养她疼她爱她的嫂娘含着泪离世。她私心的想留下嫂娘的东西,日夜捏着锦囊,嗅着嫂娘的气息,仿佛又回到幼时被嫂娘抱在怀里恣意撒娇的时光。这只锦囊便陪着她过了两年。
杨八妹还记得那时的自己就和失去娘亲的传永德政一样乖张,倔强。在她心里自己也是失去了母亲。比起自幼生疏的生母老太君,嫂娘才更像是她的娘亲,还有五哥,长大再听旁人说起自己小时的趣事,才明白其实自小自己便把嫂娘和五哥当爹娘看。那一声爹,娘里是八妹真实的心意。
杨八妹忆起此又轻叹了口气,那时候的自己到底是有些任性的,只知自己伤心,还当着大哥的面说若是嫂娘嫁给五哥便好了,若是自己是他们的孩子………。最讨厌大哥了……………有些恶毒的话语埋怨让一向深沉的大哥也微红了眼。
“哎~”大哥啊~杨八妹轻咬了嘴唇,回忆大哥在太原时,夜晚为那面青砖墙撑伞挡雨的情景不免有些心酸。那样的大哥何尝不是深爱着嫂娘的呢?为了留住嫂娘最后的痕迹,大哥在那样的台风天里一直站到了天明。那瓢泼的大雨未有星点洒落到青砖墙的墨迹上,嫂娘写得诗一如从前的清晰。
“姑娘,老太君让你去前厅见客!”荷花打断了杨八妹的回忆,乖巧的站在门口。
“恩!是谁来了?”
“是大夫人的弟弟,张舅老爷!”
“好好!”听闻是嫂娘的弟弟,杨八妹立马站起了身,收拾了一下妆容去往前厅。
八妹住得院子离前厅有些远,需经过几个嫂子的院落。因为有些心急,八妹便使起轻功想绕近道,却不想翻进了宁心庵。
“谁?”八妹本就没有做筋骨,落地时声音响动大了点,庵里的人马上就察觉了。见到八妹时微微一愣:“八姑娘!”
“恩!”杨八妹见着她多少有些尴尬,年幼时对她恨到了极致,将嫂娘的死都归咎到她的身上。那些日子里明里暗里的没有少做手脚,人前人后的数落她:“不是说病得都快归天了,所以才巴巴的想见大哥,死乞白赖的要嫁进来么?怎么如今把我嫂娘气死了,这病也好了!”
“有什么事吗?”宁心见着八妹心中也颇有些起伏,这些年她在天波府里深居浅出,不理世事一心向佛,自认为已经心静如水。可见着了八妹却又不自觉的紧张了起来,倒不是怕这个小辈,只是怕勾起往日的回忆……。
“无事就不能来了,这是我杨家的地方,我想来便来!”八妹自幼便与宁心对着干,不经思考一张嘴便是这话。
“施主说的是!贫尼还有经书未抄,失陪了!”宁心也不去理会,施了礼,便回了庵堂。她也心知杨家没有一人待见她,当年爹做的事情她不是不知情,只是全当爹爹是想通了心疼她这个女儿,想了了她的心愿所以才这样威逼杨家。当她还不是这宁心庵里的尼姑时,她心心念念的就是嫁给杨延昭,能得偿所愿自然也不计较手段,这后来的恶果却是她没有想到的。
当日嫁给杨延昭时,他未曾碰她一下,宁心还当他心结未解何况当时自己的身子也不好,并未多想。自想着以后好好孝顺婆婆,和睦妯娌,尊待金定,日子会慢慢融洽起来的。可是未想到归宁之期就听得张氏难产而死的消息,当时心中是半忧半喜。想来自己都觉着可笑!宁心在庵堂蒲团上坐下,提起笔用余光看着杨八妹翻墙而去,心中已难复清明。
自嘲的勾起嘴角,呵呵!说什么心死,若真是心死,当初削发为尼后就不该留在杨府。老太君的心思她怎么会不清楚,经历那么多事情后她再也不是一心想嫁给杨延昭的郡主了,可是偏偏还是应了老太君的要求在天波府里清修。说什么往日旧情,临近照拂………。宁心眼角垂下泪:若是当年未和父亲一起去皇宫便好了,若是未遇到杨延昭便好了,若是可以不爱他便好了………………。。张金定你终是赢了你成了白月光,朱砂痣……。。而自己………。
杨八妹翻墙而出,并不知自己的到来和离去让宁心心海翻腾。她心急的想离开身后的庵堂远些,再远些。再见宁心,恨意已经没有往日那么浓厚,只是她是过往不幸回忆的一部分……。。
八妹微皱了下眉心道:爱真是个折磨人的东西…………
文广番外 。。。
“大哥,你去歇歇吧!”文广看着在灵堂前跪着的传永有些担心,自父亲过世那晚起,传永就未离开过父亲的身边,身子定是要吃不消的。
“不妨事,你也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守着!”传永并没有打算起身,他木然的烧着纸钱,神色里似乎在回忆过往。
文广见劝不动兄长便乖乖的在一边跪下,陪着。兄长心里的过往是他长大后听人说过的,可是未曾亲身经历到底是相差了点。娘亲在他印象里就是父亲卧房里的那幅画上的样子。他与兄长们不同自打出生后就跟在了父亲身边,由父亲亲自教养。心中对父亲的感情自然深些。有时候对兄长们有些微词,毕竟父亲也不容易。
自幼文广便知道自己的爹爹是个了不起的人物,用兵如神。按父亲的年纪早就可以辞官退隐,安享晚年。可父亲却不顾家里人的反对一直驻守边关,只在娘亲忌日和中秋等日子里才回来东京。文广知道父亲只是不想触景伤情,那时焦赞孟良两位叔叔时时相劝,可父亲却淡然回道:“退隐已无意义,再也没有……。。”后面的话父亲没有说下去,只是摸着八姑姑给他的锦囊。
父亲离世时,只有文广一人在身边。传永德政两人未来得及赶来。
那时父亲摸着手上的戒指笑道:“终是等到这一天…………。”
忆起此文广不觉又流下泪来:“爹~~”
“文广,你二哥去了有多久了?”传永回首见他流泪,轻拍着文广的肩。
“有一天了!”娘亲当年离世,外祖父和舅舅十分恼火,硬是没让娘亲葬在杨家祖坟,另寻了块风水宝地葬了。现下父亲去世,德政便前去求得舅舅同意让夫妻二人合葬。
“哎~~再等等吧!”传永低头轻叹,这件差事的确有些难办。只得再等等,他想起五叔也在十年前离世,如今父亲也驾鹤西去,现下自己和弟弟们真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恩!”文广点头回应道。
灵堂外梅花怒放,此时刮起一阵北风,几朵梅花飘落到了灵堂的牌位边,文广见此情景心道:“娘亲是你来接爹爹了吗?”
五郎番外 。。。
杨五郎特意起了个大早,前几日传永来信说是要带着孩子来拜祭金定,说好的日子正是今天。
五郎穿好僧衣,小心的将玉松鹿纹圆形玉佩挂在腰间,确定稳妥后开始洗漱。拿脸巾细擦着脸,五郎偶一抬头望见镜子里的印象,动作一顿。那镜子已经舍去三千烦恼丝的人脸上仍是一脸寒霜,没有一个出家人的和善之气。
按五郎的岁数早该留有胡子,可是这十数年来他仍旧让下巴光溜溜的和头顶相互辉映。这一切只因金定的一句话:做什么留胡子啊,我觉着不留胡子比较好!
五郎忆起往昔,不禁回头看向屋子另一边的坟墓。那墓里葬着他深爱的女子,张金定!不觉轻扯了一下嘴角,化去了满脸冰霜。金定啊~~
五郎拿起水盆旁的另一块布,来到金定的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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