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爷不必如此!我等既然来了,自然会柄心而论!”一位须发皓白的老者走出列来,代表大家朝狄仕文还礼。
穿着白布大褂的忤作挤出人群,大声地说:“这些虚套咱们也就不要多讲究了,来说正事吧。”
“对对对……”院子里所有的人都附和着,一边应着声,一边将手里的东西摆在一张铺有白布的方桌上。
那个忤作示意陆魁胜走上前来,待陆魁胜走上前来后,然后将桌上的那些一一指给陆魁胜说:“这些都是我们从令公子尸身上取来的,你看这个,这是在令公子脖子处捡到的,这一部分是从令公子吐里弄出来的,两堆东西摆在一起可以看出,这都是从令公子嘴里呕吐出来的。这个是从令公子的脚上的伤处取下来的,我们仔细看过了,他的伤口没有做任何处理,我想陆老爷也没有找人给他擦洗身体吧?”
“老爷都伤心透了,哪里还顾得这些。”黄管家看了一眼陆魁胜,代为回答着。
忤作听了露了一个意料之中的笑,然后仍旧指着那堆东西说:“陆老爷请看,这是从令公子伤口上取下来的,这边是刚才刀割的痕迹,这边是原来的,你瞧瞧,原来的地方还是湿的。”然后将那处按在白布上,白布上立马印出一个淡红色的血印子来。忤作指着那个印子说:“你看,这血还没有干呢!”
陆魁胜将自己的眼神在呕吐物与血印子上来回地移动着,有些明白,却也很是不解,抬头问道:“这又说明了什么呢?”
“这就说明,令公子决不是狄戌打死的!”忤作将手上的白套扯下,往桌上一扔,最后定论着。见着陆魁胜仍有一些不解,于是细细解释道:“据我们所知,狄戌殴打陆宇飞时,是昨天未时一刻左右,按时间推算,如果陆宇飞是在那个时候被狄戌打死的话,陆宇飞的尸体决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他早就应该硬梆梆地翻都翻不动了,可我们刚才进去,他好些地方还是软着的呢!”立在边上的一个大夫接着补充着。
又有两三个大夫将自己发现的一些东西都给摊了出来,引经据典地将狄戌地嫌疑给彻底清刷掉了:“令公子是因为长年酒色财气所迷而调养不当成恶疾,过量酗酒后受冻致寒而亡。”县衙来的仵作低着头,许是长年与死人打交道的原因,脸上看不出一丝同情来。
听着大伙得出来的结论陆魁胜彻底蒙了,扯着嗓子朝众人叫嚣起来:“搞了半天,我儿子是自己喝酒喝死的?啊?是不是?”说着就蹲下了身去,将头深深地埋在臂弯里,久久地不远抬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少粘了一行字,这里给补上。又稍改了一点点,对不起。
患难见真情,裘郎中显大义
县太爷得了忤作的回禀,又收到了黄管家代表陆魁胜的态度,二堂开审就定在了第二天。青儿还来不及对官儿进行打点就匆匆地赶去县衙,站在堂外最前面一排,紧紧地拧着手中的帕子。
“啪!”照旧还是一惊堂木开场,堂上的两班衙役齐声高唱“威武”,手中的大木棍子嘟嘟地在地上不停地敲着,整个大堂显得既庄严又肃穆。县太爷高坐虎头椅上,双手平放在黑漆长案上,两眼平静地看着堂下跪着的狄戌,沉声问道:“堂下,下跪何人,报上名来?”
“小人狄戌叩见大人!”狄戌换上了青儿昨天为他准备的新衣,这时敛去了昔日的乖张,本就出众的容貌上显得几分儒雅来,初看几眼还真与狄仕文有那么五六分的相似,一些年纪大的人见了,都低声地议论起来。
县太爷年龄不大,狄仕文在世的时候他也就十多岁的孩子,狄仕文的名声也是听家里人传诵的,所以对狄戌与狄仕文神似的相貌没有一点异样的表示。清咳一声,将陆魁胜递交上来的状纸递给师爷。师爷将状纸接过来高声唱念一遍,这堂就算是正式开审了。
参与陆宇飞尸检的所有大夫和忤作都被传上堂来了,县太爷与师爷三审三问,他们各自都把自己发现的东西都摆了出来,口径十分吻合,县太爷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抓起惊堂木就要拍,眼睛的余光却瞟见了师爷放在桌上的右手。师爷右手无名指与拇指不停地交错摩擦着,中指也时不时地伸进无名指与拇指套起的圈里去,县太爷抓起惊堂木的手轻轻地放下,落在桌上的那声也就只有他自己能够听得到。
堂下的人都是一愣,齐齐地看向坐在堂东侧的师爷,却见师爷低头不停地书写着,一点儿异样也没有。
师爷的意思县太爷已经领会,再将惊堂木抓起,重重地敲在堂案上,提高了声音宣判着:“审狄戌杀人一案,陆宇飞之死虽非狄戌直接造成,却也不能说与其毫无关系,虽说事出有因确责不可推。判其狄戌入狱三月,一是为示惩戒,二是慰死者之灵!此判!”
听到判词青儿的傻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可是人家根本就不给青儿喊冤的机会,惊堂木一拍退堂了。
县太爷一回到后堂,又是急急忙忙地将师爷一把拉住:“我说先生,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师爷捏着胡子摇头微笑,看着他老三慢的样子,县太爷急得哇哇叫:“先生,你说,你说那狄家人是惹得起的吗?咱们昨天不是还说了吗?狄家人咱们惹不起,如今这案子也算是干干净净地从咱们手上抖落下去了,咱们干嘛还要粘着狄家啊?我甩都甩不急呢!”
师爷哈哈一笑,捏着他的黑胡子说:“是啊,现在咱们是抖落干净了,可咱们什么好也没落着不是?”
县太爷恍然大悟,转而一想又道:“哎,不对啊!”
“老爷你说哪里不对?”师爷转过头来看着县太爷直笑。
县太爷突然愣在那里,眼珠子轱辘辘地转着,过了一会儿也哈哈地笑了起来:“对,对。咱们也不能白忙活一场啊!哈哈……”伸手拍了拍师爷的肩头,笑着说:“先生,你可真高啊。这陆宇飞虽说不狄戌打死的,可也是跟狄家脱不了关系,这件事终还是让陆魁胜下了与狄家决裂的决心,要不然他也不会明知跟狄戌没有多大关系的情况下,还不撤诉,你说是吧?”
师爷哈哈一笑,朝县太爷说:“老爷的判词里不是已经写得清清楚楚了吗?”
“哈哈!”狼狈为奸的两人哈哈大笑,那笑声震得整个房梁都动摇了。
退了堂青儿就被裘风偃给截住了,青儿将自己心中的疑虑说与裘风偃听,裘风偃点了点头将青儿拉到一边小声嘀咕起来:“丫头啊,你说得没错,这县太爷就盯着你家里那点儿银子呢!其实要我说呢,老二关关就关关,他那个皮性子关关说不定还好了。”
青儿摇了摇头,叹气说道:“那个地方可不是约束他性子的,这坐监蹲过牢,以后他的名声就全完了。”
裘风偃一想觉得也是,好好的一个小伙子蹲过牢说出去是不大好听,可是心头确是为难:“那青儿你的意思呢?”
青儿抬头看着裘风偃,有些亏欠地说:“这事,恐怕要麻烦裘伯伯您了。”
“我?”裘风偃隐约明白一些什么,指着自己的鼻子反问道。
街面儿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说话也不方便,青儿对裘风偃说:“昨天我把我二弟打得不轻,裘伯伯,您给我弄点外敷的膏药吧,我过一会儿给他送过去。”
裘风偃也不是一个愣头子,听出了青儿的话外之音,左右看看点了点头,领着青儿转身走自己的店铺走去。一进店里,他就立马对青儿说:“你把你刚才那话的意思再给我说一遍。”
青儿深叹一口气道:“依眼前情况看,也只能破财免灾了。”
“青儿,你说是要去贿赂那个狗官?”对青儿交给他的答案,裘风偃吃惊不小。
青儿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道:“您也说了,他是盯上咱们家了。以往有陆伯伯在后面撑着,他还不敢大张旗鼓的来,现如今陆伯伯,不管我们了。二弟又在他的手上,他还不得把我们搓圆了揉扁了?”
“那也没有那么严重,不管怎么说,老三和老四还在外头读书呢!他们两个都是有功名在身的人,那个糊涂官就是再糊涂他也得顾及一二吧?”裘风偃觉得青儿说得有些严重,摇着头不太认可。
青儿却以为不然,长叹一声道:“三弟、四弟的那个功名,也只是读书人的体面。没官没职,也对县太爷有什么实质性的震慑,二弟被关在牢里没挨打,这也算是县太爷给我们那两个体面的读书人的面子了。罢了,不就是几个钱嘛,散了就散了。那些东西,都是一些死物,二弟的名声还是重要一些。”
看着青儿坚持,裘风偃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问道:“你刚说要麻烦我?麻烦我什么?”
青儿抬起头来偏着头看着裘风偃,盈盈一笑:“我是一个女儿家,不好老往县衙邻舍跑。青儿左思右想,觉得这送钱的差事还得劳烦裘伯伯您。”
“你是说要让我去替你向那个糊涂蛋行贿?不,不不不……,我好歹是一个读书人,这事,我不干!我不干!”裘风偃立马将头摇得跟个波浪鼓似的,手也摆个不停,连连后退怎么说也不干。
裘风偃有这样的反应青儿早就预料到了,她也不多说,只是低下头淡淡地说了一声:“是青儿不懂事,为难伯伯了。青儿告退!”
狄青儿这招以退为进使得其妙,只是这淡淡的一句话立马将裘风偃那点书生意气给冲得无影无踪,只见他伸手把将要黯然离去的青儿拦住,有些不甘又有些不忍地问道:“青儿,要不,咱们再想想办法?”
青儿停下来,苦涩地一笑:“还是不了,伯伯的名声重要。”
裘风偃哎呀一声叫:“你这孩子说什么呢?我都是一个土埋到胸口的人了,还在乎这个?不就是送钱给那个糊涂官吗?这有什么难的!我送!”看着青儿挑眉,裘风偃无奈地下起保证来,“我说的是真的,我送!”
青儿欢喜地展开笑颜,朝裘风偃福了好几下身子,连声道谢。那架式好像把裘风偃一下子摆在了救人危难的大英雄的份儿上了,裘风偃被青儿抬得都快摸不着南北了。
两人好一阵谦让,最后坐了下来,商讨着这钱的送法,一直商量到过了晌午,青儿才离开了裘风偃的药铺。回到家中,让秀儿给狄戌准备了好一些吃食,然后将裘风偃给狄戌配的药交给她让她给狄戌带进去。秀儿临走的时候她又特意备了两串钱,让她去打点那些贪心的差役。等一切安排好,她就翻起后院小屋的炕头,进地窖去了。
接下来裘风偃每天都会来狄家带走一大包的银子,青儿只觉得她那个装银锭子的匣子空着的越来越多了。到了最后拿出去的不再是银锭子,而是黄澄澄的金子了。也许是裘风偃活动得功劳,也许是那个糊涂县官觉得青儿家实在没得榨的了,终于在裘风偃的四处活动后的第十天里,三审开审了。这堂堂审只经历了不到一个时辰,宣判直接将狄戌判了一个过失罪,又罚了几十两金子为罚金,这事才算基本了了。
除了第一审的时候陆魁胜到了堂上,二审与三审他都没有去,开三审的时候他正在给自己的儿子办丧事,当从下人的嘴里听到了要开三审的事时,他有一股子冲上堂揍那个县太爷一顿的冲动。可当他眼睛瞟着院子里的白布条时,又咬牙切齿地按捺下来。
狄戌回来的那天,青儿特地在大门口点了一个火盆,看着狄戌蹿得老高从那个火盆上跳过去,她高兴得都流眼泪了。狄戌蹿到青儿的跟前,双膝在她的面前跪下,伸手抱着青儿的腰,欢喜地叫着:“姐,我回来了。看吧,我没有跑是对的是吧?”
青儿连连点头,将狄戌拉了起来,弯着腰仔细地拍着他腿上的细尘,然后又拉着他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笑了,伸手将狄戌的外衣脱下,扔在门口的火盆里,瞟了一眼那越烧越旺的火盆,青儿拉着他进了屋。
看着满桌的饭菜,狄戌愣了一下,然后抬头对青儿说:“姐,我很给咱爹娘和忠伯他们上柱香,给他们说一声我回来了。”
“好,姐陪你去。”青儿点头,示意秀儿们快摆碗筷。
两姐弟来到简易的佛堂,在狄仕文他们的牌位前好好地磕了几个头,狄戌对着牌位好说了好一通的漂亮话,青儿听了高兴得眼泪汪汪地直往外冒。
狄戌后退两步,朝着青儿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哽着声音说:“姐,我向您保证,我以后再也不闹事了。一定,好好听你您的话!”
青儿眼皮子本就浅,怎么能够受得不住他这么一番话,眼见着那泪水就跟决了堤的黄河似的,简直可以用汹涌澎湃来形容。
在他们父母亲人的灵位前,两姐弟又说了好一会儿知心的话,直到青儿感觉自己膝盖都有些疼了方才起身。到了大厅里,一家人欢欢喜喜地吃了一个团圆饭。
兄弟俩上考场,各出笑料
虽说狄戌回到了家中,可事情并未像青儿姐弟想像的那样平息下去。机敏的长工顾顺感到一股阴损的气息总是在狄家周围打着转,直觉告诉他狄家恐怕又有大变,想起死在这个院儿里的常婆子,顾顺左思右想决定离开狄家。找来同是长工的王二宝,两人嘀咕一阵,携着手走到青儿跟前去辞工,青儿从他们的言谈中深知他们去意已决,也不强求,各自分发了丰富的工钱,放他二人离去了。
转眼间秋围即将到来,狄卫与狄清河远在晋阳的大街上转悠着,去年刚买来的小厮像个小狗似地在他们两兄弟前头欢似地跳着。两兄弟已经在晋阳呆了大半年了,对晋阳这个繁华的大城市已经失去了刚开始的新鲜劲。因为秋围将近,狄卫生生地在屋里憋了大半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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