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为谁流下潇湘去
27、为谁流下潇湘去 。。。
章适颐听了小宫女的禀报来到上官明皎房间的时候,只看到床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是面色苍白毫无知觉的上官明皎,一个是正在给上官明皎治伤的昭云。昭云的脸上沁满汗珠,双手抵着上官明皎的后心。章适颐没有说话,只是麻利地打开了药箱,取出针具。
昭云还在继续给上官明皎输送真气,她的衣衫渐渐湿透,脸色也变得惨白。章适颐觉得不对,走到床边,看到昭云的身体已经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昭云,不要再输真气,你会吃不消的!”章适颐急忙劝道。昭云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章适颐,又闭上眼睛咬牙道:“我要救二小姐,不用你管!”
章适颐不懂武功,无法出手阻止昭云,只能大声说道:“你光输真气有什么用?现下最重要的,是要护住明皎的心脉,否则你就算真气用尽,也只能事倍功半!”
“我就是要用真气先护住她的心脉,调理她的气息。你的医术再高明,也难以治得了她的内伤。”昭云并不收手,她一面答话,一面喘气不止。
“我知道该怎么治,你要相信我的金针,一定能医得好她。你再这样下去会不行的,到时候我还得分出心思来医你。”章适颐担心地看着她。
“我让你医我了吗?我的好歹与你何干!”
“你……”章适颐一时语塞,昭云话中强烈的情绪终于让他明白她今天为什么这么固执,“你是在跟我赌气吗?”
昭云忽然睁开眼,双手一收,收回了真气。她小心翼翼地扶着上官明皎躺好,然后站起身来。章适颐看得出她有那么一瞬的趔趄,但很快站稳了。昭云并不看章适颐,平静地说了一句:“我不会为了一个男人跟自己的性命赌气。”然后她快步离开了房间。
章适颐一言不发地听了这句话,无奈地低头沉默。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便上前查看起上官明皎的伤势。
上官明皎在天亮的时候醒了过来。章适颐松了一口气,动手将她身上的金针一根一根拔去。“二小姐……”昭云扑到床边,握住了上官明皎的手,“你总算醒了!”
上官明皎愣愣地看了看身边的章适颐和昭云,没有说话。她想动一动,左肩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痛楚让她停住了动作,眉心不自觉地蹙起,却听章适颐说道:“你不要乱动,肩膀上的伤口非常深,随时可能崩裂,若是伤口感染了,你就会有性命之忧。”
“二小姐,你的心脉受了损伤,所以千万别动真气。”昭云也叮嘱道。
上官明皎忽然想起了什么,扭头盯着昭云,急切地问道:“三日之期已到,娘娘可曾过关了?”
“你都成这样了,怎么还一刻都放不下棠澜宫!”章适颐闻言皱眉道。
上官明皎不管章适颐,只是问昭云:“快说,娘娘怎么样了?”
“整个晚上我都守在这里,那边的事我不是很清楚,只是刚才听人说,昨天那刺客遗失了一面令牌在这里,竟然就是碧瑶宫里的大令牌,那大令牌数量有严格控制,如今碧瑶宫中一定少了一面。敬妃娘娘说,有了这面令牌,纵使斗不倒淑妃,棠澜宫却一定能够脱身。”
上官明皎顿时想起,昨天韩仲泽怀中掉落的另一样东西正是一面令牌,却原来那是极其重要的东西。韩仲泽伸手捞剑穗的一幕又在她眼前浮现。韩仲泽自己不会不知道那掉落的是大令牌,可是为了那条剑穗,他顾此失彼,竟然都没有去捡。一时间上官明皎心绪纷乱,原本平稳了的气息顿时又翻涌起来,“唔”,她挣开昭云的手,按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吐起血来,血液中带着血块,看得人心惊肉跳。上官明皎的脸顿时白得面无人色,她无力地伏在床沿,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冷汗从额头上涔涔而下。
“二小姐!”“明皎!”昭云和章适颐的声音同时响起,声音中有着无法掩饰的惊慌。章适颐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吐血的情景,饶是救治过无数伤病之人,他还是有些慌了。昭云哭着抱住上官明皎,“二小姐,你不能有事啊……对了,回春丹,大小姐留给你的回春丹!”昭云急忙站起来,对章适颐说道:“你照顾她,我去找药。”说完便跑了出去。章适颐的神情从未如此严峻,他拿起金针,又一次一根一根小心地扎了下去。
此时,在通往宫门的甬道上,韩仲泽正在那里踽踽独行。他的步履沉重,神情肃杀;他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走,脑海中不断盘旋着的,是几个时辰之前与淑妃的对话——
“你竟然让棠澜宫的人发现了你?真是蠢材!好,很好,你的弟弟,本宫看你是不想带回去了!”
“不,娘娘,微臣并没有让她们认出我,更没有供出娘娘来!”
“大胆,你还敢欺瞒本宫?别人或许没有认出,上官明皎早就挑开了你的面纱,她难道不认识你吗?”
“娘娘你如何知道……你派了人监视我?”
“当然,否则本宫如何放心。现在,你给本宫滚出去,韩季沣任凭本宫处置。”
“娘娘,微臣办事不力愿受娘娘责罚,绝无怨言,只求娘娘让我把我三弟带回去!”
“你再多说一句,本宫就当着你的面依照宫规杖毙韩季沣!”
韩仲泽再也无法说什么,只能离开了碧瑶宫。他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回去面对家人,每一个人都盼望着他把韩季沣救回来,可现在……
太傅府
“二公子回来了!”家丁一声喊,全家人都赶了过来,韩太傅和韩夫人互相搀扶着,在下人的簇拥下向韩仲泽走来。韩仲泽看到父母的样子,心中一痛,便直直地跪了下去。
“仲泽无能,没有把三弟救回来。”
“什么?”韩夫人一听这话脚下一软。
“怎么会这样?”韩太傅强作镇定地问道。
“仲泽昨晚替淑妃娘娘办事的时候遇到了意外之事,被人发现,因此淑妃娘娘动怒,不肯把季沣交给我。”韩仲泽低下头回答。
“你……你平素这样能耐,竟然还救不出沣儿!天哪,我的沣儿,你怎么这样命苦!”韩夫人痛哭起来,一时站不住便往后倒去。
“娘!”韩仲泽急忙上前扶住,却不料被韩夫人一把推开。“你不是我的儿子,你走开!”
“娘,是孩儿不好,您消消气,千万别气坏了身子!三弟那里,我再去想办法,一定要救他出来!”韩仲泽听到母亲这样说,又急又痛。
“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有这样的本事,昨天晚上怎么能把事情办砸了!韩家养了你二十三年,到头来连这点用都没有。泓儿若是还在,沣儿也不会……我可怜的沣儿,儿啊……”韩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着。一旁的韩太傅脸色微变,“夫人,泽儿也不容易,你说这些干什么!”
韩仲泽隐隐地觉得父母的话中有些蹊跷,尚未作出反应,只听母亲斥道:“哼,若不是你当年执意抱来这个没人要的野孩子,我的泓儿也不会被他克死,他克死了泓儿还不够,如今还要克死沣儿,他是要我断子绝孙啊!”
“您说什么?”韩仲泽顿时惊呆了,晴天霹雳在他头顶轰然炸响。他,竟然不是韩家的亲生骨肉,只是一个连生身父母是谁都不知道的野孩子!怎么会有这种事?他无法接受地看向父亲,却见韩太傅无奈地摇着头,“这件事,原本我不想让你知道的,可是……你不是我和你娘的亲生骨肉,那年我奉旨出京办事,遇上一个逃荒的人,她怀里抱着你,拉住我的袍角要我救你一命。那人说,她是你的表姑,你的父母族人都已在灾荒中死去,她求我收养你,说完也气绝身亡。你的身世从此无人知晓,我便将你带回了京城,收养了你。其实,到现在二十三年了,我把你当作我自己的儿子看待,几乎就快忘记当年的事。泽儿,你娘是记挂沣儿,一时急怒,你不要怨我们啊。”
韩仲泽不可置信地摇着头,目光扫过韩太傅失意的脸和韩夫人怨恨的眼,二十三年来的经历快速地在眼前回放。他明白了为何父亲时而严厉时而又仿佛面带愧色,他明白了为何母亲对他若即若离,疼爱他远不及疼爱韩孟泓和韩季沣,他更明白了在韩孟泓去世后母亲对他有些偏执的挑剔和对韩季沣无原则的溺爱又是出于什么原因。韩仲泽忽然爆发出一阵狂笑,悲凉而愤懑,他分开众人,头也不回地奔出府去。
韩仲泽漫无目的地狂奔着,直到精疲力尽,颓然地坐倒在一块石头上。他的胸腔剧烈地起伏着,心跳却已无从体会。他的世界,曾经是如此完好,此时此刻却一大片一大片地崩塌了,只留下空荡荡的一个躯壳,一个无所适从的自己。他最在乎的亲人,他的父亲母亲,他的长兄幼弟,全都与他毫无关系。这个真相,他被瞒了这么久,如果不是这次的意外,也许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韩二公子,跟了他二十多年的称呼,如今看来竟是一个讽刺,他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一个没有了任何亲人也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的人。
韩仲泽茫然地抬起头,眼前熟悉的景色让他一瞬间心如刀割。这里,就是风月谷。怀里的五彩剑穗还放在贴近心脏的位置,温度却已凉了。他为了韩季沣,狠狠伤害了上官明皎,他最心爱的女子。韩仲泽明白,自己对不起上官明皎,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他不知道上官明皎现在怎么样了,她一定伤得很重,一定恨死了自己。
韩仲泽低头抚上腰间的软剑,从不颤抖的手此时却似乎再也拿不动这把轻便的剑。他用这把剑刺伤了上官明皎,更刺穿了她的心,现在,连同他自己的心,也一并被刺穿了。若不是因为要救韩季沣,他绝不会陷入这个泥潭之中,更不会和上官明皎站到对立的两边。他以为自己身负着父母的期盼,大哥的重托,便奋不顾身,即便要对不起上官明皎,他也只能继续下去。可现在,他倾尽一切,只得到了一个情何以堪的身世。他的浴血奋战,到头来,只是为了两姓旁人;而他用尽全力之后的失败,却不被谅解。他的眼前挥之不去的是母亲厌弃的神情和言语:“没人要的野孩子!”他是野孩子,没人要的野孩子!
韩仲泽只觉得胸中的悲愤难以抑制,撕心裂肺地大吼一声拔出剑,在风月谷中疯狂地舞起来。他从来没有使过这样凌厉的剑风,带着摧枯拉朽之势,四周的树木被剑气所激,树叶瑟瑟落下,在韩仲泽脚下越铺越厚。如今已是秋季,风月谷中没有了鲜花,再美的山谷也显得萧索起来,只有满目的枯黄空中飞舞。韩仲泽不知道自己使的是什么剑法,他只是恣意地舞着剑;然而他的剑再快,也挥不断心中的千头万绪。
终于,他渐渐停了下来,手中的剑无力地划过地面,静止在脚边。他的心中有种感觉,从隐约到明显:他依然牵挂着韩府的人和事,他依然记挂着韩季沣的安危。韩仲泽无奈地摇着头,眉头深锁,他多希望自己是个无情之人,那么他就不会这样伤心,更不会这样放不下。韩太傅和韩夫人,无论如何,抚养他长大成人,养育之恩大过生育之恩,这个道理他从小就懂得;韩孟泓对他情深义重,兄友弟恭,如今想来,竟从不因为他是养子而对他有任何错待;至于韩季沣,虽然顽劣,自己却对他有着真实的疼爱,他不过是骄纵了些,却绝对没有坏心思。二十三年的朝夕相处,他早已与这些家人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即便是现在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他也无法将这些感情抹去。韩仲泽平静下来,虽然心中还是一阵一阵地痛着,却终究一步一步地向着家里走去。
韩仲泽木然地走回自己的房间,推开门的一瞬间,一个人影出现在眼前。韩仲泽一惊,原来是韩太傅在他的房间里。韩太傅听到门响,回转身来;韩仲泽看到他的眼中,是未加掩饰的惊喜。
“你回来了,泽儿?”
韩仲泽垂眼看向地面,眼角微微地抽动了一下,“是的,爹。”
韩太傅欣慰地笑了:“你到底还愿意认我这个爹。”
“孩儿……没有爹,也就没有今日的我。”韩仲泽深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目说道。
“别的不说了,回来就好。”韩太傅拉着韩仲泽坐下,“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爹有什么事吗?”韩仲泽终于看向父亲。
“还是为了沣儿的事。爹知道,你受委屈了,你娘的话说得重了。可是,沣儿一直视你如兄,他到底是你的弟弟,你……能不能再想想办法,求一求淑妃娘娘,把沣儿带回来?等他回来,爹一定对他严加管教,再不让他出去惹事。哦对了,爹记得你说过,你喜欢上官大人家的二小姐,改天爹替你去提亲,可好?”
韩太傅的话又引起了韩仲泽心中的痛楚。提亲,上官明皎还会愿意吗?爹,你如何知道,我为了季沣,背叛了素光。韩仲泽又一次痛苦地闭上眼睛,沉默不语。
“泽儿,爹知道这不容易,也知道你心里有怨气。可是,沣儿他还年轻,我不能看着他就这样完了啊。泽儿,你出息成今日的样子,是爹的骄傲;沣儿是个不成器的东西,可好歹,也是我的儿子。就算爹求你了,如今只有你,才能救出沣儿了!”韩太傅看着韩仲泽沉默的样子,心中一时纷乱难言,语气越来越恳切,说到末了,竟双膝一屈,要跪倒在韩仲泽面前。
韩仲泽大惊,一把扶住父亲,“爹!您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泽儿,爹这是没有办法了……”
“季沣是您的儿子,也是我的弟弟啊,我不会见死不救的!”韩仲泽急忙回答,“您若是给我下跪,我就真的万死难辞其咎了!我这就进宫去见淑妃娘娘,无论如何,我一定救季沣回来!”
“泽儿!”韩太傅老泪纵横,“你真是爹的好儿子,爹谢谢你,也替你娘、替泓儿谢谢你。”
28、忍教鸳盟成空许
28、忍教鸳盟成空许 。。。
韩仲泽又一次回到了淑妃的面前。他跪在大殿中,只说了一句话:“微臣求娘娘高抬贵手,放我三弟一条生路。娘娘还要我办什么事,只管吩咐,微臣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