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师父厚爱。”连送心中充满感激,“只要师父不嫌我愚钝,愿传授我缠绵的功夫,以后我们天天练,日日练,徒儿绝不喊一句苦。”
“好,以后我们天天练,日日练,只要你撑得住,师父时时刻刻都陪你练。”
她哪听得出这其中暧昧,瞧着师父眼角眉梢尽带春意,只道师父果真很像娘,都有那一股子她看不懂的风情。
师父要换衣,连送出了屋子。
门内门外的人,都静默着,各自为了不同的心事。片刻后,一个拉起袖子,一个拾起换下的底衣,嗅了嗅那人在上头留下的气息。
作者有话要说:被骗去玩,承诺昨天早上到家,结果拖到现在,悲愤地在大巴上抢了隔壁的电脑码了一千字。
错过五一更文黄金档啊,悲愤#
相见时难(三)
连送晃着腿坐在梅花树下师父的小椅上。她刚坐下去时,弯弯的藤椅背把她的身子收的正好,她怀疑这椅子真是师父的吗,或者是师父少年时候用的?就如同她身上的袍子一样。
今日朗出门时,显然是匆匆,发髻和衣襟都有些松垮,瞥见连送,她早机灵地双手放平在膝上,做个端端正正的女弟子。
“坐在外头,不冷吗?”他闲步走到她面前。
连送毕恭毕敬地站起来道:“练了师父的缠绵功,一点都不冷了。”为什么师父这么关心她冷不冷?万一她说冷,是不是又要给她……捂热了?心波儿投下一枚石子,漾啊漾啊。哎呀,娘说,做女人要宁心静气、宠辱不惊,她应坦然接受师父的好才行。
连送的脸色白转红,红转粉,面皮儿忽松忽紧,今日朗看的甚为有趣。这丫头一紧张总爱摆个泰山压顶面不改色的架势,其实只是个泥塑的面具,一戳就破,什么都藏不住。
“诶?师父,你发髻怎松了。”
还不等他戳呢,她就破了。
“是么。”今日朗扶了扶发冠,他手臂上的伤还没好,挽发时确实感到些微吃力。
“我帮你梳。”连送自告奋勇。她在家最爱给娘亲挽发。
站在椅子上,连送将将比师父高一点,她用细瘦的手指把师父的头发一根根收在手中,师父的头发很滑顺,不容易束紧。
等她束好,三两片梅花花瓣落在头顶她浑然不觉。
今日朗转过身来,仰起脸,他的眼瞳里倒映出一树梅花以及花下笑意盈盈的少女。
这是连送第一次可以俯视师父,平时她不抬头只能瞧见他下巴。师父不管哪个角度,都很好看啊。
今日朗为她拿下发间的花瓣,抬起的手缓缓落下,落在她腰间,稍一收紧,抱了她下来。
“竟敢俯视师父,罚你明日多练两个时辰的功。”他假装不悦,捏她脸颊,怕捏重了,又曲起手指轻揉两下。
连送直觉想躲他的手,忍了忍,怪自己太过拘谨。万般人有万般种的好,师父的好便是这样不拘礼,像父女更像母女,她该爽快接受才是。
目送师父离开,连送不打算闲着,凭记忆试着耍了几招从丁折柔那里看来的剑法,丹田发暖,手脚都是气力,一套从未学过的剑法竟顺利打了下来。
剑气所到之处,梅花落了满地。
今日朗听着越来越远的舞剑声,旧日的情景在心头徘徊。
他上山时比连送当初还小两岁。
他的父亲直到尽六十才得他一个儿子,宠爱无以复加。父亲官拜相国,他自小便过着锦衣玉食不知疾苦的生活,或许是因为什么都有,从不想争什么,性子随喜自在,逢人便笑,愈加受到怜爱。然而自古庙堂之上波云诡谲,一夕之间风云变幻,父亲从一品重臣,贬为庶民。还乡的路上母亲郁郁而终。父亲也病重。他一人扛着重担,带了几个忠心的仆役,牵着老父回家。
在凉州的官道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踟蹰而行,老者的马因年老病痛奄奄一息。
他把自己的马让给了老者,替老者埋了老马,带着父亲继续赶路。父亲却没撑到最后。
父亲去之前对他说:“朗儿,世事无常,人各有天命。勿喜勿悲,不可觅,不可求,方能长久。”那是父亲总结了一生的道理。
他帮老者埋了老马,老者帮他埋了老父,带他上了山,收他为徒。人常说,东方不亮西方亮,他做不成庙堂上的相国公子,却成了武林中的留芳公子。老天似是特别垂爱某些人,他是练武奇才,一切,都顺其自然,不曾需他刻意争过。
对那些刻意要争或不得不争的人,他这样的命数,最是该恨。给你那么多,总该在什么地方少了你的,不准委屈,更不准要回。
他少了什么呢?
对他所有的,他全不在意,少了什么,又有多大关系。
要说真正在意的,只有玄宗门,这里算得上是他第二个家。师父以及师兄弟们,是他的亲人。在乱世之中,保住傲岸山一方清净,留一院子,让他练功、发呆,一辈子只是弹指间。
在那人出现之前,他从不知道什么叫度日如年。
那人……
脚步微顿,原来他已走到出云殿外了。
殿内正在商议武林大会的安排。距上次除魔大会,已过去四年。武林中一直风平浪静,此次聚集各门派,只为了一件事——宣布玄宗门下任继承者。
传位这等事本是门派私务,但玄宗门一支独大已多年,地位举足轻重,莫说换个掌门,就算新晋个冠级弟子,在江湖上也要被传个十天半月。
玄宗门有八位上师,是鸿慕真人亲传的徒弟,其中七、八二徒在除魔一役中殒命,三、四二徒中了魔教迷魂散,回来后神智癫狂,双双走火入魔而死。余下的四位弟子之中,袁沧州是首徒,不管人品武功皆是一流,威望也高,所以虽然鸿慕真人没有表态,各门派早已把袁沧州默认为下任掌门,早早地就暗自送上拜礼。
对这些,今日朗心如明镜,又如止水。轻放了往事,他举步跨进出云殿中。
众人寒暄两句。与徒弟们在一起时,鸿慕多没有掌门的架子,与徒弟们说笑随意。他白眉下的双眼明亮如珠,眼含赞赏打量今日朗,笑道:“我徒儿果然俊彩丰神。一年不见,师父我已觉景薄桑榆,精神日减,你几位师兄额上也添了皱纹,就只有你,十年如一日,容貌不老啊。”
贺铸道扭过头,边腹诽今日朗是花架子,边不由自主地伸手抚平额头。他今年也三十有七了呢。
斯放哈哈笑了两声,拍了拍今日朗肩膀,显得与他特别亲厚,说:“谁能想到留芳功还有驻颜的效果,早知如此,当初进汲典阁,我也选来练一练。可惜啊,内功法门不同,现在想练也练不成。”
贺铸道纳闷:“留芳留芳,一听就是适合女子练的武功,不知六弟怎会一眼相中了她。”
“这个问题我问过,”斯放替今日朗答道,“当初他拿了留芳秘籍出来,我问他那么多前辈高人亲自手抄的神功密录,你怎么单挑了这籍籍无名的一本。你们知他说什么?他说,这本字儿大,清晰,皮儿干净。”
“呵呵……”
众人都笑起来。
今日朗也随着笑,感慨道:“师兄还记得。”
鸿慕捋了捋胡子,想到武林半数的秘籍都收藏在其汲典阁中,心中满足,口中却不在意道:“武林之中少有文人学士,多不懂书法,那些个秘籍上的字确实写的含糊了些。我玄宗门收徒必先使弟子通读诗书,晓礼义懂大义,书写绘画也得掌握,能文能武,弥补前人之不足。”
“师父说的甚是。”
“说到收徒,”鸿慕看向今日朗,“日朗,你那唯一的徒弟,教的如何?”
一股暖意浮上心头,今日朗答:“她天资一般,但是勤奋刻苦,假以时日应有一番成就。”
鸿慕道:“自那苍梧派祖师玉机子之后,江湖上再未出现过一位像样的女宗师,若是我玄宗门能培养出玉机子第二,也是好事一件。”
今日朗道:“她悟性不高,弟子不奢望她成为一代宗师,最多做个行侠仗义的女豪侠,不辱没了门楣便好。”
“若是资质不足,勉强也无用。你不考虑另收徒吗?”
“弟子的留芳功练到第七层再无精进,自顾不暇,暂不考虑收徒。”
“也好。留芳功着实难练。前人练到第五层都要三十年,你十几年便练到第七层,已属不易。”可这第七层他已练了五年,若还无精进,只怕是天资用尽,与那“功德圆满”就缘尽于此了。这些话,鸿慕不便说。“话说回来,下月十八就是武林大会,这几天各门派会陆续派人上山。你们勘察要严谨,上回不慎让魔教左冀千面佛给逃了,此人擅易容,切莫让他混入山中。”
“弟子遵命。”
日落之时,遣了弟子们散去,鸿慕盘坐未动,袖内的手握了握脚踝,鼻中气息微重。几不可闻的声音却被今日朗察觉,他脚步未停,神色无异。
院中有人在等他。
连送趴在桌上对着满桌饭菜发呆。
“怎不吃?”今日朗撩了袍子坐在她身旁。
“师父没回来,我怎能先动。”连送见师父回来,欢喜坐起。
“以后不用等我,尽管先吃。”今日朗递给连送筷子。
连送伸手去拿,白嫩的手背上赫然一块红肿烫伤。
“怎么弄的。”今日朗变了脸色,握住连送手指。
连送抽了抽,没抽回手:“去厨房拿饭菜时,不小心打翻了热水。”
“是你自己打翻的?”今日朗眯起眼。
“不是,”连送回忆当时情景,“我去端盘子,小蔚从锅里舀了热水烫猪皮,手滑了,水倒下来,正巧倒在我手上。”
“小蔚是谁?”
“是和我要好的师姐,我和她年纪相仿,都是无名弟子,曾一起在厨房干活。”
今日朗心中明白了大概。那个小蔚定是嫉妒连送被收了关门弟子。
“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无名弟子。以后别再同他们混在一起。”
今日朗说着,去柜子里取了凝香散出来。
“师父要升我做化级弟子?”
“你若是想,升你做冠级也成。”
“不不不。我何德何能。”
今日朗放了玉瓶,拉过连送的手到唇边:“只要你愿意,师父什么都可以给你。”
他在她伤处轻舔,唇舌所到,一片濡湿,凝香散敷上去,白色的粉末凝在她手背。
连送一整条手臂爬满了鸡皮疙瘩。
我被蜜蜂蛰,娘也是这么帮我舔伤口的。连送对着师父近在咫尺的俊颜,拼命想着娘。
记我名姓(一)
有一种兔子,天生不怕人。谁给它吃的就跟谁走。要是想养它,必须得狠心,要是它吃了别人的东西,见一次打一次,见一次打一次,打完了再给好吃的,抱着哄着,这样它才会只吃你的东西,只听你的话,只跟你走,你让它做什么,它都只肯为你做。
连送今天被师父罚了,原因是她在前门廊子等师父时遇到从激雷瀑出来的催英,跟他多讲了两句话。激雷瀑不是普通的瀑布,沉砂连着碎石从上游冲下来,落在身上皮开肉绽。从羽级升为冠级弟子,其中一项试炼就是在激雷瀑下静坐三天。
再是如何潇洒不凡,从激雷瀑出来也是狼狈不堪。连送看到催英那人鬼不分的样子,心里难受。催英先看到她,被两个小僮搀着硬是往她这儿走了两步,扯开嘴角对她露出一口白牙,任何时候都不肯丢他轻佻公子的本色。
“连师妹可好?”
他一说话,嘴角的伤口又破了。
“催师兄……”
连送帮他疼。
“连师妹,以前我不懂,现在想想,倒真是羡慕你。”
“羡慕我?”
“咳咳……”
连送想问清楚,催英虚弱地咳嗽几声。
“师兄快去休息吧,多说话耗了元气。”连送忍住想帮他拍拍胸口的冲动。
“这就歇着了。”催英对小僮使了个眼色,小僮扶他往里走。不知为了什么,他挪了一步又不动了,重新望着连送,乌黑的手指抬了抬,指她脸颊说:“你还是戴那两只红耳环,最好看。”
连送摸摸自己的耳垂,她怎么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戴过红耳环。
催英又咳嗽起来,咳得眼圈都红了。小僮忙扶了他离去。
连送还在计较红耳环的事,她的首饰早就为了给爹娘建坟全都典当,身无分文上了傲岸山,哪来什么耳环。想着想着,竟然没听到师父在叫她。
“这么记挂你师兄,师父唤你半天都没听到?”
今日朗负着手,背着阳。早晨连送给他扎的白玉簪子借着艳阳射出莹润的光。
“师父。”连送笑嘻嘻地跑过去,“师父已把苍梧派的人都安顿好了?她们是否真的都是道姑子?徒儿很好奇呀。”
连送说着,顺势握住了师父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方才的一点不悦,因她这下意识的动作消减了大半。才教了几天,她已经习惯到会主动握他的手了,今日朗甚感欣慰。但是,他很快撤了手。
她还不太明白,有些事是要避人的,四方都是耳目。
“好奇什么,下回设宴时,你不就看到了。”今日朗负着手往朗风院走。
连送快步跟上。以往师父走路都是不紧不慢的,像在赏风景,她怎么着都不会被落下。今天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跟在他后面,跑的都喘气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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