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安皇后by微雨细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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懿安皇后by微雨细细-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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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中旬的时候,李成妃的肚子已经非常明显了,天气阴凉的清晨,吃过早饭,她常到坤宁宫里走动。这个秀才的女儿识文断字、喜读史书,张嫣与她颇谈得来。
  
  “那么远走来,热不热?”请她坐下后,张嫣在她对面坐下,关怀问道。
  
  成妃微微笑道:“还好,我不喜欢老是闷在屋里坐着,外面多好,又有微风又有花香,多走一走,对孩子也好。”
  
  吴敏仪正送茶过来,听到这话,笑看了张嫣一眼,道:“我们皇后娘娘就是太懒了,当初怀孕时都不动的。”
  
  “姐姐是性子太静了,我十次来,八次都看见姐姐在静坐读书。”成妃笑着接道。
  
  “不然还有什么乐趣?”张嫣笑一笑。
  
  成妃轻声道:“姐姐这样不好,下次怀孕时还是要多一动,不然太娇弱了。我现在都五个月了,也没觉得腰酸腿疼。”
  
  张嫣不禁笑了,成妃说话就是这么直,让她不喜爱都不能。
  
  聊了一会儿,又聊到那个白问不厌的话题。
  
  “娘娘觉得,是男孩还是女孩?”吴敏仪问。
  
  成妃摇摇头,甜甜笑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希望是个公主。皇子将来要到封地,你再怎么想也够不着,还是公主好,就在京里,什么时候想了,还可以召进宫里陪着说说话。不过谁知道呢,男女都好,总算有个伴了。”
  
  张嫣扭头看向窗外,茶杯搁在嘴唇却不喝茶,唇角牵起,似笑又不像。
  
  成妃只当有人来了,也看向窗外,什么都没有,倒是皇后身边的小内侍高永寿嚷嚷了一句什么,其他小内侍追着赶着往外跑,像是有什么难得一见的热闹在等着他们。
  
  张嫣眉头一皱:“叫高永寿进来。”
  
  高永寿很快掀了帘子进来,跟皇后行礼时,头一直往窗外扭着,浮浮躁躁的。
  
  “发生了什么事?”张嫣道。
  
  “娘娘您还不知道,皇上要打人屁股啦!”高永寿一脸兴奋地嚷道。
  
  “什么?”张嫣凝眉,“说清楚。”
  
  “他说的,怕是廷杖。”成妃缓缓接口。
  
  “对!对!就是!”高永寿笑道,“有一个姓万的工部郎中,他是负责修先帝陵寝的,缺了铜,不知听谁说宫里有,就上疏找宫里要。宫里没有啊,那一阵子魏公公又忙,就把折子给忘了。那万郎中正等着铜下锅呢,左等右等都没有,心里就气上了。前一阵子杨大人不是弹劾魏公公吗,他就跟着上了一疏,骂的可难听啦!说魏公公是受过阉割之刑的宦官,不能用,说魏公公狡诈、贪婪,还骂了皇上呢,说皇上到现在还不觉悟……”
  
  “是谁出的主意要廷杖?”张嫣匆匆打断他。
  
  高永寿道:“听说是司礼监的几位太监和投靠魏公公的官劝魏公公的,说是打压廷臣的气焰,立一立威。陛下已经批了。我刚看见好几个高大的内侍拿着绳子出了宫,想是去抓万郎中了,我这就准备去午门前瞧瞧呢,听说要打一百大板呢,咿呀!这不能活吗?”
  
  成妃还没听完就气得脸色大变,此刻更是大怒道:“这魏忠贤着实可恶!自隆庆年间起到现在,将近六十多年都没再使用过廷杖,他这是逼陛下变成昏君吗?这传了出去,名声多难听啊。”
  
  张嫣握住她颤抖的手,柔声道:“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划不来。”
  
  成妃深深吐出一口气,站起身来,对着张嫣敛衣下拜:“请皇后娘娘劝一劝陛下,不是妹妹畏缩不前,这后宫里头,陛下唯一听的也就是姐姐了。况且姐姐是一国之母,当对陛下有所匡正,总不能坐视朝廷又起杀戮。”
  
  张嫣无力苦笑,沉默片刻,淡淡道:“好吧,我去看一看。”
  
  吴敏仪冲她直摇头,她只做不见,缓缓地站起身,道:“走吧。”
  
  出了坤宁宫,绕过交泰殿,她在宫女簇拥中由德化门进了乾清宫。说实话,她已经好多天没见过皇帝了,那天清晨他对她说的话总是在她耳边响起,每次想起,都觉得浑身发凉。
  
  刚走了两步,正要上石阶时,她忽然不走了。
  
  “怎么了,娘娘?”吴敏仪诧异道。
  
  张嫣摇摇头:“算了,说了他也不听,徒伤感情。”
  
  吴敏仪喜不自禁:“早该这么想。”
  
  “走吧。”张嫣率先转身,沿着来路往回走。
  
  一个宫女抱着猫从德化门跑了进来,欢笑声银铃似的在空中荡开,她正回身看着身后的一群猫,没注意前方,一头撞到张嫣身上。
  
  张嫣受此惊吓,轻呼一声,在身后宫女的扶助下站稳了脚。一声一声“皇后娘娘”担忧地响起,那宫女浑身一震,扑通跪在地上,把头低低垂着。
  
  吴敏仪上前轻声喝斥道:“怎么这么不小心,以后……”
  
  她蓦地住了嘴,直勾勾地盯着宫女,半晌回过头来,茫然无措地看着张嫣。
  
  张嫣身形微颤,缓缓往前走了两步,眼睛直盯着那宫女,呼吸越来越重。那宫女虽把头垂着,但看得出来,她十分怯怕,整个人都在颤抖。
  
  半晌后,张嫣抬头平视前方,毫不停留地打她面前走过,亮黄色裙摆飘过,高贵而冷漠。吴敏仪又看了宫女一眼,匆匆跟上,余下众人沉默而过。
  
  

☆、廷杖(二)

  
  刚进坤宁宫大门,张嫣扭头吩咐吴敏仪:“你去打听打听怎么回事。”
  
  “奴婢这就去。”吴敏仪转身离开。
  
  小半个时辰后,她折了回来,向沉默地倚在窗边的皇后说:“是魏忠贤把她调到乾清宫的,还有一件事,娘娘。”
  
  “什么?”
  
  “客氏回到京城了,现正在京城的宅子里住着。”
  
  “这么说,她真的是客氏的人了。”张嫣心内百般滋味掺杂,说不清楚。
  
  “应该就是了。”吴敏仪道,“不知魏忠贤把她调到乾清宫里是何目的?如今魏忠贤掌握大权,客氏又回了京城,看来他们要卷土重来了。
  
  张嫣笑道:“你以为他们就这么善罢甘休了吗?”
  
  吴敏仪道:“娘娘,不如跟陛下说一声,把她打发走吧。陛下要是知道她跟良妃她们撺掇害你,岂能容忍?”
  
  张嫣凄然道:“算了,没有她,就没有旁人了吗?”她心中愈加恼恨,魏忠贤就是知道她再也生不了孩子,才这么趾高气昂、明目张胆。
  
  魏忠贤早向喽啰们打了招呼,圣旨一下,数十名小宦官便蜂拥来到工部郎中万燝家中,直冲入室内,有的抓头发,有的扯衣服,把万燝拖出门来。从万燝寓所到午门约有三、四里路程,一路上宦官们拳打脚踢,棒击棍殴,到行刑地点时,体质虚弱的万燝已是奄奄一息。
  
  羽林军、锦衣军、御林军威风凛凛护在周围,叉刀手、围子手、缉捕手,杀气狰狞分列两旁。只见黑丛丛的几群校尉,把万郎中抓过来跪下,叫道:“犯官万当面。”两溜一声吆喝,声如巨雷。
  
  王体乾叉开两脚,背对巍峨雄壮的午门站立,将圣旨捧得高高的,宣读过了,道:“拿下去打。”
  
  那些行刑的早已将万燝捆缚停当,扒了青衣,按倒在地。
  
  王体乾高高扬起头,懒洋洋道:“我问你,为什么要写此疏?”
  
  万燝挣扎着抬起头,断断续续道:“我是大明的官员,忠言进谏是我的职责。”
  
  王体乾依旧笑道:“我再问你,魏公公是不是忠臣贤良?”
  
  “实乃豺狼当国。”
  
  王体乾使了个眼色,背过身去,闭目养神。
  
  内官传旨道:“着实打!”
  
  阶下答应一声,每一棍吆喝一声,田尔耕不住地叫重打。打到五十棍,皮开骨折,血肉齐飞,万燝昏死过去。那些行仗的对着个不吭不响的躯体接着打,一直打到一百棍。打完后,宦官们拽住万燝的脚,倒拉着转了三圈。往外拖时,走不多远,两边又拥上来数十名小宦官,手里拿着利锥,往万燝身上乱戳。万燝被扎得千孔流血,仍把牙关咬得紧紧的,不出一声。
  
  王体乾办完差事,领着一班人往司礼监走,预备先向魏忠贤报一声,再到乾清宫交差。途径武英殿,恰好相遇上完课出来的八公主,便停下脚步,含笑行礼。
  
  徽媞扫一眼犹溅着血的棍子,皱眉道:“你们干什么,打人吗?”
  
  王体乾含蓄地笑答:“回公主的话,奴婢奉陛下之命办差。”
  
  “你们打了有一百来下,想把人打死吗?”徽媞沉下脸,提声问道。
  
  王体乾依旧笑答:“圣旨说打一百仗,奴婢怎敢抗旨?”
  
  轻微一声冷笑响起,王体乾循声看往公主身后,是首辅叶向高那个俊秀的门人。
  
  他立即昂首挺胸,慢悠悠笑问:“莫非卢员外郎有话要说?”
  
  卢象升并不睬他,唇角一抹嘲笑。
  
  王体乾登时拉下了脸:“卢员外郎竟像是在为万燝抱屈了,此人口出狂言,陷陛下于不孝,好生狂悖无礼,着实该打!卢大人为何反倒生出怜悯之心?”
  
  卢象升微微一笑:“这只因我是个人。”
  
  徽媞噗嗤一笑。
  
  王体乾气得浑身发颤,手指着他,语无伦次道:“你……你……”见公主冷冷瞥着他,硬是把话憋了回去,匆匆一揖后,招呼身后喽啰:“走!”
  
  万燝被拖回家中后,熬到晚上,一命呜呼。妻子儿女自不必说,哭泣不止,老母更是几度昏死过去。
  
  消息传到宫中,宦官们齐声欢呼,纷纷拥到魏忠贤面前邀功。想到今天晚上有那么多东林党人心惊胆战得睡不着,魏忠贤憋屈多日的心情畅快不少。他尝到了血的滋味,并为之感到迷醉,也许只有血腥和暴力才能让这群清高的读书人低下他们高贵的头颅。
  
  月光清冷,在坤宁宫庭院里洒下一地清辉,张嫣倚在窗边,默默看了一会儿夜色,走到书桌后坐下,拿起很久没翻过的佛经抄阅。
  
  良久,她叹一声气,喃喃自语:“国有道,不变塞焉;国无道,至死不变。君有道,从之,忠之;君无道,伐之。”
  
  乾清宫今晚没有传膳,天启自看完折子后,一直蹲在墙角里,安安静静地做他的沉香木假山。内侍宫女屏气凝神,无声地来来去去。宫殿里一派肃静。
  
  做得累了,他束手走到门外,凝望着天边的一轮圆月。“瞄瞄”的猫叫在僻静的角落响起,打断了他的沉思。他扭头看去,见一个宫女蹲在地上,正给他的爱猫喂食。
  
  许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那宫女抬起了头,本只是中人之姿以上,只因眼睛中不经意流露出的自我哀怜,让人不由心生怜爱。
  
  宫女见是他,明显一愣,竟似要掉下泪来,接着垂下头,起身向前跪下。
  
  天启瞥着她,淡淡道:“我想起来了,你是翠浮。”
  
  宫女伏地叩头:“奴婢翠浮参见陛下。”
  
  天启并不叫她起来,道:“你之前在哪?”
  
  “乾西五所。”
  
  “谁把你发过去的?”
  
  翠浮沉默片刻,低低道:“皇后娘娘。”
  
  听得出来,她在强忍住哽咽。
  
  天启道:“为什么把你发往乾西五所?”
  
  翠浮道:“娘娘怀疑奴婢和奉圣夫人勾结,毒害皇子。”
  
  “你做了吗?”
  
  问题紧接而来,翠浮一怔,抬头望住他。
  
  天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目光幽暗不明。
  
  翠浮像被施了蛊一样,呆呆答道:“没有。”只是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天启瞅了她一会儿,微微地牵了牵唇角,笑容恍惚不见,继而柔声道:“我相信你。她不相信你,我相信你。”
  
  翠浮张开嘴巴,怔怔地凝望着他,须臾模糊了眼睛,她说不出话来,重重一个叩头,泣道:“万岁!”
  
  天启淡淡看了她一眼,转身缓缓朝殿里踱步。
  
  翠浮怯生生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陛下,今天……今天晚上为何……不到娘娘宫里?”
  
  天启停住脚步,沉默片刻,苦涩地倾吐道:“她总是和我吵,因为无关紧要的人。”
  
  魏忠贤预想的众口缄默的情况没有出现,东林党人激于义愤,反倒再次掀起一波弹劾魏忠贤的浪潮。南北两京科道官纷纷上疏,起先天启还以“已有旨了”等语批复,到后来干脆留中不发,不予理睬。东林党人的满腔热血,就像倾洒在亘古不化的冰山上,无声无息。
  
  就在这场争斗极其引起的余波即将平息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件小事,使情况急转直下。
  
  这年六月,北京北城区发生了这样一件案子:居民曹大的妻子与邻居牛臣的仆人发生了口角,曹大的妻子愤而服毒身亡。几个宦官以此事为口实,带领二十多人闯进牛臣家,劫掠一空。因为事涉宦官,刑官门都不敢审问,这个案子最后转到御史林汝翥手里。林汝翥命人逮捕了宦官的头领,各打五十板子,放了。
  
  万燝被杖的消息传开后,宦官们跑到王体乾和魏忠贤面前哭诉。两个老家伙是宦官的头领,总感到外人侮辱了宦官,就是伤了他们的脸面,不能坐视不管。他们还听说,林汝翥是叶向高的外甥,不禁喜出望外,以这个小官做鱼饵,没准还能够钓到叶向高这条大鱼呢。
  
  王体乾向天启奏称,御史林汝翥无故笞打宦官,这是不把皇权放在眼里的放肆行为。天启怒了,道:“这种小事还来问我,要你们何用?”
  
  于是王体乾代皇帝传旨,将林汝翥仗一百下,革职为民。
  
  林汝翥突奉圣旨,心中大惧。魏忠贤的爪牙个个残酷无情,他怕像万燝那样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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