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任？”五夫人摇着头轻声笑了起来。“不，你没有那样可笑的责任。你不过是我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罢了，真的不必那么辛苦自己。”
以前他们总是很谈得来，随便聊个什么话题就可以聊上大半天，当然大多数时候都是白惜月像只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宇文辉就静静的听着，偶尔回应几句。
可是现在，他们竟然几句话就说不到一起去了。
宇文辉心里有种深深的无奈感：“那不叫辛苦！惜月，可以照顾你，我很开心。”
他不明白，她为何要那样想。从以前到现在，他对她的关心爱护并没有什么不同啊？
但也许，是她变了吧。
五夫人有些晃神，同时又觉得以前的自己实在可笑。你看，过了这么久经历了这么多，聪明绝顶的宇文辉居然从未明白。
也罢，就让他糊涂下去吧。
以前迫切想要的，如今她已经不稀罕了。
她重新给两人倒上热茶，神态间只剩下了一片淡然：“哥，没有这样的道理的。我愿意留在这里守寡，是好事，是该立贞节牌坊的。况且，我在这里没有受过一点苦，过的自由自在，可回宇文家就不一样了。你明知道，我根本没有立场回去。”
她耐着性子把一番话说完，本以为宇文辉可以就此放弃了，没想到他却误解了她话里的重点。
他像是找到了她的顾忌所在，竟有些期盼的问她：“所以，你只是觉得回不去，而不是不愿回去？”
这下，五夫人是真的忍不住叹息了。
这人，怎么年纪见长，性子却不见比以往有所长进呢？看着挺识大体顾大局的人，偏偏爱钻牛角尖，逮着一点话柄就不撒手。
可玩这样的文字游戏有意义吗？他们不是在逞口舌之勇，不是谁说赢了，就可以决定一切的。
她被他三番两次的逼急了，当下有些失控：“你怎么就是说不通呢？我是心甘情愿留在衣家，因为这里有各位姐姐，因为这里是老爷的家！”
说的激动了，语气稍微有些强烈。话一说完，气氛便有些僵，两人都安静了下来，许久都没人说话。
这样过了一会，五夫人叹了口气，终究有些不忍的继续说道：“知道老爷当年为何要与宇文家合作吗？他是为了我，他怕我日后会后悔，所以才不希望我与宇文家彻底断了联系。”
可他也知道她不想见宇文家的人，所以才谢绝了宇文辉每次登门拜访的好意，一直到他离开人世，还叮嘱她如果想家了就别再执着往事，不妨回去看一看。
想到老爷为她做的种种，五夫人不由湿了眼角，却忍着没有流下泪来。她深吸一口气，郑重的说：“老爷待我情深至此，我怎么可能离得开衣家？”
说到底是报恩也罢，是感动也好，是真心也可，她对衣家对老爷的感情太深厚太复杂，是真的离不开了。
她那一声反问，让宇文辉震撼不已。到这一刻，他再也无法对自己说：惜月只是在闹脾气，只是在故意惩罚他。
她是真的想要留下；所以，离开的人只能是他。
他高估了自己，高估了自己在白惜月心里的分量。
呵，他凭什么认定她没有动真心，他凭什么以为他可以把她带走？
吾家有女初长成，不论过程如何，那个整日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丫头，眼里已经满满的都是别人的影子了。
宇文辉终于要离开青城的那天，四夫人问五夫人：“真的不去见一面吗？也许以后就真的见不到了。”
她故意说的玄乎，可惜正在看书的五夫人却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只是悠悠的说：“四姐，你这次在府里待的时间好像有点长啊？是不是江湖上能人辈出，你不敢出去了？”
四夫人一把把她手里的书抢过来，一个翻身坐到了一旁的桌子上，翘着二郎腿说：“小五，激将法对我可没有用，你就心虚掩饰吧！要不四姐去帮你看一眼？”
“四姐，别闹了，把书还我。”五夫人今日真是好脾气，笑笑的过去抢书。
两人就像小孩一样，竟在大厅里追逐打闹起来。
而此刻在城门口，两辆马车停在路边，宇文辉站在一旁回身望着城内。
小六犹豫半天走上前问道：“少爷，咱们就这样走了？那惜月小姐……”
小七也是一脸惆怅：“唉，惜月小姐真狠心，自己不来，也起码让胖丫和旺财、咪咪来送送我们啊！”
可惜他和胖丫不打不相识，这就要天各一方了。
就在三个男人依依不舍，迟迟不肯上马车的时候，早就在车上坐好的邱珞瑜终于忍不住催道：“辉哥哥，再不上路，就赶不及在天黑之前到家了。”
说起来，宇文家离这里不过一天的路程，算不上多远。
宇文辉突然心里开阔了一些，终于下定决心，不顾邱珞瑜的邀请，上了另一辆马车。
“小六，小七，我们走！”
作者有话要说：王少：小五，辉哥哥走了~
小五：嗯，知道了。
王少：你真的不见她？
小五：你怎么跟四姐一样啰嗦。我是不想见，就怕不见不行啊！
☆、第 11 章
宇文辉一行人紧赶慢赶，总算在天黑之前到了家。邱珞瑜本来也要跟他回宇文府，却被宇文辉先一步拦住，还吩咐小六：“送珞瑜回家吧，邱伯父该担心了。”
于是，她只能无奈的坐着马车，看着自己离宇文府越来越远。
宇文辉看她走远，转身带着小七进了家门，先去给爹娘报平安。
宇文老爷和宇文夫人早就得到消息，正在大厅候着呢。一见他进门，宇文夫人就迎上前，拉着宇文辉左看右看，非说他瘦了许多。
至于宇文老爷，却是越过宇文辉，伸长脖子往门外看了半天，然后才失望的回头问：“辉儿，惜月呢？不是让你把她带回来吗？”
他几个晚上都兴奋的睡不好，就是心心念念的想早点见到宝贝女儿。
可宇文辉却让他失望了：“爹，惜月她，坚持留在衣家。”
那还了得？宇文老爷当场暴跳如雷：“衣不染那个死老头，想不到他居然敢窝藏我女儿，人都死了还不让我女儿回家。我要去挖他的坟，鞭他的尸！”
“爹！”宇文辉哭笑不得的拉住他。“这是惜月自己的决定，您不要迁怒到衣老爷身上啊！”
虽然，他现在对那个男人意见也颇多。可死者为大，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宇文夫人也赶紧扶住宇文老爷的另一只胳膊，软声劝道：“唉，老爷，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算了，随她去吧。”
“怎么能随她去？不行，辉儿不顶用，我亲自去接惜月回家。”宇文老爷却丝毫没有消停的意思，吹胡子瞪眼的就要上路。
那母子俩赶紧合力阻止，情急之下，宇文夫人说：“老爷，您先别激动，我倒是有个办法，可以让她自己回来。”
一听她有办法，宇文老爷安静了许多，喜滋滋的问：“夫人，有什么好办法，你倒是快点说啊。”
宇文夫人在心里叹了口气，笑道：“您看，我们是不是该把辉儿和珞瑜的婚事办一办了。哥哥成亲，做妹妹的总该回来喝一杯喜酒吧？”
当然，引惜月回家还是次要的，关键是辉儿已经老大不小了，珞瑜也等了他这么多年，是时候让他们喜结良缘，早日为宇文家开枝散叶。
这是一箭双雕，但宇文老爷也不是有勇无谋之辈，暴躁归暴躁，他还是有些担心：“可是，衣不染咽气也才一年，
按说她们还在守丧，再说又是女流之辈，会愿意出远门吗？”
“惜月何时在乎这些了，那丫头向来调皮任性的很。辉儿成亲，她不会不来的。”宇文夫人似乎是把握十足，说的宇文老爷也将信将疑。
这事就算这样定下来了，甚至无需在场的宇文辉发表任何意见。他张口欲言，最终却只是无奈的笑了笑，轻叹一声。
五日后，一张喜帖由小七送到衣家，只需一眼五夫人便知那苍劲有力的字体正是出自宇文辉之手。
他果然守诺，一旦找到她了，便立刻与邱珞瑜成亲。可笑！
大红的帖子在手里翻来覆去，像是随手把玩的一个玩物。片刻过后，她对小七说：“我知道了，小七，你先回去吧。这几日宇文府应该很忙，缺不得人手。”
“小姐，你会回去吧？”小七神色古怪，一边问一边悄悄打量她的神情。
可五夫人看起来自在如常，教人看不出什么来。
“也许会去吧。只是我是带孝之人，怕去了会不吉利。”
小七急忙摆摆手：“老爷说没关系的，他本来想亲自过来，可惜夫人不许，才千叮咛万嘱咐，要小七一定说动小姐回去。”
怕是他想着只要她回去了，就不会再让她回来了吧。
想到宇文老爷，五夫人居然还是笑了，只是笑容渐渐变得苦涩。
她终究没有给小七一个确切的答复，只是唤了胖丫前来转移了小七的视线，然后在他喜滋滋叙旧的时候，起身离开了大厅。
大夫人和四夫人照例在花厅闲谈，二夫人闲不住又去了铺子，三夫人还在念经为老爷为衣家祈福。
见五夫人来了，四夫人眼尖的瞅见她手里的喜帖，足尖一点便飞至她面前，一眨眼那帖子就在四夫人手里了。
“宇文辉，邱珞瑜，三日后成亲？够着急的啊！”把帖子合上，四夫人拉着五夫人的手，在大夫人一侧坐下，然后把帖子给大夫人看。
自己却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问：“小五，你去吗？”
“我正要请示大姐，我可以去吗？”
大夫人和四夫人似乎都有些诧异：“小五，你真要去？”
四夫人刚刚不过是开开玩笑，料不到五夫人会这样问。
“你这唱的又是哪
一出？人家天天求见的时候，你不见；人家想带你走的时候，你不走。现在人家要成亲了，你却要回去！你这，不会是要回去大闹喜堂吧？”
说到最后，四夫人喜形于色，摩拳擦掌的说：“那一定要算我一个啊！光凭你自己，肯定闹不成的。”
果然四夫人是最唯恐天下不乱的，五夫人睨她一眼：“四姐，你可别捣乱啊！我还指着邱珞瑜成功嫁入宇文家呢！”
“那既然不是去闹场，宇文辉的婚礼有什么好看的？”
不怪四夫人不理解，就连五夫人自己也觉得矛盾。也许，五年前受的伤，只好了皮肉，她内心的那道疤，根本就没有愈合。
她的脸上竟然出现一丝狠戾：“我会去，是因为我要把我娘的牌位带回来，我不能让她一个人留在宇文家。”
还有一点，她想总会有人是不希望她回去的，那她反而要去一遭。至于到时候能不能留得住她，就看他们的手段了。
总之，“请大姐允许我去一趟宇文府。”
这下，连四夫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也看着大夫人，等她的答复。
大夫人叹口气，心里略为难。老爷临终前把衣家交给了她，要她好好照料。他在意的并不是那些家产，而是这一大家子人。
她也知道，小五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如果可以就不能让她去。
可是，就算拦住她一次，可以拦住她一生吗？
说起来，大夫人和老爷一样，对这些丫头都有些纵容的过了头。
衡量半天，最终还是点头应了：“好，你去吧，但切记不要冲动行事。老四，你就和青尘一起，代表衣家陪小五去一趟吧。”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小七惜别胖丫，欢天喜地的先一步回去报信。
五夫人他们稍作准备，翌日一早也启程上路了。
马车由管家亲自驾驶，四夫人陪五夫人坐在车内，狭小的空间让她觉得有些憋屈，一路上都坐不安生。
五夫人看她那副样子，只好说：“四姐，要不你去外面陪管家坐吧，别在这里扰我清净了好吗？”
“什么清净不清净的，你又不是三姐。”四夫人还偏就不出去了，干脆打坐调息起来，其实暗中偷偷观察五夫人呢。
五夫人一路上表现的比
管家还要稳重，面无表情少言寡语，离宇文府越近，她看起来就越像是庙里的泥菩萨。
不，菩萨心肠软，五夫人可不是等闲之辈，惹到她的人要自求多福了。
想到大夫人一早的叮嘱，四夫人就觉得憋闷。大姐竟然要她看着小五不要惹事，可是她自己就很想惹事怎么办？
可大姐的话又不能不听，哎呀呀，她又开始坐不住了。
对此，五夫人只能叹息了。四姐功夫是不错，可大姐让她来真的不是上策啊！
离宇文府还有十里地的时候，五夫人突然让管家调转车头，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四夫人一听来了兴致：“小五，你改变主意了？”
五夫人揉揉额头，理都没理四夫人，自个儿钻出马车，坐到管家身边，然后才跟两人解释：“先去趟白家村外的那颗百年银杏树下，我爹娘葬在那。”
白家村早已名存实亡，原来的村民由于各种原因几乎全都搬走了，所以他们到的时候，只看到一片废墟。
可村外的那颗银杏树，却依然长的枝繁叶茂金灿灿一片，一如既往的守着空荡荡的白家村。
马车停下后，三人都下来了，五夫人径直向着树下走去。在那片硕大的枝叶荫蔽之下，赫然有一座修葺干净的坟墓，里面葬的正是五夫人的亲生爹娘。
她这个不孝女，已经有五年没有来看望二老了。可这墓不但没有破败，居然连杂草都未生一颗，像是经常有人来打扫照看一般。
四夫人不解的与管家交换了一个探究的眼神，五夫人却似乎并不惊讶，只是将早就准备好的食盒放在一旁，然后突然将墓碑前摆放的烛台、贡品全都一扫而空，任它们散落在一旁的泥土之上。
等空出位置来，她才打开食盒，一层层摆开，然后将烛台、香炉、亲手做的小菜还有三个酒杯一坛上好女儿红依次摆好。
她的神色渐渐悲伤起来，用火折子点燃蜡烛，又燃了香，流着泪磕了三个响头。
作者有话要说：王少：小五，节哀顺变~
小五：其实，我是来跟爹娘报喜的。
王少：小五，你不要笑得那么恐怖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