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花榭外,天地合奏一曲《雨霖铃》,凛风执酒立于廊下望着天雨,眉间透着掩不去的忧虑,没有注意到娓娓已将饭菜摆在了案上。
“想来我被你带出络绎皇宫的消息天下都已知晓,略此时定也收到了凤火蝶衣,知道我在花开花榭,他不会来,因为岛上密林的阵法随时会变,只由我控制,但他会怀着报仇的心思攻打络绎国。”娓娓为凛风披上披风,“且你的国君想统一天下,天姿国灭,另两国之战已是必然,你若担心,就回去吧。”
“我不会留下你一个人的。”凛风转身,握住了娓娓的手。
“你放心不下,我也不想强求,更不想让你抱憾终身。”娓娓垂眸,当再抬起眼帘时,真诚已将刚才的算计覆盖,“你不妨每月回来陪我三天,陪我度过悔情蛊发作的夜晚,不算过分吧?”
凛风知道,娓娓对他于她的牵制已猜到几分,她这样做,不过是让他放心,让他明白,她不会帮辽略。凛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仅仅拥娓娓入怀,连同他不曾发觉的那抹冷笑。
第二日清晨,凛风撑船出了花开花榭,待小船触到河滩时,凛风望着花开花谢的方向,忖度良久,将小船藏了起来。
他终是,不信她的。
藏好后,凛风叹了口气,走进了竹林。
“假作真时真亦假,情到浓时情转薄。”树后一个绿衣女子学着凛风的样子叹了口气。
花开花榭中,没有娓娓的踪迹,只有一只寒鸦向北方飞去,其实昨夜,就有一只寒鸦飞去了络绎国方向。此时,花开花榭里,只有那个绿衣女子在忙碌。
零丁国,侯府。
侯馨的病已有好转,至少,她能对外界事物有反应了,所以她会冲着握着娓娓送来的用贝壳做的小兔子的侯岳微笑。
梧桐树下,那着藏蓝衣袍的男子执一新制的白螺酒壶,笑望满月,“月影,每逢悔情蛊发作时,你看到的,都是我吗?”这样柔和的月光,都洗不净他身上的傲岸。
他身边那白衣男子本是半躺着,听了这话,猛地坐起来,刚才阴柔的面孔晕了怒气,“你是在质
疑我吗?”
辽略笑了,颇有傲视天下的意味,“我从未质疑过你,只是你还不知,悔情蛊真正的威力。”
来年的东风,到的颇早。零丁国大军,仗威武之势,疯狂南下。
平末城,是络绎国都玖沥城的门户。平末城位于玖沥城的西北方向,是从零丁国攻取玖沥城最近的道路。平末城东、南两面环山,偏在东南角处有一去往玖沥城的走廊之地,所以只有拿下平末
城,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到达玖沥城下。
因络绎国各代君主也发觉了这个问题,便重视起了平末城的城防。恰平末城北有条河,便加宽了河道,竟成了一条非驾船不能过的大河;又在平末城西大肆伐树,改成了一大片草地。以此,北有大河之险,西边旷野视线无阻,也不至于有敌军埋伏,东、南两座山更是天然屏障。
“也就是说,只要在平末城中死守,因临近玖沥城粮饷不缺,便足以拖垮敌人。”娓娓将茶水隔案递给凛风,自己跪坐在他对面。
凛风参战已近一个月,络绎国竟依旧节节败退,零丁国大将侯岳已率兵打到平末城。凛风不禁对娓娓起疑,因为多数时候他都与娓娓把酒笑谈江山,甚至有些时候他都佩服娓娓的军事才能,若他们真在战场相遇,同为一军统帅,鹿死谁手未可知。
娓娓好像丝毫没有注意到凛风心下的百转千回,只用手指点了点地图,“要是我,就把平末城北边的河桥毁掉。”
“你竟不想帮辽略?”凛风故作诧异。
“我能想到的,你也能想到,略有才华,我虽不了解他手下的侯岳,但我对月影了若指掌,他的每一步,只会比我更狠。”娓娓抬头望着夜空,“今夜,月又圆了。”
最后一夜,悔情蛊发作的最后一夜,娓娓在凛风怀里缩成了一团,死死咬住贝齿,抖得难以自制,但双眸是清醒的,甚至,还有一抹了然于胸。
清晨,凛风起身时惊醒了娓娓。
“近日有场大战,我可能会晚些回来。”凛风用手理了理娓娓的长发。
“你小心些,月影心狠,但只要你还活着,我就有办法见到你。”娓娓握住他的手。
“我会赢的。”凛风在娓娓颊上落下一个吻。
这次,凛风将小船藏得更隐蔽,所以没有注意到,天上有一只寒鸦飞过。
花开花榭,娓娓唇边挂一抹冷笑,躺在吊床上冥想着这场战役。
平末城,凛风已部署了守城计划。
城北,副将纪锋;城东,前锋微注;城西,凛风自己。凛风虽断了北河的桥,但仍有几千零丁士兵渡过了河,扎营在城西的旷野上,由凛风亲自监视;纪锋负责盯住河面;微注则要防止有士兵从东山跋涉而来。如此布置,当真是显出对平末城的重视。
“用而轻死者,可暴也;急而心速者,可久也。”娓娓如是说。
纪锋虽不是郑旭一般的莽夫,却也在苦守数月后烦了,再加上零丁国士兵一再叫嚣,便更是按捺不住。
“他们扎营在草地上,本就是为了逃跑,末将给他们致命一击,也省得在此苦守!”纪锋提议道。
“不知纪将军是否想过,为何他们这些人都暴露在旷野上还敢叫嚣?”凛风一句话,就把纪锋堵了回去。
由于桥断,零丁大部分士兵都驻扎在河以北,大兴土木,加紧造船和修桥,但零丁国少河湖,对水利工程不熟悉,所以造船修桥的速度实在太慢,而旷野上的散兵似乎看准了城内的士兵不敢出城,甚至都跑到了城北叫嚣。
“东山可有异样?”纪锋借着副将之权,私下召来了微注。
“不曾有什么异样。”微注知纪锋的火爆性子,所以甚是恭顺,“不知将军可有什么打算?”但
他不放心,便试探地问。
“本将有什么打算与你何干?”纪锋不耐烦道,“你回去吧。”
微注不敢多问,只得回了城东的城楼,却不料竟被人暗中软禁了。
天上,又一只寒鸦飞过。
是夜,微注暗感不妙,趁守卫松懈逃了出去拜见凛风,可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得知纪锋从城北带兵杀向了旷野上的零丁军队。
凛风与微注忙披了盔甲登城观战。
纪锋性子虽火爆,却也有战术,他借天干物燥,先派轻骑劫了零丁国士兵的后路,又在其前后防火。
零丁军队在内部燃起火圈,将士兵围在其中,借助烧焦的“黑圈”来阻挡纪锋点的火。
纪锋借浓浓的烟雾,前后夹击零丁国军队。
零丁国首领借助两翼的石弩,保护内部的精锐。
本以为相持的时间一久,零丁国士兵会坚持不住,可就在凛风都觉得稳操胜券的时候,南山里竟冲出了一队零丁士兵,杀向纪锋的军队,看其势头,绝对是精锐之师。
此刻,纪锋已派士兵报信来,说旷野上零丁国军队的将领,是韩月影。
凛风心下一震,明白了刚才零丁国士兵为何能坚持那么久,为何能随机应变,为何连娓娓都对月影颇为忌惮,他也明白,以纪锋,完全挡不住月影和来增援的精锐之师。
“是末将无能,竟忽略了度山而来的零丁士兵。”微注跪在地上,“末将愿助纪将军一臂之力。”
“你留在城内,我去。”凛风并没有说原谅了微注的过失,但他也明白,能抵挡让娓娓颇为忌惮的人的,只有自己。
“大将军,既然零丁国军队都到了南山,会不会趁机偷袭玖沥城?”微注问。
“清嘉在玖沥城,且玖沥城并非偷袭就能拿下的。”凛风看了眼赶来的郑旭,“平末城防一事交给郑旭,并封你为右将军,”凛风拍了拍郑旭的肩膀,“微注,你去城北,听郑旭指挥。”
说罢,凛风执剑而去。
微注知道,凛风疑他了,他望着城北的方向,眸中浮起笑意。
纪锋的军队已被南山来的零丁国军队包围,内外夹击,再加上刚才的浓烟,已近覆没。凛风赶到时,亲见援兵竟有两万人,不禁庆幸自己带了三万人来,以自己来抵抗月影,但当他看到零丁国援兵的将领时,不禁怔住了,那是零丁国第一忠勇将军,侯岳。
纪锋从包围圈中逃出,带着不过百余人的残兵与凛风会合,刚才的包围之势已成了两军对峙。
凛风于军前,望着一袭白衣妖娆的月影,和一身青甲英武的侯岳,心下思量还能打成平手,平末城里还有j□j万人,不至于有什么危难。他忽略了,自己离城已近十里,南山既可以藏侯岳的万人,那为什么不能再多藏一些。
当凛风身后的士兵发动进攻时,又一对零丁士兵,不下五万人,由南山冲出,不理会防守严密的城南和城东,而是绕道城西,直奔防守最脆弱的城北,城南的郑旭怕山中再有伏兵,不知是否该撤军支援城北。
凛风觉察到时,为时已晚,但他依旧带兵回防,并与零丁国偷袭的军队首领交了手。
那人一身白甲,银质面具遮住整张面孔,手握苗刀,勇猛后透着诡异。苗刀可刺可劈,本就是极阴狠的武器,那人又以盔甲掩住了身形和柔气,挥起苗刀来的杀伐之气,招招致命,倒像极了一个人的手法。凛风甚至在想,如果他被苗刀伤了,如果他用一己之身来试试苗刀上是否有毒,那他就可以确认,眼前的人是不是他心里的人。
“侯岳!”那人一声令下,侯岳竟真的听令,率兵挡住了凛风的军队。
凛风在抵挡和惊诧时,亲眼见那人与月影率大部分军队直攻城北,那人挽弓搭箭,一箭穿透了微注的左肩。凛风突然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了,那若不是娓娓,就是辽略了,但他得到的消息,是辽略一直在玟城;但那若是娓娓,那娓娓是在是太可怕了,而且,他本心不希望是娓娓。
平末城破,那人高站在城墙上,微扬下巴,一股王者风范。隔着面具,凛风似乎看到了那人鄙夷的神情。
因箭上有毒,微注重伤,幸被郑旭救出。他抓着凛风的手,求他信自己,而且,有内奸。
凛风此刻只想赶快回花开花榭,看看那个披白甲的人,是不是娓娓。
作者有话要说: 我居然,是透明的
☆、真情错,相识陌
花开花榭,凛风未等船靠岸就跃上了岸,连曼陀罗花都没别,就施展轻功赶往行宫。他的身后,追着一群毒物。
几朵白色曼陀罗花钉在了地上,阻隔了跟着凛风的毒物。
“火急火燎的,莫不是小饭让别的蛇咬了你的屁股?”娓娓笑着,将胳膊上缠绕的那只叫“小饭”的蛇引到地上,地上的毒物渐渐散去。
凛风震惊地望着眼前的这个白衣女子,面色白皙,虽无血色,但更无赶路的疲劳,连青丝都是至少两个时辰前洗的,现在干透了,随风飘逸。
一切都这么自然与宁静,凛风甚至觉得,是自己扰了娓娓的闲适。
“你都瘦了,我每日都备了些薏仁粥,先吃着。”娓娓指了指食案。
娓娓笑得温柔,眼中也没有任何因掩饰而带来的杂质,与白裙相交映,仿佛纯洁得从来染不得血似的。
“我输了。”凛风深知他从平末城赶到花开花榭已是极速,娓娓不可能以更快的速度赶回来了。
“我看出来了。”娓娓笑容不减,却多了几分理解和安慰,“先去洗洗,吃点东西,我跟你分析一下,看看玖沥城还有没有什么办法。”说罢,她拍拍凛风的胳膊,去烧水了。
凛风环视着花开花榭,干净整洁,是每日打扫的结果,他又坐到食案前,心里不知道是感动还是释然,亦或者二者皆有。他突然站了起来,快步走到厨房,凝视着忙碌的娓娓。
娓娓停了手中的活,亦回望着他。
凛风不知道是否该抱一抱娓娓,他怕自己的风尘污了这个女子的白衣。
娓娓先是一愣,而后笑着抱住了凛风,“傻瓜,我在这里。”她拍拍凛风的背,“我懂你的感觉,兵败如山倒,我是过来人,看大厦倾颓于自己眼前,自己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我明白。”
假作真时真亦假,情到浓时情转薄,那么是否,真作假时假亦真,情到薄时情转浓呢?
凛风在沐桶里,娓娓却借取地图为名,悄悄往口中塞了一枚丹药,借凛风之口,娓娓明白了形势。
“看来,月影在旷野上布了部分精锐,侯岳借你们死守的时间绕远从山地埋伏了精兵,那河以北的所谓主力也不过是幌子。月影啊月影,当真是深不可测。”娓娓叹道,“但若没有内奸,他绝不会这样顺利。”娓娓散了得意之色,将头转向凛风。
凛风听了娓娓的话,想起了微注,虽然是微注负责监视东山,但他毕竟被软禁了,“我有个很好的朋友,他中了毒,你能不能……”
娓娓转回了头,望着屏风上的曼陀罗花,似在思量,“我有可解百毒的药,就是你吃的那种,因我不知道他中的什么毒,所以会慢些,但很有效。”片刻,娓娓答道。
凛风的心终于放下了,若刚才娓娓立即答应,他会杀了娓娓,再杀了微注。
“零丁国兵强马壮,但物资并不富裕,能打到平末城已是不易,向来很难再前进了。”娓娓点着地图上安宁城的位置,“换做是我,就选择迁都,略的士兵肯定不堪跋涉了。”
“皇上不会这样做的。”凛风苦笑道。
娓娓没有答话,因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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