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朝文武都知道臣是太子身边的亲信,如今臣一旦封侯,可知只要跟随太子殿下就能飞黄腾达。太子殿下是想借着此事,吸引天下俊才,为殿下所用。”
元欣又开始临起前朝王右军的《快雪时晴》,然后淡淡地说:“恪蓝,你想太多了吧。”
“太子殿下,您如今是储君,太多揽权的话,势必会得罪陛下的。今天这件事算是皇后娘娘成全了您,但是长此以往下去,陛下不会容忍的,到那个时候……”
恪蓝原本还想劝的,谁知说到一半突然住嘴了,借着揽权挑起皇帝与皇后的嫌隙,难不成一开始元欣就打着这样的主意?
恪蓝痛苦地闭上眼睛,心里乱成一团,元翔和洛华的嫌隙他可以不管,但是万一以后元欣和洛华有什么龌龊,让他以后怎么有脸去见先帝?
此时,元欣开口了,语调并未有什么感情的波动:“孤今日只是试探一下,难得母后如此的护着儿臣,让孤进退两难。所以,在母后执政的期间,孤不会再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孤想,母后心中一定会有妥善安排的。”
听元欣这么说,恪蓝不由地松了一口大气,他知道元欣虽然心高气傲,但是一向说到做到,他能如此想,对于洛华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大幸事。
此后的三年之内,睿纭国国内平安富泰,南北朝的边疆由于那次大战,也陷入了两国都不敢轻易再战的局面。景王韩颂的妃子生下一名遗腹子,名叫韩耿,在洛华的庇护下回到幽州,成为了郡王。此后,幽州城逐渐成为睿纭国的势力范围,但是每年仍贡给琥珀国大量的金银布匹,以换取边界平安。
就这样,这均衡的局势一直到凤台十六年才被打破。
那一年,琥珀国天灾人祸,灾难连连。先是年初传来噩耗,献阳帝韩嘉仪忽染重疾,不幸驾崩,享年五十六岁。接着是安台县发生地震,百姓死伤无数,地震之后接着就是鼠疫,瘟疫愈演愈烈,渐渐蔓延至全国,随后连素仪宫都不能幸免。听说连烈炎帝和俞后都身染重疾,琥珀国中人人自危。洛华听闻此消息后,甚是焦急,派锦衣卫前去打探,但派去的人总是一去之后,杳无音信。
终于,在凤台十六年的年末,天芮宫迎来了一名特殊的客人。
第一百三十章白衣卿相
夜深时分,秋凉如水,恪蓝还在他的居所写着奏折,自他封了侯爵之后,俸禄也有所增加。洛华的意思是,不能给他平白无辜地加官进爵,太便宜他了,所以另外给了他一个左都御史的勋衔,让他负有检举百官之责。
依照恪蓝平日的为人,一向是低调做事,高调做人,直来直往,耿介坦率,脾气上来的时候,连洛华和元翔的面子也不给。自从封侯之后,却不得不埋头干活外加夹起尾巴做人,就怕留下功高震主的坏名声,给太子元欣脸上丢人。
一个虚名换来后半生不得肆意为人,恪蓝私底下觉得甚是吃亏。
这不,都三更半夜了,恪蓝刚从太子府回来,还在书案上为国事操劳。
这时,小黄门吕浩突然叩门求见。
恪蓝一边挥笔疾书一边道:“进来吧。”
吕浩进来以后,给恪蓝打了个千请安:“小侯爷……”
自恪蓝封侯之后,他的一干徒子徒孙都觉得脸上有个光彩,人前人后总是喜欢称他为侯爷。
恪蓝一听这个称谓就头皮发麻,严厉禁止他们在人前叫唤。于是恪青他们就在私底下如此称呼恪蓝,并且在“侯爷”前面加个“小”子,自以为这样就算是低调收敛了。
“什么事,都这么晚了。”
“启禀小侯爷,今日晌午有一名男子自称要进宫来,但是白日您老都不在宫中,所以小的特地这时候前来禀告。”
小黄门吕浩是专管宫内人员进出的太监,外人要进宫,或是宫里人要出宫,都要经过他这关。
“哦……”恪蓝觉得这事有些蹊跷,不由地放下笔来:“有这等事,你有没有跟他说,皇宫禁地,外人是不可随便擅入的,特别是男人。”
“小的跟他说了,但是那人执意要进宫来,说是他的女儿在宫里,他十几年没有见过了,这次不远万里赶来,就是为了见见爱女。”
恪蓝略皱了皱眉头,有些为难,他并非不通人情,但是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一旦开了先例,其他人可就难管了。
“他是不是哪位宫人的父亲。宫里有规矩,宫人探亲三年一次,去年刚探过一次亲。你告诉他,他错过了,等两年以后再来吧。”
“是。”小黄门吕浩嘴上答应着,但是脸色十分犹豫,也不肯挪开步子走动,恪蓝微微一笑,就说:“是不是你得了人家什么好处。趁早拿出来,要等我查出来,有你好看的。”石桥收集整理
“……”小黄门吕浩擦擦额头上的冷汗,从怀里掏出一块碧绿的玉佩,晶莹水润,雕工细腻,那玉色饱满的,好似要喷薄而出,一看就是盖世奇珍,上面刻着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洛氏见飞”。
“洛氏见飞……洛氏见飞……”恪蓝口里默默念着这四个字,觉得好生耳熟,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历。
小黄门吕浩还以为恪蓝看上这枚玉佩,然后在他耳边悄悄说:“小侯爷,小的也觉得这块玉佩甚可入眼,正打算献给您呢。反正那个男人只要见见他的女儿,小的私底下安排一下,派人盯的紧一点,当无大碍。要么您就索性留下这一块玉佩,我派人将那男的赶出去,谅他也没胆子到官府去告。”
恪蓝突然灵机一动,一手握紧玉佩,紧张地问道:“小浩子,来人有没有说过他的女儿叫什么名字?”
“名字?名字?”小黄门吕浩一拍脑袋说:“那个人好像说了,好像叫……好像叫洛华……对,就叫洛华。”
洛华!我的娘哦,那还了得?
恪蓝一巴掌将小黄门吕浩打翻在地:“你这小子好大的胆子,给我闯出那么大的祸?亏我平时都是怎么交你的,都忘了吗?”
吕浩连忙跪倒在地,双手抱着恪蓝的膝盖:“小侯爷……小侯爷……小的错了,小的不该一时贪小便宜,竟然忘了宫里的规矩。但是,但是,宫里小黄门收点人情客礼也是有先例的,太祖时期就有……”
恪蓝冷哼了一声,这小子闯了弥天大祸,还有道理了?
“受贿收到皇后娘娘的亲爹头上,也是宫里不成文的规矩?”
“什么……皇后娘娘的亲爹……”小黄门吕浩一下子如烂泥一般瘫倒在地,半天不能动弹:“小的真的不知道呀,小侯爷救命!”
“唉,不中用的东西,闯了祸就软成这样。”恪蓝站起来整整衣衫,跺跺脚:“快点带路。”
洛见飞等在天芮宫的客舍里面,已经整整有五个时辰了。他知道宫里规矩大,女儿又是皇后之尊,没那么容易见到,所以也甚有耐心,况且他已经给了小黄门吕浩玉佩表明身份,想来应该不难见到洛华。
洛见飞大概没有想到,吕浩将他的玉佩当成行贿时的礼物,差点私吞了。
此时,外面突然有急促的脚步声,洛见飞心里一喜,不由地站了起来。
恪蓝一踏进客舍,就看见一名身材修长的清俊男子,一双细长的眼眸清澈见底,炯炯有神,面容秀雅,精神矍铄,风度高华,眼底虽有细纹,两鬓虽有斑白,但是丝毫不减他的不凡气质。
这位,就是洛华的亲生父亲,韩嘉仪的第一任丈夫,名满天下的才子洛见飞?
恪蓝连忙拜倒在地行大礼:“恪蓝见过洛先生,让洛先生如此久等,实在是恪蓝的大罪。”
洛见飞连忙亲手将恪蓝扶起来,笑着说:“武安侯实在不必行此大礼,实在折杀老夫了。恪大人是朝廷重臣,老夫只是一介布衣而已,怎么敢让武安侯行礼?”
恪蓝心中暗想:你的妻子曾是皇帝,你的女婿也曾是皇帝,你的女儿现是皇后,你的外孙现是太子,以后也要做皇帝。你还是一介布衣的话,天下人都没人敢称自己是卿相了。
“洛大人,您此次前来,是否有要事要告诉皇后娘娘?”恪蓝一直觉得,洛见飞此次前来,并非单纯探亲这么简单。
洛见飞点点头,微微叹了口气:“南朝那边出大事了,如今情况乱成一团。我这次前来,就是为了特地告知洛华的,你快带我去见我的女儿。”
第一百三十一章父女相见
月华如水,静静透过半透明的水蓝轻纱,照入洛华的寝宫同心殿。洛华半侧在床,睡得正香,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着,白皙的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
“皇后娘娘……”恪青半跪在洛华的床前,悄悄唤道。若是平时,他万不敢在此时前来打扰,但是这次,情况实在特殊。
“嗯……怎么了?”洛华侧了侧身子,半睡半醒之中,轻轻哼了一声。
“皇后娘娘,您的父亲来了……”恪青依旧压低了声音道。
“嗯……什么……”洛华在朦朦胧胧中听到“父亲”一次,感觉不对,连忙翻身起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您的父亲从南方赶过来了,如今就在正厅里面,由恪大人陪着。”
“爹竟然从南边赶过来了,一定出大事了。”洛华连忙从床上起来:“快点,替本宫更衣。”
洛见飞在同心殿的正厅等了一会,就见一名美丽的女子在众多宫女的簇拥下赶了过来,一身牙白色的轻衫,五彩牡丹花纹晕染在上,淡淡的丝绸光泽,珍珠般的莹润,一头青丝披散着,衬得她的肌肤格外清冷,修眉微蹙,清俊温婉,正是洛华。
当年那明丽爽朗的少女,已经成长为意气高洁的绝世佳人。
洛见飞又惊又喜,连忙从紫檀木的太师椅上站了起来,轻唤道:“洛华!”
“父亲……”洛华双目映着泪珠,盈盈欲泣,一头扑倒在洛见飞的怀里。
“女儿,这十几年来,为父每日都在想你。”洛见飞的眼眶也微湿,用手轻摸着洛华的青丝。
洛华抬起头来,仔细打量着洛见飞的面容,见他形容清瘦,略有些倦容,但是依旧清逸温雅,风姿不凡。
“父亲,您好似瘦了不少。”洛华清婉的声音中透着关怀。
洛见飞微微一笑:“你父亲我早已到了知天命之年,俗话说人生贵的老来瘦,清瘦一点也未必不是好事。倒是你,怎么越发比以前消瘦了?”
洛华低头看了看自己,身形掩在浅白色绸衫之下,越发显得轻盈纤纤,好似是较之前瘦了不少,便说:“女儿也老了,也早已过了而立之年,没有中年发福,已经算是幸事。”
洛见飞点点头:“瘦归瘦,但是精神倒是还好。”
恪蓝见洛见飞和洛华相拥而立,便上前来说:“皇后娘娘,国丈大人,请就坐吧,夜来风凉,臣去给两位准备一点热汤。”
洛见飞和洛华相对坐了下来,洛华便问:“父亲,母皇去世之时,您可在她身边。”
见洛华如此问,洛见飞神色有些黯然,他点点头,便说:“你母皇病重那时,俞皇后曾派人接我入宫,见她最后一面。我想了一想,还是去了,以前夫妻一场,又有你这么个女儿,想要完全忘却前缘,却也是不能够的。”
“母皇去世之后,俞皇后难道也病了吗?烈炎帝他怎么了?最近南朝的形势乱糟糟的,又是干旱,又是地震,又是瘟疫,边境的流民越来越多。我曾派多人前去探查,却查不到什么确切的消息。”
“女儿莫急,为父此次前来,就是为了此事。”洛见飞喝了一口清茶,才缓缓道:“南朝出大事了。安台县发生地震,距离京城不足三十里,接着就爆发大规模的鼠疫,止也止不住,渐渐就蔓延到了素仪宫里,你母皇刚刚去世,宫里正乱着。自你母皇过世之后,俞皇后悲恸过度,后又感染了瘟疫,不久之后也薨逝了。接着,烈炎帝也感染了瘟疫,重病在床……”
“那南朝的国政,如今随来把持?”
洛见飞摇了摇头说:“天子重病,国事无人掌持,京城空虚。藩王韩琦带着十万大军进京,假借烈炎帝的旨意,要自立为王,大开杀戒,凡是反对他称帝的朝臣,一律处死。依我看,如此一来,烈炎帝的安危,只怕凶多吉少。”
洛华一拍桌案,愤然而起:“太不像话了,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韩琦这个王位,名不正言不顺,地方多有反对军,但是此人的确是个乱世枭雄,手下又有几员大将,小觑不得。如今南朝烽火连天,又连着天灾人祸,局势乱得不得了。以为父之见,很快他们就会对北朝下手了。”
听到这里,洛华刚想说什么,突然听见恪青来报:“启禀皇后娘娘,陛下来了。”
元翔也不知从哪里得的耳报神,听说洛华的父亲洛见飞亲来探亲,不由地大喜过望,也顾不得睡觉,深夜就从乾卿宫赶了过来。
洛见飞一见元翔,就要下跪行礼,他到底不比洛华是亲女,情分不同,又是一国之君,自然要恭谨一些。
“伯父请勿如此多礼,都是一家人。”洛见飞还未跪稳,元翔就将他扶住:“伯父如此远道而来,朕应该亲自前去迎接的。”
“陛下,父亲他带来了南朝的消息,看来实在不容乐观。”洛华待元翔坐定,就将洛见飞刚才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元翔坐在了洛华的身边,蹙了蹙眉头,便说:“朕明白伯父的意思,是不忍百姓受兵戈之苦。但是此时朕无借口出兵,贸然行动,只恐被南朝的百姓误认为是入侵,反而给了韩琦的口舌。”
洛见飞点点头,也是觉得为难,而且元翔出兵,得胜之后,难不成南朝就要纳入北朝的版图?他原本的意思,是想借洛华的名义出兵,她是献阳帝的亲女,烈炎帝的长姐,出兵得胜之后,在就韩氏宗亲里面另立新帝,也免得南朝有灭国之祸。
洛华自然知道洛见飞的意思,见元翔没有贸然答应,正中下怀,看来此事还需要从长记忆。
三人一时沉默了下来,大殿之上,寂静无声。
就在此时,恪青再次来报:“启禀陛下,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求见。”
元翔连忙笑道:“他怎么这个时候醒了,也真奇怪。”
洛华斜瞄了他一眼:“就许陛下有顺风耳不成?反正本宫这里凡是发生什么事,小风一吹,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整个天芮宫都知道了。”
元翔嘻嘻一笑,并不反驳。
洛见飞见洛华和元翔说话随意,不甚拘谨,联想起十几年前发生的种种,心下已经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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