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母皇可以放人了吗?”此时洛华心中所系,就是要韩嘉仪先放人。
“朕知道了,朕现在就让刑部尚书放人。只不过……”韩嘉仪觉得楚情脸部被黥字一说,还是由她先告诉洛华比较好:“楚情在牢中受刑,额头上被黥了一个字……”
“呀!”洛华“啊”的一声惊叫出来,嘴巴半天没合上。
看着原本楚情俊秀的脸上好好地多出一个狰狞的“私”字,洛华咬牙切齿:“楚情,你说,是不是皇后干的。我今天晚上就到皇后的寝宫里去,乘他睡觉把他打一顿。”
洛华那么问,楚情哪里敢说“是”,只是说:“这个字是在刑部大牢里面黥的,不一定是皇后授意的,我的品级没有俞将军高,多受点苦也是应该的。”
“照你这么说,俞将军这次也受苦了?”
“俞将军一入刑部大牢就被打了四十大棍,说是煞威棍,不过现在估计已经没事了,听说陛下今天亲自送了金创药给他。”
“为什么?”洛华的口中喃喃自语:“为什么?我已经回来了,为什么你们还要受苦?”
“大概是告诫公主以后不要任性行事吧,否则身边的人就要受连累。公主不必在意,反正您马上就要远嫁北疆,反正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可是我从来没有想到,我在宫里的日子最后会变成这样。”
“如果娘家是一个火坑,是不是公主对婆家会有多一分的期待?”楚情含笑着问道。
“你跟我一起走,会不会舍不得?”
“怎么会呢,不跟公主一起走,楚情更舍不得。再说楚情脸上被刺了这么一个字,宫里面,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
“那也好,你跟我一起走,我在路途上也可以少一点寂寞。”洛华又问:“我什么时候需要动身?”
“大概三日之后吧,公主殿下。“楚情回答。
“这么赶,母皇就迫不急待地想要把我嫁出去?”
“这倒不是陛下的主意,而是北朝的使节,听说丹凤公主您重病初愈,欣喜若狂,连忙过来催婚,就怕公主和他们太子的这门亲事又有变卦。公主您过来看,这些都是陛下给您准备的嫁妆,您看您满不满意?”楚情将洛华拉到一处角落,那里满满地堆着各种奇珍异宝,有:海棠式十锦珐琅食盒、彩漆荷叶鎏金托盘、白玉缠枝玛瑙牡丹花瓶、通身镶金景泰蓝描花花瓶、白玉象牙雕缕龙舟、大红地彩织牡丹菊花蝶锦,每一样都是礼部精选的国宝,金翠辉煌,秀丽闪烁,价值连城。
洛华一向对珠宝古玩无甚感觉,只是觉得面前一堆堆五彩辉煌的东西耀花了她的眼,她也不觉得有什么欣喜,只是说:“怎么这么破费,弄这么多东西。”
“公主乃皇帝之女,地位尊崇,况且又是远嫁,破费点是应该的。”说到这里,楚情故意压低了声音:“我已经听说,公主远嫁那日,陛下派俞将军亲自送你去两国交界处,这样公主也许一路上不至于如此寂寞。”
“是吗?”洛华幽幽地说:“我本来想和俞将军告别的,没想到他真的是最后一个送我的人。”
在丹凤公主洛华出嫁前的三日之内,天降大雨,绵绵不绝,洛华待在初云轩中,看着漫天的烟雨朦朦,不知怎么的,却对未来的生活生出了几许期待。
第三十五章礼尚往来
夜幕沉沉,虫鸣啾啾,太子府的沉鹃苑中帘幕低垂,清碧的蝉翼纱微微摇晃,千瓣莲花状的翡翠香炉吐着袅袅情思,使整个寝宫更加静谧。
从青色的帘幕中隐隐透出一只纤长的手,凝白得似是用雪堆出来的一般,拿着一本《庄子·秋水》,正在默读,一位身材修长的男子正背手站在他的身旁,默默侍立着。
那拿着《庄子·秋水》的人,正是睿纭国的当朝太子元清,洛华未来的夫君,此时他缓缓开口,声音如秋日山林中流淌的泉水,活泼泼的清澈,又如焦尾琴的琴音,幽雅中带着凛冽的寒意。
“听说,南朝的丹凤公主不愿嫁给本王,前一阵子出宫逃婚了,是吧,恪蓝?”
那位名叫恪蓝的男子微微垂首:“是的,太子殿下。不过丹凤公主逃出去半月有余,不知怎么的,又回到了献阳帝的身边。”
元清轻笑了一下,又翻了一页《庄子·秋水》:“献阳帝可是一个很厉害的女人,怎么会容许女儿逃婚坏了两国的邦交?可能是故意设一个圈套,想让丹凤公主明白,该她的,她是怎么也逃不掉的,好让她死心。”
“我也是这么想的。”恪蓝应道。
“本王本来还是很期待南朝的丹凤公主的,但是如今看来,那位珍贵的公主看不上本王这个不久于人世的痨病鬼,真是让本王有些伤感。”虽然嘴上说伤感,元清的嘴边仍然露着微笑。
恪蓝试探地问道:“太子的意思……是想给新的太子妃一个下马威?”
“你是太子府的总管,具体的事情,本王交给你去办。”此话说完,元清微微翻了个身,不再说话。
“遵命,太子。”
睿纭国的皇宫名叫天芮宫,颂耀殿是位于天芮宫南面的一个巍峨秀丽的偏殿,是睿纭国的皇帝元卿起居坐卧的地方。此时他正坐在紫檀木鎏金雕花的御座上,和爱妃醇贵妃一起品茶聊天。
睿纭国的皇帝泰安帝元卿是个年过五旬的老人,白净面皮,下巴上留着几根美须,相貌清俊慈祥,只有眼中那偶尔一瞥中的凌厉精光提醒人他是高高在上的君王。
醇贵妃三十出头,正是女人的艳丽最蓬勃的时候,白腻的肌肤犹如凝乳一般,一双桃花眼脉脉含情,精巧的樱唇如同娇艳的杏花花瓣,不仅是唇香艳无比,连整个人都像是用香甜的桃花胭脂捏就的一般。
“陛下,您吃这个。”醇贵妃用春葱似的手指递给泰安帝一颗剥好的荔枝。
“嗯……”泰安帝尝了一口,香甜沁人,颇为满意:“南朝公主的事情怎么样了?”
“听礼部尚书苏彭君说丹凤公主已经从南朝的京都出发了,半个月之内就可以到达嘉林关了吧。”
“那太子府怎么说,是不是要派人去迎接一下。”
醇贵妃幽幽叹了口气:“陛下快别提那个病太子了,翔儿前几日去看他,说话说了没几句就喷了翔儿一身的血,翔儿只好讪讪地告辞。陛下,太子一直这么病着,以后可怎么继承您的大业呢,为了您的千秋基业,您是不是要……”
“哎……”泰安帝一挥手,阻止了醇贵妃的撒娇:“正因为清儿身体不好,我才容他到今日,再说他背后有好几朝元老在撑着,擅自废立,甚为不祥。”
“那陛下,难道就一直让他……我们的翔儿……”醇贵妃的声音,柔腻缠绵到极点。
“朕知道你疼翔儿,朕也疼他,翔儿是个好孩子,他皇兄一直病着,他也经常去看他。爱妃刚才也说了,清儿说话都能吐人一身血,看来用不了多久就会……到清儿死后立翔儿为太子,那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朝中的元老也没有什么话好说。”
“陛下,您一言九鼎,到时候可不要戏弄臣妾。”醇贵妃笑得极为妩媚。
“爱妃这一笑,才值千金呀。”泰安帝用手摸了摸醇贵妃柔滑的面颊。
正在两人调笑的当口,内务府的总管进来启奏:“启禀陛下,太子府的总管恪蓝求见。”
“哦,深夜求见,想必有要事,让他进来吧。”
恪蓝是睿纭国的西北部金珊族的少数民族族人,金珊族是以打猎游牧为主的少数民族,自古依附于睿纭国,每年都会送来大量的贡品以求庇护,贡品里面就有十来个清秀聪颖的七八岁少年,会分配到宫廷里或王子府为奴。二十八年前,恪蓝刚刚来到睿纭国的时候,还不满七岁,当时太子元清才刚满月,元清的母亲永嘉皇后就安排恪蓝照顾太子,至今已经近三十年了。后来太子元清有了独立的太子府,恪蓝就跟随元清出宫,当了太子府的总领管事。
恪蓝的身材极为修长匀称,由于长年习武,身姿如同松柏一般挺拔。一头青丝发如泼墨,极为浓重,肌肤微黑,许是长久在阳光下练武,显出那种诱人的蜜色,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亮如晨星,五官却是深邃而艳丽的,带着塞外少数民族那种特有的异域风情。那种浓烈而醇厚的中性的艳美,是在关内很难见到的。
恪蓝跪下向泰安帝和醇贵妃行礼:“太子府管事恪蓝,参加陛下,贵妃娘娘。”
恪蓝的声线不低,但是却充满磁性,缓缓说来,颇为动听。
泰安帝见他双目湛湛,身形挺拔,两边的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是内家高手的样子,不由地暗想:“这人倒是个不世出的高手。”
醇贵妃对武功一窍不通,不知道恪蓝是个会家子,只是看他的艳丽姿容,微微心惊,不由地脱口而出:“这人,怎能生的如此艳丽……”
泰安帝笑着说:“他原本是金珊族的人,自然长的和中原人不同。”
恪蓝在下面垂首道:“恪蓝长相平平,不敢承受贵妃娘娘的夸奖。而且贵妃娘娘艳冠天下,艳丽二字,乃是贵妃娘娘专属的词,奴才不敢僭越。”
醇贵妃在心中暗想:这人如果算是长相平平,世界上就没有绝色的人物了。不过她一直自负容色出众,恪蓝夸她艳冠天下,她听了心中还是很受用的。
“恪蓝,深夜才求见朕,你有什么事?”泰安帝问道。
“太子听闻南国的丹凤公主已经启程前往盛京,非常欣慰,特命奴才来谢过陛下。只是太子病中,不能亲自前去迎接公主殿下,甚为不安,命奴才向陛下提一个不情之请。”
“什么事,你说吧。”
“当日礼部尚书苏大人前去琥珀国求亲,翔王爷也曾一同前去,此次太子不能迎亲,想让翔王爷代替太子,去迎接丹凤公主。”
“这件事……”泰安帝一时犹豫未决。
“迎接丹凤公主的仪式是否隆重有关国体,太子病重,无法亲去迎接,所以才对翔王爷有此不情之请,希望翔王爷看来兄弟情谊上,答应帮这个忙。”
醇贵妃听到恪蓝说“有关国体”、“代替太子”之类的话,极为乐意,就说:“陛下,您就答应了吧,翔儿他一向敬重他的皇兄,他一定乐意的。”
“既然醇贵妃也这么说,朕准了。”
“陛下,奴才还有一言。”
“你说吧。”
“太子担心丹凤公主身在曹营心在汉,虽然嫁入我国,心里还是惦念着故国,所以想让丹凤公主断了思国的念想。”
“哦……怎么断?”泰安帝一时很感兴趣。
“请陛下在嘉林关设一驿馆,令丹凤公主换下所有随身的东西,换上我睿纭国的服装,好时时刻刻提醒她,她如今已经是完完全全属于我们睿纭国了。”
“嗯,这个主意甚好,朕很欣赏。”泰安帝点点头,捻了捻他的美须:“这件事就由你去办吧。到了那一天,务必让丹凤公主在驿馆换下琥珀国的所有衣物。”
第三十六章换衣风波
洛华出发的那天,换上了一身朱红色的嫁衣,那是韩嘉仪特别为她准备的。
那红彤彤的朱色,犹如最浓烈的火焰在燃烧着,名贵的宫锻表面,绣着艳绝天下的牡丹花,那是韩嘉仪最喜欢的花。
蟒衣的下摆处,绣着海水云崖边纹,配上朱红缕金盘锦绵裙,金镶细绣,巧夺天工。外面罩着一件深红色的霞帔,上面龙凤飞舞,点点细碎的红色流苏摇摆着,好似一个一碰就破的梦境。
洛华一头漆黑的青丝梳成高高的牡丹髻,戴着插金点翠九尾飞凤的甸子,一颗泪形珍珠垂在她的额头,衬得她脸似满月,肤如凝脂,双眸点漆,双颊霞染,灿烂明艳,有若玫瑰。
楚情呆呆地看着艳色无双的洛华,久久不愿意挪动目光,过了好一会,才找了一块朱红的面巾给她蒙上:“公主绝色,不可随意给外人看了,万一途中遇上盗匪,冲了喜气就不好了。”
接着,楚情搀着洛华羊脂般的玉手,慢慢扶她上深绯盘龙缂丝宫锻的八宝璎珞彩车,带着二百人左右的仪仗队,各种奇珍异宝,美酒宫锻,浩浩荡荡地走向嘉林关。
离开金陵约十余天的功夫,车队渐渐步入大漠,漫天的黄沙飞舞,天地在这个时候显得格外的广阔,同时也显得格外的寂寞。
洛华掀开窗帘,看着外面的狂风和黄沙,对随行的俞黎问道:“俞将军,以后我的生活会不会像这片黄沙一般一片荒芜。”
俞黎笑着说:“不会的,公主,即使沙漠中依然有绿洲的存在,只要有心,公主依然能够在异国找到一方乐土。”
“俞将军,你后面的伤好了没有。我听说,母皇后来亲自给你送金创药去了。”洛华关心地问道。
“早就好了。在下可不比公主皮肤娇嫩,在下是武官,从小就水里来火里去的,刀光剑影闯过了,何况是区区四十下煞威棍。”
“你没事就好,可怜了楚情,在脸上黥了字,到哪里都会被认为是罪犯的。”
“丹凤公主不用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楚情的相貌过份俊俏,宛如好女,脸上多了一个字,还更像男人了。”
楚情在旁边阴恻恻地插嘴:“俞将军,谁的脸蛋宛如好女了?这话如果是公主说的,楚情也就罢了,你说出来,我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呵呵……你们不要斗嘴了。马上要到嘉林关了,你们就和睦一点吧。”俞黎和楚情一路斗嘴一共斗了半个月,每次都是洛华出面调解。
正说着,嘉林关巍峨绵延的曲线渐渐显露出来,在碧空万里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雄壮。
俞黎勒紧了马步,对洛华抱拳道:“丹凤公主,送君千里,终需一别。嘉林关就在前面,俞某就送到这里了。希望公主以后鹏程万里,一路顺风。”
洛华双目含泪,十分不舍,但也无可奈何,樱唇微微颤抖,吐出两个字:“珍重!”
进关以后,洛华只听仪仗队锣鼓震天,然后听得一人宣道:“按照睿纭国的规矩,请丹凤公主下轿上马。”
一人骑马来到洛华的彩车下,伸出手来:“公主,小心。”
洛华全身猛地一震,她认得这个声音,那是元翔的声音。
怎么太子病重,他代替他的皇兄来接她?
洛华慢慢伸出手,搭在元翔的手上,肌肤入手触感冰凉柔滑,两个人俱是一震,心中的滋味百味杂呈,有口难言。
元翔小心地将洛华扶下彩车,一身红色嫁衣如火般的绚烂,映着蓝天白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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