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一桩婚,我和你再不对付,也用不着看你不好!你也不必还时时刻刻都恼怒我进了梁家的门。我希望你夫妻琴瑟和谐,你也得为你自己努力才是。为人妻,你总得体谅你的丈夫、爱护他敬重他!”
听了少箬的话,青阳紧紧抿着嘴,最后十分艰难的回过头来,轻声慢语:“桑家二姑娘针黹极好,我是自小知道的。那架百鸟朝凤双面绣十分难得,我爹爹也极为赞赏的,你不是也知道么?至于那只荷包,上回你问,我没有给你,只因里面装着一块开过光的玉佩,是小时候我娘特地求来保我平安的。这里面,与少筠有何关系呢?你只别胡斯乱想了。”
梁苑苑扁了嘴,泪眼汪汪的盯着青阳。青阳无奈叹了一口气,坐到她身边半圈着她,拿了帕子轻轻给她拭泪。
少箬看到此况,拉起少筠,说了一句:“你们两夫妻的事,别闹的外人不得消停。这事,与少筠没有半毫钱事!”,说着盯着青阳。
青阳看了看少箬,随即垂眸低声道:“打扰桑二姑娘了!请夫人见谅!”
少箬头也没回,拉着少筠出了阁子。少筠大舒了一口气,只觉得刚才撑着不散架的骨头全都松了。
少箬一径把少筠拉到僻静处,一把拉出帕子扇风:“气死我了!一群稀里糊涂的糊涂蛋都凑成了堆!真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真真气死人了!”
少筠扶住了边上一株柳树,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少箬喘匀了刚才一直憋着的气,又一把拉着少筠,低声说:“我知道你委屈,可是筠儿,我真怕!真怕那群糊涂蛋连累你不说,还把这几家人都连累的反目成仇!筠儿,你听我说,你若有喜欢的人,就尽早订婚吧!”
少筠不可置信:“姐姐你说什么?”
少箬摇摇头:“你不能知道我的担心!筠儿,我家那位大姑娘!我真担心她这样任性如何在康家立足啊!你也知道你姨妈与正房夫人斗得昏天暗地,她这样心高气傲,难保惹出什么事情来!我刚才句句都点着青阳来提醒他,可他也难保不糊涂啊!我就怕日后他们家里闹出事情来,把你也无辜连累了。”
少筠十分泄气:“姐姐,我……”
少筠无措,看得少箬心里连连叹气,只是转念一想,此时着实不是讨论少筠终身的好时候,她叹了一口气,转了话题:“罢了,往后少掺和那什么李淑芬,连梁苑苑,你也别去高攀!你要交往,芷茵、梅英两位小姐不嫌弃你,你只管接触这两位就好,别的,就是你用心,又能对你有什么好处?全叫你受气罢了!”
少筠点点头:“我知道了!”
少箬扶了少筠的辈:“我知道你委屈,可我只能各打五十大板,你就别难受了。”
“我知道!”
少箬携了少筠的手,又展颜道:“罢了,我听闻我家老爷说,今日贺大人请客,两淮有头有脸的盐商们来了大半。万绿从中一点红,小竹子,你会不会腿软?”
少筠挑眉:“姐姐?”
“新御史大人也要认认人啊!”,少箬一样挑眉,两姐妹便有三四分相似:“不然你以为贺大人为什么要在自己府里宴请诸人?”
“原来如此!”少筠点头,心里暗自揣测,难道这是芷茵请她的原因?是了,她是闺阁女子,却又是桑氏当家,邀请她,贺大人发的请柬就不合适了!看来贺府请她还真的费些功夫呢!
正说着,前面清漪一路张望一路摇摇摆摆的走过来了。
少箬朝她招招手:“怎么是你出来了?二婶那儿呢?”
清漪浅笑着向少箬行礼,然后说:“外头大人们都在说些盐事,说到咱们桑家,新大人便问了怎么没有桑家人。贺大人打发婆子进来问二太太,二太太忙叫我出来找二小姐呢。方才在贺小姐房里没找着小姐,我才找到这儿来的。侍兰侍菊两位已经在前面候着了,只等小姐呢。”
“说曹操,曹操到!”,少箬笑了:“筠儿你快去吧!”
少筠深吸一口气:“姐姐我走了,不必担心我的。”
“我也不会担心你这个!”,少箬挥了挥帕子。
清漪陪着少筠一路走出内帏,沿着府中抄手游廊往外堂走去。
贺府外表不起眼,实则乾坤暗藏。这内外之间有着错落分布的山石、流水,十分精巧可赏,只是离内帏渐远之后,伟岸气息越发浓郁。
少筠在这片春光里渐渐褪去方才的郁闷,人也恢复那股子清淡从容。清漪走在她的身后,一言不发,仿佛不存在一般。
就在两人转过一树木芙蓉后,一袭白衣立于花树下,手里拈着一片绛紫的芙蓉花瓣。白衣听闻脚步声,抬起头来,嘴角还挂着残留的一缕笑容。
少筠看见了,恍然想起一句话:拈花一笑万山红……
白衣人看见走来一红一浅紫两位佳人,眼眸闪过一缕惊讶,嘴角的笑意却更深了。
而少筠一见白衣人的面容,不禁一愕,话语冲口而出:“你……”
白衣人将手里的绛紫花瓣轻轻一弹,花瓣落地时,白衣人拱手道:“别来无恙?挖小竹子的姑娘?”
竹林里的何伯安?!他怎么会来这里?难道他也是什么人物?少筠走了两步,直到几乎越过何伯安的时候,她突然福至心灵,又翩然转身:“原来是任性闯竹林、赏风景的何文渊大人!”
何文渊笑开,风度翩翩的作揖:“桑二小姐何必着急着认出在下?这一路再说说那竹林清风、梨花迎露,不好么?”
还真是个不拘泥规则的大人呢!少筠一嗔,眉目带笑:“偏就认出大人来!好让大人还记着闯过我家草荡,如此少筠也有面挡箭牌不是?”
少筠俏皮,俏皮里还带着几许刁钻,叫何文渊笑容越发和悦:“桑二小姐闲庭信步模样,却是单枪匹马闯前堂的肝胆,还需要在下的挡箭牌?”
少筠眉毛一抬:“少筠自忖不是皮糙肉厚,挡箭牌自然多多益善!”
“哈!”,何文渊一声笑开,又打量了一眼少筠:“小姐何止不是皮糙肉厚!”。
少筠笑笑,何文渊便伸手做请字。少筠点点头,又回头吩咐清漪:“你回去吧,告诉我娘还有姐姐,我没有耽搁,见过几位大人就会回去的。”
何文渊也跟着回头,于是也看见了这位一直沉默的美女,可他没有说话。
清漪似乎有些犹豫,却还是向何文渊行了一礼。然后她眼光一掠而过,落在少筠身上:“是!小姐保重,清漪回去了。”,说着转身,步步生莲的走开。
何文渊少筠的眼光没有在清漪的背影停留太久,两人只稍站片刻便转身一齐走向前堂。
这一路很短,但少筠的心思转了千山万水。身边的何文渊知情识趣,妙语连连,叫她十分开怀。愉快的路途让她有种感觉,觉得身边如此和悦亲切的大人不同于以往她见过的所有大人,但不同在哪里,她也还说不上来。
最后,当一白一红两道身影联袂出现在前堂的时候,前堂有一刹那的寂静。那鲜明的颜色、璧人如玉的身姿灼伤了一众男人的眼睛,同时也烫伤了两个人的心。那两个人……一个是站在角落高出众人半头、木讷又不善言辞的万大爷。还有一个是才从内帏出来就跟着父亲四处应酬的康青阳。
贺转运使也是一愕,忙忙大笑着迎上来:“才要向何大人引荐两淮名著的桑氏传人,不料你两联袂而来!”
何文渊笑而不答,少筠落落大方,向前半步:“民女桑氏少筠,见过贺转运使大人!”
贺转运使点点头,虚扶起少筠,只说了一句:“去见见诸位大人吧!”,便又与何文渊笑着谈天说地。
少筠乖乖听话,一一向堂上的大人、行家见面行礼,算是正式踏入盐商行列。她举止温柔风雅,容貌清丽绝俗,气质从容淡定,一圈应酬下来,没有半点胆怯没有半点张扬。一堂的大人有暗夸她好仪态的,有怜她弱质女流却要迈出大门的,更有暗自不以为然轻视她的,唯独同知大人梁师道见惯桑少箬的才智手段,对少筠也有足够的宽容:“筠儿来了!堂前都是你的长辈,你需得周全礼数,今日……我看你做得很好!”
少筠点头受教,谦虚道:“少筠有缺漏,叫姐夫看笑话了。”
两人正说着,那康青阳也携父亲走了过来。青阳看了他父亲一眼,又带了一脸的不忍看着少筠:“筠儿你……”
一旁的康知府轻轻咳了一声,青阳便欲言又止,但又有些脚步淹留。康知府也不十分表现出不满来,只对少筠客气了两句,便拉着青阳撇开少筠,只与一旁的梁师道寒暄起来。
看到此况少筠浅浅一笑,心里终于明白以往箬姐姐所说不无道理!她礼貌的辞过两人,带着侍兰侍菊又对两位同行自我介绍之后,便退至堂中一侧,笑看着贺转运使等一众男人如何与何文渊交道。
侍菊侍兰待在她身后,叽里咕噜的说些悄悄话。少筠不用听也知道两个丫头在悄悄议论何文渊。确实,何文渊那身挥洒自如的风度,足够让他成为焦点。何况,他本来就是今天的焦点!
只是,他为什么要去桑家的草荡?甚至在她知道巡盐御史要换人以前,此人就已经来过两淮、来过富安。
少筠正在出神,一声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筠儿在想什么?”
少筠不用转头就知道是谁,能有这样粗粝声音的,除了万钱万大爷,不做他想。少筠追着何文渊的身影:“我在想何大人为什么要去我家草荡。”
“……”
万钱没有说话,少筠觉得有点奇怪,可她一转头,就对上了万钱的牛眼。
他的眼睛……有些不加掩饰的东西,仿佛惊叹,仿佛恼怒,仿佛怜惜,仿佛……仿佛说不出的感觉。就在他的眼睛千般变化的时候,脸色却极为不协调的……微微泛红!
少筠一见他这不争气又不加掩饰的模样,就有咬牙切齿的冲动:“万大爷!一堂雅客,你又发什么呆?”
万钱脸色更红了,他看着少筠,讷讷道:“原来你穿红衣裳也很好看……”
呃~少筠当着一堂大男人,很没仪态的翻了白眼!
万钱看见少筠这样子,仿佛知道她不高兴似的,又立即说:“你何必总是去操心不该你操心的事?我不是已经对你说过了?”
少筠眯了眯眼,正要说话,万钱却又追着何文渊的身影,来了一句意味深长却又满带酸气的话:“他有老婆,不配你。”
什么?!
少筠满脸通红,咬着牙:“万大爷!”
万钱回过头来,毫无心机的满脸憨直笑容:“我从不骗你。”
好你个万钱,简直堪比七十二变的猴子精!少筠深吸一口气:“谁说你骗人?是你胡搅蛮缠!”
万钱抿抿嘴,语调似乎又变得有些恳求的:“见过人也罢了,一会这里喝酒抱女人,你……我还是送你进去吧……”
少筠真真无话可说!
作者有话要说:呃~~四个人头一回聚在一块~~~~留言吧
☆、069
少筠分别辞过贺转运使、梁师道等人之后,领着两个丫头悄然离开大堂。
可是这个悄然是假装的悄然!少筠一走,一名行商大舒一口气,笑道:“哎哟!终于舒了一口气,小姑娘在这儿,两句带点儿颜色的话都不好说!”
一堂哄笑,便有人不以为意的:“人家都不怕,你怕什么?没准你说了,人家还能插两句嘴!哈哈……”
自古而今,男人和女人的界线,都是泾渭分明的,无从挑战。
万钱没有稍加停留,随着少筠的脚步悄悄退了出去。
万钱在曲步桥上赶上了少筠。他有点儿不舍,自从西府海棠下一别,想见她的念头让他有些难耐:“少筠……”
少筠回头,有些整遐以待。可侍菊不是什么平凡丫头,一张嘴就教训万钱:“我家小姐的闺名也是你能叫的?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又是什么人?”
万钱连看也没看侍菊,只盯着少筠:“我有话对你说。”
“万爷要说什么?”侍菊又问。
万钱看了侍菊侍兰一眼,回过头来:“我只对你说。”
侍菊气得跳脚!侍兰看了看万钱的脸色,觉得他不像是玩笑,便拉住侍菊,向少筠行礼道:“小姐,我与侍菊就在附近,若有什么,只招呼一声。”
少筠想了想,点头:“去吧。”
带两个丫头走远了,少筠便问:“万爷有什么话要说?”
万钱看着少筠,眼睛一眨不眨:“你头上带的什么?琉璃么?你这样白,衬着个很好看……”
少筠眯了眯眼,转身就走。
万钱毫无顾忌,一把拉着少筠:“少筠!”
少筠涨红了脸,甩手生气道:“一堂的大老爷们,当着我的面就轻视我、把我看成下流不堪的女人!原来你也哄我,找了借口就来轻薄我!你有银子,去万花楼!就是清白干净的姑娘也有的是!你还不放开我么,我叫人了!”
万钱一手不够,又伸出一手拉着少筠,低声道:“少筠!你听我说!”
少筠百般挣不开万钱,又想到这儿是转运使府邸,闹出事情来,她更别指望什么名声了!一念转来,少筠只觉得委屈!里面的夫人太太小姐存心轻视她,外面的老爷们轻亵她,总归她就不是个好姑娘!忍不住鼻头一酸,少筠软了下来,淡淡说道:“万爷说什么,我听着就是。”
那种冷淡一下子击打了万钱的心,他抿了抿嘴,松开手,有些笨拙的说:“我知道你会来……刚才话说了一半,康公子突然离席,回来的时候一脸失落。你……是不是受委屈了?”
少筠颤了颤,半低着头,没出声。
“你……”,少筠任何细微的动作都没有逃过万钱,他突然觉得从心头到指尖,有一瞬的刺痛。他突然意识到,原来心痛是这样的滋味!不知觉他的语气少了笨拙,多了轻柔:“少筠,康知府……你压根不需要应酬。”
少筠仍然没有说话,万钱则又说:“你别生气,我……我是真觉得你穿的这身衣裳好看,连穿绸缎的也没有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