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星河如练,河岸边正是夜风徐朗,吹得二人衣袂轻轻翩扬。卢梦瑶只见那黑衣人抬手摘了面罩,徐徐转过身来,露出一张黑漆漆的长脸,痞笑道:“不愧是他的好徒儿,武功够差,人也够笨,让我好生欢喜。”
卢梦瑶心头大震:“你……你胡说什么?!”
黑衣人见得她这幅惊惶神态,更是喜逐颜开,哈哈笑道:“臭丫头,好得很,好得很,你这笨模样,让我喜欢得很啊!”
言罢两步一并,蹦上前来,卢梦瑶吓得连连后退,伸出流云剑,颤道:“你……你要干什么?不许过来!”
黑衣人嘻嘻一笑,在她面前停住,往她剑打量一番,手摸下颌道:“啧啧,竟还是师门至宝流云剑,他当真爱你得紧啊!明知你武功烂,却还是将这剑传给了你,唉……”说及此处,不再继续,反唉声叹息起来。
卢梦瑶大骇不已,听得这人疯言疯语,又三番两次嘲笑自己武功不行,不由愠怒:“臭老头!我不曾得罪你,你一直说我武功差干什么?”剑尖一抖,向他示威一番。
黑衣人长眉一蹙,斥道:“臭丫头!你叫谁是臭老头?!”
卢梦瑶身子一震,颤道:“你……你又黑又丑,不是臭老头是什么?”
黑衣人气得呲牙咧嘴,嚷道:“胡说八道!又黑又丑便怎样?我又不老,你为何说我是臭老头?!哼,没大没小的家伙,看我怎生收拾你!”言罢右手一动,折下岸上一根茅草根,往卢梦瑶面门探去。
卢梦瑶一怔,暗道:这人竟拿一根破草来跟我斗剑,不想活了么?还说我笨,我看他才笨呢!
右腕一提,流云剑在面门前一番圈动,便要将黑衣人茅草根逐一削断,哪知那茅草根得了黑衣人内劲,一时竟韧如磐石,流云剑剑锋只得近它身周半寸不到,每将相触,便给黑衣人一股内劲震了开来。
卢梦瑶惊惧之下,不敢轻敌,左腿向前一迈,唰唰唰三剑连环迸出,使出一招“白云出岫”向黑衣人胸腹刺去。黑衣人身形如风摆荷叶,将这三招闪得干净利落,旋即右臂一振,蓦地将茅草根擦过流云剑剑刃,往卢梦瑶鼻尖上一扫,嬉笑道:“这招‘白云出岫’路数倒是对了,就是内劲不足,便是刺到了人身上,也同饶痒痒似的,没用处!还不若我这招‘偷扫琼瑶鼻’来得爽快,是不是呀臭丫头?”
卢梦瑶鼻尖瘙痒,登时打了个喷嚏,横剑一封,凛道:“你是谁?怎么识得我师父教我的流云剑法?”一面说,一面剜了黑衣人一眼,抬起左手往鼻尖上一擦,脸色忿忿不平。
那黑衣人见卢梦瑶横剑罢斗,便也缩回身去,笑道:“臭丫头,当真想知道我是谁?”
卢梦瑶“哼”了一声,不做答应,黑衣人又道:“你若是在此跪地磕头,拜我为师,我便告诉你我是谁,如何?”
卢梦瑶惊道:“你做梦!”
黑衣人似早有意料,一时不惊不怒,只气定神闲道:“好,你不肯也罢,那我便不告诉你我是谁,待你今夜回去了,明夜我又将你捉出来,你一日不肯拜我为师,我便夜夜去捉你。”
卢梦瑶大惊失色,沉吟半晌,忽尖声道:“你……你、是采花贼?!”立时双手护胸,连步后退。
黑衣人哈哈大笑,双手叉腰,上身往前微微一倾,贼笑道:“你这臭丫头倒是想得美,就你这幅模样,哪个采花贼敢来采?你当天下男人都是你那世里哥哥,瞎了眼不成?”
卢梦瑶听得此人提起岳世里之名,更是一震,一时竟无暇顾及他对自己的嘲笑,只道:“你怎会识得我世里哥哥?”心念一动,想到此人对自己知根知底,不禁凛道:“你是莲花门的人?”
只见黑衣人面上一沉,呸了一声,道:“什么莲花门!你这臭丫头,怎能拿我同那帮不要脸的臭崽子相较,欠揍不成?”
卢梦瑶气道:“那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会对我的事情这么清楚?”
黑衣人直起身来,环胸道:“我说了,你若是肯拜我为师,我便告诉你,你若不肯,我便折磨到你肯的那天为止,你若不信,嘿嘿,那咱便走着瞧!”言罢哈哈大笑,身形一晃,竟于眨眼之间消失于月下长河。
卢梦瑶呆在原地,只听得四处笑声盘旋,随着一阵清风袅袅而去,然四处却早无那黑衣人半点身影,不由后背一凛,想到杜圻一事,忙收了流云剑,折身返回客栈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过完年回来啦,亲们新年快乐了么?~o(≧v≦)o~卢姑娘的江湖故事越来越丰富了,所以,此文可能比预计中要长一些些啦…神秘黑大叔身份下章揭晓!亲们不要抛弃我哈…》O《
☆、孤山旧庙
卢梦瑶一路疾奔回客栈,仍见杜圻屋中空无人影,当下惊惧更甚,惶惶不安,想道:大半夜的,杜大哥究竟去哪里了?
她一路从墨家山庄而来,唯一相熟之人,便是杜圻,此刻见他莫名失踪,不由担心,便想去敲林世峰屋门,向其详询一番。然心念一转,想到此人曾在高昌对墨城暗下毒手,不禁薄怒暗生,对其不齿。踯躅不决中,倦意渐来,卢梦瑶秀眉一蹙,打了个哈欠,半倦半愠的回到了屋中。
翌日醒来,天色大亮,小镇上人来人往,哗声此起彼伏。
卢梦瑶因昨夜奔波斗剑,睡得很沉,直到门外响起敲门声,这才悠悠转醒。一线薄阳中,但见她一双桃眸半嗔,睡意懵懂,待见窗外浓阳遍地,才赫然一惊,知耽搁了行程,忙下床穿鞋,起身更衣,携剑前去开门。
“卢姑娘。”
门扇刚启,便见那青衫男子如玉而立,神态温和,笑容可掬,不是杜圻是谁。
卢梦瑶一时惊喜交集,脱口道:“杜大哥,你回来了!”
杜圻微微一笑:“卢姑娘怎么知道我昨夜不在?”
卢梦瑶微一怔忪,随后将昨夜之事逐一道来,本以为杜圻会大惊失色,然却只见其长眉微敛,进而道:“昨晚我收到阁主密信,在附近办了些事,故而未夜宿房中,不料竟让姑娘身陷险境,实在抱歉。”说罢拱手行了一礼,往卢梦瑶身上略看一番,道:“姑娘未曾受伤罢?”
卢梦瑶摇头道:“那倒没有,不过那人古怪得很,说今夜还会来捉我,我……”
杜圻不待她道完,便抢道:“姑娘放心,有我杜圻在,此事再不会发生。”
卢梦瑶见他说得甚是诚恳,便也忧心大减,笑道:“那便有劳杜大哥了。”
“姑娘客气了,将你安全送回千水阁,是在下使命。”杜圻舒展眉宇,斜目望了眼楼外天色,缓缓一笑,道,“姑娘若无他事,便随我下楼罢,车马皆已准备好了。”
卢梦瑶随杜圻下了楼,走出客栈大堂时,不忘向四处环视一番,生怕那黑衣人潜伏在四处,便是上了马车,走出镇口,她一颗心也还惴惴难安,以至一路上心神不宁。
杜圻看她一脸担虑之色,便猜出其几分心思,说道:“我已派出数名暗卫保护在姑娘左右,便是那黑衣人来了,也绝碰不到姑娘一根手指头,放心罢。”
卢梦瑶被说中心事,脸上微微一红,冲杜圻微笑道:“那便好,我不害怕了。”
将近傍晚时分,一行人走进一座青山,四处翠峰如簇,临危耸立,山路小径亦是盘旋蜿蜒,颠簸不止。卢梦瑶坐在车厢中,被颠得昏昏欲睡,便在这时,天上倏然乌云密布,片刻后,竟下起暴风雨来。
卢梦瑶听得雷声大作,登时惊醒,茫然道:“怎么了?”
杜圻将车帘一掀,只见外边大雨磅礴,泥水飞溅,忙将帘幔一放,道:“下暴雨了。”神态颇为凝重,微一沉吟后,对车厢外驾车的随从道:“掉头往回走,此后三里有一座旧庙,先赶往那里避雨。”
那人点头应是,驱马掉头,卢梦瑶往车帘外望了一眼,得见不远处洞幽林深,便道:“前边似乎有些山洞,可以避雨。”她一心害怕那黑衣人追来,便想加快进程,弛进山林中去,却见杜圻摇头道:“此处四面环山,遭此暴雨,恐会有滑坡塌方之险,我们还是避之为好。”
卢梦瑶听罢,不由感概杜圻思虑周全,讷讷道:“杜大哥好生聪明。”
杜圻颔首一笑:“卢姑娘过奖了。”
众人得杜圻吩咐,一齐往回驰行,因雨势渐大,山路积满淤泥,约莫走了小半时辰,才抵达那座庙宇。
杜圻扶着卢梦瑶下车,见头顶雨势不减,便脱下外衫,轻轻举在了卢梦瑶头上,替她挡下雨水,一路谆谆提醒,生怕她踩进水塘中。这动作言语虽是无心之举,卢梦瑶却有心察觉,暗道杜圻为人心思缜密,对她照顾周全,大为感动,转念想到此番妥帖照料皆归之于她的世里哥哥,又不禁腮上绯红,只盼早日抵达千水阁,向岳世里一诉衷肠,表达谢意。
进庙之后,骤雨更增,天色也急速昏暗下来。杜圻吩咐手下人在庙中升了几堆火以供取暖,让四名身手不凡的暗卫守在庙宇四周,待一切安排妥当,才对卢梦瑶道:“姑娘,今夜怕是要歇于此处了。”
卢梦瑶应了声“嗯”,环目四看,只见旧庙四壁残垣破窗,蛛丝密布,倏然想到两个月前,同墨城夜宿高昌野外旧庙的情形。那时的墨城虽同她并不熟,却待她十分贴心,知残垣漏风漏雨,便以身挡住,好让她熟睡无忧。
这些她不曾同墨城当面言谢,是知他是个心冷气傲之人,最不喜自己暗中所为被人洞悉,故而假装糊涂,但笑不语。
她以前在天涯谷时,便时常遭岳世里冷眼相待,究其缘故,无外乎是岳世里背地里的温柔之举皆被她逐一察觉,却又因害羞缘故死不承认,不承认吧,便只得冷下一张脸来,见谁都扔上一刀子眼。卢梦瑶对此深有感触,故而当初面对墨城的种种别扭之处,处理得顺风顺水,只觉这二人相像至极,不失为同胞兄弟。
如此怅怅失神,便又想到临行前和墨城的雪海之约,心中遗憾道:不知我走之后,他有没有去赏雪,有没有堆上雪人……
如此想着,困倦袭来,卢梦瑶枕臂睡去,梦中白云卷舒,仙鹤群舞,她整个身子变得轻飘飘的,便像是腾云驾雾,飞在山峦之中。
将近寅时,她朦胧醒来,尚且迷迷糊糊,只依稀见得四周暗光摇动,耳边伴有谈话之声,然所言内容,皆听不真切。她以为是杜圻同随从们交谈,便未在意,蹙眉嘟嚷了一声,又睡了过去,待到彻底清醒时,已是更漏将尽,外边夜雨消停,一片清朗。
她睁开眼睛,只见面前火光摇动,身周石壁环绕,正是一山洞之中,不由大震。这时听得一声贼笑声在耳边响起,闲闲道:“臭丫头,我说话算话罢?”
卢梦瑶闻之一怔,回过头去,只见昨夜那黑衣人正坐在自己身旁,伸手烤火,不禁失色,缩身后退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她本是想问“我怎么在这里”,但惊惧之中,已语无伦次,这时只见黑衣人扬眉道:“嘿嘿,昨晚我说过的话,你忘了不成?”
卢梦瑶惊醒过来,一颗心砰砰直跳,想道:杜大哥不是说在我身边布下了暗卫么?怎地我还是被他捉来了?糟了,难道他武功盖世,将杜大哥一行都钳制了么?
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左右看去,见洞中只自己同这黑衣人,更是惊惶失措,说道:“你别想对我做什么坏事!杜大哥看我不见了,定会来寻我的,说不定就在附近!”
黑衣人故弄玄虚,嬉笑道:“杜大哥?那又是什么人?是你新添的情哥哥么?”
卢梦瑶大骇,立时面红耳赤,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黑衣人头一歪,笑道:“怎么?喊得这般亲热,难道不是?哎哟,可苦了你那世里哥哥,一个人瞎了眼在屋子里等着情妹妹,哪晓得她却变心喽!”言罢哈哈大笑:“当真是瞎了眼,瞎了眼,嘿嘿!”
卢梦瑶气得桃腮如火,睁大眼睛道:“你闭嘴!丑八怪,不许胡说八道,不许说我的世里哥哥!”
黑衣人笑意不减,深陷的双目中精光一现:“怎么?不准我说他,难不成是你还挂念着他?”冲卢梦瑶瞪了一眼,坏笑不断:“你这丫头,贪心的很,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有了世里哥哥还去招惹城哥哥,这会儿又来一个杜大哥,你师父便是教你这般做人的么?羞也不羞!”
卢梦瑶气得语无伦次:“你……你、你闭嘴!”伸手往黑衣人一指,一抖一抖道:“你再说我的世里哥哥,我便要咬你啦!”
黑衣人脑袋一晃:“嘿,咬便咬,当我害怕不成!”长袖一挽,将手伸到卢梦瑶面前,连声道:“你倒是咬啊,咬一口试试!”
卢梦瑶吓得闭上眼睛:“这么多毛,我才不咬!”
黑衣人也不恼,只哈哈大笑:“你不咬,那我便要说你的世里哥哥!”
卢梦瑶大声道:“不准你说!”
黑衣人嬉笑道:“怎么?不让我说,是你心里头惦记着他,喜欢着他,不许旁人诋毁他的缘故么?”
卢梦瑶被点中心事,登时脸红,颤道:“才……才不是!”
黑衣人愤愤道:“好啊,原来你果真不喜欢你的世里哥哥了!”
卢梦瑶急道:“不是!”
黑衣人笑得畅快:“不是?那你还是喜欢你的世里哥哥,对不对?”
卢梦瑶面红耳热,环抱双膝,愤愤不搭理。黑衣人借着火光,得见她桃腮上飞霞似火,更是乐得哈哈大笑,便要再出言调侃,忽听山洞外响起一男子声音,轻轻道:“别逗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黑衣人越来越闹腾了…卢姑娘表示:杜堂主你这保卫工作做的太烂了!回去我已一定要让世里哥哥开了你!
☆、妙手神医
卢梦瑶听得这声音,只觉熟悉无比,忙抬起头来,循声望去,只见一黑衫男子从洞外走来,却是墨城。她大吃一惊,起身道:“墨城……你怎么在这里?你不在山庄里么?”
墨城信步前行,走到火堆边上,屈膝坐下,淡淡道:“我出来玩了。”
卢梦瑶桃眸一睁大,显是不信:“出来玩?”
墨城垂睫不答,只听那黑衣人笑了一声,道:“这小子一日见不着你,便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