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在黑夜中穿越云层时,就如同在平地里一样沉静,厉老板的私人飞机如同他这个人一样,在任何时候都带着一种傲视一切的俾睨。
无心坐在这个世界第一流的私人座舱里,房间的灯光由乘务小姐调暗了灯光,淡晕黄的灯光照在四壁,奢华淡金色的纯皮沙发座,高清液晶网络平台,一切如同就在一间五星级大酒店一样。
座舱很安静,厉先生显然是一个很注重个人隐私的人,没有他的传唤,也不会有人来打搅。
而无心也不是一个多话的人。
她从上机开始,就一直都是沉默的。
这位厉先生对她还是相当客气,晚餐和饮料都安排人送过来,也言简意赅的询问了她的意见,行事作风简洁利落,无心感觉的到,对方把她当做一个商务上的工作来对待,不亲密,但足够客气。
无心自己的身体也没多少精力去关心太多的事,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她很快睡过去,当再一次醒来时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但是却发现自己不在坐着的位置而是被安置到了一间卧室里。
房间虽然不大,但是布置的很高档,无心抬抬手发现手臂上还输着一瓶液体,有些怔然的看了下,她坐起身,感觉到微微的晃动,看来这还是在空中。
她起身下来,顺手够输液瓶想取下来,房间的门被推开,一位漂亮的乘务小姐走进来,看她这样忙开口:“您醒了?”
对方说的是英语,语调带着些东南亚人的调调,这功夫无心已经知道这位厉先生是大马的华商,手底下的人来自大马必然不少。
她客气的点点头算是回答,那位小姐扭头对着身后说了句然后让开身,厉先生横刀跨马般就踏了进来。
他在无心前方的沙发坐上坐下来冲着她点点头:“陆先生之前把你的医疗资料给了我,长途飞行会很累,所以我让人给你输了些营养液,想必你不会介意。”
对方口气很公式化而这样一个气势恢宏的男人说话尽管客气,大概无心也不会真能有什么意见,所以她从善如流的没吭气。
厉怀璧显然也不需要无心的表态,他只是支起双臂交握在胸前呈现一种威严的态势,目光深远一切在他眼前是无所遁形的:“许小姐你既然已经由陆先生托付给我,我会尽量保证你的安全,你身体的情况特殊,我也会尽力让医疗团队保证你的生命,不知道这样的安排,许小姐你有什么意见?”
无心微微摇头,这样的尽心尽力说起来足够让人受宠若惊,无心不知道陆韬究竟用什么条件让这人肯花这么大精力来照顾自己。
可在厉怀璧面前,无心无力也没法子问。
只有乖乖听着。
厉怀璧目光犀利的看了会无心的表情,才又说:“陆先生于我有一些恩义,所以这一次我算是还他这份人情,但是我想有些事,有必要和你说清楚,这个,我也和陆先生说过,不过我觉得有必要让许小姐也明白,我在大马最近有些家族上的事牵扯甚广,多事之秋未必能周全所有,我会安排你和我的内人一起,名义上你是她贴身的随从,这样也方便于我手下的人照看,情势所迫,希望许小姐您不介意我的安排。”
无心微微有些意外,而在看到厉怀璧说到内人两个字的时候,那威严锐利的表情里多了一份柔润,也许只是幻觉,可那样的目光那样的神情,令这个看上去极其强势的男人平添些许人气。
她默默点了点头。
厉怀璧显然比较满意这一场对话,再没有多说,起身告辞,走到门口他突然回头看了眼无心:“虽是多余,不过有句话,稚子无辜,生命可贵,闭了眼死去是容易太过的事情,可让活着的人承受失去却是残忍的行为。我想许小姐不是那么残忍的人。”
无心并没有多功夫咀嚼这个很少多话的男人这样一句话的意思,液体里有些安神的成分她又很快昏睡了过去,再醒来就是飞机已经到达大马。
和B城完全不同的一个城市太过潮湿也太过闷热,但是对于像无心这样气虚不足的人来说,又并不是完全不好,厉先生直接将无心送到老宅里去,将她介绍给了他的女人,一个叫梅芯的。
在这个普通而显得并不起眼的女人面前,强势如厉先生,无心却能感受到他不一样的温柔,厉家的老宅是一个充满了恶意却又非常古老的地方,梅芯像是一朵温室的花,被强大的厉先生保护的风雨不透。
她这个名义上的保镖也不过是做做样子,当她却动容的看到那个看上去无可亲近的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呵护。
厉怀璧这个以雷霆手段闻名的男人对梅芯这样的女人是真心的,也只有这样一个真心实意的爱,才能让一个女人愿意留在一个不属于她的世界。
无心有些寂寞的看着大马上演的这场故事,故事主角不是她,但是有些事有些人却令人唏嘘,跟随着梅芯进进出出,她存在感不强,鉴于厉怀璧的要求她大多数时候寸步不离,旁观爱情让一个女人变得美丽而坚强,夜半时分摸着自己的肚子,她开始思念。
思念是一种毒,回忆是一种痛,在监狱里无心只剩下回忆,可在遥远的大马,无心开始思念。
也许是因为血脉中生长出来的纠葛,无心在夜里独自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抚摸自己的肚子,在这里面有一个生命,和她息息相关,而在长远的海的那一头,她或者他,还维系着另一个人。
她幽幽叹口气,也许是她真的太无能,在那个男人给了她那么深的伤害之后,她最多能做的,是离开,却心心念念的无法忘却,随着岁月流逝,只徒留相思日深。
她这是犯贱吗?
“许小姐?我可以进来吗?”夜晚的老宅有些安静的可怕,百年的古老建筑总是有些深邃,在监狱里生存惯了的无心还能忍受,梅芯大概是被她那个男人宠出点富贵病了,也许是因为异国他乡,没什么朋友,梅芯虽然话不多,可论气场,两个女人有点异曲同工,所以梅芯偶尔深夜贸然的来打搅无心。
无心微微点了下头,看着梅芯猫儿一般悄然的走进来,她带着一种诚挚的微笑走近她床头:“今天身体还好么?”
厉怀璧对梅芯有时候诚实的有点可怕,这个显然应该成为秘密的交易他没有隐瞒梅芯,梅芯知道无心的身份也知道她如今的身体状况,这是一个同情心有些泛滥的女人,而厉怀璧显然对此很清楚,自然无心某些事情比如说监狱的历史和同梁瀚冬的纠葛就没有说,以厉先生的情报网他当然不会做一个不明真相的冤大头,不过只是不予置评罢了。
“我很好,谢谢。”无心说,她知道厉先生对这个女人有多么在意,当然也不会希望自己影响到眼前女人的心思。
梅芯有些腼腆,她性格里的怯懦在厉先生熏陶下多少有点改善了,尤其在这些天老宅的阴云密布里她开始学会坚强,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可以不寂寞:“你怕嚒?这里好安静。”不知道为什么她对无心是有好感的,这个女人来自于同一个国家气场和她也相近,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和一个人攀谈,却也有点不自在。
也许是同样的寂寞,无心没有排斥梅芯,她原本就不是一个凉薄的人,只是这些年来的经历让她有些淡漠了,她点点头:“这个地方太古老,我姥爷说,古老的东西总有震撼人心的东西,不过它是有灵性的,你不用太害怕。”
梅芯笑了笑:“许小姐你懂得真多。”
“你可以叫我无心,或者,甜甜。”说完这话她有些怔然,这是这些年来她第一次主动的承认那个名字,那些过去无论有多么的深刻真的会随着岁月而消磨,也许这是人性的自私?记住好的,忘却坏的。
“甜甜?”梅芯依然微笑,她笑起来虽然不出色,可这个人平日也许是因为恬淡而疏离的,所以笑令她亲切了很多。
“很好听的名字,”她聪明的没有去问无心这两个字和甜甜的反差,只是伸手抚摸了下无心的肚子眼里露出些羡慕:“孩子很乖,我听医生说的,有两个月了是吗?”
又有点歉意放开手说:“对不起,是我鲁莽了。”
无心轻轻摇了摇头:“不要紧,我还要谢谢你和厉先生的帮助,你们以后的孩子,想必会很幸福。”
梅芯眉眼弯了弯,她打量了一番无心,虽然她并不是一个很喜欢打听的人,可无心像一个谜,犹豫了下,还是有些好奇的问:“孩子的父亲,他知道吗?”
问的时候她仔细看着无心看她神情有些黯淡,忙说:“对不起我是不是不该问?”
无心垂着眼皮看自己的肚子,有那一瞬间她忘记自己的矜持不想再一个人默默的难过:“我想他,可我大概再见不到他了。”
第九章 交心
梅芯很意外,她似乎感受到无心口气里的绝望,不经意触动的,是她曾经的一段回忆,那些不太好的东西尽管如今触及不到她的神经,但是有些事,她却是能感同身受的。
她曾经也这样对生活充满了绝望,如果不是有一个对生活如此强大的男人把她从泥潭里拯救出来,她是否也会像眼前这个女孩一样,对生命妥协了呢?
于是她一冲动,伸手托住无心的,眼神很真挚的说:“不会的,相信我,只要活着,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只要你想见他,一定可以的。”
无心有些许发愣,几天接触下来,梅芯是一个不多话而性格内敛的人,这样主动的劝慰并不像她的风格。
梅芯显然也感觉到无心的讶异,她微微露出些赧色,但并没有退缩:“这世界上没有过不去的坎,无论你曾经受过什么样的不幸,生活必须往前看,如果你坚持走下去,总会发现不一样的风景的。”
无心低头看着对面女人纤细的双手,有些沉默,梅芯则又挺不好意思的笑了下:“其实这些话也不是我说的,在生活上我也算不是一个成功的,如果不是厉先生,我想这些道理我也是无法明白的。”
她歪着头,神情有些飘远了:“不过我想他总是对的,走下去,我才能够知道我当初的浅薄,而生活,不尽如人意的事会有,可也会有意想不到的好事,只看你能不能坚持下去了。”
无心想着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想着那位神奇的厉先生,不由道:“厉先生对你很好啊。”
梅芯回过神来,脸上显露出一种小女人的羞怯:“是,如果没有他,我也不会明白这些道理,我想我一生都会感激他。”她对无心微笑:“所以,不论你曾经经历过什么,别轻易放弃自己,也不要轻易放弃别人,走下去,哪怕很难也试着走一走,也许就会有什么不同了。”
这是梅芯人生走到这一步的智慧,厉怀璧给了她大智慧,引领了她一个全新世界,而她则在这里面发现了她存在着的理由,所以,她活出了自己的精彩。
无心看着这个女人,她身上有种独特的气息,像一株并不起眼的野草,但是她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平静,也许是因为有一个爱她的男人,幸福赋予她坚强,这种气息是感染人的,她一样能感觉到。
有些羡慕,也有些心动,没有谁是真的愿意轻易舍弃生命的,在B市梁瀚冬密不透风的固执里她也许看不到世界还有什么可能,可是在这里,别人的幸福和生活赋予她不一样的眼界,无心在想,是不是她错过了什么呢?
她爱梁瀚冬吗?答案是爱的,至少曾经是爱的,可爱过之后沉重的打击让她心灰意懒,这样的伤痛让她披上了一层坚硬的外壳,梁瀚冬想敲破她,可她却在退缩。
尽管他用一种近乎无赖的方式撬开了她的壳,可她是被动的,她看不到未来也看不到前路,只有梁瀚冬一个人在展望着那些美好的未来,而她却在怕。
她对生活失去了激情,也对生命感受不到企图,如果不是一个突然到来的小生命打破了她随波逐流下去的颓废,也许她会就这么让生活把自己推向任何一个地方。
小生命的到来把她吓到了,流逝掉的那个生命总是在夜里令她惊悸,她没有能够保护住那个生命,这个呢?她给自己的理由是她想要这个生命的,而医生说她有可能会因为她而失去自己的命,她觉得是一种上帝对自己的惩罚,惩罚她的贪婪,也惩罚她重新回到梁瀚冬身边的怯懦。
于是她逃了,是的,这一刻她突然明白自己不论用什么样冠冕堂皇的借口,其实都只是一个事实,她再一次逃离的梁瀚冬,上一次是因为她忘记一切的惶恐,这一次却明明白白记得,她还是逃了,依旧那么怯懦的落荒而逃。
她害怕自己再一次陷落,害怕对梁瀚冬那没法子抹去的爱恋,害怕经历过那么多她却轻易对一个男人说出原谅,害怕有一天,什么都过去,然后一切又会重来。
她再也禁不起爱过之后的毁灭,她对自己生命的放弃,对未来的不诉求,对梁瀚冬的躲藏,都是因为她害怕。
“你不怕吗?对未来?”无心心中被涌上来的那些翻滚的思绪覆盖着,甚至有些目不暇接,不由得问出声。
梅芯轻轻摇头:“怕,我很怕,可害怕不能够令我快乐,我想走下去试试看,给自己,也给别人一次机会,不能因为有过一次失败,我就再也爬不起来了吧。”
无心沉默了,梅芯的话不啻对她来说是震撼的,其实她心里并不是不明白这些道理,可在B市的时候她完全陷入到一种自弃自暴的念头里,而此刻,她有种豁然的感觉。
时间是一个神奇的东西,它会在某些时候让你凝滞,也会在某一个恰当的时候令人豁然开朗。
温和的灯光下无心的神情有了些微的变化,她本人也许并不太清楚,而梅芯看在眼里,她对这个女人依然有种好奇,而更大的原因是她在无心神情里看到曾经的自己,那个卑微的绝望的生命。
她因为一次豁出去的冲动而重新找到了新生,也希望这个纠结着的女人也能找到自己的,那种感觉很微妙,梅芯能觉察出无心眼睛里对生命重新有了丝渴望,人,活着就靠一个精气神,如果它能存在,生命就不会熄灭。
这是厉怀璧以及老宅里那位像支柱般活着的姨奶奶教给她的道理。
她受益匪浅,当然她也乐意让别人也分享到这种理念。
无心是幸运的,当她走到人生拐点的时候没有彻底走向绝望,很多时候都只差一点点她就会崩溃,在监狱里她伤了头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