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莫大于心死,洛华觉得,此时此刻,她的这颗心已经死得差不多了。
听完以后,洛华淡淡地说:“孩子呢,现在在哪?”
恪蓝连忙把孩子抱来,然后对洛华说:“启禀皇后娘娘,是个男孩,生的很像陛下生前的样子。”
洛华低头一看,孩子小脸皱皱的,扭成一团,哪里看得出美丑,只是眼线很长,眼角微微上挑,想来长大了也是一双丹凤眼。
如果孩子长得像清郎,也好,只是那样性子太难缠,我作为母亲的,可能会很辛苦……
洛华不由地默默想到。
“乾卿宫那边怎么样?”洛华淡淡地问道
“陛下的灵位已经设好,因为娘娘刚才晕迷之中。臣派李鹄去让襄王换上孝义,领着百官随起举哀。”
洛华抱着孩子,挣扎着起来:“摆驾,本宫这就去乾卿宫。”
乾卿宫一片白花花的人影,都在哭天抢地,洛华一看灵柩前的灵位,突然眼睛一阵刺痛,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一晃,恪蓝连忙在后面扶住她:“娘娘小心。”
稳了稳身子,洛华继续往前面走,一直来到灵柩的正前方,元翔此时穿着白色的麻衣,跪在右侧,低着头,却不见丝毫的哭声。
洛华知道他的心情,此时最悲恸的两个人,却是连一滴泪都落不下来,哑然无声,好似一张口,如海的悲情就要将他们整个吞没一般。
元翔看洛华来了,就说:“皇后,您杀了我吧。”
洛华冷冷地回应道:“怎么,你嫌这几天天芮宫流的血还不够多吗?”
“臣想以一死求解脱。”
“你解脱了,本宫和刚出生的孩子怎么办?你在九泉之下见到陛下,又怎么向他交代?”
“臣只觉罪孽深重……”
“有罪孽的又何止你一个人,陛下、本宫、这个刚出生的孩子……所有围绕在这个皇位身边的人,都是罪恶滔天……本宫不许你死,陛下生前有遗诏,要封你为摄政王,辅佐小皇子,直至他十六岁亲政。到了那个时候,你想怎么死就怎么死,本宫绝不拦你。”
元翔闭着眼睛,泪水终于落了下来:“皇后娘娘,您还信任臣吗?”
洛华柔声说道:“本宫不信任你,还能信任谁?”
此时,洛华终于明白,元清赐死韩若馨和她腹中孩子,又在元翔闯宫以后猝然早死的真正用意,他用他最后的生命在元翔的心上加了一道最沉重的枷锁,以至他以后一旦有夺权的念头,都会受到自身良心的无尽谴责。
夜间,同心殿。
洛华对恪蓝吩咐道:“恪蓝,去把陛下给本宫的遗诏拿来,本宫明日早朝就上朝宣读。”
“是。”
恪蓝躬身去了,不一会就将遗诏取来,递给洛华。
洛华展开诏书一看,满面惊容,好似不可置信自己的眼睛,然后又拿起蜡烛仔细看了一遍,才确信,这是章空白诏书,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恪蓝也过来看了一看,然后叹道:“陛下真的是将帝位都托付给娘娘了,留下这张空白诏书的意思恐怕是,娘娘想立谁为帝,就立谁为帝,娘娘想自立为帝,也不是不可。只要自拟诏书,盖上国玺就可以了。”
洛华摇摇头:“本宫原本是异国的公主,皇子又未满月,此时称帝,时机未到。”
“襄王殿下会辅佐娘娘的……”
“凡事总不能都靠他吧,他如果大权独揽,本宫还要个空架子干什么?”
恪蓝沉吟了一会道:“陛下生前,曾经想过双圣临朝的办法,臣看如此这般比较稳妥。”
“但是如果本宫假借陛下的遗诏封元翔为帝,元翔的地位就能与本宫平起平坐,加上他手中有兵权,又有亲贵大臣的支持,本宫不好节制他。”
“那……娘娘您的意思呢?”
洛华斜睨着恪蓝:“以前你在陛下身边的时候,诏书都是你拟的吧?”
“正是。”
“如今你就最后一次替驾崩的大行皇帝拟诏,命本宫垂帘听政,封小皇子元欣为信央太子,封襄亲王为摄政王,赞襄军国大事,直至太子十六岁亲政。封王岫为武安侯,令其归田养老。贬王普为幽州守备。封楚情为九门提督。”
恪蓝提起笔来,很快就拟好了诏书,洛华郑重其事地盖上玉玺,然后说:“这是本宫第一次也是最后一起假借清安帝的名义下诏,下一次,本宫就以丹朱后的名义下圣旨。
“娘娘,这样一来,朝中上下,拥护襄亲王称帝的人,必定众多。皇后您看……”
洛华笑着说:“不急,等过一阵子时机成熟了,本宫自己会封他的。他要称帝,就要乖乖等着本宫下诏,否则就是谋逆之罪。一旦本宫下诏了,襄王一生的位次就要列在本宫之下,而到了元欣十六岁的时候,他也不得不交出帝位。不管怎么样,本宫和襄亲王都绝不会违背大行皇帝的遗命,对不对?”
第九十九章强敌来犯
第二日,早朝时,恪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读了洛华拟的诏书,一时满朝皆惊。
劝退王岫,贬黜王普,这就昭示着朝廷着意要削减王家外戚的势力,有人喜有人悲。
元欣为太子,元翔为摄政王,帝位却空空如也,是否预示着以后皇后将独掌朝政,有人惊有人愁。
洛华隔着水晶珠帘,底下的世情百态却看得清清楚楚,众人脸上表情不一,却鲜有人真情流露。
“臣襄王元翔领旨谢恩。”
元翔在殿下恭恭敬敬地跪下,算是明确的表示了他的态度。
接着两朝老臣王岫颤颤巍巍地走出来,伏在了地上:“老臣王岫谢陛下的恩典。”
接着就是王普,他倒是神色如常,只是平静地说:“臣领旨谢恩。”
楚情则被晋封为九门提督外加侍卫总领大臣,统领京畿内外五万精兵,在军师上保证洛华执政初期的稳固。
散朝的时候,王岫摇摇晃晃地走着,好似体力不支的样子,如在平日,早有许多门生前去相扶,今日众人都好似要避嫌一般,只是站着不动,倒是王普看不过,上前去搀住他。
元翔被封摄政王,凉王元爽正要上去道贺,没想到元翔目不斜视,当凉王元爽透明人一般,一声“借过”就一脚跨出了乾卿宫的大门,留下凉王元爽一脸的窘态。
夜晚,洛华睡在同心殿的寝宫,脑中还清晰地回映着日间发生的种种。
王岫罢官,王普贬黜,王家倒台,元氏皇族的势力必会聚集在元翔周围,怂恿他称帝。
洛华觉得,与其到时等元翔野心焚烧,黄袍加身,不如选个恰当的时机封他为帝,但是如此一来,就必须恢复王家的部分势力,来抗衡元氏皇族的权力,这个时机,一定要恰当好处才是。
洛华正细想着,旁边的皇儿元欣却突然哭号起来,哭声震天,久久不能停息。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又怎么了?
宫里的规矩,皇子诞生,应由乳母照养。元欣是清安帝与丹朱后的嫡子,按照礼制,应该配有四名乳母。
但是元清早逝,洛华怜爱幼子,非要在身边贴身照顾不可。谁知元欣年纪虽小,却不是一盏省油的灯,第一日与皇后母亲在寝宫同寝,就哭得天翻地覆。
此时,恪蓝正睡在同心殿靠南边的厢房里,听见元欣的哭声,连忙穿上冬衣,赶了过来。
元欣的小脸通红,卖力地哭着,洛华在旁边拍他他也不管。
恪蓝只好将元欣抱起来,低声地哄着,嘴里哼着金珊族的民谣,听来只觉绵远悠长,元欣渐渐止住了哭声,脸也渐渐不红了。
洛华的脸上露出佩服的神色:“恪蓝,还是你行。”
“皇后娘娘,太子还小,夜晚容易啼哭,万一吵着娘娘无法安寝,影响朝政可不好。宫里已经为小太子精挑细选了几个奶母,娘娘您看……”
“本宫不放心。”洛华非常干脆地说道。
恪蓝点点头,也觉得洛华的话有理,便说:“那么,皇后娘娘,您可信得过微臣?”
洛华美丽的凤眸亮了一亮:“你是说,你要离开本宫这里,专门去侍候太子?”
“微臣的确有这个意思,臣看太子如今的脾性,和先帝小时候一模一样,微臣如果照顾太子殿下,自然比别人要稳妥一点。”
洛华点点头,深以为然,恪蓝接着说:“再说,太子如今也需要单独的太子府,老是生活在皇后身边,会有朝臣说闲话的。”
“你要是走了,谁在本宫面前照应呢?”洛华淡淡地问道。
“皇后娘娘放心,臣自会推荐一个上佳的人选。”
次日,恪蓝果然荐了一个人来,原来也是金珊族的族人,名叫恪青。不同于恪蓝的浓眉大眼,艳丽容颜,恪青的相貌清爽而端秀,一举一动皆有法度,洛华颇为满意,就留下他接任恪蓝成为御前内侍,恪蓝则随元欣住到了太子府中。
谁知一月之后,却在朝事渐稳之时,迎来了一件大事。
原应北迁三百里的匈奴,不知从哪里探听来元清帝驾崩,睿纭国朝廷动荡的消息,由匈奴大单于带着五万精兵,又来进犯睿纭国的边界,从嘉林关一直攻到居庸关,途中滥杀百姓,掠去牛羊无数,并放狂言要一举攻陷睿纭国的京城。
元翔听闻此军部来报,顿时震怒,心想这匈奴一族也太不知好歹了,欺软怕硬,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再来进犯。元翔准备将楚情调去任征远大将军,讨伐匈奴,自己则暂任九门提督,坐镇京师,保护皇后洛华和太子元欣。
谁知,洛华看了兵部的奏折,心中却有另外的安排。
“摄政王,当时是因为你,匈奴单于才答应北迁三百里的。如今他竟然再来进犯,说什么也要你去收拾残局吧。”
春葱般的玉指轻轻合上奏章,洛华不紧不慢地说道。
元翔听了这话心里一滞,不过脸上依旧不动声色,只是说:“皇后准备给臣多少兵力?”
洛华掐指估摸着算了一下,然后说:“三万吧,原来襄军的大部分你都可以带去。”
元翔皱了皱眉头,接着又重新放开,说:“成。皇后娘娘就是一个兵力不给,也成。大不了臣学关云长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本事。”
洛华听出元翔话中赌气的成分,只是笑道:“怎么,摄政王以为本宫在故意为难你吗?”
“哪里,皇后娘娘如今一言九鼎,说什么就是什么。”
洛华低垂着长长的睫毛,转换话题:“那个人,如今还在你的府上吗?”
洛华并没有说哪个人,但是元翔知道,她指的是俞凌。
“还在。”
“你准备拿他怎么办?”
元翔抬起头来,明眸似剑:“皇后娘娘,若馨虽然死了,俞凌却还是我已逝妻子的父亲。难不成您要臣将他赶出府去?”
洛华颇有深意地说:“让他和醇太妃住在同一个府内,你也放心?”
元翔心里一动,同样颇有深意地看了洛华一眼,然后说:“她的生死,臣如今并不放在心上。”
洛华毫不留情地打击元翔:“你撒谎。”
元翔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这次抗击匈奴,将俞凌也一并带去吧。你已经缺了一名前锋了,不能再缺一名参军。醇太妃日后的安危,包在本宫的身上,你就放心去吧。”
洛华这话淡淡说来,却隐隐有秋风肃杀的气象
第一百章圣武神皇
“什么,皇后娘娘,您才给摄政王三万的兵力,您想让他去送死吗?”
楚情乍听这个消息的时候,怀疑是他听错了。
匈奴人扎帐为营,游牧为生,风餐露宿,骁勇善战,这是众所皆知的事实。此次匈奴大单于气势汹汹,带五万精兵前来,战火绵延千里,势如破竹,其实区区三万精兵可以抵挡的?
洛华此举,对于元翔来说,无疑是将他推入火坑。
洛华心平气和地问楚情:“你跟着襄王北击匈奴那两年,手中的亲兵共有几人?”
楚情被问地有些讪讪的,过了半晌才说:“臣只是军中前锋,手下亲兵只有几千余人,至多也就一万不到。”
洛华冷冷地说:“你到京郊的襄军里面抽两万精兵出来,余下的让摄政王带去抗敌。”
“皇后娘娘!”楚情急了,顿时从地上站起来:“您真的想让襄亲王死?就算您气恼襄亲王逼死先帝,但是您于他以前的情分……”
“楚情,你说什么呢?”洛华顿时打断了楚情了问话。
楚情知道他有些失言,便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臣的意思是说,如今摄政王既然对娘娘忠心耿耿,您也不必……”
洛华哑然失笑:“你以为本宫是想借匈奴之手除掉摄政王吗,你想哪去了。摄政王的命硬的很,就像我的命一样,没那么容易死的。”
见楚情脸上还是有些担忧之情,洛华又说:“摄政王的心里有火,是对帝位的觊觎之火,这火从先帝登基以来,就从来没有熄灭过。后来先帝病重,又逼死了他的妻子和孩子,又在他的心里燃烧了一把仇恨之火。这两把火如今在他心里烧的他无所适从,总有一天要爆发的。到那个时候,可能倒霉的,就是本宫的儿子元欣了……本宫想借这次匈奴来犯,让他到前线去杀敌,人在生死存亡之际,总能想清楚自己最需要的是什么……”
二月十五,摄政王元翔带着三万精兵,与俞凌一起赶往居庸关。居庸关与匈奴一战,尤为惨烈,持续了半年有余。最后一次血战,双方更是视死如归。
夏天雷雨,乌云层层笼罩,孕育着电闪雷鸣,好像要将整个居庸关都压垮一般。
襄军的鼓声和匈奴的鼓角相互辉映,格外悲壮。
元翔穿着金色的盔甲站在旷野中央,前面是匈奴人万千的尸首,匈奴大单于的首级也被他割下,掉在居庸关在祭旗。
这一仗,匈奴人的五万精兵几乎全军覆没,而元翔的三万精兵,也几乎剩下不到万余。
看着平时亲如兄弟的士兵们被鲜血染红的尸体,元翔第一次感受到前朝大将所说的“惨胜如败”的苦痛心情。
豆大的雨水敲打着元翔威武的盔甲,声音显得格外沉闷,而元翔的心,也像刹那间被闪电划开了一道口子。
俞凌悄悄来到了元翔的身边,上次与匈奴人作战他是参军,这次与匈奴人作战他却是前锋,黑色的盔甲上凝结着匈奴人与襄军兄弟的血液,鲜血已经凝成了紫色,衬得他的脸一半似玉郎、一半似鬼魅。
俞凌的丹凤眼中闪着异样的光彩,他颇有深意的问元翔:“襄王,您想通了吗?”
元翔低哑着声音说:“本王想通了,人生如梦,去日苦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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