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太医一脸凝重:“太上皇他驾崩了,襄王您请节哀呀。”
“父皇!孩儿不孝,孩儿不孝呀,父皇!”元翔扶着太上皇元卿的尸体,悲从中来,放声大哭。外面的太监侍女也开始大哭起来,哭声一时震天,传遍了整个天芮宫。
“父皇……”这个时候,元清才从前朝赶至太极宫,看见元卿横躺在床上,已经断气,不由地眼圈一红,一行清泪从眼角留下,晶莹剔透:“孩儿不孝……”
此时,礼部尚书苏彭君来到元清的身边,问道:“陛下,太上皇驾崩了,这葬礼……具体该怎么办”
“传朕的旨意,厚葬父皇,一切用度全从宫内支出,不用吝惜金银。父皇平时喜欢的古玩玉器,金银字画,全部陪葬。至于陵墓,就与母后合葬吧,不用另建。父皇生前的嫔妃全部迁居偏殿,令她们为父皇随其举哀。还有,爱卿,你会同礼部拟定父皇的谥号,拟好了让朕来看。”
“是的,陛下。”礼部尚书苏彭君躬身退下了。
元清慢慢走到元翔的身后,拍拍他已经哭得颤抖的肩膀:“翔弟,父皇走了,以后朕会好好照顾你的,绝不会亏待你。”
元翔正在万分悲恸之中,对于元清的话好似浑然未绝。
贞庆元年五月十五,泰安帝元卿驾崩,谥号宪宗,与永嘉皇后一同葬于乾陵。
第七十八章子王母俘
六月初,元宪宗刚刚大殓入葬完毕,御史台的谏议大夫杜庆东就在当朝奏了一本措辞严厉的奏章,暗指清安帝元清孝道不存,逼父退位,乃至最后泰安帝在数月之后就郁郁寡欢,得疾而终。国君不德,长此以往下去,必将国不将国,并奏请元清下罪已诏,以安天下民心。
杜庆东在当朝呈上此奏折,致使元清大怒,中断早朝,下令刑部将杜庆东扣押起来,听候发落。
早朝过后,元清在御书房召见宰相王岫、刑部尚书周德正、礼部尚书苏彭君等人。
元清将明黄缠枝印纹的奏折往地上一扔,细长的丹凤眼寒意逼人:“这个杜庆东,这次是豁出命去要朕难堪呀。朕一旦杀了他,他就千古留名了,朕才不背这个黑锅呢。”
宰相王岫慢悠悠地将地上的奏折捡起来,吹了吹上面的落灰,然后说:“陛下息怒,谏议大夫杜庆东是个直性子,又是个死读书的人,脖子硬得很,陛下如果要杀他,他说不定还觉得求仁得仁,死得其所呢。陛下您看……”
元清转头问坐得端端正正的刑部尚书周德正:“爱卿,你怎么说?”
周德正人如其名,有德而公正,元清一向非常敬重他,他本是刑部侍郎,因铁面无私,不讲情面而为权势所不容,兢兢业业做了二十几年,刑部尚书都换了好几任,还一直没有升上去。元清欣赏他的耿直无私,登基以后就升任他为刑部尚书。
此时,周德正捻了捻他长长的胡须,然后说:“杜庆东此人诽谤今上,妖言惑众,罪不容赦,理当问斩才是。否则的话,对他从宽了,以后有人当庭效法,朝廷威严何在,那才正是国将不国呢。”
“唉。周大人,这件事没有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宰相王岫显然不同意轻易斩杀杜庆东。
“他当面侮辱今上,必是死罪,这是必无可赦,难道要放了他不成?”
“不说说要放了他,而是现在杀了他,反倒是成全了他。”
“苏爱卿,你怎么说?”
眼见宰相王岫和刑部尚书周德正一时相持不下,元清又问了礼部尚书苏彭君的意思。
苏彭君心里惴惴的,他和谏议大夫杜庆东算是多年的好友,有不薄的交情,如今杜庆东出事,他自己也是吓了一身冷汗,眼见元清问起,就说:“陛下,臣和杜庆东也算是有些交情,此事为了避嫌,可否让臣回避。”
“朕就是要问你的意思,杜庆东在奏折上说,自朕登基以来,睿纭国已经礼仪崩坏,朕倒要听听你礼部尚书对此事是什么看法?”元清慢悠悠地说。
“陛下,您本就是睿纭国的太子,宪宗退位给您,颐养天年也是世间常事,哪有礼仪崩坏一说?”
“这么说,爱卿的意思是,杜庆东他有罪?”
“陛下明鉴,杜庆东是御史台的谏议大夫。所为言者无罪,是当年太祖在世就定下的规矩。陛下如果因为当朝谏言就处罚言官,恐怕不妥吧?”
“照苏大人的意思,就由着杜庆东在朝堂上胡言乱语,诽谤今上?”周德正原本是从军的,嗓门很大,他一开口说话,整个金殿都好似有嗡嗡的响声,苏彭君就坐在他的旁边,顿时觉得脑中有无数铜钟在乱敲。
苏彭君揉了揉被震疼的耳朵,叫到:“唉,我说周大人,陛下面前,您倒是小声点……”
“怎么,我哪里说错了?我以前是军人,不懂你们文人的花花肠子。我就知道一件事,当朝诽谤今上的人,不能那么容易就便宜了他。”
“好了,好了,周大人您是最正直无私的,我们都是徇私情的。”苏彭君也开始赌气。
“苏大人,你……”
“好了,都别吵了。”王岫低喝一声,然后对元清说:“陛下,这件事还得由您来圣断。”
元清点点头:“你们的意思,朕都知道了,先退下吧。”
众人站起来,都躬身慢慢后退,然后元清说:“舅舅,你留下来。”
御书房只剩下元清和王岫两人,元清也显得比较随便。
“舅舅,这件事,你到底怎么看?”元清斜靠在御座上,懒洋洋地问道。
王岫叹了一口气:“陛下,您的登基,在某些人的眼里,是名虽正,但是言不顺呀?”
“朕知道你说的某些人是谁,那么宗室王爷,朕的叔父们,因为朕一旦继位,对他们就代表着王家又要专权。”元清慢悠悠地说。
王岫的脸上一红,没有接话。
“这次,虽然是杜庆东出头,但朕知道他是个直肠子,恐怕是给人挑拨的。朕如果处斩了他,一来会留下杀言官的恶名,而来也向天下表示朕心中有愧,朕不能这么做。”
“陛下,此时表明当朝反对您的势力依旧暗潮汹涌,陛下您要尽快笼络巩固自己的势力,以防不测呀。”
“舅舅的话里,好似话中有话……”元清拿了一片新疆贡梨在嘴里嚼了嚼,笑道。
“陛下,您还记得您在登基前曾答应九门提督什么吗?”王岫压低了嗓门说。
“朕答应封他为一品骠骑大将军,朕不是已经封了吗?”元清明显是在装糊涂。
“还有呢……”王岫非要刨根问底,想来这事,已经升任兵部尚书的李信已经在他的面前唠叨过好多次了。
王岫如此不见黄河心不死,元清也没有办法再装下去,只好拍了拍脑门,装作想起来的样子:“哦,你是说朕答应过收他女儿为妃的事?”
“陛下,您总算想起来了。”王岫差点老泪纵横:“李信盼这个恩典盼了好久了,又不敢直接向您提,就在老臣的耳边唠叨,老臣的耳朵都被他聒噪出老茧来了。”
“这件事,你怎么不去找皇后呀?”元清抿了一口清茶,慢条斯理地问。
“说实话,老臣没这个胆量……”
“这可奇了。”元清放下茶杯:“朕的皇后可是最仁德的正宫了。”
王岫点点头:“皇后名声在外,臣是知道的。但是臣也听说,陛下自从登基以来,一直专宠皇后,至今没有要纳新妃的意思。如今老臣腆着脸让娘娘扩充后宫,岂不是……娘娘如果不答应,老臣的脸都没地方搁。”
“这么说,你是怕到皇后那么去碰了钉子,就来为难朕喽?”
“陛下,充裕后宫,以备多生龙裔,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皇后成为您的正妻也一年多了,至今还未有子嗣,这件事,您要放在心上。”
“好了,朕知道了,这件事让朕再考虑考虑……”元清显然不想再多讨论这类事情。
“陛下,您是否觉得李信的女儿李蓉其母是歌姬,出身过于低微,不配进宫为妃呀?”王岫欲言又止。
元清淡淡地说:“当时朕既然答应了李信,如今自然不会以这个理由回绝他。不过,如果宫里地位偏高的嫔妃是个歌姬之女,传到外面去,名声的确不大好听……”
“既然如此,臣在推荐一女入宫,就是臣堂弟的女儿王芙,年方二八,端雅沉静,陛下您一定会满意的。”
元清掌不住笑了起来:“舅舅,说了半天,最后一句才是关键吧,亏你忍了这么久。”
“陛下,王家和皇室代代结亲,是王家无尚的荣耀呀。如果断在臣这一代,臣可是愧对列祖列宗了。”
“好了,好了,朕知道了,这件事朕跟皇后商量一下再给卿答复。”元清使了一个缓兵之计,但是他心里明白,这件事拖不了很久。
“那臣和李信,就等着陛下的恩旨。”王岫见目的已经达到,连忙见好就收。
这时,李鹄突然进来,拿着一张传单,跪呈给元清。
“什么东西?”元清接过来一看,顿时脸色变了,只见那上面写道:“子为王,母为俘,布衣着身寒,青灯伴古佛。夜夜辗转无眠苦,耿耿漏夜长。”
“这是谁传出来的?”
“启禀陛下,是章邯宫醇太妃那里传出来的。”
章邯宫是天芮宫的偏殿冷宫,座南朝北,青瓦砺墙,阳光终年照不到那里,颇为艰苦。
自元清登基以来,醇贵妃变成醇太妃,就从芙蓉殿迁到了那里,一时犹如从天堂坠入地狱,平时锦衣玉食,绫罗绸缎犹觉不足,如今却是布衣加身,天天吃一些粗茶淡饭。
这二十几年来,醇太妃是娇生惯养惯了的人,如今突然受苦,自然吃不消,听闻元翔归来,就作了这么一首词,在冷宫内传唱,被李鹄知道了,搜罗出歌词来交给元清。
元清双眉紧蹙,想是心中震怒,王岫连忙在旁边劝道:“陛下,太上皇突然驾崩,朝中上下已经有人议论,您不能再处罚醇太妃了,否则的话,会落人口实的。”
元清慢慢将手中的传单折好,问李鹄:“照你看,醇太妃她是什么意思?”
“启禀陛下,奴才曾问过醇太妃的贴身侍婢,醇太妃恐怕是想,恐怕是想……”
“她想怎么样?”
“醇太妃恐怕是想搬到襄王府与襄王同住。”
“什么?”元清的怒意随着他的眉梢眼角一点点地迸发出来,冰冷地吓人:“父皇才刚去世,她就闹着要出宫?她可真是好重情义呀。”
“陛下,醇太妃这么吵着要出宫,恐怕是怕继续留在宫里会遭什么不测吧……”
元清冷冷地看着王岫一眼,寒意沁骨,王岫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嘴了。
“舅舅,您先回去吧,朕有些倦了。”元清淡淡地说。
王岫连忙告退出了御书房,醇太妃一事虽然暂时没有定论,但是他隐隐觉得,这事将会十分棘手。
果不其然,过了几天,元翔得知生母醇太妃如今在宫里的近况,就奏请元清想将母亲接出宫去。元清不允,元翔就跪在御书房外,一直跪了有三四个时辰之久。
五月的酷阳,如流火一般,热辣辣的,照在元翔挺得笔直的脊背上,汗水一滴一滴从他白皙光滑的额上滴下,直没入光可鉴人的乌金砖内。一直跪到第五个时辰,恪蓝将这件事报到了洛华那边。
“什么,醇太妃要出宫,陛下不准。襄王就一直跪在御书房门外,已经有五个时辰了?”
“是的。”恪蓝半跪在洛华的面前,有些后悔,觉得这件事报得有些晚了,洛华八成会生气的。
果不其然,洛华用手中的细致绢扇拍着恪蓝的头,骂他:“你这个内务府总管是怎么当差的,这么大的事,怎么到现在才告诉本宫。”
“娘娘息怒,臣原本以为襄王只是任性而已。没想到他是动真格的,天气酷热,再这么跪下去,臣怕襄王的身体受不了。”
“不行,他们弟兄俩都是倔脾气,下定决心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那种。本宫要去看看,最近朝中人心不稳,谏议大夫杜庆东不是已经被扣押下了吗?接着宫中又传出醇太妃受苦的消息,襄王再这么硬来,难保陛下一时火起要下重手。到那个时候,陛下的名声可就不好听了。”
洛华让侍婢为她穿上明黄的五彩绣凤鞋,喊道:“摆驾,本宫要去乾卿宫。”
第七十九章待君之道
乾卿宫门口的地砖是皇家御窑专为皇宫大内烧制的“御砖”,质地细密坚硬,观之如镜,敲之声如金玉,所以又称“镜砖”或是“乌金砖”。
“镜砖”最能吸热,酷暑之下,烧如火炭,每日宫禁之内都要浇上两、三遍凉水趋热方罢。
所以酷暑跪“镜砖”也是内务府惩罚犯错的内侍和宫女的一种刑罚,往往比仗刑更加令人可怖。
如今,襄王元翔就在这种“镜砖”上足足跪了五个时辰,膝盖上的皮肤早已发肿发红,他依然执意跪着,高高仰着他的头,脊梁挺得笔直,就是要等元清一个答案。
元翔跪着,元翔带来的内侍也只好在旁边跪着,可怜兮兮的,但是谁也不敢上去劝。
五个时辰之后,元翔终于等来了答复,不过不是元清的,而是洛华的。
洛华乘着明黄绣凤的版舆来到了乾卿宫的门口,那是已是傍晚,白天酷暑的余热未散,她待在车内依旧觉得闷热异常,走出版舆绣鞋踏上地面,一股潮气扑面而来,让她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烦躁。
这么热的天,元翔竟然在“镜砖”上跪了五个时辰,不要命了吗?
洛华站在元翔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见他薄薄的,线条优美的嘴唇依旧高傲地抿着,不肯妥协,一如他倔强的性子。
“襄王,你这是干什么,想陷陛下于不义吗?”洛华冷冷地问道,元翔这个时候如此执着,洛华颇为不悦。
太上皇刚刚驾崩,太妃就要出宫,本来就不合礼制。元清无法答应,自然有他的理由,元翔如此顶撞今上,又恰巧碰上谏议大夫杜庆东的事,显然让元清很难堪,朝中上下也难免议论。
“皇后您应该知道,孝字当头,本王没有选择的余地。父皇已死,如果本王还不能对母妃尽孝,那也真是枉自为人了。”元翔自有元翔的道理。
“襄王要尽孝,可以常常进宫来看望你的母妃,不必一定要把她接出宫去。太上皇刚驾崩,这件事明明于礼制不合……”洛华眼见硬的不行,只要柔声劝慰元翔。
元翔抬起头来,双目晶晶闪亮:“父皇如果在天有灵,一定希望儿臣这么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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