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有请娘娘去乾卿宫一趟。”
洛华皱了皱眉头:“陛下他怎么了?”
“陛下独自喝酒,有些醉了,所以不便前来,特命奴婢来请娘娘过去。”
洛华听说元清醉了,立刻站了起来:“摆驾,去乾卿宫。”
乾卿宫是天芮宫中坐北朝南的大殿,巍峨雄壮,阁楼高耸,在夜色朦胧之中,薄雾蔼蔼,倒显出几分白日没有的绰约风姿。
大殿的庭院里面种着众多的木芙蓉,花朵硕大而姣丽,层层瓣瓣之下,是娇嫩纤细的花蕊,月色正好,照在那如半透明蝉翼一般的芙蓉花瓣上,波光丽影,交相辉映,分外妖娆。
元清此时,一人喝了一些闷酒,已是醉眼朦胧,眼见一位黄衣丽人,婀娜娉婷,足踩莲花而来,外面披着一件粉色的薄纱披风,上面绣着朱红色的火凤,展翅之下,好似活的一般,披风的领巾上点缀着一些珍珠,虽然不大,但是颗颗莹润无比,堪称价值连城。
良辰美景,美人似玉,元清也觉得有些恍惚了,定睛一看,原来是洛华,便笑道:“皇后真是越来越风姿卓绝了,好似九天仙女一般,连朕都看傻眼了。”
喝酒之人禁不得风吹,洛华见元清身上穿的单薄,就将身上的粉色披风脱下,为元清盖在肩上;“陛下,夜深秋亮,您又喝了酒,不如早点去歇息吧,不要太疲累了,明日还要早朝呢。”
元清拉着洛华坐在身边,然后说:“朕本来是想在七夕节找皇后喝酒的,如今皇后来了,滴酒未沾,怎么就赶朕去休息呢?”
“那好,本宫陪陛下喝酒。”洛华也甚是爽快,拿起景泰蓝的描金酒壶,斟了一杯酒,就一饮而尽。
元清笑了笑:“皇后真是好酒量。”
洛华见元清的笑容中颇有几分落寞寂寥之色,想必是前朝的事让他烦心了,不禁问道:“本宫听说,陛下想要御驾亲征去击匈奴,可有此事?”
元清苦笑道:“朕本来是有这个意思,但是宰相坚决反对,纠集着百官在朝堂上长跪不起,苦天嚎地的苦求,让朕心烦。”
洛华点点头:“也是,陛下您一旦御驾亲征,没有一年半载是不可能回来的。那朝廷怎么办,朝政谁来管?”
“朕本来是想,将朝政之事托付给皇后的……”
如今洛华总算明白,文武百官苦求的原因,不仅是担心元清的安危,而且担心出身为异国公主的皇后掌握太大的权柄。
这件事,涉及到自身,洛华倒不好谏言了,只是问道:“那后来呢,陛下怎么决定的?”
“后来嘛,双方僵持不下,最后翔弟出列,说他愿代朕出征,朕准了。”
第八十五章落魄之人
“陛下,您准了?”洛华皱了皱眉头,觉得此事非同小可。
“怎么,皇后感到很意外?”元清抬眼看了看洛华,细长的丹凤眼中精光一现。
洛华慢慢自斟了一杯酒,浅浅呷了一口;“陛下,您是否要利用襄王,牵制外戚的势力……”
元清点点头:“不错。皇后,你不上朝堂,很多事情你不知道。母后在世的时候,封给外戚很多田地,都是肥沃之地,且减免赋税。父皇在世的时候,忌惮着王家的势力,也没有收回多少。前些阵子,朕建议对这些封地正常征税,就遭到朝臣的反对。这些人,平时说着忠君报国,一涉及自身利益,就什么都忘了。朕要培养皇室本家的势力,来抗衡外戚。”
洛华叹了一口气说:“弄到最后,陛下还是姓元,不是姓王,是吗?”
元清斜睨着洛华,笑道:“皇后有什么话就直说吧,用不着唉声叹气的,朕听着心里也难受。”
洛华正色道:“说到底还是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要利用的时候就是一家人,利用玩了以后就要挟着防着。陛下,如今您担心王家做大,要利用襄王牵制他们,一旦襄王势力壮大了,您又会不放心他了。反正说到底,朝中不能有一方势力独大……只有各家互争短长,陛下才能好整以暇,运筹帷幄,立于不败之地……”
元清原本只是很安静地听着,听洛华说完以后,突然一把把她搂抱在怀里,吻吻她的鬓角说:“皇后要是一个男人,朕一定封你做宰相,有你这样的人坐镇朝堂,朕也可以省点心。”
洛华摇摇头:“我的脾气硬,嘴又口没遮拦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不顾陛下心里过得去过不去。如果入朝为官,早就被陛下以欺君之罪罢免了,还什么宰相不宰相?”
元清叹道:“洛华,你毕竟是朕的皇后,朕怎么说都你的夫君,平时说话的时候顺着朕一点,难道就这么难吗?”
洛华连忙用手轻抚着元清的胸口,然后柔声安慰他说:“本宫也是个有口无心的人,陛下听过就算了,不用太过介意吧。”
洛华柔情款款,语气姿态却像是哄着脾气别扭小孩的慈母一般,倒把元清给弄笑了:“母后生前,生性严谨,朕从小没有被她柔声哄过。如今见洛华这个样子,倒是一个好母亲。”
听元清这么一说,洛华用手摸摸肚子,不无遗憾地说:“可是,本宫还没有呀……”
元清柔声劝慰洛华:“会有的,朕和你继续努力便是……”
“没正经……”在红烛之下,洛华羞红了双颊,笑骂道。
谁知,元清话锋一转,说到另一件事上:“这次元翔出征,朕想让楚情担当副将,好好的历练历练他。”
洛华顿时恍然大悟:如果楚情这次得立大功,下一次出征就可以担当主将,这样以来既可以分王普大将军的兵权,又可以抑制元翔的势力,真可谓一石二鸟的妙计。
“皇后,你放心,朕这次会命元翔带充足的兵力去,楚情他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
元清看洛华的表情,还以为她在担心楚情的安危。
洛华摇摇头,人世间有太多的险恶波折,不上战场,远离纷争也不一定就成平安万福,长命百岁。楚情自调离宫中以后,一直在朝廷任一个小小的闲职,上不上,下不下,与其这样,还不如到战场上去历练一下。
“楚情他,行军打仗没有经验。襄王也是,虽然聪慧,但也是从小锦衣玉食,养尊处优惯了的,光靠他们两个还不行,还需要一个老谋深算的参谋才是。”洛华如此建议道。
“这个嘛,朕也在想,但是这样的人选实在难找。兵部如今你是李信和王普的势力范围,很难有合适的人选……”
“恪蓝怎么样?”洛华问道;
“那不行,皇后如今身边的琐事不都是他在张罗吗。再说他又是内务府的总管,一旦离宫,宫里不都乱了套了?”元清不同意。
洛华想想也对,上次恪蓝陪元清去视察细柳营,才去了几天,李鹄就搜出那枚翡翠指环报到元清那里。如今恪蓝要是一旦去个一年半载的,内务府还不都成了李鹄的天下?
“陛下,说的也是,这件事再从长计议吧。”
襄王元翔出击匈奴,预定十月出兵。
九月初九重阳节,正是秋高气爽之时,元清一时高兴,约了元翔一起去狩猎。
一般遇到这种时节,洛华作为一国母仪,为表示心怀天下的胸怀,总要摆摆样子劝说元清以国事为重,不得耽于玩乐。
可是洛华没有那么贤良淑德,更加懒得摆架子,不仅不劝说,还吵着要同去,连红色猎装也准备好了。天天拘在这个九重深宫里,实在把她给闷坏了。
元清就是喜欢洛华这个爽利的个性,哈哈一笑,就同意了。
重阳节那天,碧天白云,风和日丽,连拂来的微风中都带着清爽的气息。元清、洛华、元翔领着一干人,个个猎装马靴,英姿飒爽,持节云中,挎剑射天狼。
一日下来,元清的收获最丰,接下来是元翔,洛华虽说吵着要打猎,但是却并未射什么猎物,楚情和恪蓝也只是射了一些小小的野物意思意思,皇帝和亲王都在,谁敢抢他们的风头?
狩猎回来,御马间的骑奴前来牵马,突然洛华看到一个高大强健的身影,半边的脸似被烈火烧过,留下狰狞的疤痕,但是另外半边脸,却依然剑眉星目,形容端整,特别是那一双如鹰鹫般的眼睛,好似有一团火焰在燃烧。
洛华看见那个人,差点从马上摔下来,不可能,这个人怎么此时会在这?
眼见洛华在马上坐不稳,恪蓝连忙策马来到洛华的身边:“皇后娘娘,您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
洛华用马鞭指了指不远处的那人:“恪蓝,让那人服侍本宫下马。”
恪蓝看了看那人,然后说:“皇后娘娘,那人的半边脸好似在火中毁了,面目甚是狰狞,臣怕他吓着娘娘的千金贵体……”
“本宫就是要他。”洛华甚是坚持。
恪蓝叹了口气,知道洛华性子倔强,决定的事,从不听人劝,就对着那人说:“你,过来,扶皇后娘娘下马。”
那人明显迟疑了一下,看了洛华一眼,但是还是走了过去,伸手拉住洛华跨下千里骏马的缰绳,另一只手伸出来,要扶洛华下马。
洛华如今总算看见那人的相貌,那深邃狠利的眼神她至今不能忘,顿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没错,他是俞凌,他还没死!
第八十六章奇货可居
洛华盯着俞凌的脸直看,俞凌同样也不避讳,直勾勾地看着洛华,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电光火石般的交会。
接着,洛华的身子不由地晃了一晃,跨下的千里骏马开始焦躁不安,蹬起前蹄就半立起来。
俞凌连忙跪下请罪:“是小人无能,皇后娘娘恕罪。”
恪蓝看看洛华,又看看俞凌,觉得事有蹊跷,但是洛华的黑马受惊了,他也一时不能想很多,连忙下马亲自拉住黑马的缰绳,安抚住马儿的情绪,然后对着俞凌骂道:“没用的东西,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万一惊了皇后娘娘,你担当得起吗?”
元清正要下马,然后察觉到洛华这里有事,就策马来到洛华的身边,闻言道:“怎么了皇后,不舒服吗?”
洛华脸色苍白,但只是摇摇头,笑道:“我没事,可能骑马久了,有些头晕。”
元清吩咐恪蓝:“带皇后回去,好好修养,然后找郑太医来给皇后把把脉。以后出行,给皇后找一匹温顺的御马,不要找今日这种性子暴烈的。”
“是,臣遵旨。”
洛华回到同心殿以后,闷闷不乐地靠在御案上,还在寻思着刚才的事,恪蓝倒了一杯清茶送到她的手边。
洛华拿起翠釉绿的景泰蓝镶金盖碗浅浅呷了一口茶,然后幽幽的问道:“恪蓝,今日本宫在御马间,看到一名故人,你说……”
恪蓝点点头,心领神会:“臣明白娘娘娘的意思,娘娘是想对他犒赏黄金万两,还是想将他左蒸右烤,拿去喂狗?”
洛华正在喝茶呢,听恪蓝这么说,掌不住笑了起来:“你这个人,怎么说的那么有经验呢,估计以前缺德事没少做。”
恪蓝笑嘻嘻地说:“臣从小就服侍在陛下身边,哪敢有自己的主张?娘娘说臣能做什么缺德事?”
洛华慢慢放下茶盖碗,然后寻思着:今天她突见俞凌,面色异常,恪蓝都看在眼里。他可是个人精,眼光利得很,说不定现在已经派人去暗暗查访俞凌的底细,这件事瞒他不得,但是元清呢,现在就要告诉他吗?
恪蓝看着洛华的神色,知道她在想什么,然后小心翼翼地问:“皇后娘娘,那人究竟是何人,让皇后娘娘如此上心?”
罢了,估计恪蓝是瞒不过去的,不如告诉他吧……
洛华缓缓道:“那人,就是我母亲的前夫,南朝的前皇后,以前的鸣远大将军俞凌……”
恪蓝一听,如同受了电击,双耳一阵轰鸣,然后好似大梦初醒一般,起身就往外走:“臣这就去派人把他抓来,任凭皇后娘娘处置。”
洛华一拍桌子,其声脆如金玉;“你给本宫回来,本宫还没有发话呢,谁允许你轻举妄动的?”
恪蓝连忙收回腿,就回到洛华的身边;“是,这事是臣莽撞了,但请娘娘示下,要把这人怎么办?”
“连你也觉得我应该杀了他?”洛华一双秋水明目看着远方,眼中蕴含着复杂的神情。
恪蓝低头寻思了一下才道:“皇后娘娘,这个人夺了您父亲的地位,然后又设计将您远嫁他乡,如果他落在您的手里,您要处罚他,也是人之常情。但是臣觉得您不会……”
“为什么不会?”洛华有些赌气地问道。
“如果您这么容易由仇恨蒙蔽了本心的话,也不会一步一步走到今日的地位。”
恪蓝这句话颇有“阿谀奉承”之意,但是洛华还是听得挺上心的。
“本宫现今的确是没有必要对付俞凌这个人,但是本宫想知道,他是否还对本宫怀有歹意。”
恪蓝摇摇头:“臣觉得他现今不会,否则就是太不知好歹,也不知进退了。”
“这样吧,恪蓝,你代本宫去试他一试。”
俞凌回到他草舍,暗自苦笑,也觉得前尘如梦。
二十年前,他意气风发,手握琥珀国三十万重兵,逼迫韩嘉仪和洛见飞夫妻分离,洛见飞带着尚在襁褓中的洛华愤而出走。
二十年后,当年的婴儿洛华却成为睿纭国的皇后,而他自己,从云端坠入泥层,落魄如草芥。
这沧海桑田,转换地如此迅猛,叫人措手不及。
到了草舍以后,却见有个修长挺拔的身影正在负手等他,转过头来一看,一张俊美的蜜色面容,高鼻深目,叫人过目难忘,原来是内务府的大总管恪蓝。
“恪蓝大人,这时候到贱民的草舍来,有何贵干?”俞凌问道。
恪蓝呵呵笑道:“御马间的长使竟然会找你做马奴,真是瞎了他的狗眼。”
恪蓝这么一说,俞凌知道他的身份已经曝露,不过也无甚惊讶,只是淡淡地说:“如今我已经是待罪之身,还有什么活是不能干的?”
恪蓝也不理他,只是自顾自地问道:“知道本官今日来找你何事吗?”
俞凌对他拱拱手:“还请大人赐教。
恪蓝指了指一桌丰盛的酒菜,然后说:”这是皇后娘娘特地赏给你的,不用说,你也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俞凌看了一看,一桌菜上有鱼有肉,还有一些时鲜蔬菜,旁边还有一坛状元红,微微一笑,心底已经知道洛华的意思,就大剌剌地坐在桌前,毫不客气地吃起来。
俞凌到御马间做马奴已经有好几个月了,还没有尝过肉是什么滋味,何况今天还有美酒,风卷残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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