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紫金泥为沧月国御用之物,纵你富可敌国,怕是也难乞一二。”贾莲抬眸,目光如冰。
“这么说……那还是等于没有希望了……”夷珞吞下满腹疑问,看了眼榻上的妇人。
屋内再次寂然,直到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传来,才打破无语的沉默。
一道身影推门而入,很是急切。
“柱子,娘没事吧!”春燕尚未觉察屋里有人,一心只记挂着昏迷不醒的娘亲。
“春燕!”晏茹芸激动的向她打招呼。
“你是……”春燕这才发现屋内有他人,惊愣当下,细细打量唤她的少年。
只觉得似曾相识,很是眼熟。
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这样一个俊眼修眉,唇红齿白的青衫少年。
也顾不得羞涩,春燕又将视线移到旁地两人身上。
两人皆是一身月白长衫,一清俊高挑,面色冷淡。一修身纤瘦,俊美如画,面带和煦如春的浅笑,端地是灵气逼人。
“恕小女子眼拙,不知几位是?”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婢女,谈吐自是得体。
“春燕,是我啊!”倏地拔下头上绾发的簪子,胡乱擦了下脸,扬头甩下三千青丝。
下一刻,俊俏的儿郎瞬成美娇娘。
“小姐!”春燕终于认出她来,激动不已,跄身上前,“扑嗵”一下,跪在她身前,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再次泛滥。
主仆二人抱头痛哭一阵,夷珞也悄悄的滑下两行清泪,转头又见贾莲正打量着她,于是正视过去。
贾莲不避不闪,眼里一片坦荡,夷珞突然暗怪自己太过凝神疑鬼。
难道她不知道的东西就许别人也不知道了不成?
再说了,她还是晏如初亲点的人,她自是该信得过的。
这样一想,于是冲贾莲笑着点了点头。
那双细长的凤眸轻轻闪动,似有微波。
“柱子,你先带小妹到堂屋里去吧,让姐姐和几位朋友说说话。”支开已经略懂事的柱子,春燕尽量让自己平静。
两小家伙很是听话,都乖乖的离开西屋。
“这两位是……”春燕不好意思起身,询问。
“这是我夷珞嫂嫂,她是贾莲。”
“原来是夷主子,春燕怠慢了。”春燕赶紧行礼,却被夷珞拦住,“快别忙了,快去给你娘煎药吧。”
“嗯。”感动的点点头,春燕忙提着药包到檐下。
“你们两个略坐坐,我去前面看看。”夷珞走了出来,蹲在春燕身边。
“夷主子,您快进去吧!别让这烟火熏了您!”春燕受宠若惊,忙起身相迎。
“别慌,你只仔细的看着火侯,我且和你说说话,你听着便是。”夷珞笑了笑,按住不让她起身。
“嗯。”
“春燕,我知道你现在很伤心,让你别难过的话我也说不出。只是事已发生,再悲痛也无济于事。你娘如今还躺在榻上,弟妹又还年幼,你可一定要撑住……想必大夫也和你说了,你娘的伤势虽无生命之忧,可这腿怕是……”顿了顿,略过那让人悲伤的字眼,见春燕黑无声息的掉着眼泪,夷珞心里也不好过。
盯着炉子里的火焰愣了好半晌神儿,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素雅的荷包,“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先收着吧。”
“不、不不!这使不得,万万使不得!”春燕放下蒲扇,盯着那东西慌忙摆手。
“这日后家里需用银子的地方还多着,你那点月例也不够用的。等回了府,我去禀明了老夫人,再给你拔些银两,你娘的病还得好生休养,三小姐也准了你的假,你便可在家里多照看些时日。”
“这……谢谢夷主子……”春燕咬唇,终于接过了荷包,却是很久没有抬头,夷珞只看得见地上很快积起一滩小小的水渍。
夷珞也不说话,她实是不知用什么话语去缓解她此时的悲伤。有些情绪是不能在心中深埋的,只有发泄出来,才能看到以后更广阔的天空。
半晌,春燕终于吸了吸鼻子,笑着抬起头,扶住她的手便要跪下磕头。
“春燕,你这头若真磕下去了,可就真是折煞我了,快快起来!”
“夷主子的大恩大德,春燕无以为报,若是连这几个响头你都不受,那春燕也不敢收这荷包了!”说罢便要还回来。
“唉,真真是个倔丫头。”眼中闪过无奈之色,夷珞别无他法,只得生生受她三个响头。
“这原是我往年的一些体恤,你也知道,我一个孤儿,无亲无故的,一人吃饱全家不暖,要来这些也项不了大用。”挥了挥袖,站起身,炉上的药已煎沸,赶紧抽出几根柴薪,改为文火慢慢煎熬。
“夷主子快别脏了手!”春燕大惊失色,抢了过来。
“无事,我以前常给我娘煎药,都已经驾轻就熟了,光只闻那药味儿,便知该用什么火侯了。”淡淡的略带忧伤的话从她带着浅笑的嘴角轻吐而出,春燕无端涌上一阵酸意,忙错开身子抹了下。
“好了,我先进里间去,药快煎好了,赶紧给你娘端来吧。”
“嗯。”
☆、第二十六章 路遇疯妇
三人在春燕家呆到了大约申时三刻,便起身告辞。这期间三人谁都没再提紫金泥的事,都知道是希望渺茫,便不忍再给她希望,然后再让她生生跌到谷底,有如凌迟处死。
春燕一直把她们送到巷子口,晏茹芸一路走一路回望,不停挥手让她进去。春燕却不愿,单薄的身子倚在墙上,久久的望着她们离去的方向,直到远成几个黑黑的点,直到再也看不见。
三个俊俏的儿郎走在大街上,即便过往路人不多,却还是引来不少侧目。
夷珞倒是能坦然面对,贾莲自是不用说,只有晏茹芸有些怯意,慢慢的从夷珞左侧绕到了中间。
正走着,突然对面街上走来一人,神色凄惶的冲到夷珞面前,喃喃道“像……真像……”
“婆婆,你说什么?”夷珞一时没听清,忙大声询问,以为她有什么事需要帮忙。
“像……真像……太像了……”那老婆婆依然喃喃自语好似没听到夷珞的话,却也不让行,三人没辙,只好停下。
夷珞细细打量这个老人的衣着,很是考究,并不像那些待头行乞之人。
“要不,咱们扶她到旁边的茶肆里坐会儿,再细细询问吧。”晏茹芸不习惯这样站在大待上,她们已经引来不少人围观了。
夷珞想了想,附合了她的提议。
“婆婆,你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帮忙吗?要不,我们去里面坐着慢慢说,行吗?”见她没有反应,以为她耳朵不好,夷珞于是加大了声音。
“小伙子,别这么大声,婆婆没聋!”没想到下一刻,却被那老婆婆训斥了一顿,夷珞顿感尴尬,耳中更听到晏茹芸一道掩不住的偷笑声。
“对不起,对不起。”赶紧给老人道歉。
“小伙子,老身问你,可是姓宋?”恢复正常的老人眼中闪着利光,透着抹慧色,全然不似先前那般浑浊。
“呃,婆婆怕是认错人了,小生并不姓宋。”淡淡一笑,月华流光。
“不姓宋?!不可能!”老人似不愿相信,两眼瞪圆,不放过夷珞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活像她在撒谎似的。
“老人家,如若没别的事,可否行个方便,咱们尚有急事。”贾莲漠然上前,脸上一片疏离。
“哪里来的浑小子,老人说话,浑差什么嘴?”老人横眉冷斥,丝毫不惧他突然冷下的脸色。
“我再问一次,你是不是姓宋?”
“婆婆,小生真不姓宋。”夷珞很是无奈,抚额长叹,“婆婆真的认错人了。”
“不可能!天下哪有这般相像的人!”老人蛮横道,好似非是逼得她姓宋不可。
“走啦,这老人家肯定是个疯子!”晏茹芸被她突然发狠的声音吓住,扯了扯她的衣衫,轻声道。
好在那老人家正在盛怒中,没有听到她的话,不然又要挨训了。
拍拍她的手,夷珞无声按抚,对老人歉意道:“对不起,小生还要赶路,婆婆也早些回家吧。”
三人都认定这个老人大概神智不甚清明,都不想再和她纠缠下去。
眼见天色也晚了,再这么耗下去进府可就难了。就算她有令牌,也是不能过了门禁的时辰的。
何况晏茹芸出来这么久了,耽搁得越久越容易露出马脚。
这时又有一道人影从对面过来,是个中年的男人,一脸憨厚的模样,此时正四处张望,神色很是不安。
待他慢慢靠近了,突然跑了过来,扶住正喋喋不休,不知说些什么的老人,“干娘,您怎么跑这儿来啦!”
“兄台,这位是……”终于松了口气,这下她们不但可以离开还可以安心了。
到底放个神智不清的老人在大街上也有些于心不忍。
“哦,三位,真不好意思,这位是我干娘,她这里……呵呵……”男人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充满欠意的笑了笑。
“唔,既是这样便好,兄台可得好生照看着,莫让老人再四处乱走了。这大街上,车来马往的,可别出了什么意外。”夷珞好心叮咛,然后做了一揖,这才离去。
“是他,一定是他!别走!回来!别走……”老人突然从中年男人身边挣开,发疯似的呼唤着,一路跟到了巷子里。
“干娘,你认错人了,只是长得像想像罢了!”中年男人紧跟其后急声解释。
此时夷珞一行人已经拐入了转角,自是无法再听到她的声音。
中年男人眼见老人疯也似的还要跟上,当即立断,在老人颈边疾点几下,立刻让她软倒下来。
“通知主子,老夫人发病了,速请连大夫!”中年男人打了个响指,一道黑影蓦然出现。
“是!”几个纵身,黑影如来时一般又蓦然消失。
☆、第二十七章 人若犯我,我必回敬
“夷主子,不好啦!你快回去看看吧,梅灵姐姐被二夫人罚了!”刚进绛璃轩,正要换下一身男装,突然见一个小丫环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嘴里慌慌张张的大嚷着。
“出什么事了?!”晏茹芸从里间更衣出来,大为吃惊。
“我也不知,芸儿,我先回了!”夷珞心里“咯噔”一下,慌了神,那方氏的厉害她又不是不知,只是一个东园,一个南园,她何故会去了绛璃轩?
“哎,夷珞嫂嫂,你的衣裳……”晏茹芸的声音还在身后传来,夷珞却已归心似箭。
“贾莲,能不能……”只恨不能肋下生双翼,夷珞突然想起她轻功了得,于是不好意思请求道。
“遵命。”贾莲只沉默了一下,突然近身上前打横抱起她,咱得她下意识的吊住她的脖子,心里闪过一丝怪异感。
“谢、谢……”
贾莲没有回答,只是紧了紧手臂,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住那凛冽的寒风。
“哟,这是谁呀?”方氏坐在前院正中的一张太师椅上,高高翘着二郎腿,妖媚入骨的红唇微微嘟起,慵懒的吹拂着纤纤玉指上的尚未干透的丹蔻。
“二夫人。”夷珞上前,笑着福身,“夷珞若早知二夫人要光临寒舍,定会守在此处恭侯大驾。”
“哦,原来是夷珞呀……你做什么这副打扮?”方氏眯着狐媚眼儿,状似疑惑。
“回二夫人,夷珞适才去了趟李嫂子家,如此只是为了能方便行事。”实话实说,这原就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哦,原来如此。”方氏点了点头,突然冲那两个丫环道:“还不快给夷主子赐座!”
“是是是!”两人诚惶诚恐,其中一个不小心闪了下手,当即挨了方氏一个响亮的耳光。
“下作的东西!瞧你做得什么好事!”怒瞪着小丫环,方氏犹不解恨的用削尖的食指戳着她的脸,立马便见点点血痕。
夷珞心里一颤,对她宣宾夺主的行为不置可否,亦对她如此责罚下人的手法不敢苟同,却又不好阻止,心思飞转,只盼马上能见到那两个让她挂心的丫头。忙假意大声吩咐:“红绡,还不快出来!二夫人来了,也不知道请客人回屋里坐坐!我平日里便是这么告诉你们的么?!”
半响屋内却未传来回话声,夷珞的心又是一颤,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怎么你们一个二个都使唤不动了么?二夫人,你看这……真是让你见笑,我这些个丫环都被我惯坏了,你且屋里坐坐,夷珞这就给你沏壶好茶,向你陪罪,可行?实是夷珞招待不周,那些个丫环下人的,你也就大人大量,别和她们一般计较吧!”
“哎哟,这是说的哪里话啊,我犯得着和那些个奴婢较劲儿么?夷珞啊,你也别怪我,要不是你那丫环太过牙尖嘴俐,我实是看不过去,这才替你教训教训,免得她以为自己的主子太过仁慈,以致骑到头上来撒野!”方氏起身,莲步款款近到跟前,“你,不会怪我吧?”
“二夫人哪里话,夷珞哪敢……只是,这教训下人的事实不好劳二夫人亲自动手,不如交给夷珞自行调教如何?”暗暗咬牙,夷珞强忍住愤怒,此事不宜操之过急,不然,那两丫头怕是要多受皮肉之苦了。
“也罢,怎么说也是你的丫头,我这骂也骂了,罚也罚了,量她们再不敢那般猖狂了!”
“二夫人说得极是……”声音有些颤抖,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控制自己的往她脸上扇去的冲去。
“来人啊!把那两个贱婢给我带上来!”方氏大喝一声,立即有人从屋内带出被反绑了手的红绡和梅灵。
“怎么会……”夷珞掩口低呼,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们血迹斑斑的嘴角和那高高肿起的两颊,心里顿如刀割般泣血而疼。不忍再看,狠狠的别过头去,泪水瞬间浸透了眼眶。
“别……”俏俏伸手拦住贾莲,夷珞死死掐住她的手臂,活怕自己哭出声来。
“怎么样?这奴婢我替你教训得不错吧?”方氏突然格格娇笑凑近了低问,眼中闪着得意的光茫。
“敢问她们是如何得罪了二夫人?”垂着眸,幽幽的声音不带一丝人气,似从地府传来。
“这俩贱婢目无尊长,还口出狂言,晏府哪容得这等奴仆!要不是看在你的情面上,我早把她们轰出府了!”方氏轻蔑道,无一丝悔意。
“敢问二夫人教训她们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