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尔蓉和丹琴福了福身,将包裹放在榻上解开,里面是一件鲜艳似火的红色舞衣,层层薄纱,隐隐透出雪肌玉骨。
丹琴在白离眉心描了一朵梅花,她并没上妆,但已经清艳至极,丹琴叹道:“公主的美貌,恐怕世间无人能匹配。”
白离对着镜子照了照,道:“湖心亭围着珠纱,是看不见容貌的,只怕这支梅花骨我跳不好,白白费了太子一番心意。”
尔蓉整理好她身上的衣服,道:“公主突然要跳舞,奴婢还吓了一跳。”
白离叹道:“我也是临时决定的,希望老天保佑,我能心想事成。”
“公主一定可以的。”丹琴笑道。
白离吸了吸,嬷嬷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长公主,奴婢来接您了。”
☆、第八十三回
梅花骨是失传已久的舞技,传说是梅花仙在凡尘跳了这支舞,被一名人间女子无意撞见,女子羡慕梅花仙婀娜多姿的舞态,悄悄记下舞步后她日夜苦练,终于领悟到梅花骨的精髓,以此,她的独门舞技代代相传,直到如今,世人已不再提起梅花骨。
林氏年少时无意间学得此舞,但从未在人前跳过,后来她嫁入白家,生下白离,也是一日兴起,在梅林中跳了这支舞,年幼的白离看见了,拍手叫好十分喜欢,林氏宠爱女儿,便将此舞传给白离,这才有了御花园之宴上,白离舞惊四座的事。
“不错,没想到朕的长公主能跳此舞,着实惊为天人。”皇上大赞。
皇后本没料到白离会取胜,因五公主在音律上天赋过人是宫中人人尽知的事,对着意外之喜,皇后表现得很高兴,对林氏道:“你这个女儿,的确与寻常人不同。”
“娘娘谬赞,是娘娘太宠她了。”林氏脸上笑着,心里却觉得十分不妥,这种场合,白离完全没必要去争赢。
四皇子隔着屏风在外头道:“父皇,您打算给皇妹什么赏赐?”
皇上看着白离道:“朕赏你一个心愿,如何?”
白离赶紧磕头道:“儿臣谢父皇,不过儿臣想好好用这个赏赐,父皇能不能容许儿臣想清楚再回答。”
皇上笑道:“的确,只有一次机会,用完便没有了。”
白离谢了恩,便请辞下去换衣服,路上,她碰见十一公主。
“淳和,我以为我们是好姐妹,你是真心待我,不会防着我。”十一公主脸上写着丝丝受伤,看她的眼神也有些疑惑。
白离胸口堵了一下,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必然也会失去些什么。
十一公主见白离不说话,更加伤心道:“原来是我太傻。”她转身走开,纤细的背影在月光下寂寥得让人心慌。
白离怅然若失地想,也许在这宫中,没有谁会完全信任谁吧。
“公主,您没事吧?”尔蓉担忧地扶着她。
白离摇摇头,道:“我们回去吧。”
尔蓉替她系好斗篷,道:“公主且等一等,路上黑,奴婢去拿盏灯来。”
白离胸中郁结,信步走着走着,竟到了一处偏冷的地方,似乎是一座空置的宫殿,宫门虚掩着,白离知道自己走岔了路,正要返回去找尔蓉,忽听到一个娇柔的声音道:“我一片真心,你难道就真的不懂吗?”
白离后背一凉,心里暗叫不好,这宫中私会的秘事,怎刚好叫她碰上了呢?
“你年纪还小,感情的事,并不如你想得那般简单。”男子叹道。
女子嘤嘤哭起来,道:“我虽尊重你年长我,但你怎能还认为我年纪小?我已过及笄之年,也许过不了多久,父皇就要为我指婚了。”
父皇?
白离冷汗一冒,竟然是一位公主与情郎相会,这要是传出去,便是天大的丑闻,皇家颜面尽失啊,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白离恨不能隐身而逃。
但那个声音……
“你快回去吧,若是别人发现,你便是毁了。”
女子道:“我今日就是要与你说清楚,你对我,可有半分的情义?”
男子道:“我当你,就像妹妹一般疼爱。”
白离一窘,这人还真是说得出口,不喜欢人家就算了,何必哥哥妹妹的虚情假意。
女子似乎苦笑一下,道:“我以为你待我是不一般的,原是我错了,今日御前献艺,我一心想夺得第一,可以求父皇赐婚,我只喜欢过你一个人,但你却这样辜负我。”
男子久久道:“是我配不上你。”
“够了,夫子才学横溢,是我朝第一才子,应付我一个小姑娘自然是绰绰有余,以后,我依然敬重你为师,我的心……就全当是死了。”
男子不忍道:“以公主的才貌,这天下任何男子都不足以匹配,公主何苦自暴自弃。”
“夫子多说无益,你我缘尽如此。”女子决绝道。
白离听到声响,赶紧闪身躲到树后,她没想到,里面的人会是五公主和裴宋。
他们两人就算是你情我愿,在世俗人的眼里,也是不能婚嫁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皇家既然敢用裴宋教公主才艺,便是已经堵死后路,裴宋这辈子都不想成为皇家的乘龙快婿。
白离越想越心惊,原本皇上允下诺言,今日夺冠的人可求得一个心愿,五公主肯定是笃定自己会取胜的,但没料到……被白离抢了风头,一个为情所伤的女子,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白离既忧且怕,她回到自己寝宫梳洗,换了一身衣裳,张公公来报,御花园的宴席散了。白离想起娘亲,心里一酸,让尔蓉拿了一包银子给张公公,道:“还劳烦公公跑一趟,送白夫人出宫。”
张公公接下银子,高兴道:“为主子办事,是奴才的福气,不知公主可有话要带给白夫人?”
白离想了想,道:“公公替我说一句,就说辰央宫一切都好,让白夫人放心。”
“是。”张公公退下。
尔蓉在一旁叹道:“不能亲自送夫人,公主很难过吧。”
白离道:“今日能再见娘亲,我应该知足了。”
尔蓉道:“公主累了一天,要不早些歇下,奴婢叫丹琴进来陪公主说说话。”
白离点点头,今晚是丹琴值夜,尔蓉出去后,她便抱着被子进来,白离自己钻进被子里,道:“你也过来躺着吧。”
丹琴放下被子,走到床边道:“奴婢就坐在这儿,看着公主睡。”
白离道:“我心里慌得很,你不陪我,我睡不着。”
丹琴犹豫了一下,她到底是心疼主子,虽然知道不合宫规,但也顾不得那么多,掀开被子的一角,轻轻躺下去。
“睡吧。”她柔柔拍着白离的肩膀。
“嗯。”白离往她身上靠了一点,顺势点了她的昏睡穴。
☆、第八十四回
外面有埙声传来,她穿好衣服,披着斗篷跑出去。太子站在桃花林下,映着月色,他的目光透出几分热度,白离有点莫名的心慌。
“你的舞,跳得很美。”太子道。
被他当面赞美,白离面红耳赤道:“我其实跳得不好,都是蒙混过关的。”
太子微微一笑。
白离低着脑袋,十指纠结在一起。
“你说,你想求父皇为欢喜赐婚?”太子问道。
白离点点头,道:“欢喜和韩元修本是青梅竹马,他们之间早定下婚约,只是碍于韩元修没有功名,才迟迟没用捅破这层纸。”
太子微皱了下眉,道:“阿离,我查到一件事。”
白离瞪大眼看着他。
太子缓缓道:“六王爷似乎已经跟父皇求了商芷郡主的婚事。”
白离眼皮一跳,道:“怎么会这么快?”
太子道:“六王爷看中了韩元修,且他只有商芷郡主一个女儿,必然会倾力而为。”
白离心慌道:“欢喜怎么办?我也不知道韩元修是否真的变心,如果他是有苦衷,只怕他们三个人都不会幸福。”
“想知道韩元修变没变心,只有当面问他本人。”太子道。
白离诧然道:“可我在宫中,是见不到他的。”
太子伸出手,道:“跟我来。”
白离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交给他,疑惑道:“太子哥哥,我们要去哪里?”
太子揽住她,施展轻功飞出宫门。“我们去找韩元修。”
太子的马已经等在宫外,赵毅在那儿守着,见他们来,忙道:“主子,您快去快回,奴才会一直守在这里。”
太子抱白离上马,然后纵马狂奔,白离整个人躲在斗篷里面,只听得外头寒风呼啸,她却一点都不害怕,有太子在,她知道,自己肯定能安全回到宫中。
这是白离第一次来韩府,太子抱着她飞檐走壁,很快寻到一处书房,里面的灯还亮着,有人影晃动。
“太子哥哥,你不便暴漏行踪,还是我去见他一面。”白离道。
太子抱着她从屋顶飞下,就松开手,道:“我在这里等你。”
白离心安的点头,她拉好帽檐,只露出半张脸后,才推开书房的门。
“谁?”韩元修问,他的声音透出几分病态。
白离关好门后,才转过身,猛然一见,她呆住了,好好的一位翩翩公子,竟然被折磨得病体缠身,面黄肌瘦,已经没了人形。
“元修哥哥,我是阿离。”
“阿离?”目光迟疑的韩元修全身一震。“大小姐,您不是进了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白离道:“我偷偷跑出来的。”
韩元修面色僵硬道:“是不是欢喜出事了?”
白离疑惑道:“元修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认为欢喜出事?”
韩元修猛退后几步,喃喃道:“并没有什么事,是我辜负了欢喜,我对不起她。”
白离一怔,道:“你真的变心了?你喜欢上商芷郡主?”
韩元修灰白的脸色又黯淡了几分,他双手撑着书桌,发出一阵苦笑。
白离不肯信,道:“元修哥哥,你若没变心,便跟我说一声,为了欢喜的幸福,我会想办法的。”
韩元修一脸绝望的摇头,道:“没有办法可想,已经来不及了,六王爷告诉我,皇上已经允了婚事,什么都来不及了。”
白离忙道:“来得及,皇上并没有宣旨,只要在宣旨之前阻止,一切都来得及的。”
韩元修目光模糊道:“六王爷是皇上的兄弟,他们之间既然有口头协议,谁还能让皇上改变主意?”
“我。”白离冷静地道。
“大小姐?”韩元修惊诧不已。
白离道:“我只替双喜问你一句话,你的心是不是还如当初那般,非欢喜不娶?”
韩元修思量许久,坚定地点头道:“韩元修的心意,一辈子都不会变。”
白离一笑,道:“我就知道是这样。”
韩元修眸中含泪,他朝白离行了个大礼,道:“今生若能娶双喜为妻,韩元修会感激大小姐一辈子。”
白离道:“你一心一意待欢喜,我就心满意足了,你只当今天没有见过我,谁问起都不要说,你们的事,我会尽力而为。”
说完该说的话,白离退出书房,太子伸出手,一如既往地温和,白离感到满心的安逸,就像小时候躺在爹爹怀里,那个怀抱又大又暖,可以遮风挡雨,避开这世间一切的纷扰。
回宫的路上,白离道:“太子哥哥,如果我执意求皇上为欢喜赐婚,会不会连累白家?”
太子道:“别怕,还有我在。”
白离便安心了,她闭上眼,竟然睡了过去。
☆、第八十五回
站在宣德殿前,白离的手心微微出汗,她不敢看皇上的脸色,四周沉谧的气氛,已经让人喘不过气来。
“你把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皇上的语气甚是严厉。
白离忙跪下去,道:“儿臣求父皇为儿臣的义姐欢喜与韩元修赐婚,这便是儿臣的心愿,求父皇成全。”
“混账!”皇上气得一掌拍在御案上。
吕公公忙劝道:“长公主,千万别惹皇上生气啊。”
白离磕头有声道:“求父皇成全。”
皇上冷笑道:“朕已经允诺六王爷,赐婚商芷郡主和韩元修,你也跑来求赐婚,可是存心要朕两头为难?”
白离道:“父皇,儿臣的姐姐与韩元修是青梅竹马,之间早有婚约,只是没有定下文书,原本是等韩元修中第之后,就履行婚约,实在没有预料中途会生枝节啊。”
“岂有此理!韩元修既然已有婚约,还敢招惹商芷郡主,他想置皇室尊严于何处,依朕看,他没有资格让朕赐婚,赐他个阶下囚方才解恨。”
白离忙道:“父皇息怒,韩元修从未蓄意欺骗商芷郡主,其中缘由六王爷是知道的。父皇不能错冤了好人,也让朝廷损失一名人才。”
皇上道:“他品行不端,就算才高八斗,朕也不会重用这样的人,赐婚没有可能,你就死了这条心。”
白离伏地道:“父皇,这个心愿是您亲口允诺儿臣的,您不能反悔啊。”
皇上沉下脸道:“出去。”
“父皇。”白离不甘心,道:“父皇不答应儿臣,儿臣就一直跪在宣德殿。”
皇上冷笑道:“想跪就跪,吕昌盛!”
“是。”吕昌盛胆战心惊的应了,他忙对白离道:“公主,您快出去吧,惹得皇上发怒,您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皇上拿起奏折,白离见他如此果决,知道硬来只会让事情更糟,她站起身,走到宫殿外继续跪。
不久,凤仪宫就知道了这件事,徐公公风风火火赶来,一见白离跪在冷冰冰的石板上,道:“哎哟,我的小祖宗,您怎么跪在这儿啊。”
白离硬气道:“公公别管我,父皇不答应我的请求,我就不起来。”
徐公公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劝道:“小主子欸,您平时最是乖巧听话的,这次为什么非得逆着皇上的意思来,皇后娘娘也知道了这件事,现正在宫中生气呢。”
白离道:“徐公公你先回去告诉母后,等儿臣跪完,就回去跟她请罪。”
徐公公叹道:“这冷的天,公主身娇肉贵,怎么受得了寒凉,您听奴才一句劝,先起来随奴才回去,万事都还有皇后娘娘为您做主呢。”
白离摇头道:“不行,事关我姐姐一生的幸福,若是错过这次机会,恐怕我一辈子都良心不安。”
徐公公见实在劝不动,只好道:“公主您先忍耐着,奴才这就去搬皇后娘娘过来。”
“谢公公。”白离的声音已经有几分虚弱。
皇后没来,太子和四皇子倒是先来了,四皇子一见她,便气道:“有事你为什么不找我,非要这么糟践自己呢?”
白离脸色苍白道:“我知道四哥哥会帮我,但这次,谁说都没有用。”
太子沉声道:“怎么会弄成这样?”
白离后悔道:“都是我太冲动,惹怒了父皇。”
四皇子心疼不已,道:“你先起来,我与你一同进去,看父皇是否真这么狠心,让你一直跪在这冰冷的石板上。”
白离道:“不可,四哥哥,我不能再触怒父皇了,他让我跪,我就一定不能起来。”
“你这个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