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平身吧!”皇上的声音低沉和洵,语调不高不低,却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谢皇上!”
萧凌天含笑睇向余妃,“朕听闻晏家兄弟今日进宫,倒是很久没和晏侍郎对羿了。”说罢瞟了眼跟在人群最后与一个嫩黄身影并排而立的桃花公子。
“皇上您就饶了微臣吧,就微臣这棋艺,实不敢献丑了!”晏飞卿面上一汕,有些不自在。随后却眼珠一转,看了看自家兄长道,“皇上若真想找人切磋切磋,不如微臣给您荐一个棋艺了得之人吧?”
“哦?此人现在便在宫内么?”萧凌天何其精明也,一见他那神色便知此人必近在咫尺。
“皇上英明,此人正是微臣的兄长,晏如初。”
“哈哈……”
“皇上何故发笑?”桃花眼儿闪着敛艳之光,故做迷糊,嫣红的嘴比那女人还媚上几分。
“晏侍郎啊晏侍郎,想不到你也有搬救兵的一日!”萧凌天摇头失笑,然后看向一直沉默的晏如初,“晏如初,朕倒不知,你竟连棋艺也了得!”犀利的鹰眼直视过来。
“回皇上话,草民不过略懂而已,‘了得’二字实不敢当。”晏如初抬眸,一片温润之色。
“唔,是么?这么说是晏侍郎有意欺君啰?”萧凌天似笑非笑,看了眼他。
“皇上冤枉,微臣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犯那欺君之罪啊!”晏飞卿暗暗咬牙,心里已把这个老狐狸骂了个里外通透!就知道拉他下水,不就是想给他那个不喜官场的兄长封官进爵么,犯得着这么用心良苦?
“父皇!你就别逗飞卿哥哥了,你看!他都急出汗来了!”端月公主抱住萧凌天,笑得天真无邪。
“哈哈……女大不中留啊!”在场哪个人不知,她端月公主明里是解救陷入水深火热的晏二公子,实则是为未来夫君求情呢!
“皇上!”余妃掩唇一笑,“你就别逗这些小辈们了,瞧他们都被吓得怪可怜见儿的!呵呵……”
“他们这些人啊,都人精似的,哪是朕三言两语就能吓得着的!”萧凌天笑斥,看着晏如初半晌似在思量什么,众人也被这气氛感染着,压抑着,又莫名欺待着什么。
似是考虑足够了,萧凌天突然沉声吩咐:“高公公!”
“老奴在!”一个面白无须的男人步出行列,上前听命。
“宣朕旨意!”
“是!”高公公徐徐展开手中早已拟好多时的圣旨,大声宣读:“晏如初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今国之西南频有流党犯乱,致民不安生,朕朝中忧思。特封晏如初为钦差大臣,三月为期,代朕巡狩,以平乱党!所至之处如朕躬亲!钦此!”
“臣,晏如初,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晏如初淡然却又不失躬敬的接过圣旨,高公公又把一枚金铸令牌放入他手。
“晏如初,此乃龙腾令,如朕亲临!”萧凌天在旁正色道。
“谢皇上!”晏如初敛眸,掩去抹异色。
萧凌天眯眼,看向余妃轻勾薄唇。余妃会意,含笑点头。
“子澹哥哥!”端月公主早已按捺不住高兴之色,这道圣旨无非是她父皇给她未来的附马一个立功的机会,只待三月期满,功成之时,便可加官进爵,然后……她就是他的新娘子了!
然,人算不如天算,冥冥之中,一切都有定数。此时的端月公主又何曾料到,前一刻还是天之骄女的她,不过转瞬,却已是落难凤凰不如鸡……
命运的洪流谁也无法阻挡,有缘无缘,端看月老那根细细的红线可是系在那人指间……
☆、第三十五章 定不相负
“啊!唔……”笑穴被人点了下,她倏地捂住唇,却还是泄露了一丝笑声,惊骇抬眸,不欺然闯进一双深沉似海的犀利鹰眼中。
“放肆!”高公公怒眼圆睁,兰花指气势凌人的指过来。夷珞突生暗恨,侧睇过去,那人一双桃花眼笑得分外灿烂。
为何要陷害她?!便连那点从小长大的情谊也不顾了么?难道真到恨不得她身首异处的地步了么?
说不清心中的悲哀因何而起,夷珞突然很想哭,可是高公公的喝声又由不得她陷入悲观情绪中。
“皇……”晏如初薄唇一抿,话未出口却被萧凌天打断。
“抬起头来……”虽年届四十,萧凌天却依然英挺迷人,一双鹰眼精光暗敛,军人的体格伟岸却又不失翩翩儒雅之风。
夷珞不敢违抗,轻咬下唇缓缓抬起头来,微染郁色的水眸有着微不可察的惧意,更多的却是抹不甘认命的无奈。
“叫什么名字?哪个宫的?”萧凌天努力克制自己有些微颤的声音,在静了半晌后方才淡淡询问。
正拈花微笑的余妃面色倏地一僵,那玉雪晶莹的寒梅顿时花瓣零落,无力轻坠。
“回皇上,奴婢夷珞,乃晏府家奴。”尚未行纳妾之礼,她还算不得他的妾,家奴身份也算不得欺君。
晏如初凤眸陡然冷咧,淡淡的睨了眼那跪在地上的人,眼中再也看不出情绪。
余妃心思百转,悔不当初。一双美目死死的盯着夷珞,眼中闪过焦色和妒意。
难怪晏如初会着了这小妖精的道,果真有幅好皮囊!余妃嫉妒的差点咬碎满口银牙。
先前她并没把她放在心上,以为不过是大家公子打发时间的玩物罢了,所以并未正眼瞧她。现在,她却是悔之晚矣!
她与萧凌天自幼相识,算来整整三十载有余。她十三岁入宫,十五岁生下皇子煜,十七岁生下端月,这么多年的相处,他便是眉眼的一次不经意的挑动,她大抵也能猜得出他是何想法。所以,至今,她仍是他最宠的女人,除却母凭女贵,更重要的便是她的善于察颜观色。
可是现在她却失去了往日的稳泰,面对这样年轻貌美的女子她再也不法平静淡定。
真的老了,她如花的容貌在不经意间已可见细如发丝的痕迹,而她,眼前这个纤细灵秀,肤白如玉的女人却还是那的娇嫩如花,有着如春山雨雾般的清丽容颜,像初春新抽的绿芽,似炎夏一朵青莲。只是那一个侧颜,便让人忍不住满心爱怜。男人,大抵都逃不过这样的女人吧……
等等?!余妃似突然发现什么天大的秘密,一双美目倏地瞠大,闪过诸多情绪,更多的却是一种深深的恐惧!
不、不不!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个人不可能还在人世的!可她是谁?!为何这般相像?!为何?
余妃有些神精错乱,神色很不稳定。端月微疑,侧首轻唤,“母后?”
“母后?!”
可是余妃却似未曾听到,眼睛还是死死的粘在正和萧凌天回话的女子身上,端月公主随之也把视线投了过去,随即明白她母后为何心神不宁了!
她的父皇,正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那个勾引了她未来夫君的女人!端月公主燃起怒火,为什么男人都要被她吸引?难道她是妖精吗?对!她就是妖精,一个专以美色惑人的狐狸精!她的子澹哥哥就是被这个看似冰清玉洁的女人勾引的!一时间,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她开始替她母后深深的担忧了。
萧凌天不动声色的凝视着夷珞,只问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全然未有要惩罚的意思。众人大抵也看出了个明堂,后宫怕是又不得安宁了……好些精明的下人已开始打起如意算盘。
“平身吧。”萧凌天自知有些失态,轻咳一声,这才想起她还跪在地上,心道这样天寒地冻的她那纤弱的身子如何受得住?可是夷珞正神情紧绷,一时并未听清他那句似轻叹的话,于是萧凌天不动声色的看了高公公一眼。
那可是个老人精儿啊,服侍他这么多年,只要萧凌天随意一个举动,便是连他自己都未发觉的他也可以揣摩着七八份,现见萧凌天那带怜惜的眼神,立马知道该如何做了。
很快就有宫女在高公公的眼色下上前扶起夷珞,害得她受宠若惊,忙叩头谢恩。
萧凌天顾不得尚有外人,竟然上前虚扶。这是何等荣耀,对夷珞这样低微身份的人来说无疑于是折煞,饶是她再故做镇定,也还是慌乱不已。
而慌乱的人又何止她一人,余妃母女不用说,余淑婉也诧异万分的瞠目,心中再次不是滋味。晏如初也无法保持平静,眼中有抹稍纵即逝的恐惧,藏在宽大衣袖中的手死死的握紧,浑身发出让人不寒而栗的气息。而晏飞卿则是高深莫测的旁观着,桃花眼里有着道不清说不明的神色,只在视线有意无意投向端月公主的时候才会露出些许郁色。
高公公低咳,躬身上前,轻声提醒:“皇上,大臣们还在白渚亭侯着呢。”
“唔,朕倒忘了,这就前去吧!”说罢又命晏如初三日后起程上任。
“微臣遵命!”晏如初掩眸,行揖礼,恭送萧凌天离去。
余妃已没了赏花的心情,再听得皇上命晏如初三日后起程也就不便留他小住了,只说了些客套的话便在宫婢的簇拥下离开,把空间留给了一些小辈儿们。
直到那抹雍容华贵的身影走远,夷珞才敢略略抬眸,实才她就感觉到一股非常不善的视线投在她上,如芒刺在背。果不其然,正是余妃。她临去前那别有深意的一瞥夷珞惊记在心。
端月公主咬唇,泪盈于睫,娇颜楚楚动人。诸多的依恋与不舍都化做她一道软语娇嗔,“子澹哥哥,带端月一块儿去吧。”她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好像他这一去就再也不会回来似的。
“端月,听话,不过三月期限,我很快就会回来的。”晏如初替她理了理鬓发,惹来佳人娇羞不语。
端月公主悄悄看了眼四周,余淑婉正扭过头去欣赏枝头寒梅,晏飞卿则中倚回了那块青石半阖着眼。只有那个可恶的女人还不知趣的站在她的子澹哥哥身后,虽然垂眸敛目,她总觉得她在得意的偷笑。
端月公主嘟起唇,有些微恼的把一个亲手绣的荷包放到晏如初手中,“子澹哥哥,这是端月亲手绣的,你可要仔细收着哦!”其实她是想说贴身带着,可到底不是闺中女子,两人虽有婚约却还是无法说出那般大胆略带挑逗的话语来。
晏如初淡然一笑,收拢手心,凤眸异光划过,轻轻勾起端月公主羞答答的娇颜,故意大声道:“端月盛情,子澹定不相负!”
好一个定不相负!
端月惊喜万分,竟激动的红了眼眶,再也顾不得尚有他人在,踮起脚尖飞快的吻上晏如初的俊颜。
梅枝应声而断,有人手里的雪团化成了一滩泪,而在晏如初的身后,一个身影软软倒下……
☆、第三十六章 浮光掠影(上)
青山迢迢,百草谢寒。冬去春临,大地回温。
桐城是南祁最西的一个边境小镇,只要翻过一座云雾缭绕蜀陵山便是沧月境内。蜀陵山下有条穿山而过的青河,流经沧月的青云镇,汇于桐城的寒碧潭。
那个寒碧潭夷珞是知道的,因为抵达桐城后的当日晏如初就带她去了那里。
只因当地有个传说,寒碧潭水有解百毒之效。
所以他便在那近处置了间空房,自此她便在那里暂住。而他,便和端月公主还有余淑婉住在三条街外的紫恒山庄。
美其名曰为是她身体着想,实则怕是变相的放逐吧。
夷珞面无表情的看着庭前纷纷乱舞的彩蝶,院中一树杏花开正得如火如荼,她的心却已如古井深潭,波澜不起。
“姑娘,该用膳了。”圆脸丫环轻声唤道,脸上有着抹同情。这个姑娘真可怜,大着个肚子,却被心上人扔在这僻静的地方不闻不问。
“嗯,搁那里吧。”腹中胎儿已有五月,而他而只在最初的几日过来询问过。
从抵达桐城以后,她能见他的日子已经是屈指可数了。便是见到,他也是美人左右侍立,如花似玉的两个表姐妹,一个贵为天之娇女,一个也是权臣千金。她就像一个贼,只要她稍稍有接近的意图两人便左右不离,对她虎视眈眈。
夷珞不是不愤怒的,可是想通了也就释然了。若她是端月公主,怕是也容忍不得吧。
所以她渐渐的也不往那边去了,而他,因为日渐的忙碌也不再隔三差五的来。只除了他,那个有着细长凤眸的男人,连宇琰。也就是她曾经的侍女,贾莲。
晏如初说那是他的师弟,懂医术,她的身子以后就让他来调养。当时他说这话时眸中竟有丝丝疼惜与内疚。
讽刺的挑起眉,看了眼窗外鲜翠的碧色,明明已经是是暮春时节,她的心却好似留在了那个寒冷的冬日,永永远远的停留在那个血色蒙蒙有暮色里。
那样锥心刺骨的一剑,她记忆犹深,不敢忘,不能忘,亦忘不了!
温柔的抚上微微凸起的腹部,僵硬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温度,缓缓牵起了一抹淡而又淡之的浅笑。肚子里传来轻轻的震荡,像有双小手在轻叩着,一下一下,似敲进了她的心坎里,敲软了她的心。
夷珞终于起身走到桌边,那里摆着简单却看得出是精心调配的饭食。都是些她爱吃的,也不知是谁,竟对她的喜好这般了若指掌。
“宝贝,是不是饿了?来,娘喂你吃饭……”饭菜真的很可口,夷珞今日又多添了碗饭。当丫环来收拾时,顿时喜上梅梢。
夷珞知道她高兴什么,不置可否,又倚回那张特置的软榻,懒懒的看着一层不变的风景。
“姑娘,奴婢扶你到院子里走走吧。”连公子说了,孕妇不能常常呆在屋内,那样对胎儿不好,也会容易胡思乱想。
“不了,你先下去吧。”身子越来越沉,她也越来越懒怠,整日整日的犯困。
那丫环下去不久,她就越来越困盹,眼皮越来越沉重,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睡了也不知有多久,忽闻得有人在唤她,倏地睁眼,眼前竟站着久未谋的红菱。
可是她却一身陌生的打扮,一改往日桃粉嫩绿的装扮,着一袭艳如嫁衣的绯色春衫,眉眼盈盈,看着她不说话。
“你做什么这幅打扮?”从榻上翻身而起,拉住她欲走的身子,“做什么去?”
“你何苦还拉着我?既然都已经知道了,你难道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么?不……你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