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大盘爆炒螺蛳。那些小姐们自然是敬而远之的,这个时节又还不是吃蟹的时节,她们也就待在一起看他们拼酒划拳。鲁浣纱一开心,早已忘乎所以,将平常在市井里的习气一一暴露了。那些祝家少爷见鲁家小姐如此豪爽奔放都不禁诧异。二表哥祝锦向来喜好舞文弄墨,斯斯文文的,现在已在心里寻思着要不要跟祝织姑母打小报告了。
顾家三位小姐默默看着,心里都有种淡淡的鄙夷。原来顾家来自官宦人家,祖父父亲都是朝廷重员,是名符其实的贵族人家,素来吃穿用度都很讲究,本来就对鲁家这种工匠出身的地主豪门有些看不起,因此这次到这里做客,心里都是觉得自己在纡尊降贵,对待主人家女儿的态度也就很倨傲了。顾宝绫年龄还小,对这些吃酒划拳还有点好奇,故而没有躲开,黏在祝静素身旁,满脸新奇地看着。而顾金绫早已拿着羽扇走到落丘湖畔一条小径上赏湖中夏荷去了。
三表哥祝缎本来就对这些很感兴趣,混在一群农户小子里玩得不亦乐乎。只有二表哥祝锦默默地坐在酒宴最边端百无聊赖地独自饮酒。祝静素见二哥哥这么无聊,然后看了看四周,那些小姐们也很无聊的样子,她转过身对自己的贴身侍女绢儿说道:“这次来,你有没有把酒签带来?”
绢儿摇摇头,“怎会想到会用到这个。”
“静妹妹可是要行酒令,如果要酒筹,问浣纱妹妹要即可。”祝缎正巧拎着一壶酒要给祝锦喝,经过她们身边听到了忍不住插话道,“你若与她不熟,我替你向她要。”
正说着话忽然一道略显尖刻的声音响起,“原来三哥哥跟她这般熟了,也不知你开口跟她要了,人家给不给。”说话的自然是因为不会饮酒而一直被冷落的顾宝绫。她心里早就憋着一股气,觉得混在男人堆里喝酒的鲁浣纱很不要脸,现在连三哥哥也被她收拢,心里更加不好受了。
祝缎尴尬地一笑,“浣纱妹妹人极好,谁向她要东西,她自然都会给的。”他说完拔腿就走,不然顾宝绫缠起来,他想走都走不了了。手里的酒壶一晃一晃的。
“静姐姐,你看他们,趁着大人们不在喝成这样子,成何体统。”顾宝绫嘟着红唇,一直拉着祝静素的衣袖不依。
祝静素耐心地哄劝她,“他们玩他们的,我们也可以找乐子玩玩。没有酒签也好,不是也有‘醉折花枝当酒筹’的说法么,你看这里花枝皆是,我们去折几枝来,再让二哥哥去拿些笔墨,给我们做些诗句可好?”顾宝绫眨着大眼睛,她对这些文绉绉的东西才不感兴趣呢,可是也不能直白地说出,只能点点头。
湖畔的小路做得也很精巧,因为这片是落丘湖边农户经常活动的地方,鲁师也就没有在这里设置机关。顾金绫独自沿着小径往湖边一条铁链桥走去。她原本是想走到桥头去赏荷花的,只是走到曲径通幽之处,忽然听到一些异响,怔得她顿时立足不动,不过一会儿,声音又响了起来,隐隐约约从树丛里传出来。她悄悄地走过去,扒开面前的树叶,却被里面的画面惊住了。
只见一个青衫素巾的少年正压着一个少女在一株石榴树下,红彤彤的石榴花开了满枝桠,因为底下两个人的动作纷纷落地,落在他们发上,身上,那少年衣衫依旧完好如初,只是被压在树干上的少女就已经衣衫半褪,两条腿夹在少年腰间,一双小腿极其雪白,而搁在少年脖子上的手臂却显出蜜色的皮肤。顾金绫正觉得这少年背影很熟悉,就听到他开口说话了,“可惜了,你还太小,不然……”说得含含糊糊,显然已经动情。
顾金绫手里的羽扇轻轻扭动,心里了然一笑,原来是她的四表哥祝缣。她悄悄地退开,轻轻地呸了一声,年纪不大,倒学那些风流公子哥到处拈花惹草。看这少女那肤色偏黑的手臂,应是这附近的农户之女。她心里一边感叹这个四哥哥饥不择食,一边加快脚步朝桥边走去。
石榴树下,那少女正一脸媚笑,“那个人走了呢。”然后她搂着他的脖子搂得更紧了,“我们再在这里呆会好不好,不会有人来找我们的。”少年不语,只是低着头玩弄她胸前的风光。少女眼睛一闪一闪的,手伸向他的脑后,一把抓住他束下的长发。
酒宴上,喝得正酣的沈落终于发觉自己妹妹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一想到妹妹平日的性情,唯恐她又不知好歹地去勾引那些公子哥们,连忙放下手中的酒杯要去找她,一旁的鲁浣纱却拉住他,“哎呀,你不准走,酒还没喝完呢。”鲁浣纱喝得脸颊绯红,眼波流转,沈落不禁停下来。
“哈,这里有好几株石榴树呢”顾宝绫跟着祝静素走着走着,竟不知不觉走到了刚才顾金绫走过的地方,石榴树深处的两个人顿时僵立原地,祝缣听声音,应该是顾家小妹妹和他自家的妹妹,他一把放下怀里的少女,然后对她做了个静音的手势,“我们悄悄走。”少女只是感到新奇,乖巧地点点头。
只是他们刚一转角,还没来得及舒口气,面前忽然站着一个俊俏小姑娘,正静静地看着他们。
少女先惊呼了一声,而身边的祝缣却看愣了,他流连花丛数年,还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再看躲在自己身后的少女,肤色偏黑,眼睛狭长,甚至有些高高吊起,顿觉失了胃口。那少女不安地嗫嚅着,“湖白小姐……”欲言又止的模样。湖白说道:“没关系,我不会跟你哥哥说的。”说完她转身就走了。
沈花呆呆地立在那里,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而祝缣早已松开手自己一个人走了。她懊恼地咬着下嘴唇,心里又开始愤恨湖白坏了她的好事。不过,她伸出手,手心里正躺着一只面料精致的香包,她将香包里的东西倒出来,哈,一堆的碎银。
而走在前面的湖白却开始考虑一个问题,那就是到底谁是祝缎,谁是祝缣呢?她竟忘了他们是一对双胞胎兄弟。
酒宴上,还不知道已经惹到湖白小姐的祝缎正端着酒杯喝得满心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
看官们就收了“姑娘们”吧~
卖个萌→→(*^__^*)
第9章 绣女绸儿
自那次果园宴会之后,这些小姐少爷们又在鲁家住了几日,然后终于在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纷纷打道回府了。不光是鲁师和祝织松了一口气,鲁浣纱也松了一口气。这些小姐们也太能折腾了。
不过,鲁浣纱现在松一口气就未免太早了。
祝织夫人刚刚送走这一批客人,就收到了来自三方的小报告,全都是在说鲁浣纱的行为如何有失得体。她心里顿时火冒三丈,平日里她对这个女儿可是没少操心,偏偏性子越来越野,她都开始怀疑自己生的是公子不是小姐了。
“你说说,你平常都干什么去了?”祝织手里拿着小竹条,鲁浣纱斜眼看去,忽然很想发笑,用竹条抽小腿这一招娘亲是向沈落阿爹学的吧。她默默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腿,没事,反正她皮厚得很。
她吐了吐舌头,心虚地说道,“我没有做什么呀,我跟着姐姐一起学刺绣呢。还有跟着绸儿姐姐学琴。”
“你唬我呢,你二表哥都跟我说了,那次在果园开宴,你拿出一大坛酒来,不像是家里酿的,你说说,这些酒是哪来的?还有呢,就连你宝绫妹妹也说了你尽是欺负她。难道他们一齐说谎诋毁你不成,你今天不说出那些酒哪里来的,就别想走出这屋。”祝织为了彻底管教这个女儿,今天真是下了决心了。
鲁浣纱憋着气,顾宝绫说她就算了,她本来就看不惯自己,但是她又没去招惹二表哥祝锦,他凭什么跑到娘亲面前告状?!真是可恶。正郁闷着,忽然一阵钝痛从小腿里传来,她的娘亲还真下手打她了。
“哎呀,娘亲怎么相信他们就不相信你亲女儿的话呢。我好好地呆在家里学习呢,不然娘亲去问姐姐。”她嘟着嘴开始撒娇。
祝织一听,火气更盛,紫绡早就告诉自己了,湖白跟着鲁浣纱到处玩耍,把她交给她的刺绣任务都丢在一边不管。现在湖白正跪在祠堂里面壁思过呢。“不是早跟你说过了,你跟她身份不同,以后不准再去找她玩。小姐要有小姐的样子。”
鲁浣纱不懂,却也不敢反驳。她拉着祝织的衣袖,“娘亲就饶了我这次吧,那些酒都是我偷偷酿的,真的。”
“你什么时候学会酿酒了?”祝织狐疑地看着她。
鲁浣纱甜甜一笑,“不是爹喜欢喝酒么,我学会酿酒是为了给爹喝呢。”
“真的?”
“真的!”鲁浣纱呼出一口气,总算逃过这一劫了。
她匆匆走出祝织夫人的院子,奔往祠堂想去看湖白,走到竹林转角,忽然听到碧纨尖酸的声音,似乎正在训斥什么人。她顿住脚步,悄悄走过去,只见碧纨一手扶腰,一手甩着帕子时不时地打着面前女孩的脸,那低着头涨红脸的正是鲁浣纱的贴身侍女紫绡。“你个吃里扒外的小蹄子,你说我和她平日对你如何,平白无故地就遭了你的暗算,我要是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当初就不和你好了。亏我还把所有事都跟你说,你倒好,听了转身就跑到夫人面前邀功去了。你说说,夫人这次给你多少好处了?要你这么忠心耿耿的?”碧纨说话极快,根本不等紫绡的回答就一句句质问下去了。
鲁浣纱本来也是极怨碧纨这种尖酸刻薄的性格的,但这回她却没有站出来维护自己的侍女,因为她忽然发现紫绡不是自己的人,而是娘亲安排过来的眼线,自此,她心里暗暗有了计较。
紫绡一直没有说话,抓着自己的衣襟,好像就要绞出水来。碧纨推了她一把,“这不是第一次了吧,我就纳闷了,夫人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原来小间谍是你呀。你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紫绡似乎沉了沉气,然后抬起头,眼睛盯着碧纨,一字一顿地说,“碧纨姐姐,你说,是你给我月俸,还是夫人给我月俸!”碧纨一愣,随即冷笑出声,却不说话。
紫绡那股气又消了下去,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我又不想碧纨姐姐那样家里没有人伸手要钱,我虽是女孩子,可家里的开销哪一样不是要我出的,我现在渐渐大了,要是哪天夫人把我打发出去,没有积累点钱还要怎么过活。至于嫁人,我更是想都不敢想,要是遇上好的,那是我是造化,要是碰上个中山狼,我也认了。”说着说着竟抬起手抹泪了。
“嫁人?”碧纨好像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迟疑地开口。紫绡抹了抹泪,“我跟夫人呆得近,早先年就听说了要把我们许配人走,或着就直接打发出门。小姐们都大了,早晚要嫁人,夫人说我们长得就是个狐媚子,不能陪着小姐出嫁,要重新去找几个样貌普通的侍女,”紫绡说得心酸,“先前还想自己长得好,或许还有出头之日,没想到现在却成了罪过。”
枝叶外的鲁浣纱听了也是一惊,嫁人?她还以为那是很遥远很遥远的事情呢。
“那你也不能,出卖她啊。”碧纨纠结地咬着嘴唇,“哎呀,这下糟了,要是夫人在她的婚事上下狠手,她可要怎么办!”紫绡倒是没想到碧纨这么刻薄的人竟会对湖白这么上心,她心里歉疚,就附上碧纨的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说着说着,碧纨的脸就苍白下去了。鲁浣纱想听清楚紫绡说了什么,忍不住凑上前,却发出了声响,里面的两个人迅速转过头,鲁浣纱蹲了下去,躲在一株海棠花下。
“或许是小猫吧。”紫绡弱弱地说,然后就想转身在离开,不想碧纨一把拉住她,压低嗓音狠狠地说道,“这次就算了,下次你要是再告状,小心我打你!”
鲁浣纱闻言忍俊不禁,这个威胁也太没杀伤力了。
偏偏紫绡很怕这一招。
等她们走远了,鲁浣纱才站起来,她得先去找姐姐才是。刚走到祠堂门口,却见到了长年不下绣楼的绸儿。她现在已是二十多岁的老姑娘了,头上依旧梳着少女头型,身上的衣服却很素净,她手里正抱着一把琵琶静静地站在祠堂门口。
“绸儿姐姐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去?”鲁浣纱刚一开口就发觉自己问错了,这个祠堂本来就是不允外人进入,更何况绸儿以前的身份,她尴尬地一笑,“绸儿姐姐是来找姐姐的吗?”绸儿点点头,她虽然还很年轻,但这些年独居的生活让她脸上浮现一种活了半世的人才有的沧桑与淡然,“小姐来得正好,不知湖白小姐要被关到什么时候?”
鲁浣纱摇摇头,说起来湖白被关还是她的错呢。
绸儿微叹一声,“那要麻烦小姐把这琵琶交给湖白小姐了。”
鲁浣纱一惊,“绸儿姐姐……”
“我被打发到鲁家当绣女的事情被那位知道了,她还有心里怨气非要夫人将我交出来给她处置,我,我不想夫人为难,只能先走一步了。”绸儿将手里的琵琶交给她,“小姐平日不喜欢弹乐,我把琵琶送给湖白小姐,小姐不会生气吧。”
鲁浣纱连忙摇头,“怎么会,”她又忍不住问道,“那位?是谁?”
绸儿微微一愣,随即微笑,“哦,早先年我当歌女的时候与一位大人颇有来往,后来这位大人的一位宠姬知道了,就把我从歌楼打发走,她本来是想把我卖到军营里去的,不想晚了一步,我被打发到了这里。现在她不知从哪知道我呆在这里,竟还不肯罢休。”她苦笑一声,果然是妒妇最难缠。
若是平常人听到这里,大都会去停下追问安慰人去了,偏偏鲁浣纱的脑回路有些短,一条路通到底不懂迂回,“那这位大人,又是谁?”满满的好奇。
绸儿有些难为情地拂了拂脸庞的碎发,“这位大人,姓顾。”
鲁浣纱恍然地啊了一声,“原来是姨夫啊。”随即她一把挽住她的手臂,“绸儿姐姐何必害怕那个宠姬呢,横竖她不过是个小妾,连我姨母都没说什么呢,再说了,听说我这位姨夫向来痴情,说不定他心里还惦记着你呢。”
绸儿脸色变了变,强颜欢笑道:“我不过是个歌女,小姐还是不要再说了。我得走了,不然夫人知道又要挽留,那就不好了。”她说完就脚步匆匆地朝着门口走去,手里抱着一个小包袱。
可是,她这样一走,没有拿回自己的卖身契不是就成了逃奴了吗?鲁浣纱当下也就不找湖白了,连忙追上去,“绸儿姐姐……”但是也不知怎么回事,绸儿明明只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