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玉石,欹玉枕,拂金徽。谪仙何处?无人伴我白螺杯。我为灵芝仙草,不为朱唇丹脸,长啸亦何为?醉舞下山去,明月逐人归。
两阙词的字乍看是一样,但仔细辨来还是各有不同的。上阕的字刚劲有力,隐隐含有一股杀伐之气,更有倨傲天下的魄力;而下阕的字却闲散的多,虽也遒劲,但更多了一份潇洒自如,更符合这阙词,有飘然若仙之感。
还有一幅画,由于凛风是从底部开始展的,所以在没有看到那人面貌,只凭借青丝白衣时还以为是娓娓,等到全部展开,才发现这是月影。月下,月影衣袂飘飘,再配满地的彼岸花,狭长的眼睛竟能将冥水与雪山共存,而娓娓偏又在其右眉上用朱砂绘了火焰的形状,竟像极了魔印,而月
影唇畔讥讽的笑也证明着自己是地狱的使者。
凛风脑海中突然浮现了娓娓一袭白裙、青丝散落,在玖沥城的天牢里的景象,桃花飞舞,虽敌不上彼岸花热烈妖艳,但多了一份温柔娴静,沾了指上唇杀上血,纤弱身影更有一种凄美无助。所以凛风提笔绘一幅丹青绢后,上面犹如剔除仙骨的神女丝毫不亚于刚才杀气毕露的地狱使者。
辽略找到娓娓时,娓娓还在睡着。
这次娓娓睡得很熟,双眸微闭,不知梦到了什么。辽略不忍打扰,因为就连他都甚少见到娓娓睡得这样沉。娓娓翻了个身,面向外侧,想把胳膊搭在什么东西上,辽略忙推了个软垫过去,娓娓的腿也想搭在什么东西上,辽略没找到软垫,就把自己的腿垫了过去。
辽略艰难地俯下身娓娓的表情。娓娓的嘴唇嗫嚅着,竟像小孩子一样流下了一道口水,辽略下意识地用手指去擦,却被娓娓一口咬住。
咬人者终于转醒,看到辽略,故意用力咬了一口才松了牙关,随便用手背擦了擦嘴,伸了个懒腰。娓娓的衣服皱的不成样子,头发更是松散,像只不修边幅的懒猫,辽略都有些后悔吵醒了这只珍兽。
“找来了?”娓娓口齿不清地说,“给点东西吃,酸枣仁吃多了。”
辽略忙把怀里还温热的佛手酥给娓娓。
娓娓打开手绢,都有些碎了,辽略想拿回去,娓娓却抱着到了榻的另一边吃着,“真是反了你了,和我抢东西吃。”还这样打趣着。
辽略望着娓娓的吃相,笑了。
“吃饱喝足了就回去,三天了朝堂上堆积的事情只两个人可办不完。”月影推门而入。
娓娓接过辽略递来的御前龙井漱了漱口,“百姓处于水火,倡议百官捐款,借机调查每个人的家底,尤其是那个建陵王。”
几天后,这只懒猫俨然变成了正襟危坐、案牍劳形的右相。辽略把肃贪的事宜全权交予娓娓,还有两个月到年下,虽已把账簿整理出来,但接下来的对策和执行又是一番功夫,时间很是紧迫。朝堂上那些下了手的害怕,没下手的想看娓娓的笑话,连月影都等着看娓娓怎么把民心收回来,只有辽略和侯岳乐得自在,还在一起商讨这个年该怎么过。
“贪污数额少于二十万两的,且没有做什么结党营私j□j掳掠的,暂且放一马,若有下次一并处置,剩下的过几天再收拾。”娓娓把毛笔丢到一边。
这第一步,让那些听闻娓娓手段又死里逃生的官员 感恩戴德;第二步,那些贪污多的,罪行恶劣的,便判了斩刑。满朝上下,死里逃生的侥幸万分,判处死刑的死有余辜,官员虽少了些,但不耽误做事,让百姓恨之入骨的又得到了惩罚,再加上娓娓号召官员捐款,零丁百姓对这位女相也不那么排斥了。
“如何,左相大人?”娓娓把案上的一堆奏折塞进月影怀里。
“一,巨贪还没收拾;二,少了这么多官员,你得补啊。”月影又把奏折转移到了辽略怀里。
辽略将手中的佛手酥丢进口中,才抱得过来,还口齿不清地嘟囔了句什么。
“我要收拾你表叔父 ,你不会在意吧?”娓娓把辽略酿的金绵酒舀入白螺杯,浅抿几下。
“我亲自收拾了我父皇,我也没怎么在意。”辽略咽下口中的东西,漫不经心却清晰地说。
接下来,娓娓开科考试,并在官员中挑选有才能者进行提拔,又调整军队,在发放抚恤金的前提下授予有军功的人稍低的官职,上有资历深的旧官指导,下有新中科的官员帮衬着,这样容易结党营私,娓娓便请月影劝让辽略下旨,结党营私者一律剥皮楦草,安了军心、抚了民心,填补了官员缺失的空子,又不会出什么乱子。
“右相每一步棋都环环相扣,又借在下的手请旨,一是凭在下阴狠之名,二是右相也得罪了不了人,妙哉。”月影笑望着躺在榻上的人。
已进腊月,零丁国苦寒,但右相府尤其是这屋里却温暖如春,所以榻上的女子还与两年前的春日里一样,着轻柔的白裙,睡眼惺忪。
“建陵王放出话来,说要看我聂娓娓怎么肃他那个大贪,还说有什么先帝赐的宝物,真是笑话。”娓娓抱着一个软垫,不听她的言语,倒是一副娇憨态,“这事又是你漏给他的吧,想看我笑
话?”
月影笑而不答。
“你小子真是坏得掉渣。”娓娓用辽略的话嗔了月影,就不再理他,翻身睡了过去。
月影在暖炉里加了几块炭,又在屋里放了盆水,才离开。
第二日,娓娓只身赴建陵王府,劝说辽晋捐款并接受调查,没人知道娓娓为什么只待了一柱香的时间就离开了,而辽晋又大放厥词,说连皇帝都得让他三分,一个外来的贱货怎治得了他堂堂一
个亲王。
第三日早朝,娓娓着凤火蝶衣,淡淡地告诉百官,辽晋昨夜暴毙于王府,其家产全部收入国库,而百官未有一人知晓。
“让他辽晋三分的,是先帝,今朝坐在龙椅上的,是朕辽略,朕的左相和右相,有待朕做杀伐决断之权。”
辽略的话刚说完,便有人来报建陵王暴毙于王府,朝堂上下一片议论声。
娓娓依然面无表情,只与面色如常的月影一齐跪下,仿佛没有听到辽晋死讯似的谢恩。
天下皆知,零丁国右相聂娓娓刺杀了建陵王辽晋,而弑父夺位的辽略对其做法赞赏有加,不禁让人怀疑是否是辽略指使的娓娓,众人对这倨傲的君王又多了一份深不可测的印象。
减兵、升官、肃贪,不仅让活着的人有个好年,娓娓还允诺开春将发给贫民农田和种子,零丁国的民心被这新上位的女相收了个遍。
作者有话要说:
☆、君臣坐,机心落
年夜,辽略在怒涛殿摆了一大桌古董羹,不仅有娓娓和月影,还叫来了侯岳和侯馨,这样热闹的景象,娓娓自然把菱歌也带来了。
两只铜锅里的汤沸腾起来煞是好看,一个麻辣的,一个海鲜的,着实是照顾到了所有人的口味,最开心的无疑是菱歌和侯馨了,两人早早抢光了别人的饭菜去放烟火了,剩下的四个人则隔着浓浓的雾气觥筹交错、笑语盈喧。
第一个倒下去的是月影,还一会儿才是侯岳。
夜深了,菱歌和侯馨被送到偏殿睡了,月影和侯岳也被娓娓和辽略毫无顾忌地挪到了龙床上。
“终于,余下咱们俩对决了。”娓娓将锅中的菌菇捞出来自己吃着,看辽略从衣柜里把酒坛拎出来,“藏得还真严实。”
“这种好酒哪能轻易示人,饭桌上那几坛是我提前拎出来的,省得总是被月影笑话。”辽略又从铜镜后面摸出两只舀酒的玉勺。
“我就说你这样不修边幅的人要这么大的铜镜做什么。”娓娓接过辽略抛来的酒坛和玉勺,翻身坐到食案边,“来这儿,万一你醉了再摔了。”
“大小陪你偷酒喝,谁先醉还不一定呢。”辽略虽然已经微醉了,但还是率先打开酒坛,用玉勺直接将酒送入口中,“与你对饮,不是想与你分胜负,而是想喝醉了,胆大了,告诉你那些酒醒时你知道的,我却不敢说的。”
“不管你有没有醉,我都会揍你的。”娓娓仰着头,将勺中金色玉露倾入喉中。
“醉了就可以耍赖,任你怎么打都不躲。”辽略抱着酒坛饮了半坛,都分不清神志是否还在了。
“其实如果真动起手来,我不一定打得过你,但我们,怎么可能动手呢?”娓娓从案上探过身去,“既然你想醉,那就快点醉。”娓娓把一朵白色曼陀罗花放在辽略面前,“你醉了,我好跟你说说话。”
辽略将花塞入口中,“你想让我忘了我们今夜的对话,那我就听你的,用一世迷茫换这片刻惊喜。”
“你问吧,此时此刻,我不骗你。”娓娓放下玉勺,凝望着辽略。
“你说我散发红袍会更显狂傲,但我宁愿着藏蓝将戾气生生压回心里,换张别的皮,是因为,我只想在你出嫁时与你一起穿红。”辽略傻笑道,“你有没有想过?”
娓娓伸出右手,想要抚摸辽略的脸庞,但伸到一半停住了,辽略赶忙抓住娓娓的手腕,让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你有想过,你有想过对不对?”辽略把娓娓直接从案上拉了过去,自己仰面躺在地上。
娓娓的左手撑在地上,右手还被辽略按在他的脸上,下半身压在辽略身上,望着辽略灼灼的眼神,“我想过。”
辽略兴奋地将娓娓的头死死按在自己胸膛上,“那你嫁给我,你若想做皇后,我就留在这儿,你若看不上皇后之位,我就抛了这家国,去过浪子的生活。”
“你不介意我的身体吗?”娓娓问。
“如果我介意,就会把陆凛风碎尸万段,杀了你,然后自杀。”辽略吻着娓娓的头发。
娓娓把左手放在辽略肩上,而不是地上,她爱的,就是这样的不羁和自私狂傲的辽略,“若我无法给你一个孩子呢?”
“那更好,我可以把我所有的爱都凝聚在你身上。”辽略把娓娓抱得更紧,生怕丢了这迷茫中的温柔,“嫁给我,好吗?”
“等等,再等等,我在准备我们的后路,我会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包括这个天下。”娓娓将右手
收回到辽略胸膛上,似光听这心跳还不够,还要用手感受到它的力量。
“原来你也在为我做一切,不辜负我杀尽天下只求博你一笑。”
“我会尽我所能,换你平安终老,我们是同一类人,我们从不在意什么天下,只为活得快乐,但我不得不为零丁国、为整个天下、为我们的平安幸福寻一个适当的君王。”娓娓的手指在辽略的胸膛上画着圈。
“月影或者侯岳,你都看不上?”
“月影手段太过阴狠,缺大气,所以一朝之相是最适合他的位置;侯岳则相反,他是个将才,有统领千军之略,凭其豪气,但无理朝野上下之能,其细微处尚不足。多亏有你在两方协调。”娓娓的右手贴在辽略的胸口。
“有了你们,才是我之大幸。”辽略的声音有些沉,“你已有了人选?”
“我还在努力争取。”娓娓抬起上身,望着犯困的辽略,用右手盖住他的眼睛,又含了一口水,喂进他口中,“睡吧,把这一切都当做幻想,若我做成了,皆大欢喜,若我做不成,你便只是做了一场梦,醒来什么都不曾改变。”接着,娓娓将一只软垫塞在了辽略头下,又为他盖了张厚厚的毛毯,半跪在他身边用指甲戳着他的额头,“你当初若不欺瞒于我,我今日何必这般辛苦。”
早上,一阵窗外的寒风将辽略吹醒,他只依稀记得昨晚喝的只剩下他和娓娓了,娓娓似乎曾趴在他的胸口,但在看到满地的白色曼陀罗花时,辽略又不敢肯定这是不是一场幻觉。
“快起来,月影和侯岳早用完早膳了,就你占着怒涛殿,还睡得四仰八叉的。”娓娓在掀开辽略身上的毛毯时,悄无声息地拂去了他衣上的长发。
“昨晚我喝醉后有没有干过什么?”辽略揉揉因为宿醉而发痛的头。
“摔杯子,抱着铜锅,啃桌子腿,打呼噜,这些算不算?”娓娓白了辽略一眼。
辽略挠了挠散乱的头发。
娓娓与往日相同的态度,让辽略坚信,昨夜只是曼陀罗花带来的幻觉,但额头的隐隐作痛,让他怀疑自己撞在了什么东西上。
作者有话要说:
☆、情谊隔,君子诺
当零丁国在为贫民分田发粮时,从络绎余军那儿传来消息,络绎余军的目标,可能在附水城、吉城、苔城一线上。
附水城是零丁国与络绎旧国境交界处的一座城,属零丁国,吉城在零丁国东南,在旧络绎国境内,苔城位于吉城正南,亦在旧络绎国境内,三城可连成一线,使零丁国和络绎余军隔其相望。这三座城,在玖沥城东南,亦是在攻下玖沥城后辽略执意又占据的吉城和苔城,只有与附水城一起作为保住玖沥城的屏障,更是为了留下唐惠斋和凛风心中的痛苦,这是为娓娓报仇的最好途径。
“娓娓,你说你干嘛把我们用寒鸦传信的方法告诉陆凛风,现在哥哥都只能用水鸭传信,这么慢,谁知道他们把兵力放在哪座城上。”菱歌抱怨着,将不知从哪儿飞来的寒鸦腿上的竹管取
下,“他又没有给你回信。”
“我告诉他寒鸦的用法自有我的原因。”娓娓挥手放寒鸦离开,“好了,你快去睡吧,我得去趟怒涛殿,找人商量一下还怎么应付。”
夜,怒涛殿。
“这种事你找侯岳商量不就好了,或者再叫上月影,真不行咱俩单独商量,你这架势就差把文武百官都叫来了。”辽略趴在地上看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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