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什么曲,很好听。”慕少艾问。
“少年壮志不言愁。”重穿记不得歌名,乱说了一个。
“以前怎么不唱?”重千斤有点生气,自己还没听过。
重穿:“唱歌也是需要情绪的。”
“那个啦啦啦又是什么?”慕少艾问。
“那是我不记得歌词了。”
“笨!”重千斤白他一眼。
“那么多歌,能记得高…潮就不错啦!”
“高…潮?”慕少艾很好奇,“又是什么?”
重穿赶紧转移话题:“不如我再唱一遍?三少你也跟着唱吧!”
月朗星稀。
秋风把少年清凉微涩的声音送入密林和池塘,伴着菊花味的酒香,歌唱着他们在江湖新相识初相知的情谊,多少年后回想起来,都跟那一人一口的梨花白一样清醇。
作者有话要说: 青春啊
☆、江南可采莲
树正绿,花正红,竖子正少年,江南秋意浓。
三人到健康的时候,虽已近中秋,路边的树却仍是绿的。
“到底是江南啊,秋天了还这般绿盈盈的。要是在重家堡,这会儿落日山上叶子全黄了。”
重穿牵着小二黑感慨着。
“漫山黄叶不好看吗?”重千斤横他一眼。一边的琥珀跟着打了个响鼻。
“好看好看,当然好看。”重穿想这人怎么那么敏感。
“怎么个好看法?”慕少艾有点向往,他的家乡只有漫漫黄沙,树叶如针,哪见过那般景致。
“就是——”重穿眯了眼深吸一口气,“你想像一个茂密山头,有一天突然所有树都结满了金子。”
“满山的金子……”慕少艾很配合地张大了嘴。“我想去看!”
“没问题,等来年秋天我就带你去,落日山下还有个坠星湖,夜里月光好的时候就像颗硕大的蓝宝石……”
“少说梦话了你。”正口沫横飞的重穿忽觉额头一痛,却是重千斤赏了他一记“板栗”。
“喂!”重穿捂住额头,瞪大了眼。
这个三少爷,以前虽然也脾气不好,但最近真是越来越暴力。
“打疼了吗?我看看。”慕少艾急得凑上去捧起他的脸盯着额头看,嘴巴撅起,“我给你吹吹……”
重千斤见状二话不说,手起指落又是一板栗,顺势逼退了鼓着腮帮的慕少艾。
“嗷——”这下真是打重了,重穿的额头立刻坟起一角。怒吼一声:“重千斤!”
重千斤一看那个小红包,心下懊悔,正要伸手去摸,却见慕少艾已飞到重穿面前,心疼地叠声道:“不疼不疼,我给你吹,我摔出包的时候我娘就这么给我吹……”
那丝懊悔马上又被邪火吞噬。伸出的手收回来攥得紧紧,鼻子里哼一声。
重穿嘴巴一扁:“你干嘛打我!”
重千斤见他眼里流露出真实的委屈,心里微微一抽,再看慕少艾在他脸上连吹带揉,鼻子又歪了:“谁叫你……”
重穿:“我怎么啦?不就介绍一下家乡风光吗?爱家乡都有错吗?”
慕少艾拉住他手,斜眼撇着重千斤。“别理他,有的狗就是少爷脾气。”
重千斤鼻子歪得哼不出来,再欲动手,看看重穿眼里不解中似有晶莹,牙一咬,握紧双拳,一股不爽袭胸而来,猛得转身就走。
“三……”重穿刚要叫住他,额头又是一阵抽痛,到底没有喊出口。
“这就叫恼羞成怒。”慕少艾看着他的背影冷笑。
一时重穿眼里就失去了重千斤的背影。
“你说三少他会去哪儿?”
“这么大人了丢不了!”慕少艾挽起重穿的胳膊,“走吧,咱们先找个客栈歇下来吃东西,好容易到健康,可别辜负了这江南的青山秀水。”
来的路上三人早打听到江湖四公子的选拔正是在这健康,想来重千斤别扭完了迟早也会在大会上露面,重穿心里稍宽,一时又有点忿忿,心说三少脾气那么坏,作什么还要那么惦记他,可见人相处长了,啥都成了习惯。
这健康城乃是江南出名的繁华之地,街道铺以青石,两边商肆鳞林,飘红洒绿,因着水土氤氲缘故,路上人物也多白皙窈窕。又见慕少艾和重穿两个虽然年纪尚小,长得着实俊秀,即便当地也是少见,不由得更是笑脸相迎。
重穿和慕少艾一路逛逛看看,兴致勃勃,早把刚才的不愉抛在脑后,也不急寻客栈了。
“重穿快看!这个白玉小鸟簪子可有趣?”慕少艾在一家首饰店停了下来。
“小兄弟好眼光,这可不是一般白玉,乃真正和田冰种,这雕工更是高超,我也是机缘巧合下得了一件。”见生意上门,那伙计立刻舌灿莲花。
“这玉一点不稀奇,雕工也是马虎,就这小鸟神态喜人罢了。”慕少艾淡淡回一句。
那伙计一愣,没想到这少年倒是个行家。
重穿瞧了瞧,果然那鸟神态有别与常,微微偏头,喙长而曲,仿佛志得意满下带点不耐烦,不由笑起来:“还真是德行!”一撇眼,看到台面上一堆珠光宝气里有只黑玉豹子,立时放下鸟抓在手里。
“你喜欢这个?”慕少艾凑过来。“这玉质地一般,倒是眼睛处这两粒宝石虽小,却是上等碧玺。”
“我就是觉得它看上去很神气。”重穿心说,跟重千斤很像。
“神气是神气,就是不甚友好。”慕少艾说着,突然也想起了重千斤,不以为然地撇撇嘴。
“这个小鸟和这个豹子都多少钱?”重穿问。
本想狮子大开口的伙计看着慕少艾那双清冷淡漠的大眼睛,不大情愿道:“簪子五两,豹子十两。”
慕少艾点点头,自怀里掏出银子付账。
重穿坚持自己给那豹子钱,幕少艾也不坚持。
两人出了铺子,重穿偏头看慕少艾。“一个老买假货的人,今天怎么这么精明?”
慕少艾满不在乎地笑笑:“我自小在珠宝堆里长大,这些东西光摸摸都知道真假了。”
重穿咋舌:“原来你是富二代啊!”
走几步看前面档口围了一圈人,吆喝之声不绝。
重穿一拉慕少艾。“走,有热闹看了。”
却是一家兵器行的老板,正跟人在掰腕子。
“大叔,他们这是在做什么?”重穿挤进去问隔壁的一个中年汉子。
“这老板在卖剑。”那汉子指指店门口,那处支了个桌子,桌面铺了红绸,其上摆了把长剑,墨绿鞘子,看着倒有些年头。“只要你能掰手腕赢过老板,八十两银子就可以买到那把剑。”
“这把剑很好吗?”
“此剑名流光,说不上是宝剑,但若诚心要卖,千两也是值得。”
有人答道,语音清雅,却不再是那中年汉子。
重穿抬头,对上一双狭长凤目。
隔不远,那说话的青年公子冲他微微一笑,虽挤在人群中,却似闲庭信步般潇洒。
重穿贪看了几眼。果然到了江南,美人也多。这公子几乎有大少爷的风采。
再看看桌子上的剑,不由心中一动。
此时听得“哎呦”一声,伴着围观人的喝彩叫好,却是店家再度战胜了挑战者,站起来抱拳道:“还有哪位英雄下场请教?”
重穿上前一步。“我来!”
围观众人听到这稚嫩一声,待看清来人是个如此瘦弱的少年,不由讶然失笑。
“小兄弟,你回去吃几年饭再来挑战吧!”
重穿笑笑,撸起右边袖管,动了两下手腕。
有那好心的看着这幼细白皙的腕子,阳光下依稀透明,都看的见青色血管,不由劝道:“小兄弟,莫要胡闹,仔细折了手。”
重穿也不理,嘻嘻一笑:“老板,这挑战可有年龄限制?”
那老板只道他是捣乱的,强忍不耐道:“没有是没有,但大人做事,小孩子还是一边待着好。”
重穿闻言径直坐在了挑战者的位置,道:“既然没限制,你就陪我玩下呗。”
那老板哼一声,仍是迟疑。
慕少艾在边上起哄:“你个大叔粘粘糊糊的,莫不是怕了!”
老板面色一沉,冲围观人群一抱拳。“大家看到啊,是这少年非要胡闹,可不怪我下手太狠。”
说着也回桌前坐下。
围观人群虽有担心少年手腕受伤的,但这样的热闹却也喜闻乐见。
重穿偷偷瞄了下刚才那个公子,却见对方正一脸兴味地看着他。急忙收回目光,举出右手:“老板,我年纪小,可不可以让我喊开始呢?”
“那是当然。”只想赶紧打发了这个捣乱的小子,老板大手握住了重穿的拳头,一似酒坛包小盅,整个裹得严实。
众人见如此悬殊的尺寸对比,不由都忍俊不禁,另一边心下更是担忧那个圆脸小弟。
重穿:“我数一二三,就开始啊!”
老板不耐烦:“快数快数!”
重穿慢慢念道:“一,”余音袅袅,在老板眉头皱起时,突然迅速道:“二三!”电光火石间突然使力,没等对方回过神来,已经跳起站到一边笑道,“不好意思,我赢了!”
“你!”老板一头细汗,“使诈!”
“赢了就是赢了,叫什么叫!”慕少艾很是不耐烦,心说就凭你的水准,使诈已看得起你。都不知道重穿为啥陪你玩。
周围人群纷纷扰扰,有说那少年狡猾的,也有说老板小气的。
重穿闻言挠头:“东西是你卖的,你若不服气,我们再来一盘。”
众人没料到这惫赖少年还有如此气度,那老板得此机会,也不介意周围不以为然的目光,立刻回道:“好,这次看你还玩什么花样!”
两人双手再度握紧。
重穿笑道:“这次换个人帮我们喊号子,免你再赖账。”回头冲着刚才站他身边的中年汉子,“这位大叔,麻烦你啊。”
那汉子道:“好,不过你可小心。”
重穿摇头一笑,示意他不必担心,只管开始。
“一、二……”
慕少艾打了个哈欠,正觉无聊,一瞥眼看到那兵器铺老板面色突的一青,等那汉子“三”字出口,脸上青气瞬间大盛,心说不好,嘴里喝道:“无耻小人!”就要跃起。
却听得“铮淙”一声,那老板惨叫一声,一手握住那掰腕子的手,虎口处鲜血淋漓。
“想不到江湖闻名的越秀铁砂,竟是如此心胸狭隘。”这声音清凉平淡,但隐藏着莫名压力。
兵器铺里匆忙步出一着黄色长袍的中年文士,白面微訾,当前鞠礼。“多谢公子手下留情。”又几步跨到那老板旁边,手指急戳,连点了他右手几处穴道。
重穿一愣,冲刚才那公子方向看,人已经不见。
“小兄弟,”那黄袍男子冲他招招手,“你赢了,留下银子拿了剑走吧。”一双眼温和中带着刀芒,看得重穿甚是不舒服。只一眼那人已回头搀起老板走进了铺子。
周围人见没热闹看,都慢慢散去。
“你个笨蛋,”慕少艾道,“一把破剑,差点陪上一只右手!”
“那么厉害?”重穿吐吐舌头。
“哼,铁砂掌也算不得多高明的功夫,不过刚才搞折你的小手足够了。”慕少艾想,那汉子竟在最后一刻运起铁砂三重真力,绝对不只是争胜之心,那是决意要废了重穿右手,当真心思歹毒。要不是那公子先出手废了那人腕子,自己肯定叫他两只破铁掌从此生锈!
“你说刚才那个公子是什么人?”
“不认得……爹爹倒是给我看过一些江湖名人的画像,不过我记得的不多。”
“这么美的人都不记得!”重穿鄙视,偏头回味,“刚才好似听到琴声。”
“我自己就很美了。”慕少艾不以为然,“若是你的画像,我一定记得。”
“我这样小人物,谁会画我?我又不欠你爹钱。”
重穿失笑,将那流光剑抽出半截,一时青光乍泄,一股凉意跟着溢出。
“呃,寒津津的。冷是冷一点,倒是把好剑。”
慕少艾:“算不上极品,你又不使剑,干吗这么上心?”
“三少使剑。”重穿还剑入鞘,“他手里那把青峰剑还是两年前我爹找人打的。过几日就是选拔赛,三少肯定会参加秋水公子的比试,给他备着。”
慕少艾撇撇嘴。“他待你那么凶,你倒老惦记他。”
重穿笑笑:“他嘴巴坏,又喜欢装酷,人还是蛮好的。”回头一扯慕少艾,“走啦,逛了半天好饿,我们去吃盐水鸭!”
作者有话要说: 想吃盐水鸭
☆、世家天下名
鸡鸣客栈,凭风楼。
二层窗口临街处,坐着重穿与慕少艾。
重穿特特找的这个位置,临街,便于观察来往人群;坐在窗口,则便于被人观察。
这鸡鸣客栈是健康数一数二的大客栈,左边是商业街,右边是玄武湖,但凡来健康的,总会往这两个点走走。已经定了两间房,这重千斤却还是未见人影。
“说来奇怪,自沧州一路来这,居然风平浪静,连个山贼都没碰到。”
重穿扔了个毛豆在嘴里。“这还是江湖吗?”
“是挺平静的。”慕少艾趴在桌面,两手捧着菊花茶。
“就被人下了七次迷香,九次马绊,收拾过十一个采花贼。”
秋高气爽,重穿还是汗都下来了。
瞪了眼睛。“我怎么不知道?”
慕少艾抿嘴笑。
“第一,有人睡得香,第二,有人护得严,第三么,就是有人轻功既好,下手又快。”
“梦里杀敌知多少啊!”重穿啧啧两声,转转眼珠,略带迟疑地问,“第一个有人是我,第二个有人是三少,第三个有人是少艾你?”
慕少艾看看他,夹了筷盐水鸭吃起来。“味道不错。”
重穿转头往街面看。
可能是临近赛期,江湖人士挺多,带刀佩剑的,熙熙攘攘里不乏人品俊秀、鲜衣怒马的少年侠客。
重穿试图在里面找到那修竹一般挺拔、宝剑一般锋锐的身影。
“要是到晚上还不来,三少会歇在哪里呢?”他喃喃自语。
“温柔乡。”慕少艾捏着茶杯。
重穿心一跳,猛回头:“什么?”
慕少艾笑。“不是刚过了成年礼吗?”
重穿心道,这万恶的旧社会啊,莫名烦躁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